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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期十三堂的繪畫課，每期的最後一堂課姜喆陞都會在畫室附近租下一個小小的展演空間，將這一期小朋友們畫的所有畫整理布置好，為他們辦一場小小的畫展。

　　這是一件需要花費不少心力的事，從場地聯絡、整理畫作到前一天的場地布置都是姜喆陞一個人處理，加上手中還有既有的案子也要趕進度，每天都忙得很晚很累。

　　他也是有意讓自己這麼忙的，因為忙起來能想到方馳的機會就會少一點，不然他總忍不住會想起那天在和方馳說完那段過去後，方馳臉上露出的那種遲疑的神色。

　　會猶豫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姜喆陞想。

　　方馳還這麼年輕，二十出頭的大好年紀，以後還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完全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想是這麼想，有點遺憾也是真的。姜喆陞輕嘆了口氣，甩了甩頭去除腦中的雜念，將畫架立好，彎身拿起靠在牆邊的一幅畫擺上去，繼續手上還沒弄完的工作。

　　姜喆陞還在展演空間為明天的展覽做最後準備，手機鈴響時他正在與現場人員對接隔天的活動流程，等看到來自方馳的未接來電和訊息時已經大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連忙點開來看。

　　──我想清楚了姜老師，明天活動結束後的時間可以留給我嗎？

　　姜喆陞盯著那短短兩句話出了一會神，上次見面的最後他算是把決定權交給方馳，要繼續還是就這麼算了都是對方一句話的事。雖然不曉得方馳想清楚了的結果是什麼，但他內心倒是挺平靜的，不管對方最後的決定是什麼自己應該都能接受。

　　他背靠著一整片的落地窗，脖子微垂，斂著眼眸手指在螢幕上輕點了幾下，只回了一個字──好。


　　儘管只是一個規模很小的展覽，在姜喆陞的悉心規劃下也辦得有模有樣。

　　方晨歆左手牽著哥哥右手牽著媽媽，開開心心地蹦跳進會場，裡頭已經來了不少人了。雖然是個只有少少六人的小班制，但每個小朋友都帶著家長和各路親朋好友一同來參觀，活動現場十分熱鬧。

　　方馳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被好幾個家長和小朋友團團圍住的姜喆陞，一身正式的白襯衫西裝褲，和他們有隔閡前最後一次親密時的模樣重疊，讓方馳牽著方晨歆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隔著一小段距離，姜喆陞像是有所感應般地抬頭看了一眼，正巧撞上方馳的目光，兩個人俱是一愣，不過很快姜喆陞就被其他人叫過去，只來得及朝方馳輕點了下頭後便挪開了視線。

　　過了將近十分鐘姜喆陞才終於有空走向方馳他們，到底出社會多年有著一定程度的社會經驗，姜喆陞在面對與方馳和方晨歆有幾分相似的方母時並未表露出任何異樣，他笑著向只在課堂報名時有過一面之緣的方母打招呼，「方太太好久不見，我帶你們去看看晨歆的作品。」

　　每個小朋友的作品都有自己獨立的一個小區域，姜喆陞走在前面，領著方馳他們往另一處走。

　　「晨歆的作品在這邊。」姜喆陞站定在一個畫架前，上頭擺著他選出的方晨歆畫的最優秀的一幅水彩風景畫，向方母說起方晨歆這整學期的課堂表現，「晨歆在水彩畫的部分很有天分，尤其在顏色的調配和暈染方面，我沒有教太多技巧她也發揮得相當出色。」

　　方母仔細地端詳眼前的作品，滿是欣慰地點點頭。

　　「謝謝你啊姜老師，對孩子們這麼用心，還特別辦了這個活動。」打扮得成熟幹練的方母臉上流露出少有的愧色，輕拍著方晨歆的腦袋轉頭和姜喆陞說，「我和先生平常工作比較忙，連假日都很少有時間陪孩子，能透過這種方式參與他們成長的過程真的很難得，也是多虧了老師你。」

　　姜喆陞受寵若驚地擺擺手，「別這麼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方母莞爾，沒有接續這個可能會讓氣氛變得僵硬的話題，改口問：「聽說我們家哥哥也經常到班上打擾，他沒有影響到你們上課吧？」

　　驟然聽方母這麼一問，姜喆陞下意識瞥向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方馳，方馳也同時望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事實上方馳確實興致缺缺，整場活動他唯一感興趣的只有姜老師一個人而已。

