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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時間上沒有問題 金南俊:我剛剛已經填完表單了kkkk 鄭號錫:那我們就會在同學會上碰面了kkkk 金南俊:這是不是我們第一次參加同一場同學會? 鄭號錫指尖一頓。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確實如此──剛畢業時的那幾場同學會,他和金南俊的出席總是恰好錯開,加上朋友圈並不重疊,他也不好意思特地和同學問起金南俊的近況,也因此才會事隔八年,鄭號錫才知道對方分化成了Omega。 鄭號錫忍不住還是覺得好笑。若沒有那次相親,他和金南俊或許睽違八年的再遇見便會是這場同學會;也許他們會坐在餐桌最遠的對角,找不到理由特意與對方攀談,各自和自己的老朋友聊天;也許他會遠遠地望著金南俊,緬懷地回想自己的初戀,為對方成為了Omega而訝異或感傷,並且在同學會結束時拍一張班級合照,成為最初與最後的紀念。 可鄭號錫和金南俊偏偏是Alpha與Omega,又偏偏是相親。他們偏生用最意外的姿態重又走進了彼此的生命裡,最尷尬的重逢卻也是最驚喜的巧遇,鄭號錫想,他終究還是感激的。 於是他打開了表單,開始填寫自己的聯絡資訊。 同學會辦在三個星期後,選在一個週六的夜晚。鄭號錫和金南俊前一晚照常一塊兒吃晚餐,談起了幾個高中時的同學畢業之後的去向。 「對了,」金南俊一邊攪拌著咖啡一邊問,「號錫畢業之後還有再回過高中嗎?」 「有過幾次。」鄭號錫點點頭,「不過都是剛畢業那兩年的事情。以前會回去探望舞社的學弟妹,或者看成發表演,後來認識的學弟妹畢業之後,就沒有再回去過了。」 「這樣啊……號錫和學弟妹很要好嗎?」 「還不錯吧,以前當社長的時候有很多機會和學弟妹相處。」鄭號錫笑著聳聳肩,「只是現在還在連絡的也不多了,只有舞社聚會時會見面而已。」 「那也很好啊。」金南俊垂下眼來,笑得有點寂寞,「我沒有參加社團,所以不認識什麼學弟妹,只有一個直屬學弟。」 「還有連絡嗎?直屬。」 「有,大概一年吃一次飯吧。我最後一次回學校就是參加他的畢業典禮。」金南俊頓了頓,「所以,我有個想法。」 鄭號錫抬起眼來:「嗯?」 金南俊傾身,右手支著下顎,嘴角揚起有些調皮的笑意,「下個星期五,要不要一起回高中走走?」 「咦?」鄭號錫怔了一下,倒是沒料到對方會這樣提議。這當然不是什麼困難的要求,不過一起逛校園這件事確實讓他有些被觸動。雖然身處同間高中,但他和金南俊的交集三年以來侷限於教室小小的空間,以及每日放學時於穿堂擦身的驚鴻一瞥。 他並不是沒有嚮往過的。和金南俊一起在校園裡散步這件事,哪怕他知道並不是以情侶的名義。「好啊。」鄭號錫忍不住微笑,「去看看吧,我也很久沒回去了。不知道現在變了多少。」 「聽說第二教學樓有改建吧?好像種了新的櫻花樹。」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他說,而對桌的金南俊熱切地點點頭。 同學會在一間老牌的傳統韓式料理店舉辦。因為是週末,鄭號錫到現場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他和櫃台的服務生說明了自己來參加同學會,對方便將他引導至聚會所預定的大型包廂。裡面已經坐了七成滿,鄭號錫快速地掃過現場,估計來了將近二十人。一眼看去,他認出了不少熟面孔。 金南俊還沒到。鄭號錫一邊暗忖著,感覺身子下意識地緊繃。大多數人都已經在談天,鄭號錫一方面思考著如何開口打招呼,一方面也不想坐得離金南俊太遠,還躊躇著該坐在哪時,在包廂最內側的一個女人卻先站起身:「鄭號錫?是你吧?」 「啊。」