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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伊吹藍喜歡寶可夢這款遊戲。
這是他第一次玩這個著名的系列作品，一打開3DS的遊戲程式，意識就像被吸進去一樣，再回過神，就到了寶可夢的世界裡，成為一隻毛茸茸又魁梧的寶可夢。
為什麼會變成這隻寶可夢他也沒有頭緒，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是系統分析他的外貌和個性之後挑了這隻與自己最相似的寶可夢。
這跟他聽說的玩法並不一樣，但是更好更有沉浸感，他開始理解國小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的同學都一窩蜂地愛上這款遊戲。
「可惜志摩醬寧可睡覺，也不來一起玩啊──」伊吹藍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隨後，他駕輕就熟地以一招爆炸烈焰，解決了對面糾纏不休的野生寶可夢。

一開始不熟悉招式的時候，伊吹光是靠著爪子和利牙，可是要費盡千辛萬苦才能解決一隻再尋常不過的野生大針蜂；眼看他被毒針螫傷，體力也不停損耗，訓練家響趕緊將他換下場，讓電龍玫茉莉來收拾殘局。
「伊！吹！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技能可以使用吧！」事後，玫茉莉指著伊吹的鼻尖逼問，一一教會他屬性相剋的關係和各種技能的使用方式及限制，總算讓伊吹在下一場戰鬥中大顯身手，並獲得了響鼓勵的擁抱。

說到這個，伊吹對這件事有些困擾。
他完全同意響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乖巧少年，也完全不介意抱個抱、擊個掌什麼的，但是──他永遠記得第一次擁抱的時候，那股運動後隨著汗水一同散發出的酸臭味，還有在此之外顯然許久沒有沐浴的濃郁體味，令他不禁瑟縮。
事後據他的觀察，由於長期旅行於森林、海岸和洞窟之間，響果然一次也沒有洗過澡，如果有用毛巾擦個身體什麼的就已經是最為乾淨的狀態了。
這部分大可以不用做得這麼逼真吧！
一邊接住笑著撲上來的響，伊吹一邊屏住呼吸，在心裡偷偷抱怨。

「我們現在的目標是幹什麼啊？」某天響入睡後，伊吹向難得還沒有縮回精靈球裡的沼王浮蓮詢問。
和心直口快的玫茉莉前輩不同，浮蓮前輩總是笑臉迎人，似乎無所不知般神祕莫測。
「嗯……」浮蓮思索一陣後回答：「硬要說的話，就是去挑戰白銀山上傳說中的冠軍吧。」
「什麼什麼，之前不是說我們已經是冠軍了嗎？那傢伙比我們還強嗎？」伊吹一聽，立刻精神振奮起來。
浮蓮露出微笑，不置可否地說道：「這個嘛……沒比過也不好下定論。」
哇！很有前輩風格的答案！
伊吹對浮蓮的敬意又上升了幾分，接著他抓緊浮蓮還帶有一些水氣的手，激動地喊著：「浮蓮前輩！我們一起打敗那傢伙，成為傳說中的冠軍吧！」
「嗯。」浮蓮維持一貫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這天起，戰勝白銀山上的冠軍就成了伊吹的目標。


07

志摩覺得自己實在笨得無可救藥。
服務生將兩份蘋果咖哩端上桌的時候，他還未雨綢繆地問了對面看向咖哩雙眼放光的伊吹：「你知道怎麼吃咖哩吧？」
「嗯！庫隆有時候也會吃！」志摩不知道他口中的庫隆又是哪位，但他痛恨的是自己竟然就此聽信了伊吹自信滿滿的回答，為了拿放在吧檯的湯匙和餐巾紙而暫時離開了座位。
在這一分鐘不到的空檔間，志摩回座時再見到的就是伊吹將咖哩整盤端起湊到嘴邊，連著盤子張大嘴咬下去──
「好燙！」志摩連吐槽或制止的時間都沒有，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伊吹被熱呼呼的咖哩醬燙得不禁鬆手，將整盤咖哩飯翻倒在衣服上。
「伊吹！！！」志摩手忙腳亂地將盤子擺回桌面，聽見動靜的店員也趕來幫忙，即使如此仍然費了一番努力，才將伊吹衣服上那團混亂勉強擺平。

好不容易再坐下來時，志摩那盤咖哩已經完全涼掉了。
咖哩在伊吹米白色的衣服留下一大塊黃色的印子，也讓他的嘴唇因為燙傷而有些發紅，至於罪魁禍首本人則因為怕挨罵，頻頻用可憐兮兮的表情偷瞄著志摩的臉色，甚至不敢再提起自己肚子餓的事。
「伊吹。」志摩觀察著這一切，深深嘆了一口氣。
「……志摩。」伊吹將頭垂得更低，不敢對上志摩的視線。
「你會用湯匙嗎？」志摩將湯匙遞給伊吹，伊吹抬起頭看了一眼，又緩緩地搖頭。
「拿著，我教你用吧。」