　　姜喆陞吞吞口水，謹慎地思考了下措辭才開口：「沒有，方馳基本上都很安靜的做自己的事，沒有吵過別人。每次也都很有耐心的陪晨歆上課，是個好哥哥。」

　　方馳聞言嘴角不著痕跡地挑了一下。

　　方母又和姜喆陞聊了一會，就被方晨歆拉著去後面看她的其他作品，方馳沒有跟過去，只是靜靜地站在姜喆陞旁邊遙遙注視著媽媽和妹妹的背影。

　　方馳既不說話也不看他，兩人間的氛圍一時變得有些尷尬，姜喆陞又乾嚥了一口，就在他正想開口說自己先過去其他小朋友那邊看看，方馳忽然往旁邊挪了一步，和姜喆陞靠得更近，垂在身側的手往旁邊一伸，在對方毫無防備之際勾住他的小拇指。

　　姜喆陞一怔，還沒有轉頭就聽見身旁的人低聲開口，帶著久違又熟悉的調笑語氣和他說：「姜老師覺得我是好哥哥啊？」

　　這一刻姜喆陞心想不用等到活動結束，他好像已經知道方馳的答案了。

　　姜喆陞心跳驀地加快，被勾住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捨得掙開。

　　「是吧，除了一開始對妹妹很粗魯。」想起和方馳初遇時的景況，姜喆陞眉眼不由得染上幾分笑意。

　　「那沒辦法，」方馳聳肩道，「畢竟我一開始也不是自願的。」

　　至於後來之所以變得心甘情願是出於什麼原因，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方馳很巧妙地算準方母和方晨歆轉回來前鬆開姜喆陞的手指，低聲在他耳旁留下一句「晚點等我」後，便迎上前繼續當他的好哥哥好兒子。

　　姜喆陞拇指指腹摩娑著剛剛被勾過還殘留一點餘溫的小拇指，抿著唇心頭微動。


　　活動終於在傍晚太陽完全沉落天際前圓滿結束。

　　姜喆陞為每個孩子準備自己手繪的結業證書，又被圍著拍了好多張照，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人，他扯鬆了束在領口一整天的領結，長出了一口氣。

　　「辛苦了姜老師。」先把媽媽和妹妹送走的方馳折返回來，拋了瓶礦泉水給靠在牆邊休息的姜喆陞。

　　「謝了。」姜喆陞穩穩地接住水，扭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見方馳自顧自地開始整理起來，趕忙出聲阻止：「你別動，我等下自己收就好。」

　　方馳沒理他，把展開的畫架收起來堆到一塊，又轉身去拿掃把掃起地來。姜喆陞怎麼可能真讓方馳善後，手裡的水瓶一放，快步過去想搶方馳手上的掃把，卻被他閃身避開。

　　「這種小事讓我來就好，反正家裡的地也是我掃的。」

　　「話不是這樣說──」

　　「好啦，你再去休息一下。」方馳單手按住姜喆陞的肩膀把人往旁邊推，「把水喝完了再過來。」

　　方馳語氣微妙地像在哄小孩，把姜喆陞弄得有些羞恥，他一股腦地將整瓶水喝了精光，而後立即加入收拾的行列。

　　不得不說多虧方馳的幫忙，善後的速度比原本預期的還要快上許多，清場完將鑰匙交還給館方人員、抱著自己的東西放回車上時，天邊仍有一道沒有完全沉下的橙黃晚霞。

　　方馳將最後一箱雜物放進後車廂，姜喆陞闔上蓋板，倚著車子對方馳說：「謝謝啊，真是麻煩你了，時間差不多，我請你吃個飯吧？」

　　「不急，比起吃飯，我們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處理。」方馳往前邁了一步，手伸向前拉住姜喆陞的指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姜老師，我想了很久，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

　　「就算你心裡有別人我也不想算了，我長得算還行吧？身材好體力也好，還很年輕，身體也很健康，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久到你可能都放下那個人了，而我還在。」方馳的手指從輕捏姜喆陞的指尖，再慢慢地一根根卡進他的指縫之間，一邊扣攏一邊繼續道：「所以考慮一下我吧，姜老師？」

　　方馳的一字一句都像在姜喆陞心裡吹起泡泡，一顆一顆把他小小的心臟擠得又滿又脹。

　　姜喆陞張了張嘴，看著方馳那張想故作輕鬆卻難掩緊張的臉啞然片刻，突然笑了出來。

　　「條件這麼好啊……那就不考慮了。」被牽住的手也回握住對方，姜喆陞微仰起頭，在最後一點光亮隱沒天際之前下定決心：「直接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