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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藍澤結良沒能詢問糸師凜當時被打斷的話是什麼,因為之後糸師凜被藍色監獄那邊的人帶走了,藍澤結良只好安撫他:「我沒那麼快出國,我們有機會見面再說吧。」

  這個「有機會」卻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糸師凜的訓練強度似乎上升不少,原本還跟她說可以兌換外出機會,最後也都落了空。

  「小凜不知道訓練得怎麼樣?」藍澤結良略帶憂慮,她轉頭問一旁沙發上正在觀看比賽影片的糸師冴。「藍色監獄好像不允許外人進入?冴你進得去嗎?」

  糸師冴難得有些茫然,他根本沒在聽剛剛藍澤結良說了什麼,藍澤結良只好再重複一次。「進得去,但是不想去也沒必要去。」

  「結,凜已經要十七歲了。」糸師冴提醒她,「而我自己去西班牙的時候才十四歲。」

  所以為什麼要傾注偏愛給他呢?糸師冴不理解。

  藍澤結良想想也對,糸師凜再怎麼說也還待在東京,總不會出什麼事。「是我多心了。」

  「U-20的比賽也是,為什麼不去我替妳留的座位?」他說的「也是」更像是「為什麼又一次偏心糸師凜」,沒什麼爭寵或不滿,但藍澤結良就是覺得自己聽出了一點鳴不平的意思。

  大概是錯覺吧。她想。

  但藍澤結良沒想到他會如此在意這件事,心理油然而生一股罪惡感。「因為U-20跟你的球迷太多了,感覺我在那裡不應援甚至在畫畫會有些奇怪。」

  糸師冴想起那日的情形,當時才踏上草皮就被U-20的那群人喊了,說藍色監獄那頭有個人在喊他,看上去不是普通球迷。糸師冴略帶不耐地轉頭就看見那個女孩子站在藍色監獄那一方的座位——那不是他準備的位置。

  他一下子就知道這肯定是弟弟凜的手筆——而眼下看起來像是結選擇了凜。

  這個事實一下子讓他不高興了起來,先發現藍澤結良的人是他,先找出她的弱點的人也是他。
  他糸師冴是第一個。

  他對著那邊揮揮手,心想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一場比賽的座位罷了——接下來他還會有很多場比賽,讓弟弟捷足先登一次也不代表他就全盤皆輸。

  「凜,你是透過這樣的方法在一爭高下嗎?」他在賽後走到弟弟面前問他,「或是你覺得你可以透過同情來換取結的好感?」

  糸師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藍綠色的眼睛無悲無喜,吐出的話卻鋒利似劍。

  「她沒有選擇你,結她甚至不知道你的想法。」糸師冴一語中的,毫不留情地戳穿弟弟的盤算——這實在是太好懂了。

  糸師凜反駁,「難不成你覺得她選了你嗎?」
  當時他怎麼回答的?

  ※※※

  再次見到糸師凜是藍色監獄集訓結束,那時她已經順利取得大學入學資格,只待簽證申請通過就要收拾東西飛往英國。

  「好多人,藍色監獄找了這麼多外國球員嗎?」她好奇地問糸師凜,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是日本人,黑皮膚、白皮膚、金色頭髮⋯⋯藍澤結良收回目光,仰頭看著糸師凜,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總是扳著的側臉。

