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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窗戶打開,洋平身體靠在窗沿點了一根菸。小學六年級時第一次嘗試抽菸,到國中時已經有了菸癮,熟悉於菸草沁入肺中的感覺。
  ——話說回來,那傢伙明明也滿常打小鋼珠的,但是菸跟酒倒是都沒碰過呢。
  理由就只是因為被別人說過會不受女生歡迎,花道就是這麼單純。

『抽菸有那麼好嗎?』
『嗯——還不賴吧。』
『……』
『要抽抽看嗎?』
『…………』
『試試看啊。』
『……………………不要誘惑我!!不需要啦!!!』
『啊哈哈。』


  因為花道露出了幾次好像很羨慕的表情,感覺對抽菸是有點興趣的。花道從來不會抱怨他在兩人一起時抽菸,對洋平來說算是幫了大忙。
  並不是因為吸菸時可以不用有所顧慮的關係。
  ——是因為如果花道叫他戒菸,洋平覺得自己應該真的就會把菸給戒了。
  洋平並非總是對花道百依百順,反倒是說服花道聽話、甚至常常把黑的講成白的讓他相信的時候還更多。
  假設花道說擔心洋平的身體而叫他戒菸的話,洋平腦中能想到的藉口,像是要抽菸才能振奮精神、已經有菸癮了現在才戒不掉…之類的,通通都會煙消雲散吧。洋平能輕易地想像自己放棄反駁,露出拿花道沒辦法的笑容,然後直接把整包菸都丟掉的樣子。
  花道無心說出的任何一句話,帶給洋平的影響能巨大到超乎想像。在認識他的這五年內,洋平再不想也得承認這件事。
  越是感受到花道對自己付出的情誼,洋平就越是把這一切都解釋為有其他的可能性,深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但是洋平討厭這樣。洋平想要回到過去的自己,那個可以單純接受花道的真心,不會扭曲成其他感情的自己。
  想回到普通的關係。不想面對自己的慾望。
  但洋平卻沒想到竟然如此困難。

  潮濕的海風吹拂著臉龐。
  夏天到了。花道一定又會讓我看見他那誇張又混亂,但又有趣到不行的籃球吧。
  去年,花道的籃球帶我去了許多不同的地方。而現在他的籃球雖然一時遇到困境,但依然會持續下去,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他的籃球直到最後的最後了。
  ——即使在那個未來,我的身邊會有一個花道不知道的人存在。


  在頭髮被海風吹得扁塌之前,洋平熄了菸回到房間。額頭還留有一點刺痛感,洋平摸著痛處看了眼時鐘,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

  叮——咚——

  玄關處早已老舊的門鈴突然響起,讓洋平不禁困惑地咦了一聲。
  還會來這個家裡的就只有一個人。只不過對方還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過來,讓洋平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對方是洋平上高中後不知道第幾個對象了。公然稱之為床伴的話解釋起來很麻煩,為了方便就說是女朋友。
  有些人只有一夜的關係,有些人久的話也持續了半年。洋平不太確定來來去去總共有多少人,也沒有要去數的意思。
  對於洋平的這些行為,其他三人早在國中時就知道了,但因為覺得花道知道的話會很沮喪,所以洋平跟他們說即使死也不准說出口。那三人至今為止依然遵守跟自己的約定,口風緊的很。
  想到他們現在一定是大驚失色彷彿世界末日要到的樣子,洋平忍不住笑了出來。「洋平跟女朋友在飯店親熱」,花道要知道這種事情一定就是透過他們了。大概是三個人在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被聽見了吧。
  還真是讓他們三個人辛苦這麼久了呢。
  明天去學校時就請他們喝杯咖啡吧。


