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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雁
1
　　缺舟一帆渡從去年開始，到金光高中擔任保健室的醫生。
　　大約因為缺舟是個溫和好說話的對象，加上他對人情世故有著挺深的了解，學生們來保健室的原因就不再只是因為受傷、中暑、還是想翹課了。
　　「老師，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陷入性別角色混亂的萬雪夜挺苦惱的說，缺舟倒給了她一杯茶，說:「與其在意這種事，不如先做好你自己，成為你自己最想成為的樣子。」萬雪夜有所體悟似的點頭，喝了一口，皺眉:「老師，你這茶擺樣子可以，喝起來真普通。」
　　「老師，我……我最近喜歡上一個人，可是她是女生……老師我該怎麼辦？」紅著臉的女學生幽幻冰劍說。缺舟也倒給她一杯茶，說：「佛教說諸相非相。男女殊異也不過是一種空幻之相，不必執著。」冰劍似懂非懂，喝了一口茶水，艱難地嚥下，說：「老師你是怎麼泡茶的？茶包放太久沒拿出來嗎？好苦！」
　　「老師，最近某位學長整天纏著我不放，簡直像跟蹤狂……我壓力大到天天失眠……」一臉憔悴的俏如來說，缺舟仍倒了杯茶給他，說：「無視他，跟蹤狂就是對他的行為越有反應，他越高興。」俏如來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啜了口茶，卻一口噴出，說：「老師你這茶怎麼一點味道都沒有？」
　　「老師，學弟最近都無視我，這讓我的生活少了百分之四十七的樂趣。他來見過你，肯定是你給他出的主意吧？」上官鴻信冷冷地質問，缺舟還是倒給他一杯茶，說：「你如果不知道怎麼跟學弟表白，我能夠教教你。」上官鴻信沒喝茶，把茶潑了，說：「老師聽說你泡的茶公認的難喝，學生不敢領教。」
2
　　缺舟就是這樣的好脾氣，別人嫌他的茶難喝、甚至一把潑了他從不生氣，乃至於學生沒大沒小的喊他「胖舟、胖舟」的，他也總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
　　很少人知道，其實缺舟發起脾氣來，比誰都還可怕。
　　除了上官鴻信。
　　關於上官鴻信此人，可說是人盡皆知：脾氣冷傲，裝逼如風。平常對同學們一點興趣也沒有，除了一個學弟俏如來。至於原因，大概只有當事人知道。
　　上官鴻信如何和缺舟一帆度攀上了關係，恐怕得從上官鴻信的隱疾說起。
　　上官鴻信有個說不上好的習慣，就是在裝逼時，喜歡回頭看人。那姿勢真是霸氣得很，好幾次把學弟妹嚇得說不出話來。
　　但要是有機會、能在上官鴻信裝逼時靠近他脖子聽一聽，多半能聽見一聲清脆的「喀拉」聲。
　　而今天亦如是。
　　他對學弟北冥觴威脅利誘一番，說得北冥觴一驚一詫的。最後一個回首裝逼之後，就維持著那側頭的姿勢飛速奔向保健室。
　　在他身後的北冥觴一臉矇逼。想一想，也罷，先琢磨今天回家怎麼好好審問欲星移吧。
3
　　現在是上課時間，保健室裡一個學生也沒。缺舟正悠閒悠閒地吹著笛子，就看見一個學生側著頭粗魯地開門，又闔上。乒乒乓乓的，沒一點規矩。
　　缺舟放下笛子，看著來人。
　　冷淡的面色、睥睨的眼神，加上那姿勢，嗯，裝逼滿分。
　　缺舟心底暗暗評價。隔了五秒鐘，忽然覺得這個逼也裝太久了。
　　「同學，喝茶嗎？」缺舟顛了顛手上的茶杯，問。那個學生不悅地「哼」了聲，維持著那個姿勢走過來，非常帥氣的說：「在喝茶之前……老師，我落枕。」
4
　　上官鴻信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後腰，左手按著頭向下四十五度的方向，挺直腰桿，一臉不悅。
　　「還要多久？」上官鴻信悶悶地問，缺舟喝口茶，說：「就三十秒你也忍不了嗎？」
　　「哼！對付落枕，你就只有這種方法可以解決嗎？這辦法我一個人也能做，那幹嘛特地來找你？」
　　「因為，你連這個方法都不知道啊。」缺舟一面說，一面「喀擦喀擦」地給上官鴻信照了兩張相。
　　上官鴻信更加不悅：「你做什麼？」
　　「嗯，下次健教宣導，要談落枕問題。」
　　「小心我告你侵犯肖像權。」
　　「放心吧！我會注意。」缺舟閒閒地說，然後補了句：「好了，時間到，換按另一邊吧！」
5
　　這星期五下午全校性集合的健教宣導課程，缺舟講了關於落枕問題。