  糸師凜根本不在乎,他沒好氣的哼了聲:「無關緊要的人在意做什麼?走吧,結良,我們回家。」
  藍澤結良沒有意識到糸師凜飛快說出的那一句「我們回家」有多曖昧。

  兩人搭電車回去耗時不久,藍澤結良問他要不要先回家一趟,糸師凜卻不著急,拉著她說:「我想去海邊。」

  鎌倉的海廣闊而湛藍,糸師凜總喜歡坐在略高一些的岸上遠眺大海,享受海風吹來時帶著的淡淡鹹味,那會令他思緒清晰——也是跟著哥哥學來的習慣。

  「好,那就去。」藍澤結良點點頭,糸師凜提出的要求她少有拒絕的時候——畢竟他很少對她提出什麼要求。

  從前坐著看海的那個堤防沒有重建,他們又尋到老位置坐下,跟兒時沒什麼兩樣,可能只差在少一個人、還有較當時拔高不少的視野。

  藍澤結良坐在他旁邊,懷念地說:「好久沒有坐在一起看海了。」

  從前她也時常陪凜坐在這裡——再之前她常常跟糸師兄弟坐在這吹風。

  「第一次吹海風吹到感冒還不敢讓我跟哥哥知道。」糸師凜屈起左膝讓左手靠著,他問:「還會是沒關係嗎?」

  藍澤結良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問題並不是指當初她發著高燒跟兄弟倆說的那句:「我沒有關係,沒問題的。」

  她伸手壓了壓自己的頭髮,好讓髮絲不要被吹到臉上。「也許不是。」

  不是沒有關係,想要大聲說出的話變多了、急迫地想要傳達的心情也更無法壓抑了,藍澤結良已經無法像往昔一樣雲淡風輕地扯著笑容說:「沒有關係的。」

  「因為小凜你跟冴教我要自私一點,『自私的人』要怎麼說出這種話呢?」她問。

  又是糸師冴。糸師凜想。

  「那既然不是沒關係⋯⋯」

  既然無法繼續粉飾太平。

  「⋯⋯妳要不要選我?」

  要不要將控制好的天秤向他傾倒,將長久的平衡打破?

  他的右手撐在她身側,微微彎身靠近她,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雙生機蓬勃的碧綠眼珠,讓那雙眼只能倒映他。

  糸師凜試探著吻她,溫熱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流露抗拒。他從未如此小心,在球場上的破壞慾望沒能延續至此,又或是被死死的壓抑住,他沒空深究,只是專注在親吻這件事上。

  藍澤結良倏地頓了一下,在她還不知道如何反應時,糸師凜就將親吻轉移陣地,在她的眼睛流連不去。

  像兒時哥哥教他的,小心而謹慎,玩具壞了只能買新的、人受傷了還要療傷,人心受傷了也許跟玩具一樣不可逆,因此他只好小心再小心,確保藍澤結良的心可以穩固地被他攥在手裡。

  糸師凜溫熱的舌尖舔過她泛紅的眼尾,是與她頭髮相似的紅色,又柔軟又艷麗,他的吻一個又一個地從眼睛、顴骨、臉頰一直到雙唇,他低聲呢喃:「結良,只看我就好了。」

  細密的親吻換來她低聲嗚咽,「小凜⋯⋯」

  「⋯⋯為什麼我是『小凜』而哥哥就是『冴』?」他貼著她的唇低聲問,「我是弟弟嗎?」

  藍澤結良感覺自己的腦袋要被過多的資訊塞滿了,她不得不伸手推他的胸膛,試圖換來一點喘息的空間。

  「不是的⋯⋯小凜⋯⋯凜⋯⋯」她艱難地說,整張臉因為他的親吻而變得通紅。

  糸師凜嘖了一聲,他說:「起碼結良妳還算清醒,沒有哪個弟弟會親吻妳了,不是嗎?」

  鎌倉的海風徐徐,揚起她的紅色長髮,飛舞的同時撫過他的側肩,也遮掩了交換的吐息。

  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藍澤結良不知道,但她卻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正逐漸走向墮落。

  ※※※

  她驀地意識到,自己對糸師凜存在偏愛,可她很快就去了英國讀書。

  英國的生活跟日本截然不同,在這裡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沒關係」,大家有話直說的氛圍讓藍澤結良覺得自由多了。

  她不再去迎合別人,或是為此改變自己,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她在繪畫上有了顯著的進步。她的世界像她的畫作一樣變得多彩多姿,是五彩斑斕的色彩。

