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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字承平。
生於晏朝永康年間。

為當代大儒。

齊家書香世家、名門貴族,嫡系世代為官。
祖父為三朝元老,輔佐三代帝王。
他出生時,北域邊疆外族侵擾,朝中竟無將可與蠻夷一戰,其父遂棄筆從戎,未及而立之年便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留下孤兒寡母。

而他,屆時不過剛剛週歲。

自幼養在祖父膝下,受祖父薰陶甚多,三歲識字、六歲能詩、八歲撰文,十四考取探花、十六官拜丞相,親手提攜無數能人異士入朝為官,被學生們尊稱承平先生。
其字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意,盼他能使天下承平、千秋萬代。
一生讀聖賢書、行聖人事、為國為民、殫精竭慮。

十四歲考取探花後入翰林院,撰書無數,後又入國子監為師,直至十六歲,永康帝駕崩,遺詔傳位於太子並封其為相,方正式邁入朝堂。

太子繼位後,年號延安。

雖非太子黨羽,無從龍之功,與太子關係亦不親厚,反而是各方面皆比太子優異許多、也更多人讚譽有加的二皇子對其推崇不已,更曾數次遞拜帖前往齊府請教學問於他,而導致太子對他並不信任且忌憚頗多。
但因他一直堅持捍衛太子嫡系正統,太子繼位後心知其為朝中少有的有能之士,永康帝駕崩前亦曾對其言,「有齊家人在朝為相,則晏朝永存。」,便並未找其他藉口革除其官職。

可延安帝也僅僅只是讓他坐穩了丞相的位置。

昔年,朝中因永康帝晚年無力再親自主持朝政,其祖父也早因病逝世,加之代理朝政的太子寵信近臣,遂在朝為官者多奸佞之輩,他雖藉職位之便一力提拔了不少心懷治國抱負的學生入朝為官,但還得防著延安帝認為他想要結黨營私,所以也只能讓那些人任職於一些權力低微的官位甚至副手的位置。

幸好延安帝雖不信任他的忠誠,卻還是信任他的能力的。

只要不與帝王近臣起衝突、不影響朝中多數官員利益,那些利民利國的政策,延安帝在將奏摺反覆琢磨數遍之後總會批准行事。

如此磕磕絆絆,他原也能締造一個延安盛世。

只要多給他一些時間。

延安帝此人,雖無治世之才、亦無容人之量,卻並非貪圖享樂的昏君,所以才會留他在丞相的位置上,這是既想用他、又怕他有朝一日會另尋良木而棲。

他信任他的能力,所以更害怕他的背叛,但只要延安帝信任他了,他就能放手推動改革,還天下一片河晏海清。

可偏偏他卻沒能有這段時間。

延安帝繼位一年多後,北方突發乾旱、萬里糧田粒米無收,時有父母販賣稚子換取米糧糟糠為食、甚至是人吃人的悲劇發生;而同年,南方也水患頻發、瘟疫四起,又有貪官不顧民怨提高稅收壓榨百姓、富商囤積米糧高價賣出謀取暴利,導致天下動亂、民不聊生。

他再沒有慢慢推動改革的時間了。

是天要亡國。

他無能為力與天作對,只能壓榨自己的所有試圖力挽狂瀾。

那段時間,他以少年之軀,領著自己的學生南北奔波、輾轉千里,每日皆不敢歇息超過二個時辰,全副精力都用在平定災害。

那是他最不顧一切也最瘋狂的一段時間。

他曾為了平民忿及湊到足夠的銀兩去向北蠻高價購買糧草濟民而先斬後奏,連抄了數十名貪官富商的家,不論老人稚子、九族之內盡皆斬首示眾,讓午門血流成河。

亦曾散盡家財只為換取為數不多的米糧先運到北方賑災。

也曾因水患導致南方瘟疫四起時,為避免瘟疫蔓延,冷血下令封城,連焚十城,活活燒死數萬人而止住瘟疫。

更曾假傳聖旨調來軍隊逼迫南方官員、商戶助他安定災民,之後他頂著暴雨、拖著扛不住奔波而病倒的身軀,一面查閱典籍研究如何治水、一面親身前往潰堤的河流沿岸巡查,一路翻山越嶺,淌河過川,最後規劃出了河川改道及興建水壩的工程圖紙。

