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 【海】ツイステ冥寮 看見Ortho那麼努力地爬上來,他卻幫不上甚麼忙。 不僅僅是因為體型上的差異。Idia忽然想起,自己大概在很久前就失去了這股向上爬的動力。 他的人生只有下墜。 ——— 如果說,一位富翁可以因為被惡德商人欺騙,一夜間家財散盡墮落至流浪街頭,那麼Idia會說自己在出生前就陷入了一場強買強賣。 在歷史可溯回諸神時代的古老家族中,出現了一名天才。Idia讀過一本輕小說,這是主角要復興家族,名揚天下的設定。可惜Shroud家沒有墮落到需要振興的地步,所以本是激動人心的使命都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責任。 假如世界有神,那麼Idia和神交易的時候,或許是被強行推銷了一種叫「天賦」的商品,然後被奪走了許多東西。起初靠着所謂「餽贈」過得如魚得水,但是當魚兒看到大海而心生嚮往,卻會被攔下來。原來新地圖要付費解鎖。 孩子的心靈是最富有的,充盈着無限的好奇,所以他們支付得毫不猶豫。 而隨着年紀稍長,Idia發覺自己根本就是被開發商針對,或者說這個「遊戲」的平衡就是如此。他有最強的首抽,與此相對的是最少的地圖。 十歲以前的他,對外界的一切知識都來自屏幕的另一端。住在海裏的他,從未見過海。 Idia記得很久前和Ortho看過一部電影。開頭是講述公園裏的一對兄弟,一時興起,比賽着誰最快站上攀爬架的頂端。他記得Ortho眼都不眨地盯着屏幕,提着一口氣,好像在爬架子的是Ortho自己。 而他掃了一眼,就知道電影的套路是這樣的:那孩子必定要掉下來,從此公園裏塗得鮮紅的鐵架子會成為兄弟倆的禁地。他還記得電影角色踏錯一腳摔下時,Ortho大氣不敢出,直到看見那孩子只是受了驚嚇,傷勢算是輕的,才放下心來。 「他運氣真好,我以為他會骨折。」他記得Ortho鬆開眉頭這樣對他說。 Idia記得很多東西,除了一樣。 Ortho那天,到底掉到哪裏去了? 他想,一時興起應該是每個普通孩子都會有的東西。偏偏他的一時興起,卻讓自己落入萬劫不復。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Idia覺得,可能是天賦的代價太多,連自己的運氣都搭了進去。只是一步行差踏錯而已啊,如果能以普通的骨折收場該多好。 Ortho從那個鐵架子上摔了,整個都摔沒了。 「⋯⋯運氣不好啊。」 Idia有時會這樣對着手遊畫面喃喃自語。即使屏幕上彩光四溢,最稀有的抽卡演出就在面前播映。 那個怪物吞噬的不只是一個孩子,還有另一個孩子的唯一財產,於是心靈失去了填料,開始向內坍塌。 Idia撿着滿地的金屬片,一片片拼起之時,他覺得Ortho沒有掉下甚麼地方。就是在這裏而已。 或者說,其實是他自己掉下去了,然後在不詳和禁忌的黑水中看見了弟弟的笑容,假裝他們在遼闊的大海裏遨遊。 ——— 從NRC被帶回嘆息之島時,Idia在駕駛艙中看着大海下陷,海水的慟哭聲輕輕振動着艙內的空氣。大概十歲那年的自己,也發出了這樣的聲音,然後淚水在十二歲的海中消融。 很久沒有那樣大哭過了,畢竟Ortho已經回到身邊了啊。 結果外面的世界也沒有那麼有趣。不過是新刊能親自去買,能在演唱會前排揮螢光棒而已。世間平和得不需要英雄的存在,刺激的冒險只是創作中的幻想故事。 人能造出的東西真的很多啊。那麼多人與人的羈絆,感動人心的故事,連英雄都可以人造。 神也可以是人造的吧。 世間充斥着人的造物。他怎麼可能愛這個糞遊一般的世界,只是他信仰着這世上無數的「神」,着迷於他們創造的事物,就像仰慕遊戲裏那些高端玩家一樣。 那麼他當初為甚麼會憧憬人造的英雄呢?估計是因為,英雄會受世人銘記。但是他只能隨着機身降落,消失在不曾記載的漩渦。Shroud家的長子注定在地底被人遺忘。 Idia的手貼在玻璃面上,一層之外是如斷崖瀑布般落下的鹹水。離開了海才能看到海的真貌,然後發覺,原來大海也不過如此。僅僅是人的一個按鈕就能讓海哭泣。 回過神來,他還是在海底。 —————— 無論如何掙扎,最終還是會掉回起點的這片海。那麼何必奮力上游,就乾脆躺在海床上,被沙子慢慢覆蓋身體,淹過口鼻。 他注定是徬徨靈魂的擺渡人。從未有人問Idia一句,親愛的船夫,你的船本來想駛往何方?