鄭號錫愣了一下才認出她──高中時當了整整三年的班長,是個成績挺好的女孩,經常和金南俊競爭班級排名的一二名;上次見到對方已經是至少六七年前的同學會了,鄭號錫隱約記得她後來出了國。他連忙笑著揮了揮手,僵硬的肩放鬆了點,「班長。」 「大學都畢業多久還被叫班長,很尷尬耶。」班長擺擺手,「別站在包廂門口,來這邊坐吧?」 旁邊的同學也興奮地招呼起來,各自挪了位置,將一個座位空出,鄭號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肩膀卻突然被輕拍一下。他回過頭,卻對上了金南俊彎起的眉眼。 「南俊。」鄭號錫沒注意到他在自己身後,只能眨眨眼,看著金南俊笑著和他揮揮手。「你剛到嗎?」 「對啊。」金南俊點點頭,「我剛進來,就看到你站在包廂門口。」他今天穿了件米色長袖襯衫搭深藍色開襟亞麻外套,下身則是修身牛仔長褲與一雙黑色高筒帆布鞋,笑容輕快又明媚;Omega的頸子上纏著的是相親那天戴的黑色頸帶,鄭號錫下意識秉住呼吸,心跳隱約加速起來,忍不住別過視線。 「金南俊嗎?」「好久不見──」「嗨,南俊。」同學們也都認出他了,招呼聲此起彼落。金南俊笑著和同學們一一打了招呼,又轉過來對鄭號錫笑了笑,「坐一起嗎?」 鄭號錫立刻點點頭,一點星火般的溫暖在胸口柔軟地流淌而過。於是他們一同走進了包廂,同學們紛紛挪了個位置出來,讓他們倆並肩在桌邊坐下。 雖然剛開始有些尷尬,但一邊聊著彼此近況、加上時不時談起高中的瑣事,不一會包廂內的同學們也熱絡地聊了開來,燒酒和啤酒接連著開了幾罐。鄭號錫心知肚明自己的酒量,還記得克制著別喝太多,連帶關心了一下一直被勸酒的金南俊。 「南俊啊,吃點東西墊一下胃吧。」鄭號錫在Omega耳邊低聲道。他的酒量還不足以幫金南俊擋酒,只能往對方盤子裡放食物,「不然會醉很快的。」 「我有在注意喝了多少。號錫才是吧,別顧著給我夾菜,自己要記得吃啊。」金南俊輕笑道,晃了晃手上的玻璃杯。話是這樣講,鄭號錫注意到他側頸上蜜色的肌膚已經浮了層薄紅。明知道對方是喝酒之後容易上臉的體質——他在這幾個月裡的約會裡發現了這件事——仍是讓他有些擔憂。 算了,萬一南俊真醉了,大不了晚點自己送他回家吧。鄭號錫一邊暗忖著,一邊忍不住又為自己的大Alpha情結覺得有些好笑。 另一邊的班長卻忽地湊過來,手上還拎著罐啤酒,笑容看起來興致勃勃:「呀,我說啊,號錫和南俊看起來很熟耶,你們畢業之後還有聯絡嗎?」 鄭號錫和金南俊動作同時頓住,有些尷尬地交換一個眼神。班長好奇地歪頭,同學們也將目光投到他們身上。 金南俊轉向他,壓低嗓子認真地問道:「號錫,這可以說出來嗎?」 「南俊不介意的話……我是沒關係。」鄭號錫苦笑著揉揉後頸。 Omega看起來鬆了口氣。他轉回面對好奇的同學,語氣有些無奈的笑意,「我和號錫……在相親的時候意外遇到,就重新聯絡上了。」 「哇,相親,真的假的,我們才不到二十七吧?」班長瞪大了眼,有些誇張地將易開罐用力放回桌上,酒液還灑出來了些。 「我們的父母有點……著急。」鄭號錫故作無奈地聳聳肩,忍不住又想起那個被母親一通電話緊急叫去相親的早晨。 班長忍不住大笑,「聽起來很像上個世紀會發生的事情耶,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這個年紀就被叫去相親?」 「而且連鄭號錫都要被催婚,那我們怎麼辦啊。」旁邊的另一名女性Alpha也跟著大笑出聲,「拜託,那麼優質的Alpha耶。」 鄭號錫感覺一陣熱度爬上了臉頰。但另一邊的班長顯然沒有要放過他,「不過這也算是命中注定吧?高中那時候號錫不是喜歡南俊嗎?」 這句話說得並不算特別大聲,但全場突然一陣安靜。鄭號錫瞠大了眼,突然覺得眾人的目光如針扎般刺在身上。多年的祕密毫無預警地在心儀的Omega面前被揭開,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敢轉頭看金南俊的反應,全身上下從指尖到舌頭都像被麻痺了,難以動彈。 