只要治水的工程竣工,南方的水患就能平息。

他為了確保工程不會因他離開而就此停擺,便不顧天子怒火,攔截了一道又一道命他即刻返京的旨意,硬生生在南方待了兩年多。

每一日都在想方設法籌措推動工程的銀兩。
每一日都在絞盡腦汁隱瞞違背聖意的舉動。

最後他操勞得白了髮、消瘦得不成人形,可時間還是不夠。

他顧得了東、顧不了西。
他管得了南、管不了北。

他以一己之力助北方撐過了飢荒,替南方平水患、治洪災,可他只有一個人,實在分身乏術再去管西南蠻族入侵,而鎮守當地將軍帶頭逃跑,導致三日之內淪陷七城,七城百姓只能自組民兵抗敵,卻被延安帝下旨斥為反賊的事。

延安帝那道「百姓自組民兵,視同造反,當抄家論斬」的聖旨一下,七城百姓便真反了。

那時他已經病得幾乎起不來身了,卻還是硬生生拖著病重的身子啟程返京,試圖想方設法安撫百姓、弭平民亂。

返京的途中,得知他行蹤的起義軍將他圍在了漣城。

起義軍的首領脫盔卸甲親自來見他。

「延安帝已不配為皇,我們想擁立秦王取而代之,請先生助我們。」秦王,是先帝次子,文韜武略皆勝過其兄長,容人之量更遠勝延安帝許多,才會被延安帝忌憚良久,直到今時今日都還在擔心有能者都會因其遠較他優秀而轉投入對方麾下。

他能明白眾人的想法,卻不能苟同。

「陛下即便有再多不是,他都是嫡子正統,嘉雖不才,卻也懂寧做忠臣而死、也不做反賊而活的道理。」

「承平先生是有大能者,當真不再考慮一下嗎?」

「周將軍,吾等並非同路人。」

苦勸無果後,反叛軍的首領說敬重他為人更欽佩他為百姓做過的那些,雖道不同不相為謀,卻也不願因此傷他,於是便親自送他出漣城,給了無數良藥、送了數十名大夫隨行,還派了一隊人馬將他護送到京城邊郊方才離去。

進京後,他在幾名隨行學生的陪同下入宮面聖。

時隔兩年多再次見到延安帝,那名年長他許多的帝王老了、眼神也變得遠比他記憶中還要陰鷙許多。

看到延安帝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為何那名反叛軍的首領明知將他送回延安帝身邊,只要有他在,他們想攻破皇城恐怕沒那麼容易,卻還是將他安然無恙地送了回去,甚至給了無數良藥、送了數十名大夫隨行。

他們太懂延安帝,不,應該說秦王太懂自己兄長了。

從當年對他的學問推崇不已、到如今即便俘虜了他也是奉為上賓的待遇,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心性多疑的延安帝不敢重用他。

齊家人太忠君衛國了,只要有他在旁輔佐,延安帝哪怕再驕荒淫樂,也能穩坐皇位不倒,先帝便是為此才在遺詔之中拜他為相。

延安帝的皇位穩了,那其他人哪裏還有覬覦皇位的機會?

所以齊家人不能留。

他看透了這一切,可延安帝看不透,他滿心以為自己勘破了他虛偽的忠心、以為自己戒備了自己最忠心的臣子這麼久是睿智聰穎的行為,卻不知道全天下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真的、很好笑。

齊嘉卻笑不出來了。

他在雪亮的刀光襲來時閉上了寫滿悲哀的雙眸,認份地讓鋒銳的刀刃劃開他的頸項,留下一道猙獰的口子,泊泊的溫熱鮮血洶湧而出,染紅他雪白的衣襟,如同染紅了這片天下。

這片、他再無能為力挽救的天下。

晏朝完了。

延安帝被自己的多疑矇蔽,葬送了自己的帝位,可秦王真以為扳倒了延安帝之後自己真能繼位為皇嗎?他身邊那位周姓將軍,可也是一名野心勃勃之輩呢。

齊嘉在嚥氣的那一刻,便看透了往後百年的未來,天下定將紛亂不休。

而那年,他不過年方十九,未及弱冠。

×

晏朝的未來,一如他死前所預料的那般。

滿心以為自己除掉了一個隱患的延安帝為殺他之事能不起波瀾,假造了諸多他與西南蠻夷往來的書信做為他通敵叛國的證據,還將西南蠻夷能三日之內連破七城的罪栽到他頭上,將他的屍身倒吊起來懸掛在都城的門樓上曝曬數日,說要以此祭奠七城枉死百姓。

