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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TAG：談論婚姻


那是加洛高中的事。

他的第一份打工是替超商發傳單。一大疊光滑的廣告紙，沉得像塊紅泥磚。同樣來賺零用錢的朋友告訴他，偷偷把這疊丟去回收就好，還能再多拿些小銅板，足夠買罐可樂回家。他震驚於這種做法，然後在艷陽下花了四個小時將傳單發完。

他沒把打工的事情告訴古雷。彼時古雷剛上任，整個月不見得能碰上一面；等到藏在房間裡的存錢筒有了足夠重量，才去問他能不能撥出最少一個晚上。

而後加洛買了一支機械錶，訂了一家評價良好的餐廳。當日是平日，既非週休也沒有什麼節慶，餐廳中不是家族聚會就是一對對情人。他慎重地將禮物交出去，作為多年來的感激。銀黑的錶帶與白手套形成對比，年長的男人將它佩戴起來，先是道謝，再是說他不該破費，應當將這筆錢留下來，做更長遠的準備。

可是更長遠的準備是什麼呢？加洛再一年就畢業了，不打算考大學，對未來方向早有規劃，走得毫不迷茫。這麼一看還有不周全的地方嗎？

聽見少年的問題，男人思考了下。「對未來有規劃當然很好。」他躊躇用詞，「但也不是只有這樣。這麼說好了。雖然現在談這個可能太早，但總有一天，你會獨立。再之後，你會有想追求的對象……」

「等等！如果是這一點的話，別光說我啊，旦那。」加洛兩手比出一個叉，硬生生打斷他的話。「我小時候還期待有當花童的一天呢！」

「嗯，原來你有期待這樣的事情嗎？我都不知道。」

——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他當年馬上就怕了，被肥皂劇深深影響的結果是擔憂古雷一結婚，他就要回孤兒院。

霎時加洛火速縮回位置上，緊貼椅背。

「呃，也不是啦。應該說，稍微想過吧……不對。總而言之，旦那也還沒有對象嘛，我當然也不用急。要是旦那結婚了，我還能當伴郎呢。」

「那你可有得等了，我或許沒有那樣的時間。」

「那也——」不錯。

加洛緊急把後半段噎了下去。

古雷沒注意到他的異狀，還在慢條斯理地切牛肉，等人把話說完。是以他隨便咕噥：「怎麼會，旦那很受歡迎的。」隨即用氣泡水灌下失禮的言論。但若能如他所願，那也很好。生活的驟變總是令人害怕，他就像個不接受外來者的臭小鬼，還把肥皂劇當真，想像古雷穿著一身白西裝，身旁站有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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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TAG：陌生香水的味道


一通電話，一面半夜兩點半的鐘。
一名學生的支支吾吾，一串凍涼的車鑰匙。

古雷去到一家算不得多高級的酒吧裡把人帶了出來，不得不借出半邊身體供他醉死的養子攀抓。而加洛的同學在後面不停道歉，估計是個負責收拾殘局的老實人，周遭還有倒得七暈八素的其他國家棟樑靜候處置，畫面像個繽紛的亂葬崗。

「對不起……」「沒關係。」「沒注意到他喝太多……」「那也是加洛自己的錯。」「對不起……」「真的沒關係。」

很快結束友善的來來往往，古雷把人往後座塞。或許加洛曾在舞池裡待了相當的時間，導致車裡充盈了酒氣、汗臭和各種陌生香水。那可不好聞，濃厚如一桶一桶的原液翻倒，教人頭昏腦脹、教人作嘔。他更沾染了相同的味道，彷彿他們在同一個地方飲酒作樂，在同一個地方鬼混。

古雷轉頭去替那具屍體繫上安全帶，按下祈禱他被嘔吐物噎死的心。


＊


隔天加洛頭痛欲裂，還羞愧難當。
年長的男人戴著好好先生的面具，捲著報紙問說是不是還會喝成這樣。隨即看加洛也管不著疼痛，浮誇地挺直背脊，舉起右手像個軍人對他行禮，發誓再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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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TAG：那些未竟的話


