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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級飯店連備品都是高級的,是連三歲小孩都認得的名牌。安達沐浴準備完,穿著潔白柔軟的浴袍、披著暖意和香水肥皂的氣味從浴室走出來,他有些感嘆,就算是熱戀時期,安達也從來沒有和丈夫來過這樣昂貴奢華的飯店過夜。

  那個在聊天室向他發起邀約的男人──安達的同期,一個油嘴滑舌的斯文敗類,正站在房間面向燦色夜景的觀景窗前,訂製西裝把他肩背腰線雕塑的相當勾人且完美。他完全不在乎安達洗好了,仍低著頭抿著笑,安達透過他的肩膀,看見他他正在傳訊息:明天回家,晚餐你想吃肉還是吃魚?聊天室的顯示名稱是「我親愛的」。

  安達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快,搞什麼呢?他也不太確定,他的不悅是針對眼前的男人,還是荒唐的自己。搞什麼呢?他為什麼要答應對方玩什麼偷情遊戲。他朝男人的背影悶悶不樂的喊:「我洗好了。」

  名為黑澤的男人抬起頭來,沒有轉身,彷彿眼前為他把自己準備好的安達不值得他那麼做。他只是偏過臉,隔著肩膀,對他露出玩味的笑容,也不看螢幕,就將編輯好的訊息送出。可能是黑澤不在乎收訊人的態度、或者對他投來的賞玩目光,安達有些後悔答應了這次約會,就在他忐忑的想著要拒絕對方,跟他說他不想玩了的時候,安達擱在床頭的手機響了。

  正確來說,是發出了短短的震動聲,提醒他收到了短信的通知,如果他沒有猜錯,那應該是丈夫傳來的。透過手機的提示,丈夫的存在把安達的思考打斷,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先確認電話,還是跟對方坦白。

  「安達君不看嗎?」黑澤終於轉身過來面對他,體貼提醒的同時,隨意地把手機往一邊的軟椅上拋,接著脫下西裝外套,毫不在意會皺似的披在椅背上,未曾考慮過他的西裝是「我親愛的」在燙。

  「不了,大概只是問我明天會幾點到家之類的。」安達沒有多做考慮,就回應了,並隨後理解到,那基本是斷送了他反悔的可能。

  只是他本能的就鬧起了脾氣,於是也不想要悔恨──安達君,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樣叫他了。上司或同期現在都叫他安達,後輩會好好地喊他安達前輩、不熟悉的人稱他為安達先生。同性平輩之間使用「君」這種,狀似親密卻又隔著距離、實則是上對下的稱呼,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明天?也就是他今天不在?」黑澤比起不情願的的他,顯然更加投入這種不道德的遊戲;他濫用他作為業務的敏感與專業,精準的挖掘出安達話中隱微的部分,並得寸進尺。他從容的鬆開領帶,向安達走來,低下頭在安達的耳邊低語:「那安達君今天可以過夜囉?」

  安達別過臉,瞪著黑澤扔在地上的領帶:昂貴、精緻、花俏,就像這個故意用吐息去染指他耳尖的男人一樣,可是他語氣中的挑逗,還是讓安達的背脊發麻;安達咬了咬唇,狀似不經意的開口:「你已經有伴侶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出軌、偷情遊戲什麼的。

  他努力過了,但是安達為人太過誠實,甚至不會矯飾文字,因此他的在意,對從容有餘又深諳人情的黑澤來說,可是一覽無遺的,黑澤反而因為他孩子氣的反應而被逗笑了:「因為我想看他為我生氣的樣子。非常的可愛。」

  黑澤惡劣的理由與輕浮的態度刺激到了安達,他握緊了浴袍袖子裡的手,呼吸變的凝重,他到底為什麼要為了這樣的一個人渣同事背叛他對婚姻、對愛、對丈夫的忠貞?衣服被他留在浴室,在五星級飯店洗過澡,這樣的經驗已經讓今晚值回票價了,更況且飯店費用不是由他支付──安達轉身想走回浴室去換衣服。

  但黑澤抓住了他的手,然他被扯到了床上,陷沒在柔軟的床被裡,有賴於床舖消抵衝擊才沒有受傷,本來就寬大的浴袍因此敞開些許,露出胸前的空白,黑澤順勢欺壓而上,膝蓋卡進他的腿間,一手撐在他的頰旁,殘酷的俯視著他,眼神裡有著絲毫不矜持的慾望;安達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嚇得微瞠,腦海不受控制的想起幾年前的一個晚上,曾經有個人以類似的姿勢撐在他身上,只是那時候那個人那麼的自持,眼底裡都是對他的珍視──此刻分明與當時沒有可比之處,安達卻感覺珍貴的回憶將要被眼前這個靠眼神就可以把他吃拆入腹的男人給玷汙。

  「那安達君呢?為什麼出來玩。」黑澤說的不輕不重,但話鋒咄咄逼人,強迫安達正視他們在偷情的事實,微勾的嘴角彷彿在嘲笑安達的彆扭和不願配合是偽善──他發出邀請的時候,可從未強迫安達答應,因此應允他了的安達該為眼下的處境,作個成人、負全部的責任;他的確是惡劣的,但安達也並不純真,更不該表現的純真。

  安達聽出了他語氣裡的譴責,心口原來為丈夫長的果樹,就換成了石頭,既沉且苦;他確實沒有資格委屈,因此固執的咬著唇,不發一語。懊惱及被人指責又無法辯駁的羞恥,使他格外的想念起了總是無限溫柔對待他的丈夫。

  「回答我。」黑澤無情的命令,安達抬起眼,本來就明亮的眼睛裡,水波又更加飽滿了,室內曖曖的暖燈、自己的影子和倔強使得兩湖在澄澈的同時,又變得幽深,令黑澤心底不勝感嘆──安達的伴侶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他不知道他現在這副表面順服、由人宰割,可心底仍任性頑抗的樣子,有多麼讓人想要打碎嗎?

