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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盧法在開始改寫因果之前,首要動手的對象就是他的兄弟們。對他而言,血緣這種東西毫無意義。他身上那些古老的傷痕,大多都是兄弟們留下的。作為家中最小的兒子,阿爾貝盧法成了兄長們發洩無名怒火與打發無聊時光的對象,天天都在被戲弄與折磨中度過。那些以弟弟哀號為樂的兄弟們,早已罪無可赦。要抹去他們的存在,理由多得是――真正難以理解的,是還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
阿爾貝盧法改寫了自己的過去。結果,那些兄弟們的存在徹底消失,阿爾貝盧法成了獨子。他身上刻著的那些舊傷也幾乎完全消退,彷彿從一開始就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他的人生被重新書寫了。

下一個是母親――那個婊子。
阿爾貝盧法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力到幾乎自殘,將她的存在從自己的過去中徹底抹除。他感覺到,埋藏在心底某處的沈重似乎稍微輕了一些。
然後,他也動手改寫了那個無能的父親。那個連保護自己都辦不到的男人,因為一無是處而讓人厭惡。阿爾貝盧法施予他與能力不符的幸運,使他得以步步高升,最終為兒子鋪出一條通往權勢的道路。

就在一次次的改寫之中,阿爾貝盧法逐漸取回了他出生時的那份美貌,在魔宮中的地位也隨之不斷攀升。
每當進行一次改變,阿爾貝盧法的心便會回到那一天,仰望著夜空。滿天星辰閃耀,而地面上屹立不搖的,是那位漆黑的魔王。每當腦中浮現那個身影,他胸口便湧現出宛如灼燒般的渴望。每一個夜晚,他都會舉起左手,向著天空伸去――彷彿那是一場試圖抓住星辰的儀式。

有時,阿爾貝盧法會離開魔界,到人界走走。為了弄清楚當時魔王口中的「人類的仁」究竟是什麼,他觀察人類,甚至引誘女人。只是,別說是「仁」,連人類本身他都難以理解。
當那女人告訴他自己懷了孩子時,阿爾貝盧法捧腹大笑。
「魔族的孩子?真是愚不可及!好笑得不得了!」
他對那女人和孩子毫無興趣,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件事,他也很快就忘得一乾二淨。

阿爾貝盧法漸漸察覺到自己的記憶出現了空白。
「這就是那名男子口中所說的代價嗎……」
他低聲喃喃,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個「男人」是誰。拿起卷軸的那一刻,以及過往那些殘酷的回憶,大多變得模糊不清,如同迷霧般飄渺。
然而奇妙的是,關於星星的記憶與魔王的身影卻從未被抹去,那些畫面,牢牢銘刻於他的內心深處。
「唯有那個,我絕不會讓它消失……」
阿爾貝盧法在心中這麼立誓。

阿爾貝盧法一路攀升,最終奪得魔宮第八位的席次。
他是能夠親眼見到魔宮之巔――魔王――其真容,甚至聆聽其聲音的存在。
然而,他的野心並未因此止步,反而更加熾烈地燃燒起來。
休德里安――那個總是一副得意嘴臉的魔宮第二位――他想將其除去,自己取而代之,成為魔王身旁的左右手……
但他終究沒有付諸行動。
在混濁不清的記憶深處,他隱約明白了――自己已經所剩無幾,能拿去交換的東西幾乎沒有了。
更重要的是――那顆星,他絕不能失去。
因為那是阿爾貝盧法的一切。



某個夜晚,阿爾貝盧法如往常一般仰望星空。
他之所以還活著,全憑那日星辰的光輝與魔王之姿的記憶。
唯有那道光芒,將他與這個世界繫繫在一起。
就在那時,阿爾貝盧法胸口深處掠過一絲騷動般的感覺。
那與其說是直覺,不如說更像是魔族的本能――告訴他,魔王正陷入危機。
魔王的性命正面臨險境――這個事實讓他整顆心瞬間冰封。
但在阿爾貝盧法胸中燃起的,並非恐懼,
而是對於「魔王這個存在或許將要消逝」的絕望本身。
阿爾貝盧法像是要觸碰星辰般,抬起手向天空伸去。
那是為了拯救魔王而做出的無意識舉動。
他喚醒了卷軸的力量,開始干涉過去與現在,乃至因果本身,尋找能將魔王從危機中救出的辦法。
他根本無暇去思考,這一切將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力量釋放的瞬間,阿爾貝盧法全身如焚燒般灼熱,緊接著又被一股冰冷席捲。
那個過程快得連痛覺都來不及產生。
然而,他並未意識到,那其實是他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記憶、力量,甚至於存在本身──全數奉上的行為。
魔王就是阿爾貝盧法的一切。
是他生命的意義,也是他所嚮往的「星辰」本身。
而阿爾貝盧法,卻失去了那一切。

回過神來時,阿爾貝盧法發現自己正朝著虛空伸出手。
他緩緩地望著那隻手,試圖回想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舉起手呢?
阿爾貝盧法困惑地歪了歪頭,慢慢地將手放下。
他凝視著自己的手掌,卻什麼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