朝陽升起的時候他們無話可說，兩人靜坐在方舟邊緣，往上是靛藍，往下是鐵黑。古雷看起來也不想說話，低著頭不曉得想法，而加洛從沒見過這一面的他。於是乎事情變得奇妙，他們應該認識十年有了，只有古雷單方面對他瞭若指掌，他卻是從今天開始才接觸到對方。

「那個，雖然你現在應該不想談這個……」加洛緩慢地開口，沒話找話，冷靜後反倒無措起來，「不過你先前說的事情……是真的嗎？」

「不確定你問哪一件事，但全都字字屬實。」

「一直希望我死也是嗎？」

「對。」

古雷不慍不火地看向他；嘴裡說得果斷，表情中更多的是坦然。加洛頓時愣了下，轉頭見那雙紅眼睛，是看不著先前的殺意，只有陽光與卷曲的金髮細碎落下，把眼眉打磨得更柔和。「……這樣啊。」他像第一天學會說話，小心又遲疑。「那現在呢？」

「沒有必要了。」

沒有必要了——加洛聽了噘起嘴來。但他從方舟墜落過，被烈火焚燒過，一夜之間自死地來來回回，這話估計不是玩笑話。倘若未來有必要，說不準他開槍的手還是不會抖。盡管如此，盡管如此——「我還是很感謝你照顧我。」

墜落的時候來不及說，甚至來不及想，後來驚覺古雷的動機其實不影響他的感激。要殺死一個孩子何其輕易，良善如加洛也能想像出那麼兩三個方法，然而他健康茁壯，記憶裡沒有絲毫不和。是以他相信古雷厭煩他，但不相信古雷從未希望他存活。

「雖然你說是為了名聲，可是也沒不耐煩過，還答應我不少任性的請求。」加洛別開臉，瞭望清晨時晝夜清晰的界線，低聲說出他的自以為。就算是妄想也好，他偏不相信數年光陰都是戲，細數起從前的點點滴滴。隨後聽見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緊接著是一句：

「無可救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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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TAG：大逃殺


加洛樂於接觸極東島國的一切。不講文化風氣，還有影視與書籍。在某一次休假日，他從舊書攤裡掏來了一本小說；是名作翻譯，還是值得收藏的初版，卻被隨便收到書攤角落，長了說不定有三十年的灰塵。他把書帶回去向古雷炫耀，滔滔不絕地訴說這份幸運。

三天後那本小說孤單地出現在餐桌上。
旁邊是一臉悲傷的沉痛．提莫斯。

「這不對。」他說，「為什麼，大家難道不應該合作嗎……我以為……」

古雷把書拿來翻了翻。
這確實是本好書，還附了專門傷害加洛這種人的精美插圖。

「就我所知，這就是個大型鬥獸場，跟羅馬暴君的消遣沒什麼兩樣。」相關題材曾經風靡一時，雖然那也不是古雷熟悉的時代，可他略有耳聞。「極端不合理，但符合人類鬥爭的愛好。」

「可是一個班級就剩下兩個人耶……」

「然後兩人要做一輩子的逃犯。他們應該搶先殺掉對方的，最少活人跟死人都能輕鬆些。」

「才不會。我要是在這個狀況，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是嗎？」男人笑了笑。「我要是跟你在這種狀況，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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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TAG：以「我不在乎你」為結局的甜文


加洛正在用牙籤清理篩網，上頭沾黏了刷不掉也沖不開的麵粉與糖渣。
一旁的流理台還擺有磅秤、量杯、鍋碗，以及餘下的小半袋麵粉；壁櫥上貼著艾娜的手寫食譜；烤箱裡有膨脹的杯。糕約莫再等一個半小時，他會拿出冰箱裡的鮮奶油來擠成一朵朵白雲。

前天是里歐去陪他買來這堆東西的，被問說是不是終於要放下對辣醬和高油鹽食品至死不渝的愛。「——當然不是。」那時候加洛還在挑選模具。「我不是做給自己吃的，是給古雷的。」