然後他抄了齊家,九族之內盡皆斬首,其餘遠親、奴僕流放西北,而他提攜的那些學生,也被殺的殺、罷免的罷免。

此後,未及一年,豎起了秦王旗幟的反叛軍攻破了京城。

秦王繼位,改年號元定。

接著,秦王登基不足十日,反叛軍的首領便斬殺了秦王並昭告天下,秦王為謀奪帝位竟假造承平先生與西南蠻夷往來的書信栽贓承平先生通敵叛國,害一代大儒枉死,不配為皇,為替承平先生洗刷冤屈,他方才背負弒君重罪。

之後他便在追隨者擁護之下自立為皇,改國號周,年號聖武。

但很快地,西北、西南、東北、東南……遍佈各地的郡王以周聖武帝乃亂臣賊子、非正統為名號,有另立新國、也有喊著要恢復晏朝正統的,一時間多國林立、天下戰亂不休。

死後因執念過深無法入輪迴投胎轉世的他冷眼旁觀了那百多年的戰亂。

百年戰亂,又是百年太平。
百年太平,又是百年戰亂。

歷史像是一個迴圈,不斷在重演著一模一樣的悲劇。

承平,意指持續相承的太平盛世。

他祖父為他取的字、他所盼望並為之努力的天下永世太平,似乎真的就只是一場永不可能實現的夢。

不見地府也承認他的執念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幻想,而使他方死去就化成了鬼王嗎?

鬼這種存在,都是由人死時所含的執念凝聚而成的,死前的執念越深、越難以實現,則化成的鬼的力量越強大,能成為鬼王的鬼所擁有的執念,都是深得不可能放下也不可能實現的,而對延安帝、秦王乃至那名反叛軍首領都不怨不恨的他死後成了鬼王,擁有即便化鬼依舊乾淨澄澈得近乎全白的魂魄,只因那份盼望有一天能看見天下永世太平的執念。

×

雖然是個鬼王但是個非常安分守己的鬼王。

因學問受人尊崇,許多種族會聘請他前往教導自家小妖做人處世的道理,被教過的學生多得數不勝數,因此在種族中多被尊稱一聲承平先生。

除此之外還有在風陌大學開了一門名為思想品德教育的通識課,專門講一些歷史故事陶冶學生身心。

不過學生通常都是拿他的課來混個學分什麼的,大儒承平先生表示他不想說話。

下堂課還是點個名好了……

咳。

總之是個非常溫文儒雅、君子如玉的性格,讀書人嘛,說話都是客客氣氣、和氣有禮的,加上活著的時候本來就是德高望重、人人崇敬的身份,又為官多年,很少有焦急慌亂、失了穩重儀態的時候,給人感覺就像是個可倚重又寬和包容的長輩。

脾氣好,但也並非是真沒有脾氣。

手裡好歹也是曾經沾過好幾十萬百姓的鮮血,更曾貴為一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斂起笑容後自有其嚴厲肅殺的氣勢,通常這種時候他的學生就會知道不能造次了。

不過多數時候真的是很好相處。

或者說壓根不在意別人的失禮或者擠兌。

擅傾聽。

雖然是個古代鬼,但混在現代社會已久,跟學生也時有交流,已經能夠很好地偽裝成一個現代人,只不過是比較跟不上流行、然後思想還稍有些保守古板的現代人。

例如不會反對女子裸露身體,但自己一年四季都穿長袖。
例如會微笑傾聽學生的戀愛煩惱,但還是會規勸學生最好對婚姻從一而終。

然後龍陽之好什麼的……

算了,現代法律都通過同婚了,他還糾結什麼呢?

就跟自由戀愛、未成親就先有親密關係和離婚的普遍一樣,他基本是抱持著尊重的態度的,然後其實也對這個可以包容許多人事物的和諧社會有著極高的好感度,反正再怎麼樣也比他過去那個一點小事就要喊打喊殺、毫無人權的朝代好多了。

當然,但他自己依然是個保守的老古板。

雖然這個老古板一直頂著死去時、年方十九歲的少年外表。

有著一張清秀俊逸的好相貌(畢竟能考取探花郎,除了學問好之外,還得顏好),氣質溫潤淡雅如蘭,又有著世家公子的雍容華貴,歛笑時則是肅穆嚴厲。

本應黑亮如綢緞的過腰長髮則因死前那幾年的勞累和病重,而成了一頭的灰白枯燥。

一直念叨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不願將長髮弄短以配合現代社會的習慣,加上死時太過年輕也未及行冠禮,若要同生前一般束髮成髻著實太過引人注目了些,於是就乾脆將長髮在腦後紮成一束,也算是束髮了。

