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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者上鉤】

  乍暖還寒的三月天,春意攬著微風吹過了樹梢,大街上人潮湧動,衣著卻是形形色色,有短有長,每個人能接受的氣溫都不大相同。

  有人怕冷的時候,有人快要熱死了。

  身著整齊黑西裝的男人在大太陽下殷勤地給過路人哈腰,笑臉迎人卻總是被潑一桶又一桶的冷水,只是在這豔陽下卻是感覺不到涼意,反倒是讓人越來越煩躁。

  業務員不是那麼簡單的工作,男人明白到了這點,站起身以手做扇朝臉上打了些風,就算只捎來了一點涼意也是痛快。

  他隻手插腰,環顧了四周,打量著接下來該往何處去,選中了一塊陰涼地後便往那走了過去。

  聳立的高樓大廈雖然總是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但這時候還是有點好處,稍稍擋住了太陽的熱情。

  男人抬手整了整領帶,扯了扯衣襬拉出了西裝本該有的線條,打算重新一輪的招攬客人。

  失敗是難免的,男人明白。

  所以當他在接連遇上了好幾個路人冷眼相待後,並不氣餒,反而是越挫越勇,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找上了車水馬龍街上的一攤算命小舖。

  算命小舖不大,小舖的主人是個眉目方正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約略四十出頭的年紀,脖子上還掛著一條又一條的佛珠項鍊,層層疊疊,上頭串的珠子形狀不一,大大小小,就算男子不是個內行人,也是看出了它的價值不斐。

  「先生,對保險有興趣嗎?」

  中年男子抬眉瞟了男人一眼,難得的有了下一句的回應:「你說說看。」

  男人一聽,內心是欣喜若狂,卻是不敢太過張揚——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心底已經開成了一片花海,隨風起舞著:「先生,我們公司正好推出了一款新型保單......」

  男人認真地介紹公司的相關資料以及保單的重要性,說的是口沫橫飛,壓根沒注意到小舖的主人根本就沒在聽。

  那雙眼瞇成了一條線,仔細地打量著男人的容貌——二十出頭,乳臭未乾的小子,社會經歷不多,過度的誠懇待人反而使人厭煩,一雙黑眸清澈無比,皮膚嫩白嫩白的——總結兩個字,好騙。

  「為了能夠讓保單發揮更大的功效並契合先生的需求,方便請問一下今年貴庚嗎?」

  「香菇肉羹。」

  答非所問的回答讓男子愣了一下,小舖的主人卻一點也不慌張繼續說:「年紀嘛,太久遠了,我記不得了......」說罷擺了擺手,這沉浸在回憶裡的語氣和擺手無奈的動作,竟是透出了一股虛無飄渺之感。

  好像這人活了好久好久,久到數不清過了此生幾個日頭。

  歲數問不出來,男子也不放棄,小舖主人卻是開口道,但這話卻轉了個彎,偏了十萬八千里遠:「我看你印堂發黑,乃是凶兆,將有大難臨頭。」

  這都甚麼年代了,2012世界末日的謠言都成了人們口中的笑柄,這神棍騙術竟然還在街頭上看見,任旁人看了都像世界奇觀。

  男人幾乎是要笑出來,卻是強壓住了笑意,想著好歹人家也算是自己半個客人,也就故作正經煞有其事地看著他繼續說:「你肯定覺得這都甚麼年代了,沒有科學依據的話都是騙鬼的,可你知道嗎.......」

  小舖主人傾身靠向他,聲音壓的低低的,伸出手指著朗朗晴空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假話。」

  不曉得是小舖主人說話的時候表情太過肅穆,還是四周恰好捲起了一陣風,刮的人冷颼颼的,明明是春末夏初的天氣裡,氣溫一時低了許多。

  男子不曉得是年紀小或是神經過於大條,並沒有察覺到這溫度上的變化,只見小舖主人像是剛解過便溺,抖了抖身子,表情有一些微妙,而後像是回過神般,又繼續道:「你瞧,那個人。」

  男子順著小舖主人的手指方向看過去,一名腳步匆匆的路人揹著一個雙肩包,步伐有些急促,似是恨不得跑起來卻又礙於前人的擋道,向前衝刺的心卻是被拉住了韁繩。

  「面容枯黃,一臉焦躁,這是禍事纏身的面相,缺損陰德卻不及時停損,肯定要滑上一跤倒楣幾日償還冤親債主。」

  話音剛落,那人正如同小舖主人說的那樣,在平滑的地上栽了個跟斗,跌了個人仰馬翻。

  男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不敢置信。

  小舖主人話沒停,又對著其他過路人指指點點:「這女的,平日裡就沒做甚麼好事,待會那高跟鞋會好好的回報她一番,還有那位婦人,嘴毒話狠,口無遮攔,也是大難臨頭的面相。」

