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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蜂/SLEEPWALK—2】

*潔蜂only,潔視角主線
*連載,以兩條主線、同一時間故事軸與設定進行敘述。除主視角不同外,劇情內容選擇亦有不同之處,但導向相同結局
*非監獄世界線的假想設定,潔蜂病人梗〈於北極星墜落之前〉。含精神疾病與自傷等不健全心理狀態描寫,請斟酌食用
*推薦曲目:ヒトリエ-SLEEPWALK
*沒問題start


星星墜落於掌中。

與每顆星星同樣,是那麼安靜地睡著。

潔接住了那顆星星,穩穩地讓他降落在自己臂彎裡,雙手圈限住布料下腰部纖瘦,對方後腦杓則倚在自己胸前、靠左,悶響敲扣心臟。他其實被嚇得不輕,在對方突然有動作、向後踩步時,緊接著身體就自主奔跑起來了,雙臂向前開展、盡力伸長彷若祈禱。

但那樣急促心跳不是祈禱,至少他不打算為對方的生或死選擇進行祈禱,身為一個不敢於選擇後者的傢伙、無論是何種原因,若是眼前的傢伙能自願地選擇前者、且能認為這樣的決定正確,那自己肯定會為他感到開心的。所以我沒打算阻止你的、完全……

那你為何,奮力地想追上呢?

那你又為何要追上來呢?不就是為了要阻止我做傻事嗎?他想倘若現在在自己懷裡、睡得沉甸甸的傢伙醒著,自己肯定會得到這樣抗議。於是,向前一步應是預想,反倒是那往後一步的理由他不太能明白了——

如果對方就那麼向前一步,潔世一同樣會疾馳上前去嗎?

又如果潔世一就立在那裡、同樣位置,是否會選擇向前?

不過此刻,所有問題都無解,因為陌生的……觀星者把全身重量擱置在自己身前,完全沒打算睜眼。即使身形相對單薄,但對方目測也與自己差不多年紀、差不多高,久壓在身上也會手痠,他只得放下、盡可能溫柔地讓對方靠上牆邊。

而蹲踞下來後,他才有機會仔細看清自己追逐的影子真貌,金色髮絲能任自己塞入指縫了,但螢火蟲早躲了起來、在那雙眼皮緊閉底下。對方此刻正無比寧靜地熟睡著,像是完全關了機一樣安穩,呼吸聲很淺,淺得嘴邊白煙來不及被觸碰就散了。

這讓他有些羨慕。

但你就這樣睡著的話我該怎麼辦呢?潔小力地搖了幾下已然熟睡的陌生人、而後再大力些,發現對方還是保持那樣子。但就這樣睡在這裡的話肯定會感冒的吧?低頭去我們的不織布白拖鞋都浸灰了大半、包含你的襪子,方才掀起你衣服下擺如翅羽的那陣風也沒打算離去,我們鼻尖紅得像紅鼻麋鹿童話。

沉默半晌,潔決定轉過身去,牽起對方的手,接著將其攬上——

「您有在聽嗎,潔世一先生?」

「!!……阿、抱歉……」

開了暖氣的房間,此刻並不是夢,方才他在作的才是夢,如果逗留於記憶也能算作夢的一種的話。端坐自己面前是一席白袍,是的、就是昨夜更早前在病房裡、給自己說明遞資料的人。

也同樣,原子筆尖抵擊在白紙張上,不經意地蝕上一點黑、超出網格。

潔則坐在一張圓凳子上,單方面被往腦子塞進一些事實分析與告誡提醒,他的視線其實從最開始就只落在那片螞蟻軍隊外空白……現在那不只有空白了。但潔世一確實分心了,分心於昨夜發生的那齣鬧劇,分心於應好好聽取正視的、自己的病情診斷、與主治醫師談話的診間裡,只回憶起那時陌生人的手。

纖長、骨節分明、溫度低得嚇人。

但沒事、這種事常發生,醫生這麼說揉著太陽穴的眉目裡似乎有太多故事,把厚厚的報告紙張擱置到桌上去、連同那隻筆。潔心虛地抬眼,眼前那位醫生總是冷淡、嚴肅而疏離的,此時他們卻視線相觸——不過、如果是能夠說出口的事的話,荷官更替翹腳方向後、發牌。

「……你在想什麼?」

聽者打了個寒顫,措辭與發聲一併卡在喉嚨裡,他憶起那場深夜追逐,再快進至把對方打包帶回自己房間之後。後來他讓出自己床位予陌生人,自己則坐在床側棲息了整個晚上,反正自己也不太需要睡覺,眼睛痠就瞇一下吧……這樣的程度而已。

