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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手之勞


　　修葉蘭按著脹痛的額際，大量湧入的情緒資訊形成難以計數的風暴，將他的精神領域破壞得一片狼藉。此刻就連建立最簡易的精神屏障也辦不到，只能硬是用肉體的意志壓下精神力受到摧殘的疼痛與噁心感，但在旁人眼裡，修葉蘭只是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好看的眉型微微糾結，讓那張俊俏的臉容變得較為嚴肅，以至於路過的其他哨兵或是嚮導都不太敢靠近，深怕會打擾到修葉蘭。

　　這樣最好。修葉蘭咬著牙想。最好沒有人發現他正在難受、沒有人以為他需要幫助——除了范統以外的疏導他都不需要。
　　但范統現在並不在塔裡。修葉蘭內心忽然響起另一個自己的聲音。范統不在這裡，意味著沒有人能為他進行疏導。可他是嚮導，他應該去幫助別的哨兵，而不是成為無用的包袱——

　　「修葉蘭？」

　　熟悉卻令人反射性感到厭惡的嗓音傳來，修葉蘭看向聲源，某位金髮的哨兵手中拿著一疊報告，湖藍色的眼睛與他四目相接。糟透了。修葉蘭想，精神領域裡翻攪的不適感變得更強烈。無論怎麼說，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絕對就是眼前的哨兵。

　　「你怎麼在這？不是一回到塔裡就急匆匆的撇下我，說要去做後續報告嗎？」洛艾爾朝著修葉蘭走來，哨兵敏銳的感官當然沒忽略掉嚮導的異常狀態，他看著修葉蘭蒼白的臉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樣子，你的疲勞值到臨界點了。」語氣不是疑問而是篤定，洛艾爾總算明白為何在任務終於告一個段落時，這傢伙會不若以往的沉著，而是連精神突觸都沒有釋放出來、任由周遭的情報環繞身旁。

　　洛艾爾本以為是修葉蘭看他不爽才故意這麼做，為的就是想讓他自己想辦法處理過量的情報。
　　但畢竟他是黑暗哨兵，精神領域的強度與耐受性都不能與普通哨兵相比，所以大量未被挑揀的資訊侵擾對洛艾爾而言並非問題。真要說的話，身為一般嚮導的修葉蘭反而才是更需要幫助的那個——而眼下這情況，更證實這個推斷是正確的。

　　即便被洛艾爾摸透了狀況，修葉蘭也一語不發。修葉蘭動作緩慢地擦去額際滲出的冷汗，好看的臉容上勾起很淺的笑，如平時一樣的優雅與體面，柔聲地說：「不勞您費心，洛艾爾。」
　　「只是比平常稍微累了點，不礙事。」修葉蘭吐了一口氣，他皺著眉頭，轉開了視線，狼狽與脆弱都不需要表現給任何人看，當然更不是有眼前的哨兵。「我要去做任務報告了，先告辭……」

　　「等等。」

　　哨兵伸出手，抓住修葉蘭的手腕，攔下打算再次離開自己眼前的嚮導。被箝制住的嚮導甩了幾下，發現哨兵的力道絲毫沒有放鬆，似乎還漸漸收緊，本就因為不適而心煩意亂的情緒被催化得更加劇烈，精神領域裡狂亂的風暴也隨之變得兇猛，拉扯著修葉蘭薄弱的理智線。
　　「報告可以晚點再說，你得先疏導。」洛艾爾說，總是掛著餘裕笑容的臉上難得浮現認真的神情，「前輩現在不在塔內，你——」
　　「不必你的施捨！」修葉蘭用極大的力氣揮開了哨兵，他轉過身來，儘管外表仍保持著矜貴的姿態，說出口的話語卻再沒有一絲掩飾：「我自己就行了！我不會成為拖累誰的包袱！我可以自己——」

　　洛艾爾沒讓修葉蘭說完，他踏前一步，直接將修葉蘭扯進懷裡，手上那疊報告啪地打在修葉蘭的後腦。一旁路過的塔內其他人員驚愕於洛艾爾的舉動，忍不住多看兩眼，然後被那雙湖藍色眼眸冷淡的眼神嚇得立刻轉頭快步離去。一時之間，長廊上只有洛艾爾與修葉蘭兩人佇立，並呈現一個看起來像是擁抱的怪異姿態。

　　黑暗哨兵架起了絕對的屏障，暫時隔絕掉外界所有的雜訊，修葉蘭對洛艾爾突如其來的動作感到不解，下意識就想推開他，卻感覺到身旁雜亂的情緒碎片正在被對方的精神突觸清掃乾淨。

　　修葉蘭抬起眼睛，迎上洛艾爾面不改色的從容神情，愣愣地道：「你……」
　　「嗯？這地方挺髒的，沒有人願意掃乾淨，我只好幫忙清理囉。」哨兵的語氣彷彿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但修葉蘭即使腦袋一片混亂，也知道這不是洛艾爾份內該做的事。
　　疏導精神領域累積的疲勞，應該是嚮導的工作才對。

　　「我不需要你幫……」
　　「好啦，就安靜待著吧。」洛艾爾再度用手裡那疊紙頁拍了拍修葉蘭的後腦勺。肉眼看不見的空氣裡，來自哨兵的精神突觸很快地便將纏繞在嚮導身上的累贅資訊清除得一乾二淨，「你難道要讓前輩看到你狼狽又不好看的樣子？」
　　「難得我不嫌麻煩，想稍微幫忙打掃一下呢，就大方說句謝謝會怎樣？」
　　「……」
　　修葉蘭低下頭，片刻過後，他很小聲地囁嚅了一句話，並抬起手輕輕捏住洛艾爾的衣角，默許哨兵的精神突觸進入他一片狼藉的精神領域裡進行疏導。

　　五感敏銳的哨兵自然是聽見了嚮導細不可聞的話語與偷偷摸摸的碰觸，但他有選擇不回應與裝作沒看見的自由。
　　可就在另外一側，洛艾爾的手也不知在何時，悄悄地放在嚮導的腰側，像是在安撫炸毛的貓咪一樣，用極輕的力道順平那處皺褶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