瞬間里歐的表情像生吞了一隻青蛙。「為什麼？」

「嗯？啊，因為他很喜歡出去買。但市售蛋糕真的太甜了，我覺得這樣不好。」

「……所以你那種是養貓會自己調貓食的人嗎？」
「什麼？我不養貓。」
「那好。你這輩子可能也沒機會養了。」

他沒聽懂，抱著紙袋回到家裡。冰箱的下兩層是蔬菜，上一層是白色或粉色的紙盒，裡頭的內容物與其說是甜，不如說是死甜。加洛其實也不確定同居人是當真喜歡，或者沒得選；市售蛋糕就跟市售便當一樣，糖油鹽好似不用錢。但他就是在古雷吃的時候，順道切了兩小片蛋糕走，結果甜膩到舌頭麻木，轉頭還看到古雷滿臉幸災樂禍，猶如預見加洛在接下來的兩小時內，吃什麼都會想到方糖與蜂蜜。

他吐著舌頭抱怨：「太甜了。」

「我知道，本來也沒打算給你，你自己伸手的。」

「可是冰箱裡不是還有兩盒？你要全部吃完嗎……」

「對，都是我的。」古雷晃晃沾著糖霜的銀叉，發出心情好的哼聲。「我可不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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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TAG：彼此不說也已經習慣的癖好


鑒於古雷慣用的義肢解體在一場世界規模的意外中（里歐．弗提亞表示毫無歉意），並且難以取得同樣精良的新品，索性不戴了，空著一截袖子繼續生活。於是諸多如綁頭髮等小事落到了加洛頭上，偶爾還得剪指甲。作為交換，他會替加洛做裝備上的調整，只要加洛能把東西偷出滅火隊，還不要被伊格尼斯察覺。

這件事他們其實沒說好，但古雷明顯是閒。上個月他拿走了微波爐，熟練地單手拆卸再組回，隔天遭殃的是電視機。然後向同居人伸手時還不超過五日，家裡的電器只剩冰箱沒有被開腸剖肚，因為裡頭的東西總不能全都拿出來閒置三小時。

「明天借我你的配槍。」他說得風輕雲淡。

加洛懷疑自己會被隊長吊到消防車上風乾，選擇去找露琪亞商量。不料隊上的瘋狂科學家並不在意他是要成為鯉魚旗或者鹹魚乾，只好奇能否與另一名研究者隔空交流。

她信誓坦坦地說：「我幫你遮掩！」

這樣很不對。但他還是帶回了一疊設計圖與說好的配槍。

從此之後，客廳時不時會瀰漫著一股機油味，古雷調整的同時也做保養，所需工具在玻璃桌上展開成列。又過兩週，加洛也習慣了那些零件碰撞的喀喀聲，想作鐘錶滴答滴答一樣的白噪音，並在繞過工作區時順手撈走了空馬克杯。只要古雷別再把螺絲錯當方糖塊，丟入咖啡裡，生活算得上是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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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TAG：值得慶祝的紀念日


普羅米亞消失的那一日，在人們自發的動作下，變作了一項新興節日。各國慶祝的方式互不相同，普羅米波利斯尤其獨特。

在普羅米波利斯，活動從白日開始，不點燈，不點火，市民到陽光下慶賀，一路狂歡至黃昏。廣場上會臨時搭建五顏六色的馬戲團帳篷，裡頭展示充滿故事的冰雕，而外頭是不融化的廢鐵創作，以重整市容時清出的廢物做回收。三年來吸引了不少藝術家與觀光客前來，順帶見證那艘墜落的方舟。

——古雷就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他也不慶祝。盡管普羅米亞消失，他可能是最為歡欣的幾人之一。然而這個活動一方面慶祝燃燒者不再，一方面又像在慶祝他過去的失敗。每年一次，每次十小時，要他絕不能忘記。

但加洛會慶祝。早上七點就在準備，清出平常用不到的高腳杯；白日酗酒終歸不太好，他便倒入軟飲料，切開檸檬或櫻桃裝飾，然後配上餅乾拼盤。客廳還放有不知道打哪買來的小黑鐵玩偶，打造成一顆星。最後他會去房間裡把人鏟起來，聽古雷狠惡地說這種日子何必慶祝。

青年雙手抱胸，理所當然地回道：

「我從這一天開始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