在其他人眼裡，現在的畫面一定超級詭異。
兩個大叔坐在家庭餐廳裡，共同挖著同一盤咖哩飯。
「像這樣，握著長柄這一端，把圓形這一端插進飯裡面，挖出一口的量之後放到嘴巴裡。」
志摩示範後，將咖哩送到伊吹的嘴邊，伊吹張口咬下去後，志摩再將湯匙抽回。
「咖哩很好吃！」本來戰戰兢兢的臉上又重新浮現笑容。
「對吧，現在你自己試試看吧。」
於是志摩眼看著伊吹從連湯匙都拿不穩，到分不清楚湯匙的凹面和凸面，這樣千辛萬苦地奮戰一番後，終於舀起一瓢少得可憐的飯量──然後送到志摩的嘴邊。
「……。」志摩雙手抱著頭，苦於向伊吹解釋剛剛的示範並不包含要餵給別人吃的部分，最後決定暫時拋下成年人的自尊，將那口根本沒有沾到咖哩醬的冰冷白飯吃下肚。

回到伊吹家後，志摩如早上一樣幫伊吹挑了一套新的衣服，並將換下來的咖哩醬帽T裝進袋子，準備帶回去清洗。
「那就明天見。」志摩胡亂將雙腳塞進穿來的鞋中，感覺大腦已經過耗到只能放空。
一天下來，志摩真的很累了，只希望倒頭睡一覺，明天起來一切都恢復正常。
「嗯！」伊吹乖巧地將志摩送到門邊，並在志摩穿好鞋起身的時候，唐突地送上一個過分親密的擁抱。
志摩本能地想將他推開，但是他恰巧貼在伊吹鎖骨上的鼻子聞到傷口傳來消毒藥水和軟膏清涼的味道，還有一絲絲無法被這些藥物掩蓋的血腥味。
就只是這樣，志摩突然有點想哭。
「晚安！志摩！」
「晚安。」

回到車上的時候，他將那顆本來打算丟棄的粉色扭蛋殼，小心翼翼地擺到了儀錶板上方的空間。


08

「終於到了這一天了。」在白銀山繞繞轉轉，終於找到了可以攀爬上去的岩壁。
從洞口走出去後是一望無際的雪地，可以看見一名衣著單薄的少年站在山頂端眺望著遠方。
響嚥了嚥口水，一看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簡單的人物。
畢竟自己雖然穿著母親準備的保暖衣物，但在這溫度為負數的冰天雪地中，若不是靠著瑪利亞厚實的毛皮和噴發的火焰取暖，自己根本無法安然抵達此處，而那個人竟然連這種程度的保暖都不需要，還穿著短袖。
「大家準備好了嗎？」響轉頭向夥伴們確認。
「嘎──！」瑪利亞立刻回以躍躍欲試的吼叫，精靈球裡的其他夥伴也紛紛讓按鈕發出閃光，回應響的呼喚。

得到大家的回答後，響上前和那名被喚作赤紅的少年搭話。
赤紅轉過頭，雖然沒有回話，但是輕輕拉了拉紅色鴨舌帽的帽沿，另一手則將掛在腰間的精靈球拿在手上。
「上吧，瑪利亞！」得到對戰允諾的響激昂地回過頭，呼喚從旅途起點一路陪伴自己到現在的好搭檔。

戰鬥從開始到結束都讓人措手不及。
只見赤紅行雲流水地在防守和進攻間切換調度，幾乎在彈指之間就將響最自豪的夥伴們全數打倒在地。
響流下不甘心的淚水，但還是打起精神，鼓舞著縮在精靈球中的夥伴們。
「我們下次再來挑戰吧！下次的話，絕對沒問題的！」
戰勝的赤紅沒有任何挑釁或建議，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就轉身離去。

這就是伊吹失去意識前最後記得的景象。


09

朦朧間，伊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困在狹小又幽暗的空間，四肢無法伸展開來。
他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像灌了鉛般沉重，最後只好放任自己昏沉睡去。
期間，他聞到訓練家響熟悉的氣味和溫度包裹著自己，響焦急的心跳聲和腳步聲也交疊著傳進耳裡，他想要說些什麼令他安心，卻連牽動嘴部的肌肉都覺得費力。
不知過了多久以後，他聞到一股充滿消毒水的清潔氣味，身體像是漂浮在水中那般輕盈涼快，原本疼痛不已的地方也重新注入了能量。
他神清氣爽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公寓房間。