  其實昨天原本打算收拾得差不多以後就要前往家庭餐廳赴約的。
  的確升上二年級後,自己太明顯地在跟花道拉開距離。而且別的事情不說,光是知道花道想見自己,就讓洋平無以抵抗。
  但在半路就被偶然遇見的女朋友給抓走,還好死不死被那三個笨蛋給看到,最後半推半就地就進了飯店。
  最近交往的這位對象,是打工時主動來搭話,一位比洋平年長的女性。打工結束後,就跟一直以來對其他女人一樣,順勢就去開了房間。對方大概是很喜歡洋平吧,總說因為自己年紀比較大,所以不用洋平出錢。在洋平反駁說這是歪理以後,對方給了聯絡方式,從此開始有了明確的關係。
  再次見面時是洋平出了飯店的錢,如果對方說想來家裡,洋平也會答應,然後做跟在飯店時一樣的事情,結束後送對方回家。僅只於此。
  洋平並不討厭這種關係,也不會因此覺得鬱悶。但也不會有任何期待。
  彼此都有共識,即使從明天開始就失去聯繫也不會有任何依戀。
  跟這樣的對象,做了跟平常一樣的事,也順著要求吃了頓飯。在那樣的狀態下回到家時,花道就睡在自己的家門口。
  洋平還以為自己的心臟會跳出來。
  為了掩飾不知為何從四面八方湧入的罪惡感,洋平即使刻意擺出了漫不經心的態度,最終心軟答應花道住下來的人,依然是自己。
  真的是束手無策。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出口的話、想做的事、實際上真的做出來的事,全部都互相矛盾,令人心煩意亂。

  
  洋平想如果是現在,有辦法抱她嗎?
  房間裡還充滿著花道的氣息,讓他實在是沒有想與別人享受肌膚之親的念頭。
  但如果對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話,用一句現在沒心情就把人打發走,也未免太可憐了。
  更何況,是因為花道才有了不想做的念頭,這絕對是錯的。
  所以那時候洋平才對花道說「是因為要見女友才選擇不見你」。就是刻意說出口,希望他聽懂話中有話。那是洋平自己劃出的第一條界線。
  然而洋平其實根本就沒辦法再劃出第二條或第三條界線,最終只能硬著頭皮說出決裂的話語,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結束了一切以後的放鬆感,仍然無法讓自己忽略傷害了花道的事實。

「……結果我還是一直在想那傢伙的事情嘛。」

  眼前感覺一陣黑,洋平閉上了眼睛。門鈴又再次響起,他小聲地回了一句來了。
  沒問題。我會開門的。就讓她進來家裡,如果被要求了就做吧,也許可以再說原本就打算晚上叫她來的,真是剛好。
  要先沖個澡嗎?還是就直接做?先閒話家常一下再順勢發生關係,然後——……。

  叮咚叮咚叮咚——

  ……這也按太多下了吧。


「啊,是——嗎?我有聽到門鈴啦……」

  洋平將家門打開的同時,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鮮豔的紅髮。
  問都來不及問,洋平的手就被對方用力拽著拉到門外走廊,力道之大足以讓洋平感到恐懼。
  然後像是在作夢一樣,洋平被緊抱在那個人的懷裡。
  面對面地。

  花道緊緊抱住了他。

「……喂、喂……、甚麼狀況……!?」
「嗯。」
「你在幹嘛啦!」
「……」
「花、花道……!」

  像是要纏繞在對方身上一樣,花道用力抱緊了洋平,讓洋平內心無限動搖。花道跟平常一樣穿著學校的制服外套,但手上似乎甚麼都沒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果這是下一秒就會醒來的夢,洋平也不會懷疑,所以他無法真的拒絕花道的擁抱。
  強而有力的臂膀。像是在確認洋平身體的形狀,一下、兩下地放鬆又抱緊,洋平能感覺到花道的吐息落在自己的耳邊。
  洋平全身都在顫抖著。
  這是甚麼。現在到底算甚麼。

「喂,你真的該停…」
「決定了!!!」
「唔……你聲音太大了啦這個笨蛋!!」
「我大概知道了。走吧洋平!」
「啥?」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出現在洋平眼前的是混凝土的地面。洋平像個米袋一樣被花道扛在右肩上,突然想起自己雙腳甚麼都沒穿。鞋子!

「放、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啦!!」
「你說不定會逃跑耶,不能放你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花道用單腳將洋平的家門帶上,說著不用上鎖也沒關係吧這種明明很有關係的話,就用衝的奔下樓梯。
  連遊樂園都不會有這種遊樂設施。

「唔哇,等等,會暈會暈會暈!」
「哈哈哈!這種程度就會暈,洋平同學你還早得很呢!」

  被上下搖晃而頭暈目眩的洋平急忙閉起眼睛,然而感受到花道環繞在自己背上的粗壯手臂以及緊貼上來的體溫,洋平還是睜開了眼睛。
  一頭紅髮的高大男子,抬著一個體格也不算小的男人在路上跑。怎麼看都很詭異的光景,理所當然地引來了路上行人的目光,而處在目光焦點的花道卻一點都不在意。