於是他們共度一夜,除一人持續醒著一人持續深眠外什麼都沒做,接續清晨來時天幕轉亮,再近中午時他便有事離開病房。那位陌生人到自己離開前都未睜過眼,更甚沒有呼吸外仍舊生存的證據,臨走前他曾猶豫地再望了對方一眼,那副嬰兒似安穩的表情全與昨夜相同。

眼角酡紅、細睫毛很長,那些金色以很特別且猖狂的意象嵌在黑髮內簾,表情卻同顯稚氣臉龐表現乖巧;眉間舒弛、嘴角彎彎的,只在剛被放下時調整好嬰兒般的側蜷縮睡姿、也只在棉被蓋過指尖高度時會逃脫……明明都要凍成薄紫色了。

但你肯定,是在做場好夢吧?

所以潔是看著陌生人渡過夜晚的,也因為一個陌生人深感羨慕,但這樣羨慕很快就收了回去,在他幫對方拉好被子前、無意間瞥見對方袖子下手腕攀附的一條條異色。再先前發生過的一切似乎在此刻被解謎,他停頓了一下扯過棉被、遮住那些斑駁,覺得連接導回左心房的血流變得沉重,最後背對那一切、轉頭去夜色。

也對,在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是阿、看看這地方叫什麼便會明白,只是可能他初來乍到、還不太有實感罷了。

當「潔世一」於此處被劃分出一個位置時,自己原先於「正常」世界的位置便將日漸剝蝕、隨時間烙印上「不正常」證明。這會是件無比難過卻現實的事,只是後回看去卻又會發現,自己可能從最最開始、就、是座歪曲建立的高塔……那麼你來到這裡的緣由,又會是什麼呢?

他不禁這麼想。

面對眼前荷官遞過的牌,他不敢貿然接下,可說實在他也好奇,那個陌生少年究竟是誰?昨夜交談內容僅止於「星空很美」跟「不試著阻止我嗎」。那麼對方此刻還在自己的床上嗎?會不會自己回去時他已離開?這樣一切都成謎的話,會是多麼可惜。

但他又想如果說了故事的話、那些關於不正常的意識——於是,沒什麼。

潔搖頭以示回答。

醫生也並未追問。

-

什麼都沒追問真是太好了。

潔拿到正式的配藥單,與說明書一起裝在同是白色的塑膠藥袋裡,點頭道謝後便離開了診間,搭上電梯回自己樓層去。一路上病人與家屬與人來來往往,醫院除病房層外的地方其實並不那麼寧靜,但任一句嘈雜都未能鑽進他耳縫,他在想事情。

他在想什麼都沒被追問真是太好了,邊按下電梯樓層鍵,一兩分鐘後抵達昨夜劇目起點,逃生門也在那裡、理所當然靜靜地待著。結果客觀上看是好的,但那終究是場失敗的自殺,更何況故事主角怎麼想他也尚未得知,所以不好擅自……

這麼想著想著,就走到門口了。

也不知道借宿訪客還在不在,他禮貌性地敲了敲門。

此刻已經黃昏,窗外斜射入內的陽光地毯順門縫開展攤平,攀附上他的褲管與腳踝,把低溫冷空氣驅走些許。自己床位位於左側,左側那幢白色帷幕框限起的區域,至於右側有沒有房客他是不清楚的,不過他印象中右側那幢也是白色框限、圖形對稱——

「早安?~」

開門後,他的視線卻朝了逆方向去,腳步遲疑。

「昨天真是謝謝你了,還麻煩你把我『送回來』……」

右側應以中線對稱的區域,此刻正大方地敞開著舞台。

灑落於腳邊的夕陽光線是金色,記憶裡陌生人的髮尾也是金色,此刻於右側床位、坐在床邊朝自己打招呼的笑容或許也是金色,輝芒披戴於對方輪廓線瞄劃上金粉、襯眼皮下圓眸皎潔、或是狡黠。這與潔世一預期的完全不同,於是他步伐停滯,同樣五六公尺距離裡自己的欲言又止發酵,對方聲音則清亮地迴響著、很好聽。

不過你肯定嚇了一大跳吧!對方在道謝後笑著提及,突然就開始刺激的追逐戰之類,你竟然還配合上我了他說。潔呆愣著與對方視線相接,想自己應當也自然地回覆些話的,音節卻不恰當地卡在咽部、灼熱乾燥,搞不清楚狀況……

搞不清楚狀況。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他步伐拖宕地往自己的左側走,對方視線也跟著往左側來,布簾展開後是被睡過的、亂糟糟的棉被樣子,空位。腦袋存儲的訪客容貌確實離開了,而後出現在對向,以那樣隨興放肆的樣子、盤著腿坐,朝自己床鋪這面笑意輾然。

他大致能猜到答案,但潔世一的反應並不好,他缺失對方那樣的自來熟技能,囤積於肺泡上浮的數千個疑問於胸腔吹起氣球,不知應先挑選哪個以指甲戳破。身側床單布沾上掌窩溫度與淺汗,再以微小幅度刻出漣漪,顫抖於眼眸海床的藍色裡成為狂潮。

而現實裡、這幕肯定會被你稱作無趣或尷尬……!