  糸師冴依然在西班牙踢球,今天正好是他們球隊對上漫城的比賽,就在英國曼徹斯特,糸師冴特意為她留了一張VIP門票跟工作人員通行證,離RE·AL的休息棚區很近。藍澤結良在賽後走到欄杆邊往下看,正好對上從球場中央走回來的糸師冴,她高興的亮出自己剛剛完成的畫,是中場休息走下場時正在脫護具的糸師冴。少年沒出聲,只是朝她招手,示意她下來。藍澤結良沒遲疑,就點點頭然後從看台出口離開。

  通行證讓她很快的就能抵達RE·AL的休息室門口,糸師冴還沒出來,估計還在收拾東西或者盥洗。她等了一陣,糸師冴這才出來見她,他穿著一件短袖上衣外頭罩著RE·AL的外套,白色為主色的外套十分襯他,顯得他身形纖瘦,但他並不瘦弱,在球賽時也不曾因為力量而身處下風。

  「冴,恭喜。」

  「這種比賽還能輸的話我也不用混了。」他的嘴毫不留情地批評道,「本就毫無懸念。」

  「要不我下次不來了?」藍澤結良故意這麼說,「我在家等你獲勝的消息就好了——反正你會贏。」

  「但我要妳在最近的地方見證我的勝利。」糸師冴說得理所當然,「如果妳想要獎盃,我拿到就能馬上給妳。」

  「但我沒有想要——我是說,那是很重要的東西,給我也很奇怪。」藍澤結良不理解,糸師冴卻說:「但我想給妳。」

  他不是一個風趣的、愛開玩笑的人,藍澤結良從小就知道,相反的,他「直率」得過分,吐出的言語尖銳又直接,她也曾不免俗的被糸師冴說過幾次,歸功於她那總是小心翼翼地試探的態度,還有總是充當兄弟倆和事佬的緣故。

  「你無論給我什麼,我都會高興的收下的。」她想起小時候糸師兄弟踢球完回家路上吃的冰棒,藍澤結良一開始總是客客氣氣的說不用,糸師凜總會憑藉自己過好的運氣抽到再來一枝,然後把那一枝冰棒給了藍澤結良。

  再後來糸師冴總習慣性地多買一枝冰棒給她,一開始他誤會對方喜歡檸檬,每每都挑檸檬口味,藍澤結良每一次都高興的收下了。

  直到糸師冴發現,他把自己跟她的冰換了過來,嘴裡咬著檸檬冰棒,含糊不清地念叨:「也就這樣。」

  吃著蘇打冰棒的藍澤結良吐舌:「就說了我可以吃檸檬的。」

  糸師冴沒理她,他沒說自己在家聽到她跟媽媽說自己怕酸。

  ——「就像當初的檸檬冰棒。」她語帶笑意地告訴他,眼裡亮晶晶的,閃著漂亮的光。

  很好看。他那麼想著。

  糸師冴伸手撥開她貼著臉頰的髮絲,幫她挽到耳後,似乎多停留了一瞬。「我說,結。」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低垂的眉眼滑過她的臉龐。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藍澤結良瞪大了那雙眼睛,耳邊彷彿只剩下他撥弄自己頭髮的聲音,再聽不到其他。「冴⋯⋯?」

  糸師冴歪了歪頭,似乎對自己的用詞不太滿意,於是又說了一次。「我們在一起吧,結。」

  他看上去很平靜,沒有一點告白的窘迫或尷尬,糸師冴總是那樣看起來很酷的完成所有事,彷彿所有事對他來說都游刃有餘。

  那是與糸師凜截然不同的高傲態度,又或是他的自信滿滿,認定藍澤結良與他的想法相通。

  藍澤結良那一剎那意識到自己的心動無法否認,糸師冴也好、糸師凜也好,兩者對她而言都成了無法割捨的那一邊。

  淡紅色頭髮的少年已經逐漸成了青年,哪怕他那張嘴依然不饒人,但他變得更寡言了些,若不是被氣極了或是有什麼大事,一般都作壁上觀,鮮少有開口的時候。

  但此刻於他而言大抵稱得上大事一件。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覺得你們於我而言同樣重要。」藍澤結良搖搖頭,她無法輕易斷言,就算糸師冴中間離開過幾年,那也不代表他的份量就比糸師凜輕多少——畢竟他們才是同齡,相較小了兩歲的糸師凜會更有親暱感,那無關血緣,只是單純的親近。

