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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距離

過了半晌，殤不患瞥見阿契努斯神色依舊不太對，便笑道：「看來還是有點宿醉。你這樣撐著，頭不昏才怪。」

「……我無事。」

「是是是，堂堂魔王怎會被區區宿醉打敗。」殤不患嘴角帶笑，語氣半調侃地應了聲，隨手從腰間小包摸出一個瓶子，取了幾滴淡青色藥油於指尖，藥香清涼沁人。

阿契努斯狐疑地看他：「你這是……？」

「人界的解酒方法。」殤不患走近兩步，半跪在他身側，語氣一本正經，「幫你按幾個穴位，保證會舒服很多。」

阿契努斯本想拒絕，話未出口，殤不患的指尖已輕巧落在他鬢角上方的太陽穴，力道適中，節奏穩定。清涼藥油隨著指腹推揉而散開，帶著一股沁入鼻息的淡香，讓他微微怔住，一時間竟忘了反抗。

「……」

「這裡是太陽穴，用來緩解頭痛最有效。」殤不患一邊輕緩地推揉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反應。

阿契努斯依舊冷著臉不語，但殤不患瞧見他眼角緊繃的弧度慢慢鬆了些，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漸漸趨於平穩。

「怎麼樣？效果不錯吧？」他湊近些，語氣帶了一點得意與笑意。

阿契努斯避開掃在他耳側的氣息與聲音，悶聲道：「……還算有點用。」

「還有這裡——」他指尖順著眉骨緩緩移動，向耳後靠近，「頭竅陰穴，也有緩解頭痛的效果。」

「等、等等——！」

感受到對方指尖移動的路徑，阿契努斯身體微僵。隨後在手指輕觸耳後的那瞬，他全身一激靈，伸手撥開按在他耳後的那隻手，整個人像隻被拔了毛的驚弓之鳥。

那一刻，他耳根赫然泛紅，與平日的冷淡形成強烈對比。

…………

見對方反應突然這麼大，殤不患也有些驚訝，可撇見他耳根泛起的紅暈，又忽然意識到……

似乎碰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他頓了一下，隨即在心底忍不住低低一笑。

不是取笑，而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柔軟與……心動。

——也太可愛。

明明曾經是以一己之力撼動局勢的魔王，如今卻因為一個輕觸就慌亂失措，整個人如炸毛的孔雀般微微僵住。明明耳根紅透，卻還想要強作鎮定。

那樣拚命維持冷靜的模樣，反而讓人看出他內心翻湧的慌亂。

殤不患忽然覺得，這一瞬間的阿契努斯——不再是那個冷酷強勢的魔王，也不是難以親近的高牆，而是一個無比真實、也無比可愛的……

人。

他真的，離我沒那麼遠了。

那樣的想法，悄悄在胸口發酵，像是無聲綻放的火花。

「抱歉，我不曉得你這裡……咳、這麼敏感。」殤不患下意識摩挲指尖，並誠懇地致歉，但語氣卻不自覺帶了幾分壓抑不住的溫柔。

阿契努斯耳根仍紅著，側過臉僵硬回應：「……無、無妨，這裡就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

「嗯，那就好。」話語落下，但耳邊卻殘存了方才對方驚呼時壓低的嗓音，餘韻不散。

…………

雙方同時安靜了片刻，氣氛一時尷尬萬分。

片刻後，阿契努斯率先轉過身，輕咳一聲，語氣努力維持鎮定：「……我去外頭走走，醒醒神。」

語畢，他未待殤不患回應，便披上披風走出戶外。步伐看似從容，卻帶著一絲倉皇，像是想從什麼情緒中抽身，又不敢正視自己逃開的是什麼。

殤不患目送他的背影走出門外，沒追，也沒出聲。

他垂眼，輕輕撚了撚仍殘留餘溫的指尖，唇角浮起一抹無奈的笑。

果然——還是太急了。

昨夜的親暱仍縈繞心頭，讓他一時得意忘形的探近了些。即便極力收斂語氣與動作，阿契努斯的反應還是比他想像中來得強烈。

但那不是抗拒。至少，不全是。

那是一種，被「還來不及安放的情緒」衝擊的慌亂、以及措手不及的……悸動。

他不是不在意，只是還不知道該如何去接住這份情感。

殤不患將思緒壓下，起身收拾了快燃盡的火堆，動作一如往常穩重有序，只是神色間隱隱浮現幾分思慮未盡的溫柔。

——算了。他已經願意讓我靠得這麼近，比預想中還要早一些。也代表他心裡那道牆其實也沒那麼堅不可摧。

既然對方願意讓自己觸碰那道看似堅固的牆，哪怕只有一點，也足夠他心甘情願再多等一些時間。

他靜靜坐回原處，任藥香與晨光在空氣中交纏，思索著該如何讓這段距離，再悄悄近一分……。


———


而此時，阿契努斯行至宮殿外的空地。晨風帶著寒意，拂過他仍帶餘熱的臉頰，總算稍稍驅散了腦中翻湧的混亂。

他站在原地，緩緩吐出一口氣。

指尖無意識撫上剛剛被碰觸的耳後，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餘溫，令人難以忽視。

……太失態了。

他低聲喃喃，眉頭緊蹙，不知是在責怪殤不患太過親暱的舉動，還是在責怪自己的不堪一擊。

明明只是尋常的按壓穴道，並無任何過界之舉，自己卻——

他抿唇，指節微微蜷緊，攢住披風一角。身體的反應誠實到令人惱怒，而心底那點突如其來的悸動，更令他無法忽視。

那個人……怎麼可以靠得那麼近，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更可怕的是——

他發現，自己其實根本就不想拒絕。

那人指尖的溫度，還有語氣中藏不住的溫柔……不只沒讓他反感，反而像是某種他從未擁有過的東西，悄然在心底泛開波紋。

太危險了。

他闔上眼睛，努力將那些雜念壓回心底。可即使寒風陣陣，那點留在耳後的熱度，卻怎麼也散不去。

像是某種印記，在他不願承認之處悄然落下——

提醒著他，心中那道防線，已經悄悄鬆動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