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 九、路岐 回想起自己竟然捶打姊姊,不知會受到怎樣的報復,子儀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隨著太陽照進屋內又逐漸往西,子斂在這期間只有收拾過物品、指著鋪展的地圖,略略告訴子儀該如何看山、河川的圖案、地名、兩人的所在地等等,子儀這才放下心來,待子斂盡力解釋過之後,她問子儀想走什麼路徑? 「姊姊你知道哪裡有『石牢』嗎?」子儀盯著地圖問,隨後又補上一句,「你可要老實說喔。」 「這裡和這裡,聽人說過有牢獄。」子斂也不加掩飾,在地圖的另一頭擺上兩顆石子,「我都沒有去過。」 「走吧,我想去靠近海的這一處,從山這一頭走過去。」子儀聽見自己飛快地回答,他甚至沒仔細看自己的手指向哪裡。 「好,我們走。」 收好地圖,確認小花蛇在子儀的身上待好之後,子斂牽著弟弟往城內最高處走去,小心翼翼地踏上木製的台階,最後停在子儀昨天眺望的城垛上。 「我們得恢復原狀。」子斂簡單地解釋道,她伸出一根指頭指向天空,霎時旋風捲沙,周圍的沙丘被吹落,沙子往城內塌陷,轉瞬間掩埋整個湖邊城,恢復作黃沙滾滾的模樣。 要是剛才直接踏出城門,恐怕就要埋在沙丘中了,子儀不由得牽緊姊姊的手。 「那就走吧。」沒了坐騎的兩人,恢復原先靜默前行的旅程,雲霧之間出現山影,西向的山谷轉眼就到了。 裏頭已經有兩群人在停留,彼此偷偷打量,子歛找了塊較空的地,逕自坐下。天色逐漸轉暗,向晚時分,忽然傳來一陣琴音,子斂蓋上帽兜,原來此地有市集,各種說書的藝人從山谷另一頭趕來,有些蹦蹦跳跳地高聲歌唱。 「不好,」子斂附在子儀的耳際說,「琴音會擾亂我,我不能露臉了,靠你了。」 「你說什麼?」子儀大聲喊著,引起幾個人回頭,他只好把姊姊拉到一旁,著急地問話。 子斂迅速揭起帽沿的一角再蓋回去,不遠處傳來絲弦的樂聲,她又恢復成女子模樣,和在荒城裡嚴肅的臉色不同,現在卻有幾分興味:「市集裡說書也會多說消息,要是能聽幾則是不錯的。」 「那又怎麼樣?什麼叫做你不能露臉!」子儀壓低聲音,焦急地質問。 「你不知道嗎?白髮紫眼的水族非常容易被拐賣為奴。」子斂理所當然地說著,「我先前讓牧族聽說我是帶孩子的男子,可是我現在臉面是個女子,像是在招呼人販抓我去賣呢。」 「那你堵上耳朵……」子儀越說越小聲,連自己都覺得蠢。 正當姊弟倆竊竊私語,附近傳來莫名的喝斥:「臭小子!擋了我們的路啊!」 子儀未及反應,子斂早就抱起弟弟,誰喊出聲的已經不知道,因為子斂一腿一個依序踢倒,幾名漢子抱著鼻子或額頭,或趴或臥地在地上呻吟。 「小子你也警醒點、動動手腳啊,看看你多少東西平白被人搶去了,要不是我自己有腿腳,還不被拽了去。」子斂說的輕描淡寫,子儀掙脫姊姊的手好讓自己落地,幫忙拉低姊姊的帽沿,牽著姊姊躲進人群中。 山谷裡每個人都在走動,少年或少女三兩成群地牽著手,找自己想聽的說書,老人面無表情地打量各種表演,大家都知道他們懷裡握著準備打賞的財貨,子儀緊握著姊姊的手,總覺得滑不溜丟地乾脆用繩子綁緊算了。 深秋的雲層罕見地透出月色,月光下的市集裡的氣氛熱鬧活絡,可是子儀總覺得暗潮洶湧,尤其是想到那些凶神惡煞的陌生人可能還在找他們,便拉著姊姊想要快點離開,姊姊卻一反常態地閒晃,幾個說笑話的作唱俱佳,滑稽的模樣看一眼就引人發噱,可惜譯語石讓字詞聽來生硬又無趣。多走幾步之後,在地毯上的雜耍表演,讓姊弟都停下腳步看得出神。 