一個對桌的男性Omega調笑道,「真的?我完全看不出來耶。」 大概沒注意到鄭號錫的反應,班長啜了口酒又繼續道,「大家都沒發現啊?我覺得很明顯,我那時候還在想,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會在一起啊?沒想到後來會分化成Alpha和Omega……」 班長後半句的話語如同沒於水下一般,模糊成一片聽不清。無數的念頭在腦內翻湧沸騰,當鄭號錫回過神時,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沒有。」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沒有喜歡南俊。」 班長顯然愣住了,「真的假的?」 「嗯,怎麼可能嘛,我和南俊只是普通的鄰桌而已。」鄭號錫點點頭,不加思考地回應道,語速飛快:「講這些南俊也會困擾的吧,所以──」 鄭號錫說到這兒頓住了。他緩緩轉過頭,看見坐在他身邊的金南俊的表情。Omega的神色很平靜,但緊緊咬著下唇。他的睫毛輕顫著,不一會便立刻別過了視線,嘴角揚起的弧度不知怎麼的看上去有些勉強。鄭號錫感覺自己渾身冰冷。 不對,不是,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麼,某種彷彿犯了錯般的罪惡感在他胸口蔓延開來,但當他張了張嘴,卻突然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要解釋什麼?鄭號錫能夠解釋什麼?他有什麼立場? 班長「啊」了一聲,看上去有些失望,「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居然猜錯了。啊,對了,你們還記得……」她說完便又重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現場重又恢復了喧鬧嘈雜的氣氛,方才的一切像是船過水無痕,只有鄭號錫一個人感覺到某種搖搖欲墜的不安。 而他身邊的金南俊只是放下了玻璃杯,笑著一同加入了下一個話題。 當同學會真正結束時已經是將近十一點的事了。同學們大半都有些醉,大夥兒在店家的門口話別,延續方才的話題、交換聯絡方式或者相約下次再聚,都有些捨不得離開。 鄭號錫焦慮了大半個夜晚,沒太多心情參與同學們的話題,只想和金南俊說幾句話。實際要說些什麼,他也不確定,只是一種預兆般的直覺,讓他感覺惶惶不安。 金南俊正在和兩個女孩聊天,似乎正好結束話題,和那兩人揮揮手便轉過身準備離開。鄭號錫連忙追上去,「……南俊。」 Omega回過身,臉上還帶著淺笑,看上去有些疲憊:「號錫?怎麼了?」 「你……」鄭號錫張了張嘴,最後落下一句:「你還好嗎?」 金南俊先是怔了怔,而後笑了出來,「別擔心,我沒有喝太多。」 不是。他不是要問那個。鄭號錫秉住呼吸,匆匆轉移了話題:「那……我送你回家吧?」 但金南俊搖搖頭。「我沒醉,可以自己回家的。」他柔聲道,「號錫也快點回去吧,時間很晚了。」 鄭號錫咬住下唇,還想說些什麼,但對方卻先笑著揮揮手,「那晚安了,號錫也路上小心喔。」他說完便轉過身,往地鐵站的方向離去。鄭號錫來不及叫住他,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在人行道上逐漸走遠,深藍色外套的下擺在夜風中揚起。 ──他恍惚間感受到了某種如畢業典禮那一日的挫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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