「——蜂樂廻。」

任誰也未能料到,再次相聚時會是黃昏,能是黃昏。

「請多指教啦?我的室友。」

有幾個音節聽起來那麼特別,那是自己持了一夜空缺拼圖的缺塊。他頓頓抬眼、視線相觸。



那是他們室友生活的起點。

交換姓名之後,攤開對照各自心底的牌,一左一右的座位配置心照不宣,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室友了。這還……真巧呢潔世一這麼感嘆道,感嘆淹沒在蜂樂廻的滔滔不絕裡,對方比自己能說的話多了十幾倍份量、思路又跳躍,他多數時刻聽著、以點頭或微笑回應。

可另一方面,他有機會更了解蜂樂廻了,在對方拉著自己、給他導覽自己床鋪時,他有機會自對方領地範圍裡摸索細節、拼湊更多關於蜂樂廻。潔世一的新床鋪是整潔而一塵不染的,他相信儘管再多住上幾個月也不會有太大不同,可蜂樂廻的截然相反。

那比起是醫院病房單隔間,更像是蜂樂廻一人的世界。

周遭難有容兩個人落腳的地方、雖有椅凳可也擺著東西,於是對方直接邀請他到床上坐坐;潔的拖鞋同蜂樂的那份,四隻腳被拖下後都甩得遠遠地、打亂磁磚棋盤。他起先有些顧慮、且好奇地環顧起這座能被稱作「堡壘」的蜂樂廻的床位,領地裡除醫院配置的白布簾、統一的白床鋪與被單外,其餘走道區域堆滿雜物。

包含紙箱子、木椅凳、背包紙袋,甚至於畫架顏料桶書本、玩偶音樂盒……

潔表情詫異。

而此時床上這頭,厚棉被被主人揉團抱著,蜂樂廻以不莊重的趴姿、身下墊一隻黃色海豚玩偶當枕頭,側抬視線笑著說潔也放鬆點、不用那麼拘謹。而後對方又從角落裡拖出了另一隻同樣皺巴巴的大海豚玩偶,強行塞進自己胸膛,那是淺藍色,再友好地拍拍兩下。

「嗯!果然好適合阿~」

「……阿、謝謝。」

被對方純真笑容會心一擊,潔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海豚玩偶臉頰,布質軟綿綿的,但明明蜂樂才更為適合他心裡想。對方懷裡海豚的金黃色與眼眸、髮尾色調的金色好相襯,他想原來金色在白天看起來會是這個樣子,想昨夜記憶走廊裡的金色會是螢火蟲的詭譎而神秘,那此刻天明裡望見的金黃會是麥穗田,燦爛而溫順……

「——嘿咻!」

「……?」

而在自己停頓的時隔裡,蜂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而坐起身子,往床頭那兒櫃子抽屜裡鼓搗起來,優或許是有預知超能力呢!邊這麼說了一句、沒頭沒尾。潔也有些好奇,湊過去看,看對方從抽屜深處吃力地撈出一大疊紙袋,裡頭是信封或紙疊,很龐大的份量。

那座包裹隨意的彩色紙塔隨擁有者拿出時不穩,七零八落地滑散在床鋪,有幾張信紙飛到床下去了,不過主人明顯並未太過在意、只為自己的不小心傻笑。沉沉放下時、反之灰塵飄飄揚起,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噴嚏,額頭差點磕碰在塊。

優果然是有預知能力呢,蜂樂廻從紙疊夾層裡翻了一陣,找到目標。

那是張照片,霉邊上了年紀。

方形照片裡是蜂樂廻,孩子抱著擋自己視線的黃色海豚,照片裡還有優、蜂樂向潔介紹道,正抱著天藍色的另一隻。背景是水族館人潮洶湧,除母子兩人外的人影都是模糊的,那時我還不明白為何要買下兩隻……蜂樂這麼說、垂眉,指頭磨過照片不經意被折了的角想撫平。