「喂就叫你趕快放我下來啦,要是被警察問話要怎麼辦!」
「如果有警察能抓到我這個天才櫻木的話就儘管來試試看啊!」
「你、真的、是~~~~……」

  距離早上才沒多久而已耶。這不是一個被說再也不要來的男人該做的事吧。
  為甚麼,你總是這麼的……。
  洋平一眼都沒能看見花道的臉,因為從開門的瞬間就被抱住了。洋平想一定是因為花道不想被自己看到現在的表情吧。
  即使花道再怎麼擺出自信滿滿的態度,也不可能不在意今天早上的事情。雖然是個笨蛋,但卻不愚蠢。他的觀察力意外的好,對於身邊的人其實想得很多。
  正因為洋平比誰都還要了解花道,他想裝作不知道花道的決定也不行。花道並沒有接受洋平劃清的界線,而是選擇了不讓今早的對話成為兩人之間的盡頭。
  目送那個送出頭槌後氣沖沖離開的背影,暫時過著互不相干的生活,直到各自發展到下一個階段,我明明決定要永遠在遠處默默守護他——……。

  這一切,全都變成了一場癡人說夢。

  都是因為花道。



  十分鐘前,花道扛著洋平到了商店街入口,而他肩上那人終於受不了眾人圍觀的視線,便開口要求說要去鞋店。
  在踏進一間被花道說自己是買球鞋的老顧客的運動用品店後,總算是能稍微歇口氣了。雖然老闆似乎被花道莫名其妙的登場方式給嚇到了,但看起來的確是跟花道頗有交情的樣子。
  接著花道馬上就一臉自然地恐嚇起老闆,嚇得洋平趕緊說會自己付錢。
  原來如此,當初被花道用三十多塊硬搶走球鞋的苦主在這裡啊。

「果然洋平最適合白色或黑色!這雙不錯,這雙也超搭的!」
「哦哦……」

  讓洋平坐在椅子上,花道在店內拿了好幾雙看上眼的球鞋過來。
  花道選的每雙看起來都很好,結果洋平沒辦法自己選擇。
  在洋平說了其實哪雙都好以後,花道便選了他認為最適合對方的一雙。
  雖然是緊急的支出,但倒是比飯店錢還要便宜。洋平順便買了一雙襪子並在店內穿好。一旁的花道看著像是很滿足一樣,說了走吧以後就拉著洋平的手走出店外。

  其實可以跟花道說自己不會逃跑的,但洋平選擇沉默。因為如果花道放開自己的手,就太可惜了。

「蔬菜店在哪裡?」
「蔬菜店?」
「就你之前說在幫忙的那間啊!」
「哦哦,你說那個哦。」

  為了要指路,洋平從花道的斜後方往前移動到他的旁邊,而花道的手依舊沒有放開洋平的手腕。洋平想現在他們看起來一定像是牽著手在走路吧,但周遭的視線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花道的手掌暖暖地傳來熱度。洋平的腦袋光是思考這件事,就已無暇顧及其他。

  走了一會兒後,就能看見洋平口中的蔬菜店。是一間私人經營的小店,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洋平的同班同學父親看見他後,原本正要打招呼,但又被一旁高大的男子給嚇了一跳,就放棄了。雖然花道的外表大概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最主要還是因為洋平被抓著手腕的畫面實在是太奇怪了吧。
  花道環視了店內陳列的蔬菜,問了一句所以哪一個是洋平種的,這著實讓洋平震驚了一下。

「……都不是我種的啊。」
「甚麼!?你不是說在幫忙種菜嗎!?」
「沒有到那麼前面的階段啦。只是從倉庫搬出來擺好而已好嗎笨蛋。」
「說我笨蛋是怎樣!可惡……我原本還想說既然是你種的我就來買一下,還帶了兩百元過來耶!」
「唔哇,還真大一筆錢。……哈哈,你說啥,種菜……啊哈哈……!」
「不准笑—!!!

