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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黑尾鐵朗的腳步踩在雪地裡陷得很深,但仰賴著自己的身高跟保持良好訓練的核心腰力跟腿力,他還是竭力地在雪中跋涉前行。背後的行李袋很重,雪仍飄在肩上堆積起來,低溫的冷風刮著臉,他走得很辛苦,可是他沒有停下。

他知道孤爪研磨在等他。


黑尾鐵朗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孤爪研磨的時候很突然。或者說,很普通。就像大多數人心動的時刻那樣,但對於青梅竹馬的兩人而言,可能又比常人更慢了一些。

大多數人,在某一個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視線緊抓著對方不放,意識到對方有著特別的意味,吃醋、較勁、被勾動各種各樣的情緒⋯⋯這些事情,黑尾鐵朗在成長過程中都在孤爪研磨的身上體驗過了,於是當真正有一刻突然意識到這些情緒累積起來其實是名為愛情的感情時,他也很困惑。

類似於游泳時撞到了水母一樣,他第一時間的反應是轉過頭當作沒看見。但是水母一隻接著一隻出現,越來越多隻,然後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水母包圍了。

「這下再怎麼樣都無法否定水母的存在了。」黑尾鐵朗後來是這樣跟戀人描述的。

而孤爪研磨偏過那張白皙美麗的臉,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點點頭。「就像不知不覺中被魔王放出的小型史萊姆包圍結果受到意外之料的巨大中毒傷害一樣吧。」

就當作是這樣吧。說出這個比喻時的孤爪研磨實在太可愛了,於是當時黑尾鐵朗忍不住又給了戀人一個吻。⋯⋯也可能他就只是無法停止覺得孤爪研磨可愛。


接著想的事情很多,世俗的眼光,感情的長遠,兩人關係的質變會不會帶來影響,黑尾鐵朗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個想得太多的人⋯⋯但他也是一個觀察入微的人,先不提其他的,至少他可以說他對於自己長年同行的那隻花貓的生態習性是最熟悉的。

黑尾鐵朗知道自己對孤爪研磨是特別的。

他讓孤爪研磨拖著身體陪自己打排球,他讓孤爪研磨做了很多超乎自己期待的事情,而當自己因為家人的遠離而露出落寞神情時,孤爪研磨遞出了鑰匙,當自己沮喪時,孤爪研磨永遠第一個伸出手,帶著熱度的、纖細的手掌會有力地握著他。説:「小黑沒問題的。」

可是那是孤爪研磨,是自己愛護著、守候著的,同時又比自己強大、聰明的存在。黑尾鐵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伸手去觸摸那個總是仰望著的身影。

「明明總是低頭往下看我吧?到底在說什麼啊,小黑。」孤爪研磨平時會這樣說。

而在交往後兩情繾綣的時候,當孤爪研磨坐在自己身上,略長的髮絲垂下搔在自己額頭時,那魅惑濕潤的眼眸向下凝望著自己時,孤爪研磨又像是走下凡間的精靈,垂首親吻他。像是接受包容了他的一切。

如果可以,自己不想離開他。

但沒有辦法。

黑尾鐵朗在衝動擁抱、親吻了孤爪研磨的那一天確認了交往關係,那是初冬的時候,撿到的小黑貓尚在紙箱裡熟睡,而後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兩人在那段時間裡談了很多,回顧了很多,許多包含過去,更多包含未來。他們習慣不說話的默契,但也知道很多話必須說出來才能確定。

然後,黑尾鐵朗接到了外派通知,去阿根廷。一週的長假太過奢侈,協會主管沒有給他太多猶豫準備的時間,去支援當地的日本人排球發展協會成立改組事宜,命令下得很直接,外派津貼充足,但回程時間未定。

出發的那天早晨,孤爪研磨還在床上睡著,黑尾鐵朗小心翼翼地抽出環抱的手,卻仍然吵醒了孤爪研磨。

「如果我可以帶你一起去就好了。」他說。「把你還有貓。」

「不用擔心,」他的戀人笑得堅強而美麗。「我可是世界的Kodzuken。」

飛行時間加上轉機兩次將近二十四小時的阿根廷,當時仍然處於半混亂時期,通貨膨脹嚴重,即使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也不能稱得上治安完全良好,忙碌的投入當地生活加上時差,更是讓兩人難以直接聯繫。靠著通訊軟體的留言跟Kodzuken的直撥存檔維生的黑尾鐵朗覺得自己遠比想像中的脆弱許多。

直到突如其來接獲返日許可,他在當地不穩的手機網路下甚至來不及發一個確認訊息給孤爪研磨的情形下就跳上飛機,然後美國轉機,接著是當地大雪導致機場關閉的情報。飛機轉降外地機場,他打開手機網路的時刻就看到孤爪研磨的訊息跳了出來。

「我發燒了。」

接下來的事情黑尾鐵朗也不是記得得很清楚了,好像是輾轉幾趟拜託不同的接駁卡車司機帶自己一程,最後跋涉過雪地回到家。時間已是晚上,一片漆黑的房子裡沒有暖氣運作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雪壓壞了,他看見自己的白色吐息。

摸索著抵達臥室,推開門。還沒適應黑暗的室內,黑尾鐵朗就聽見了孤爪研磨泫然欲泣的微啞聲音:「小黑。」這樣呼喚著。

他快步走進,連著棉被一起緊緊擁抱住了戀人。吻落在汗濕滾燙的額頭上,「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