  糸師冴毫不在意,他的手並未縮回去,而是順勢就探到她的後頸,用適中的力道捏著然後將她的臉貼向自己。

  她有點被強迫地向前,糸師冴的動作中帶著無法抗拒的強勢,那像是他刻在骨子裡的特徵。

  他必須要微微彎腰才能與她前額相貼,還帶著微涼濕氣的額頭貼上她短短的瀏海,綠松石色的眼睛彷彿要看進她眼眸深處似地直直望著她。

  他想起來當初他面對弟弟的問題時是如何回答的。

  「以機率來說我也比你有可能,因為是我先發掘她的。」他那麼告訴糸師凜。

  「是我先發現妳的,妳應該選我,結。」

  高傲又理所當然的態度沒有惹她厭煩,反而引來她的輕笑。

  「你跟凜都是先發現的那一個,只是層面不同而已,不是嗎?」藍澤結良笑了笑,這話說得不假,當初是糸師凜初見面時就先看穿了她掛著的面具、糸師冴先發掘她的天賦,兩者看見的東西本就大不相同。

  「妳跟他在一起能變得更好嗎?」糸師冴問她,藍澤結良覺得有點神奇,糸師冴貫徹理智到底,似乎不喜那些過於感性的話語跟說服——比如凜那樣的。

  明明雙唇沒有相貼,過近的距離顯得曖昧又親暱,彷彿在言語的一來一往間交換吐息,將呼出的空氣織成細密的網將他們纏繞其中。

  「你也好、凜也好,是一起變好還是一起墮落——誰知道呢?」她不置可否,用那雙兒時被糸師凜誇讚多次的碧綠眼睛笑著看向他。

  ※※※

  糸師結良的個人畫展在英國展出,其中最大的一幅畫是一幅不透明水彩,畫面是一片藍綠色的海洋,在光線反射下波光粼粼,盡頭的落日將遠處的海水染成一片豔紅,濃烈又張揚的色澤在這個畫面中變得合理。

  「這幅『糸師』取材自哪裡呢?」

  「那是我家鄉的海,看上去的色澤與我丈夫的眼睛十分雷同。」她微笑著回答關於這幅畫的疑問。
  然而在西班牙RE·AL擔任中場的糸師冴,以及在法國P·X·G擔任前鋒的糸師凜,此刻就站在糸師結良身側,同樣冷漠的面容中鑲嵌的是一雙如出一轍的綠松石色眼睛,跟那幅畫的大海別無二致。

  ※※※

  一天的展覽結束,糸師結良還得負責溝通展出規劃跟細節微調,還是被糸師冴開車載回家的。客廳裡,此刻的她倚在糸師冴懷裡昏昏欲睡,坐在沙發上的糸師凜長臂一伸就把紅髮女人撈回自己懷裡抱著,他不太高興地瞪著因動作而上撩的裙襬,裸露在外的細白大腿有著被掐出的指印。

  糸師冴好整以暇,沒覺得有什麼。「別吵醒結,她為了畫展工作到很晚才睡。」

  「結良晚睡的原因是什麼你一清二楚。」糸師凜反駁,前幾天因為球隊在義大利有公開邀請賽,糸師凜一個人去了義大利,今天才剛下飛機趕去結良的畫展——換言之,前幾天只有正逢休假的糸師冴跟本就住家裡的糸師結良。

  三人的平衡既微妙又搖搖欲墜,彼此互相侵染、吞噬,如果終要當個無私的人,那就一起萬劫不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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