  眼前認真在懊悔的花道實在太可愛,太讓人愉悅了,洋平根本沒辦法忍住笑意。
  原本就憋笑到肩膀一直抖了,現在更是大聲笑了出來。看洋平這樣,花道惱羞成怒地一直搥打洋平以抱不平,原本握著的手也鬆開了,但此刻洋平卻不覺得寂寞。
  原本隔在兩人之間的微妙距離,霎時間也被這又平和又愚蠢的胡鬧給填滿。就像是回到花道與洋平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一樣。  
  明明會感到害怕,卻無法放手。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終於笑完的洋平,這次自己握住了花道的手腕。

「唔。怎麼了,要去哪裡嗎?」
「沒特別想去哪耶。花道呢?」
「放學前要回學校,因為等等還有社團練習!」
「這樣啊,那我們回去吧。」
「還不行。」

  花道看向洋平的眼神,像是想傾訴甚麼一樣。對於花道如此明顯的信號,洋平只是挑了挑半邊的眉毛說聲我知道了。
  兩人站在原地互相望著數秒後,聽見了店長有點不好意思的聲音,「你們這樣會妨礙到其他客人的……」洋平點了點頭示意道歉,接著就跟花道離開了那裡。
  腦海中浮現了同班同學的臉,洋平想大概再也不會來這裡幫忙了。




  在湘北高中前,有一整片可以下去游泳的海。許多小學生在沙灘上跑來跑去,享受著水上活動的樂趣。
  離學校近,又能好好說話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這裡了。
  兩人走到禁止下水的海域前坐了下來,這裡的沙灘尚未被人工整理過,也因此沒有其他的遊客。

  國中的最後一年,櫻木軍團五個人一起放了小型的煙火。儘管那其實是被禁止的,他們甚至還因為這樣被警察追著跑。而去年則是趁著花道的投球集訓時的空檔,從便利商店買了手持煙火來放。
  洋平想今年大概也會跟誰一起去看個煙火大會吧。
  花道很有可能會是跟籃球部的社員們或是晴子一起去。製造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回憶,讓過去就只停留在過去。洋平認為這是必須進行的儀式。

  洋平盯著海浪細碎打在沙灘上。等待花道開始說話前的空白雖然讓人害怕,但洋平並沒有想逃跑的意思。
  這全都是因為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像謊言一樣,如夢似幻。不管是花道拉著洋平出來,還是為他挑了球鞋,甚至是想買他種的蔬菜。
  腳上的黑色球鞋已經沾滿白色的沙子,正當洋平想著等等回去就要馬上把鞋子清乾淨時,花道開口了。

「煙火大會,甚麼時候要去?」
「……你說誰要去?」
「我,還有洋平。」
「才不會去。」
「我說要去。」

  洋平隨意擱在一旁的手,花道緊緊地握了上去,用令人發疼的力道。如果換作其他人的話,早就痛到叫出聲了吧。這傢伙對於力道的控制還是跟以前一樣爛,都沒有變,尤其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
  為了讓情況緩和一些,洋平跟平常一樣露出了有點無奈的笑容。

「這次應該是要跟晴子一起去才對吧。」
「……我說了我想跟洋平一起去。跟晴子小姐沒有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吧。煙火大會可是不能錯過的重要活動呢。」
「至今為止都一直是很重要的活動好嗎!所以說我……就是想每年都跟洋平一起放!」
「……」
「我明明是這樣想的,為何事到如今你這傢伙才…」

一個人擅自決定啊。

  突然小到聽不清楚的聲音,以及更加用力握緊的手。縮著大大的身體坐在地上的樣子,怎麼看都覺得好像很不自在。然而卻又無比的適合花道。
  洋平說不出任何藉口,只是愣愣地看著花道的側臉。
  在害怕孤單或是喪失自信時,花道鮮少外顯的一面便會像這樣從身體的一舉一動之中透露出來,洋平是清楚的。

「……洋平的事情,難道只有我甚麼都不知道嗎?」
「……沒有那回事。」
「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嗯。」
「也不知道你在蔬菜店幫忙。」
「嗯。」
「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也會去洋平家裡,這我剛才才知道。」
「……嗯。」


  一開始的否定顯得有夠可笑,洋平頭都痛了起來。
  所謂的別人,就是在說女朋友吧。的確剛剛在應門的時候,我好像叫了她的名字。這個男人一定馬上就看穿了,知道我以為是別人在按門鈴。
  花道緩緩地抬起頭,將視線移到洋平身上。
  忍著盈滿眼眶的眼淚不讓它流下,花道濕潤的眼神像是在發光一樣。
  這讓洋平內心有如刀割般疼痛。

「如果我繼續打籃球的話、」
「……」
「洋平會離開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嗎?」