  男子耳朵聽著小舖主人的話,眼睛就隨著他的指頭飄盪,連眨眼的動作都不敢,深怕錯過任何一秒——你聽人說那人要跌了,你是期待著他跌了一屁股疼呢,還是想著這一切倒楣事不要發生?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覺得荒謬神奇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心思不正,盼著人家摔個正著——男子頓時覺得自己頗為糟糕,但轉念一想,又不覺得了。

  現實比臆測簡單多了,一個又一個路人在他面前摔了跤,那女人姣好的臉蛋皺在了一起,看上去嫩白的皮膚擦出了一層紅,還因為疼痛眼角擠出了幾滴淚珠,委屈柔弱的坐在了地上。

  看見這幕,其他路過的人上前幫忙攙扶,而男子則是收回了目光,著急地看著小舖主人:「大師、大師,是我剛才有眼無珠,我、我還有的救嗎?」

  剛才還叫人家先生,此時卻已經改了口,小舖主人抿起了唇,低低笑了幾聲。

  ——上鉤了。

  「你知道為甚麼算命師都不敢把話說得太白嗎?」小舖主人微微的低下了頭,眼珠子朝上盯著他,話說的怪腔怪調的,神神秘秘道:「替別人擋禍就是給自己招煞,年輕人,你懂這是甚麼意思嗎?」說完,便伸出手,三隻長短不一粗長的指頭親暱的摩娑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男子連連點頭,從側口袋掏出了錢包,動作是大喇喇,一點也不懂得遮蔽。

  常言道,錢不露白,可這人卻是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又好像這錢對他來說,一點也不貴重似的。

  看著那一張張千元大鈔乖巧的躺臥在他手中的錢包裡,小舖主人口水幾乎要流下來,也不曉得這年輕小夥子是哪間大公司跑出來的溫室花朵,帶了點閒錢就忘了帶腦袋。

  於是他強忍著心中澎湃的浪潮,故作高深莫測的模樣,不沾紅塵不染俗世,視錢財如糞土的收下了三萬塊錢,目光還極快的掃過了站在街角陰暗處的幾個人。

  ——還是一條大魚呢。

  「這護身符你拿著,保證你藥到病除。」像是萬用靈藥般,小舖主人遞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護身符,上頭有些破舊,針線也沒收好的落在外頭,縫補的人手藝似乎就不精明。

  男子並不介意,寶貝似的接過來握在手裡,站起身恭敬的道了一聲謝,起身準備要走時,卻是腳步一頓,轉過頭眉眼帶笑道:「我會記得的,舉頭三尺有神明。」

  這朗朗晴空下,有如萬丈深淵的人禍,也有如赤子單純的人心。

  小舖主人點點頭,表情上是說不出的欣慰,像是老師看著學子有了長進——心底卻是想著,這人雖然長得好看,可惜就是傻了點。

  男子前腳剛走,那些站在暗處裡的人都湧了上來,如果他還在的話,這些人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都是剛才在他眼前滑了一腳的路人——只可惜他早已走出了幾十步遠,匿於人海。

  分紅分贓的嘻鬧聲在街上騷動著,卻是沒人注意到有人站在了後方小屋的二樓陽台上,一臉淡漠的看著他們,臉上帶著和男人不同的冷冽。

  男子回到了公司,把玩著手裡破舊的護身符,臉上是喜孜孜的,又過了幾日,他看見了電視新聞裡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卻是一人手上一副手銬,上了警車,因為詐騙民眾以及使用假鈔一事鋃鐺入獄。

  男子露出了一抹笑,將手裡的護身符隨手扔進了辦公桌旁的垃圾桶裡,隨後站起身,走出了待了幾日的辦公室,旁邊看見他的同事想出聲喊住他,話卻是在他推開門時硬是哽在了喉間,最後消散在了空氣裡。

  不過一扇門開闔的時間,門後已然變了風景,艷陽高掛在了空中,耳邊是孩童嬉鬧的聲音,他一屁股坐在了公園長椅上,嘴角高高的翹起。

  在他坐下後片刻,甚至只有一瞬間,有個人便無聲無息的悄然而至。

  那人安靜地站在了一側,並不說話,卻是和男子有了主僕之感——前提是,要有人看的見他。

  「吶,你說,下次要當老師還是學生?」男子翹著二郎腿,目光並未看他,語氣像是小孩子在玩玩具一般輕鬆愜意。

  「你喜歡就好。」那人語氣冰冷,眼底卻是波光流轉。

  這個像小孩子一樣在人間找樂子無聊透頂的男子,是祂的主子——也是流浪人間的神祉。

  男子聽見這答覆,臉上洋溢著媲美太陽熾烈的笑容,開心的搖擺著身子:「下次當鬼嚇人好了。」

  「......」這話一出,祂登時就後悔了,還是不應該讓祂這磨人精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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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看兩次有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