「嗯？因為失敗被登出遊戲了嗎？」伊吹搔搔頭，有些不明所以。
同時間，他發覺自己的嘴唇辣辣痛痛的，似乎長了水泡，左側鎖骨下方的肌膚除了有種繃緊的悶熱感以外，深處更如火燒一般灼痛著。
什麼情況？
他走到浴室的鏡子前扯開衣領一看，發現鎖骨附近被包紮起來，紗布似乎剛換過，還聞得到碘酒的味道。
「嗯──嗯？」伊吹歪著頭思考片刻，暗忖怎麼只是玩個遊戲回來，身體就多出了這麼多的傷？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來了來了──！」他立刻放棄徒勞的大腦運動，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他的搭檔志摩。

「喔？喔？志摩醬，總算睡飽想要來玩遊戲了嗎？」伊吹雙手一前一後地指著志摩，嘴角露出戲弄的笑容。
「蛤？」本以為志摩絕對會說出「那我回去了」之類的心口不一的話，結果他只是嘆口氣就結束了這個話題，「今天要去看報告，走吧。」
「報告？什麼的？」伊吹還要追問，志摩就已經熟門熟路地越過他走進室內，拿出一套衣服和襪子丟給他。
「你的檢查報告。昨天不是說過了嗎？」好整以暇地等待伊吹更衣的時候，志摩這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咦？是這樣嗎？對了志摩醬，你知道我身上怎麼會──」伊吹還來不及思考志摩曾幾何時還管到自己要穿什麼這回事，下一秒，志摩就蹲在準備穿鞋的伊吹腳邊，抓住他的腳踝往跑鞋裡套進去。「咦？咦？等、等一下志摩醬？？？」
「嗯？」志摩一臉奇怪地抬起頭，伊吹就連忙掙脫志摩的手，自己綁好鞋帶，「真是的，我自己會穿啦！」
結果看見這一幕的志摩，竟然露出了快要哭出來般的感動表情。

上了車，伊吹又立刻注意到了違和感。
原本乾淨清爽的儀錶板上，放著一顆大大的扭蛋，裡面塞著乾掉的櫻花花瓣、綁麵包的金色紮帶、鈕扣和一些亮面糖果紙。
「這些垃圾是哪裡來的啊？」伊吹順手拿起來打量，隨口說道。
沒想到志摩對這句話的反應大到停下了啟動引擎的手，不敢置信般瞪向伊吹，「……蛤？」
「抱歉抱歉，難道這是志摩的收藏？」伊吹連忙將東西放回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羞於承認的關係，志摩什麼也沒說，只是重新發動了菠蘿麵包車，之後不論伊吹如何搭話，志摩始終生悶氣般不發一語。

到了醫院後，伊吹本以為志摩會在車上等他，沒想到他卻像監護人一樣，一路陪著他進了診療室。
不，雖然作為搭檔，可以被這麼重視是有點開心啦。
伊吹斜眼瞄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志摩，心情微妙到了極點。
「根據上次的檢驗結果，伊吹先生的大腦並沒有病灶，但心智年齡約莫為十歲，我們初判是壓力或創傷──」「等下等下等下等下。」
伊吹聽到這裡，實在忍無可忍，於是打斷了醫生。「醫生，你是在向我的搭檔講解報告，不是向我嗎？」
醫生像是不理解這有什麼問題般點點頭。
「還有那個什麼，十歲？你說我的心智年齡只有十歲？」
醫生點點頭繼續說道：「我知道您一時半刻間可能無法接受──」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已經三十幾歲了好嗎！」
「夠了伊吹，不要在醫院胡鬧。」
「志摩醬也超奇怪的啊！為什麼要像這樣把我當小孩子對待啊！我就是玩個遊戲而已，現在很多遊戲都是專門為大人設計的吧！一點也不幼稚吧！」
伊吹一股腦地將累積的情緒爆發出來，醫生見狀立刻聯絡護理師來協助，只有志摩像是意識到什麼般，眼神慢慢恢復了生氣。

志摩示意醫生稍等，接著轉頭面對伊吹，神情嚴肅地說道：「那你好好回答我幾個問題。」
「可以啊。」伊吹手抱胸，有點不服氣地答應。
「你叫什麼名字？」「伊吹藍。」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的搭檔，志摩一未。」
伊吹本來還有點氣志摩怎麼可以問這麼接近侮辱的簡單問題，卻看到志摩的眼中閃爍著淚光。
下一秒，志摩的拳頭就朝伊吹毫無防備的臉頰重重地揮去。
「開什麼玩笑啊伊吹！這一個禮拜我有多崩潰你知道嗎！」
「咦？志摩？暴力是犯罪喔？我們可是人民的保姆喔？」
「好喔去死吧你這個笨蛋！！！」
直到醫生喊來的護理師將兩人拉開之前，志摩的攻擊都沒有停止過。


10

這天是休假日。
伊吹和志摩手中各拿著一台3DS，裡面插著心金和魂銀版的寶可夢卡帶。
「志摩醬準備好了嗎？」「嗯。」
接著，他們一同按下了打開遊戲程式的確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