  暫時停止的呼吸。微微睜大的雙眼。抿起的嘴唇,忍不住顫抖。


  ——你說的沒錯。
  ——就算我離開了,現在的你一定沒問題吧?
  如果能這樣說出口就好了。洋平說不出口,根本不可能說出口。
  我並沒有想要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花道能遇見籃球,就像是奇蹟一樣。如果因為籃球而不得不失去甚麼,那樣是不對的。

  我啊,最喜歡你打籃球時的樣子了。
  洋平曾經對花道這樣說過。
  那時的花道露出了打從心底高興又得意的笑容。
  洋平明明希望花道能永遠那樣笑著。

「我哪裡都不會去。」

  彷彿聽得見自己加快的心跳聲,全身也緊張地冒汗。
  說出口了,真的說出口了。

「……真的嗎?」
「真的。」
「我是不會放棄籃球的哦。」
「堅持到死為止吧。我也會跟在旁邊到死為止的。」

  怎麼態度又跟之前不一樣了,花道現在非常混亂,完全搞不懂洋平在想甚麼,頭頂冒出超多個問號。
  這也難怪,因為連洋平自己也搞不懂。將這份感情好好地傳達給對方的辦法,並不存在於洋平的腦袋之中。
  花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繼續說道。

「你能保證嗎?」
「……我可以。」
「還真的。」
「當然。」


  洋平吸了口氣,吐氣。又吸了口氣,再吐氣。是可以保證的。要把所有的想法說出來,實在是太困難了。多的是一言難盡的感情。
  但是至少,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訴花道。在洋平心中,有一個明確又肯定的答案。如果不說出來,花道一定又會陷入自問自答的迴圈了吧。
  一旦說出口,就沒辦法挽回了。所以洋平一直在逃避,想保持距離。維持最低限度的朋友關係,曾經是洋平的目標。
  但是已經無法再假裝下去了。

  ——如果我繼續打籃球的話,洋平會離開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嗎?

  彷彿像是在說自己不該遇見籃球一樣,是我讓花道說出這種話的。

「我喜歡你。」

  海浪拍打的聲音圍繞著兩人,依稀夾雜著遠處傳來的小孩嬉鬧聲。這一切就像戀愛肥皂劇一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我喜歡花道。從今以後也會一直喜歡。這就是…我的保證。」


  接著是一陣沉默。花道眨了眨眼睛,視線盯著洋平遲遲沒有移開,像是要望穿對方的身體一樣。
  儘管坐立難安到隨時想拔腿逃跑,但洋平還是忍了下來。如果這時逃避的話,就再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了。


「……花道?」
「……你說喜歡,是把我當成女生的那種喜歡嗎?」
「嗯……該怎麼說呢……應該比你說的那種還要……更沉重、更恐怖吧。」
「恐、恐怖!?話說回來你不是有女朋友嗎!你這樣算出軌了吧!?」
「我沒有。抱歉。我其實說謊了。那不是女朋友……只是做那種的事情的對象而已。」
「……那種事情……」
「就是上床。」


  花道的整張臉都紅了,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如果說現在要幫他配個效果音的話,最適合的大概就是「蹦~」或是「磅~」了吧。洋平覺得這也是一定得告訴花道的事情,而完全沒有經驗的花道會有這種反應,自己也早就猜到了。

「我就是這樣的人哦。明明喜歡你,卻還是可以跟別的女生接吻或是上床。」
「……你以後也會繼續做那種事嗎?跟我以外的人。」
「……大概是吧。……跟你的話,就算我想做,也是不行的吧。」
「為甚麼?」
「啊?甚麼意思?」
「做就好了吧。」


  洋平頓時啞口無言。
  花道令人衝擊的一句話,似乎還配著海浪拍打石頭的背景音效,就是電影開演前會出現在片頭的那種。
  洋平不懂花道到底在說甚麼。說到底,花道會知道「那種事情」就已經夠讓人訝異了。以他的個性來說,難不成是當成一種扮家家酒了?
  看著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洋平,花道碎念一聲說真拿你沒辦法後便站了起來。

「不管是我還是你,互相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花道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感覺到與花道的距離被拉開,洋平抬起頭來,眼神像是追隨者一樣緊跟著花道。
  湛藍的天空與一頭紅髮形成強烈對比,好看的像是一幅畫一樣。
  花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喊出了彷彿能跨越地平線的聲音。