「姊……哥哥……你專心一點啦!」回過神來,子儀查覺到兩人已經看了一陣子沒走動,不禁發出低吼,但是他沒有膽子自己離開,更別提對姊姊動手,因此只好雙手緊緊抓住,幾乎全身貼在子斂的手臂上。 「有有有,你別吵,我看得懂。」子斂用空著的手舉起指頭,放在嘴唇,示意弟弟安靜,完全沒把弟弟的催促放在心上。她的視線盯著空地中央的雜耍藝人,和群眾一起喝采,屏息等待精彩之處。 這名藝人甩動兩片手帕,姿態輕巧俐落地舞蹈,不時將手帕往上拋接,忽地抖成一大片,繞著全身打轉。他身邊的助手拿出麻布袋子,朝每位觀眾遞出:「謝謝大娘哪,感激大爺呦。」 「弟弟,你拿錢出來。」 「我我……我哪有錢!」子儀驚慌失措,子斂才不理會,探手從他的髮梢摸出一把石頭,在助手眼前晃了幾晃,確認他有看到之後,全數投入袋中,都是光澤閃耀的寶石,助手瞪大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兩人好幾眼。 「姊姊快走啦,那些把戲有什麼好看,我也會啊。」 「笑話,你才不會。」子斂笑著捏了弟弟的臉,反手摟住他往後方退,眼睛依依不捨地還看著布巾上下飛舞。 「我真的會!」子儀不喜歡被嘲弄,甩開姊姊的手,轉身反駁她,「那塊布再丟上去幾次,下來就變麻雀,有什麼難!」 藝人尚在等候助手收足錢財,他似乎聽見了子儀說的話,亦或是子儀不屑地一瞥被藝人注意到。總之,藝人果然將大布巾收攏成束,高高地往上拋,下墜時釋出一大群鼓噪的飛鳥,卻是體型大上許多的鴿子。 這下連老者都放開手,將他們攏在袖子裡的財貨——原來是一束束的絲線,扔進助手的麻袋,用空出來的雙手鼓掌。 鴿子是強壯又兇猛的禽鳥,一剎那被放開,撲翅齊飛,幾乎要把藝人整個提到天上去,幸好助手及時上前來幫忙,沒讓藝人被鴿子們帶走。 此情此景讓子儀驚訝地張大嘴巴,以前在宮裡的時候,哥哥偶爾會帶他到皇城下去走走,看過幾次說書與雜技,尋常的表演常見的是麻雀,又多又好抓,偶爾一些講究的戲班會去多買些黃雀、翠鳥之類的,讓鳥群的色澤豐富點。可是鴿子就不同了,雖然是常見的鳥兒,體型可比麻雀大上許多,送信總是少不了牠們,訓練後精明能幹,性格卻是兇悍無比。子斂看到則是垮下臉,牽著弟弟要走。 「怎麼?」子儀雖然不明究理,仍然乖乖地跟隨姊姊轉身。 「我討厭沒用的東西。」遠離樂音,子斂恢復到低沉的男子嗓音。 「討厭鴿子嗎?可是你以前養了好多啊。」 「牠們沒有半隻替我把信送到,」子斂不屑地表示,「那些只會騙肉吃的東西都是廢物。」 兩人在市集裡一攤一攤地看著走著,聽著說書中夾雜的耳語:大沼澤淹水沒活人了、沙漠裡生出新湖泊了、兩個火王的競賽烤熟地獄了、雪國今年沒半個暴風雪、不吃草的馬兒飛上天去了。姊弟倆聽著不禁發笑,當子斂再次停下腳步,這回子儀就不攔阻了,他看了一眼就撇開頭。 他們看見帶著舞伎的劇團,舞伎們身上都有細密的鏈子,正隨著音樂擺動肢體,飄逸輕盈,像是會隨風飛去的天仙,因此攤位的邊角早就堆放好幾束絲線。子斂的手正在打顫,撇開頭的子儀這時回想起姊姊說的話:「百風全都過世了。」而過世的百風正在他眼前翩然起舞,殭屍甚至還記得主人,他們的頭顱,全部往子斂的方向轉動。 子斂輕輕呼一口氣,轟然一聲巨響,子斂抱住弟弟直往山谷外飛奔遠去。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afXWd8jzY3QSfjhXda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