  不知世事。黑澤還抓著安達的左手腕,他將安達的手背拉向自己;安達的左手上還戴著婚戒,因為是第一次偷情,所以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把戒指給摘下來──更可能從套上後,就沒有想過要摘下來的事;黑澤自己的,在進房前就摘了。他親了親安達的指節,細細的把指環舔濕,如果他不是正在褻瀆某人的誓言,他表現得幾乎就是虔誠崇拜。

  「我丈夫……他最近總是出差…」戒指被觸碰等同禁忌被觸碰,安達的堅持被鬆動,底線被鬆動,丈夫在他心底的位置也被鬆動。悖德感洋溢,興奮與歉疚雜揉,安達對這種嶄新的體感的情緒是陌生而惶恐,他想要收回手,但被黑澤牢牢握住,他握得他疼。於是安達只能低聲妥協,壓抑到最後,坦白聽起來就是惆悵與哽咽:「…我很寂寞…」

  「這樣呀。」黑澤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基於愛與想念的理由,他知道辦公室裡,偶爾看著無名指就好視線變得柔軟的安達清很愛他的丈夫,因此他才會試探著提出邀約;只是他沒有想到是這麼愛,愛到心懷不滿、愛到成為犯錯的理由:「真是失職的丈夫。」有這樣愛他的伴侶,卻令對方感到寂寞,無疑是失格的,

  黑澤也沒有想到他對安達丈夫的評價竟然惹惱了安達,安達皺起眉,掙扎著要從黑澤身下起來,而他生氣起來的樣子,跟黑澤預想的一樣可愛。

  於是他含住安達的無名指,在安達的驚喘中,象徵忠誠與永恆的指輪被黑澤脫了下來,他吐出安達的指尖,舌上托著安達的婚戒:「今晚讓我來代替他怎麼樣?」

  「還給我!」安達沒有回答黑澤的問題,頓失無名指上的重量不是解脫,而是失卻,安達已經不記得沒有戒指前自己是怎麼生活的了,在某個意義上,他是賴著那環金屬的象徵意義維生,本能立刻就做出了反應,暴露出真心。

  還沒想好要怎麼讓黑澤還他,就被抓著後腦迎接親吻。戒指被急切的推進他的嘴裡,隨之有另一根舌鑽進來肆虐,安達好怕自己會不小心就吞下珍貴的諾言,只好用自己的舌頭去阻攔黑澤舌尖的推搡,兩舌這樣來來回回,最終就變成了糾纏繾綣,口腔與牙根受到波及,戒指在兩舌之間被磨得發燙。

  氣急的人自然優先落敗,而塗地的人又哪有心思再維持尊嚴,眼淚猶似落花,被另一個人以唇齒鼻息蹂躪著、一顆顆打下,水漬尚未在安達的面頰上彎流成河,就被得勝的人抹去。

  他們畢竟相去懸殊,安達在這片面掠奪的吻裡,不只沒有討回他重要的誓約,還被卸下了尊嚴跟防備,箝制了呼吸,挾持了情慾,還是靠著黑澤的憐憫,才沒有在親吻裡溺斃,他不得不扶著黑澤的肩,眼睜睜看著他吐出被徹底泡濕、被唾液潤澤,反而更加光璀的戒指;戒指作為質子,被黑澤收進了口袋裡。

  「結束時會還給你的。」黑澤把安達推回床上,伸手描摹安達的眼角,真是嬌貴,稍微哭一下就像上了胭脂,結婚那麼久了,卻連親吻也不怎麼會──安達的丈夫不是太好滿足,就是總在按捺;最可能是兩者皆是,一直愛的刻苦禁持。

  「你答應過我的…」安達顫抖著控訴黑澤的背叛,他們之前明明協議好了,在遊戲中不親吻。黑澤原來是這樣的人嗎?是會為了想要看伴侶露出所謂可愛的表情,就去親吻別人的人嗎?

  「安達君。」黑澤對他露出迷人又壞心的笑容。俯身又挑釁的啄了安達的嘴,舌頭在唇形上輕描而過。要一直戴著戒指、不能和別人親嘴,安達在事前再三聲明、謹守的分際,在他看來是童稚的兒戲;而能苦苦守著這種對愛情的理想,且對此深信不移,只有過分純真的靈魂:「我不是你丈夫。」

  今晚要擁抱安達的是他的同事黑澤,而他不是他的丈夫。所以他何必為他守信。所以他何必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