「櫻木花道!!身高一百八十九點二公分,體重八十三公斤!生日是四月一號,背號十號,鞋子尺寸是三十公分!!」
「……這我知道。」
「籃球天才!!這頭紅髮就是我的個人商標!!」
「……就說我全部都知道。」
「既然如此,我就告訴洋平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在洋平開口問是甚麼事之前,花道就蹲了下來,讓彼此的視線能在同一個高度。
  這傢伙,眼白的顏色還真白耶。洋平又在想跟當下無關的事情了。

「我喜歡洋平。」

「啊?」


  一臉得意的笑喊著說怎樣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花道輕輕把手放到洋平頭上,接著胡亂摸了一通,都要弄亂梳好的造型了。
  然而洋平連一句住手都沒說出口。


  …………甚麼狀況?


「晴、晴子呢?你不是對晴子……」
「晴子小姐的話,我來這裡之前已經跟她擊掌過了。」
「擊掌……?」
「光是那樣我就超級滿足了。所以沒問題的。」
「是喔……你說沒問題,是指甚麼?」
「你沒有必要放棄我了。所以,一切都沒問題了!」

  花道自信滿滿地對著洋平將雙手打開。洋平的眼神像是在問那姿勢是要幹嘛,而花道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要他快點過來。
  真假。
  真的假的啊…………。
  到了這個地步,洋平已經沒有餘裕再抵抗甚麼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接著便被花道緊緊擁抱在懷中。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就跟稍早在家門口時一樣。


「嗯——果然是這樣。」
「這樣是?」
「洋平的全部,都讓我覺得很安心!」

  像是要確定自己的感覺一樣,花道又再次收緊了一點力道。原來如此,花道那不斷重複了好幾次,像是在摸索身體形狀的擁抱方式,就是在確認這份「安心感」吧,洋平終於理解了。

  安心感。
  原來我待在花道身邊,是會讓他感到安心的嗎。

「所以啊,你如果沒有一直在我身旁的話,我會很不安的。」


  內心被點亮了一盞明燈。曾經想拼命忘記的那些與花道的回憶,再次變得鮮明。
  滿溢的情緒像是要衝出身體一樣。
  洋平沒有哭。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哭。然而再怎麼忍耐,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而花道雖然有發現,但甚麼都沒有說。

  洋平伸手環住了花道的背。
  我也是能緊緊抱住你的,洋平這樣想著,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之後的事情再一起想辦法就沒問題了吧,花道這樣說。
  對洋平來說,他不確定花道是不是真的能接受「那種事情」,雖說喜歡是喜歡,但是不是抱著相同慾望的喜歡,老實說還沒辦法判斷。
  畢竟花道說,是剛剛在玄關的時候才真正釐清了自己的感情而已。
  這幾年來總是憧憬著戀愛的花道,終於踏出了真正的一步。而且那個對象還是自己,洋平覺得驕傲到頭腦好像要燒壞了一樣。
  所以洋平也只是應聲附和了一下,沒有多說其他的。之後的事情,一起想辦法就好了。如此單純,這就是花道的風格。
  現在還只是高中二年級而已。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等等回去以後,就趕快連絡那個女生吧。跟她說一直以來謝謝了,好好做個結束。

  在回學校的路上,花道又問了一次洋平。

「煙火大會,你決定好了嗎?」
「那當然是跟花道一起去啊。」
「真的嗎?」
「真的真的。」
「……洋平同學,你沒有其他瞞著我的事情了吧?」
「沒有哦。」
「真的嗎~~?」
「真的啦。」

  儘管很多話依然還放在心裡,但是之後一定會慢慢傳達給你的。
  現在能說的,已經全部都坦承了。原本覺得根本不可能會被接受的。
  果然天才無論如何都是天才。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所以才會覺得有趣,覺得快樂吧。想一直看著你,也想待在你身旁。
  想知道更多,有關於你的事情。

  洋平突然想起了花道像是在致詞般的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
「哦。」
「水戶洋平。」
「然後……」
「然後?」


「…………喜歡櫻木花道。」


  無視花道停下的腳步,洋平只是低下頭繼續向前走著。花道為自己選的球鞋,看起來閃閃發亮。
  精力充沛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哈哈哈哈!我知道!再多說一點!」


  感覺臉頰熱得發燙。
  饒了我吧花道。

  我真的除了喜歡以外,就沒有其他能夠告訴你的事情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