膚色是毫無血色的青白,晚上乍一看到還是有些嚇人。

唇色淺淡。

為遮掩頸間那道猙獰的傷口,會在脖子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白綢緞。

多數時候都是端端正正的長袖白襯衫配西裝褲和黑皮鞋的打扮,襯衫衣襬會紮到褲子裡、而且會繫皮帶的那種。

不過因為不習慣穿西裝外套(覺得剪裁太貼身不方便行動),所以通常一年四季都是以上那副裝扮,讓人很懷疑他是不是對於冷熱毫無感覺。

(承平先生:他其實有,但一個鬼好像不應該怕冷怕熱……)

私底下就會換回寬袖交襟儒袍。

多穿淺淡色系。

雖然一個鬼好像並不需要時不時地換衣服款式,但他確實會時不時地換衣服款式。

存在得久了,雖然他一直沒有很認真在修練,不過近幾年也凝聚出了實體(才會到風陌大學去教書),可以感知到冷熱、可以被人看見、也能夠碰觸到別人。

(但進食還是得用供奉的才能品嘗到味道。)

就是外表看起來還是蒼白得很嚇人、還有沒有體溫這兩點讓他略感困擾,時不時會因為體溫過低和面無血色而嚇到人什麼的,他真心覺得很愧疚啊。

除此之外基本上跟個尋常人無異。

不像普通的鬼會因為怨氣太重,容易影響活人的運勢和健康而需要和人群保持距離,他因為化鬼後沒有產生怨氣,只有天生的陰氣和鬼氣,於是能夠自由行走人間,只要別和活人太過頻繁接觸、或者對方有戴上護身符抵禦他身上的陰氣和鬼氣即可。

但陰氣和鬼氣畢竟不是甚麼好東西,和活人仍然還是別頻繁接觸較好。

活人身上的陽氣對他也是會產生些許傷害的。
如日光也是一樣。

剛化鬼的時候因為不懂怎麼當鬼,曾經傻呼呼地在大白天跑到大太陽底下,險些因此而魂飛魄散,幸得其義父(一個比他早死了好幾百年的山匪頭子)所救,後來也是在對方的科普下才懂了怎麼當個稱職的鬼和如何當個合格的鬼修。

如今行走在人間,特別是白天去上課的時候會隨身攜帶一把黑傘,以避免直曬太陽。

學校也會在他教書的教室門口佈置一個驅除陰氣和鬼氣的法陣,以確保選修他課程的學生不會沾染到他身上的陰氣和鬼氣而出事。

×

最近他義父(就那個山匪頭子)終於放下了執念準備去投胎,臨走前擔心他一個鬼孤苦伶仃遊蕩在人世間,哪天會不會就墮落或者消散了也不知道,便作主給他安排了一門婚事。

他特地尋了一戶人家,允諾會庇蔭他們家三代富貴,但必須在晚輩中尋一個長相出眾、性格又好相處的和他義子舉行冥婚,讓滿門盡被抄斬而無後代子孫的他可以入對方家裡的祠堂受他家的香火供養。

他義父就那樣愉快地留了他的生辰八字和一筆嫁妝給對方後,便投胎去了。

還是臨投胎前才想起來告訴他這件事。

於是就有位大儒不得不團團轉著去找自己未來的娘子了……不對,也不知道對方到底願不願意嫁給一個鬼,要是不願意也不好強迫人家,雖然他自己對娶妻還是挺期待的啦,畢竟他死的時候都已經十九歲,尋常人家可能孩子都會跑會跳了也不一定。

他要不是父親早逝、祖父未來得及給他安排親事就病故,後來他又一直忙於政事沒空,也不會拖到十九歲都還沒定親。

而且義父說他未來丈母娘生得明豔動人,他未來娘子肯定也容貌不差。

咳。

容貌什麼的他並不是很在意,但如果是個懂琴棋書畫的女子,能與他琴瑟和鳴也挺好的,他定然將對方捧在掌心上傾盡所有疼寵愛惜。

只要對方能喜歡他,嗯。

有位存在了很久但本質還是個小處男的大儒一邊暢想未來一邊紅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