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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


牛頭黑交子與馬面白滄子本是凡人，死後選擇成為陰使鬼差。他們一個是不想再墜入輪迴，一個是想找些樂子來做。雖說原因各不相同，卻是挺有緣分地成為了搭檔。

成為鬼差的這些日子，往返陰陽兩界已經成了尋常。平時他們結伴到人間去引渡亡魂，又或者領了閻王的差使，到人間去牽引惡貫滿盈。這些惡人，生前不知欺壓過多少條性命，死後第一眼所見總是戴著面罩的牛頭。他們往往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但這正是陰間使者想要的效果。有的麻煩精呢，還會跟他們辯論，這時就是白滄子的工作了。

「不，我活得好好的，還有很多沒享受的榮華富貴，為什麼要拉我？」

這已經是老調重彈，他們不知道聽過幾百次了；不過白滄子還是很敬業地向對方說明：「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都是注定的。」然後就把人拉下去了。

這就是他們平常的工作。

但他們也並非時時刻刻都在牽引亡魂，沒領特別任務時，他們總能在人間待上一陣。反正凡人是看不見他們的，他們能大喇喇地走在街上都不會引人側目——除了那些無主孤魂，如果他們碰上這些，就會順便引渡下去。

就這樣，他們過上了無數的春秋。無數的春秋，滄海桑田往返，早已經沒了他們生前的模樣。但這都不打緊，他們現在擁有的比以前更多。每每想到這些，白滄子就會偷偷看向身邊的黑交子，然後淺淺一笑，而不喜多言的黑交子總問不出個所以然。雖然如此，黑交子卻還是很享受被白滄子注視的時候。

讓白滄子印象很深的有幾次。

那時節正是霜降，是秋天的最後一個節氣。天氣轉冷，綠葉轉紅，他們兩個走在深山的紅林間欣賞天地的鬼斧神工。那時候別無旁人，就只有他們兩個，白滄子拉起黑交子的手，拉著他向前走。

「攜手向紅間，暫把憂懷同散。」白滄子逗著他的交子玩呢。

面罩擋住了黑交子滾燙的臉，不過白滄子知道，他的臉一定是紅的，就像圍繞著他們的楓紅一樣。

後來就到了冬天。

他們很少在冬天的時候來到北方，如果不是剛好那裡有亡魂要牽引，否則他們實在不會在冬天來到下著雪的地方。眼前一望無際的白雪靄靄，除了歲寒三友以外的植物早就光禿一片，動物早就冬眠，僅有幾名簑笠翁在遠處的江上打打冬魚。

雖然成為鬼差後，寒冷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感覺，並不會傷害到他們；不過，前世的記憶還是多多少少影想著他們。白滄子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明明交子才是衣著單薄的那一個，卻莫名硬是要把他拉近自己，似乎是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為他保暖。

白滄子享受著被交子摟著的時刻。

後來有一次，天地一片翠綠。那時正值盛夏，艷陽高懸，青蟬鳴唱，湖面上開滿了紅紅紫紫的荷花，葉子上有幾隻蛙兒唱著夏日曲，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雖然如此，他們仍然是勾魂鬼差，要做的卻是與這時節不相符合的事。

那次牽引了一個年輕的亡魂，雖然是位出名的才子，但天不假年，壽命在夏天終了。睜開眼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他只微微地點了頭。臨行時，他依依不捨地看著生前的宅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黑交子想要提醒他該啟程了，白滄子卻輕拍了他的肩膀，搖搖頭說給那才子一點時間。

「這裡是我跟她曾經的處所，卻不知我還有沒有緣再見到她？」才子輕輕說了這句話，就跟著他們下到陰曹去了。

後來，他們聽說那名才子與早逝的妻子重逢了。

幾年以後的盛夏，他們偶然又經過了那名才子生前故居，在他的書房中看見了與妻子的合像，畫像中的才子一身素衣替妻子簪花，兩人的樣子是那麼地和諧，那麼地恩愛。

他們重逢了。「真好。」黑交子難得說了一句話讓白滄子有些驚訝，他卻把這份驚訝化作莞爾一笑。他的交子平時雖然話不多，卻仍然是個性情中人。

讓白滄子最難忘懷的是那一年的春天。

春天，萬物生長的春天，百花齊放的春天，富有生命力的春天。他們來到了江南水鄉，樹上的花與水邊的柳枝交相映，滿是浮萍的湖上都是輕舟。打魚的，叫賣的，遊湖的，熙熙攘攘，景象繁榮，甚是美麗。

他們遊膩了人群雜鬧的地方，來到了盛開著桃花的曠野。雖然日正當中，但花前仍別是一番風景。

黑交子忽然把桃花插在了白滄子白色的髮上。

「交子，怎麼了？」白滄子回頭看去，不太明白黑交子為何要把花插在他的髮上。

「真好看。」黑交子把白滄子另一邊的髮絲往後一勾，然後拖著他的頭，深深地吻了對方。

白滄子沒有想到黑交子會親吻他。他回想起了多年前他牽起交子手時，交子紅著的臉頰，那時本來是逗著他玩，現在風水輪流轉，換他害臊起來了。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白滄子卻知道自己的臉頰恐怕像桃花一樣紅吧。

「喜歡你。」黑交子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的滄，而後者莞爾一笑，知道這三個字是多麼簡短而綿長，白滄子的雙唇微張，正要對他的情人說……

桃花樹上飛來了兩隻黃鸝。



搭配歌曲：https://youtu.be/iU1mnIMlcZ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