因為河水一漲,再難忘的情誼都會模糊成過客,於是沒有人在乎。 其實在河水兩岸往返,連過路費都不會收取的擺渡人,才是真正需要引渡的可憐靈魂。但是渡人者卻不能自渡,他只能繼續在黑水中飄蕩。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找到了弟弟落下的地點。 原來弟弟只是摔下了冥府,只要俯身將耳朵貼在冥界之門上,就可以聽見對方的聲音。僅僅是一道門扉的距離啊,他怎麼能不拋下船槳,伸出手說,哥哥幫你開了這扇門,一起上去吧,走向名為「普通」的新樂園。 他不是沒有事敗的覺悟。但是背負千古罪名,從天才墮落成瘋子的人,只有習慣下墜的他就夠了。即使被扔進陰暗的地牢,永世不見天日,似乎也不足為懼。 這些能被剝奪的自由與未來,他何曾有過。 ——— 所以他唯獨不能饒恕的事情,是Ortho一而再地被擊落。那個孩子只是在最初的冒險中失足過一次,世界竟然就剝奪了他任何爬起的機會,簡直殘酷得令人嘔心。 Idia沐浴在自己釋放的火海之中,睥睨着撤退的人。他的夢想只是想和弟弟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為了實現一個如此卑微的心願,卻要和世界作對,所以說這世界也不過如此,根本不值得自己去愛。 第三次的掉落,他看見Ortho開始解體。雷霆之槍的威力不單是意外地強大,更是佔了個卑鄙的便宜。 Ortho怕落雷。 開朗向上的弟弟一次次地被最恐懼的事物擊倒,尚有電光流竄的身體已經麻痺得寸步難行,然而還要勉強打起精神,笑着對他說對不起。 「⋯⋯沒能成為哥哥的英雄啊。」 說甚麼傻話,他一定是最糟糕的哥哥,就是因為他想讓弟弟爬上來,所以才會這樣。明明從一開始就有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啊,不需要付出任何力氣。 只要一起下墜就可以了。 我也沒辦法成為你的英雄,但是至少,我可以不再讓你孤單。 身上的力量開始減退了,疲勞感逐漸席捲而來。眼皮好重,身體好重,像是用來沈屍大海的鐵塊,讓他急速下墜。 上飄的頭髮還在燒卻着周圍的瘴氣,風聲被隔絕在外,只有細微的噼啪聲在耳旁零碎響起,彷彿連塵世煩囂都被焚去。而下方是一片純黑的汪洋,冥府的口開在中間,就像是海面上嘆息之島的入口。 Idia用了十八年去下墜。從備受矚目的天才墮落成異端的存在,從夢幻般的校園生活跌落回嘆息之島,從人造的世界掉進死者之國。好像這輩子,有一隻巨大的鯨魚在海裏對他虎視眈眈,時刻張開着大口,隨心所欲地把數十噸的海水吞進嘴裏,造出黑洞般的漩渦將他扯下。 所以說,乾脆躺着窒息,如果四周漆黑,那就閉上眼睛。厭倦了在冰冷的海裏掙扎,可能鯨魚的腹中更溫暖宜居,因為那裏有你在。 黑水中的無形鯨魚已經近在咫尺,入口散發着昏黃的光,猶如擺渡人的引路明燈。 他以為這是一切的終結,卻忘記了故事的套路中,必定有一隻人偶從鯨魚口中冒出,將人送回海灘上。這輕柔一托,不會逆轉下墜的勢頭,但它是無窮下墜中的一個歇息,就像無數個零換來的千萬分之一,從無到有的一瞬,像是,生命的起始。 這刻,請記得有一顆勇敢的人類之心,助工匠逃離鯨口獲救。 ——— Idia記得很多東西。天才的記憶力通常是比較好的。 他記得,自己見到的那塊閃閃發亮的小東西,上面黏着發黃的貼紙,字跡的邊緣都開始化開。但是他彷彿看見它彩光四溢,攥在手心裏發燙。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巧合得近乎奇蹟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他難以置信,只能喃喃自語,帶着Ortho的記憶卡奔向會議室。 很久很久以後,他下課回到寮內,沒有看見Ortho的身影。聽說是別的部活還沒結束,Ortho總是很好奇,跑出去到處轉悠。 Idia會凝視着空蕩蕩的房間,卻有一種奇異的滿足充盈內心,然後使他微笑。 「⋯⋯運氣,真好。」 END.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bOerKPvrc4KrtyyQOZ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