　　在「落枕的自助治療」這頁投影片上，有一個示範動作的照片，照片裡的人姿勢很醜，雖然臉部打了馬賽克，但大家都認出是誰。
　　夢虯孫大喊一聲「看到鬼！」然後趕緊摀嘴。
　　劍無極放肆地噴笑出來，立刻被鳳蝶巴頭。
　　雪山銀燕執拗地追問風逍遙螢幕上那個人是誰，風逍遙一句話也不敢說。
　　俏如來神色平和，但沒人知道他正努力克制笑意、克制回頭去看上官鴻信的衝動。
　　上官鴻信靜靜地看著台上一臉悠哉悠哉的缺舟，擬下了可怕的報復計畫。
6
　　星期一，早晨，陽光普照。
　　缺舟悠閒悠閒地喝茶。一杯四季春還沒喝完，裝逼如風的上官鴻信就甩門進來。
　　「哦，是上官同學，來喝茶嗎？」缺舟問。上官鴻信「哼」了一聲，走近，說：「我可不是為了喝茶來的。」
　　「是嗎？難道，又是落枕？」
　　「是，也不是。我是來，讓你認清自己的愚蠢！」說著，他又以那個招牌姿勢回頭，耳力好的缺舟聽見了輕微的「喀啦」聲。
　　缺舟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上官鴻信，說：「在那之前，還是先處理你的落枕吧。」
7
　　上官鴻信坐在病床上，按著頭，又是那個很醜的姿勢。
　　缺舟坐在椅子上，拉著他另一隻手按壓他的落枕穴。
　　上官鴻信痛得想抽手，但這麼裝逼的一個人，當然不可能示弱。
　　於是他開啟了話題，順便進攻：「缺舟老師，你聽過大智慧嗎？」
　　「嗯，聽過。」
　　「據說是個邪教團體，對嗎？」
　　「哦，上官同學對這有興趣嗎？」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上官鴻信說完，習慣性地想要轉頭裝逼，卻被缺舟眼明手快地按住脖子。
　　「是什麼原因呢？」缺舟很配合地發問了。
　　「因為你。」上官鴻信忍住想轉頭的衝動，冷冷地說：「缺舟老師，你以前是大智慧佛教團團長，是吧？」
8
　　缺舟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仍是溫溫和和地神色。
　　唯有眼神犀利起來。
　　「看你查得這這麼仔細，難道你也想被渡化嗎？」缺舟說。
　　「渡化？老師，只怕你度不了我，還被我拉下深淵。」上官鴻信鬆開了按著頭部的手，睥睨著缺舟。
　　缺舟靜靜地說：「小小年紀，就被虛無吞噬。我真好奇，你的童年是怎麼度過的。」
　　上官鴻信「哈」地一聲，說：「老師，你不好奇，除了你以外那一百零七人，我打算怎麼對付嗎？」
　　缺舟冷冷地盯著上官鴻信，沒說話。
　　那邊上官鴻信得意洋洋，說：「我會讓他們一一品嘗到失敗的感覺、讓他們感受自己無能為力的痛苦，他們會成為英雄，然後墮入深淵，萬劫不復！」
　　缺舟拉起上官鴻信的兩隻手，大拇指一按狠狠壓下上官鴻信兩手的落枕穴。
9
　　上官鴻信痛得想跳起來，卻被缺舟用力一推，倒在床上。他兩隻手還被缺舟高高地拉著，仰頭就看見缺舟站在床邊，冷冷地俯視著他。
　　那眼神，殺氣說有多重、就有多重。
　　「上官同學，請自重。」缺舟淡淡地說，「人身上有許多穴道，一一按下去，不是每個人都吃得消。尤其像你這樣，時時刻刻耗神耗腦力、天天落枕的人，渾身上下的穴道，都是破綻。」
　　上官鴻信痛得齜牙咧嘴，但口舌絕不饒人：「你這種威脅方式，未免也太可笑……嘶！」
　　缺舟加重了力道，看著上官鴻信痛得眼角泛淚，俯身而下，一字一頓冷冷地問：「可笑嗎？」
10
　　俏如來牽著因為體育課而扭傷腳的蒼狼，兩人尷尬地站在保健室門口。
　　「放手。」
　　「我在幫你，少說也要十分鐘。」
　　「我自己來。」
　　「你抓不準力道。」
　　「哼！這麼容易的事我上官鴻信怎麼可能……啊嘶！」
　　「很痛嗎？」
　　「廢話！」
　　「你忍耐點。」
　　「……缺舟！給我、給我放手！現在馬上！」
　　「不行。」
　　「你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
　　「你可以更不客氣一點。」
　　「缺舟一帆渡你！啊！」
　　「這個姿勢維持久了挺酸了，要不要換一個？」
　　「哼！」沒有拒絕，並且從傳來病床被擠壓的吱呀聲。
　　「這樣可舒服些了？」
　　「……嘶！你輕點！」
　　蒼狼一臉惶惑地看著俏如來，另一邊的俏如來震驚地聽著上官鴻信發出畫風不對的呻吟聲。
　　「那個，蒼狼，」最後還是俏如來先開口了：「我看，我們等等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