我又用不著兩隻海豚,當時只不過是無法在黃色跟藍色之中做出選擇罷了,優卻果斷地下手了兩隻;後來讓牠們對白演戲、自己當觀眾時會覺得讓哪隻下場都不不忍心……

可現在,我想牠找到主人了——

「蜂樂、」話題中途,潔反常地打岔。

「……我可以,冒昧地問一個問題嗎?」

「噢~當然?」新朋友變得主動,蜂樂高興都來不及了。

「潔想知道的我什麼都會回答的!潔想知道什麼?」

與自己正對的那雙瞳孔應是黏稠的、蜂蜜的海,會拖著悲傷的人下陷,潔想知道什麼呢對方對自己的答案引頸期盼,身子往前靠些、雙手環握自己手腕。可那並未是窒息的、糖漿的海,明明在袖子略為下滑時他不用低頭就能瞥見深痕,從剛才開始的蜂樂廻卻僅僅是太陽、比太陽更溫暖地、無戒心地笑著。

「蜂樂你——」

散落身側的每張照片都泛黃得可怕,就彷彿……

「在這裡待多久時間了?」

已經,在此處度過了一生似地。

在蜂樂廻介紹那張照片故事時,潔世一其實分心了,分心於四散周遭的那張張紙片,像開獎彩球扯開、蹦落下的緞帶,大大小小的彩色幾何點綴白床單。可更多疑問在冬日黃昏的溫度裡不冷不熱地發酵,或許也可以說是生霉,潔的表情因角度藏在陰影側,未能從矛盾的感覺裡抽離。

這是個好問題呢,但這麼回答時蜂樂臉上的笑容並未消失,慢悠悠地清點起指頭,最後說了個模糊不清的數字。或許是、七或八吧?潔瞪大了眼睛,他沒準備好措辭,也其實沒準備好問下這個問題後該如何收尾,對方則接著,把照片慢悠悠地收回信封袋裡,而後……

「噢,看來我得睡覺了——」

「……欸?」

身前人突然淺淺瞇起眼睛,焦距迷離,環握自己的手也鬆開垂落下去,與外頭已然熟睡的晚陽同樣失去朝氣。兩隻海豚玩偶都落下,差點一起翻下床鋪,潔則反應快速、又一次接住蜂樂,在對方仍低咕著、上身卻不穩地朝自己這裡斜來時,攬住對方肩膀、讓額頭穩穩倚在自己肩窩。

剩下這些如果想看都可以拿來看哦?就作為潔讓我遇見夕陽的謝禮吧,蜂樂的晚安還未說到,在那之前卻難得有許多想說的話。潔靜靜地聽,手伏在對方後背,能那樣直接地感受歡騰與精神自指尖溜走、在這溫度驟降的冬日,伸手去再替對方蓋上一層棉被。

「也還有好多好多……想和潔分享的東西呢~晚——」

身前人吹在肩窩裡的微熱吐息一觸就散了,來不及說完。

「……晚安,蜂樂。」

於是最後一句是由他補上,終究日落。



潔世一更加了解蜂樂廻了。

也包括他身處此處的來由。

其實與他的猜想差不多一致,在第二天、第二次又發生時他就推知一二,傍晚連同日落,對方再次昏睡過去。他也又一次嘗試叫醒對方無果,以額頭為支點加諸全身重量沉在自己前胸的傢伙已然深睡,一切發生得突然且措手不及,就像被拔掉電源的機器一樣蜂樂廻停止運作了。

不過他算是被訓練出應對能力了,即使沒預期也有處理經驗,更恰好他們此刻就在蜂樂廻的床上。潔先攬過蜂樂的兩隻手,一左一右橫過自己腰際、讓他像人偶那樣能抱著自己平衡,自己另一隻手扶著對方後背穩住……

是場奇怪的被動擁抱,但他才得以空出一隻手給對方清出空間。

把散落紙張稍稍清理後,潔才環抱著蜂樂溫柔地前倚、讓他平穩地躺回床上去。

這也就像是自己昨日做過的事同樣,他給對方蓋上棉被的動作也細膩,只不過舞台換了一個,蜂樂廻將被他的回憶與他的玩偶簇擁著過夜、不必空蕩蕩地。潔原先只讓蜂樂抱那隻黃海豚,想了想又把藍海豚也塞進對方懷裡,看起來有些擠過頭了就是。

不過他這樣看著蜂樂,在雜亂裡沉沉入睡的蜂樂,覺得就該這麼熱鬧才適合對方。

蜂樂安靜下來後,偌大病房也就寧靜下來,窗外景色替換上晚霞,暗紫色垂幕自上而下流瀉出醉人而詭秘的漸層色、吃掉地平線剩餘鮮明的黃。潔騰出位置,整理起那些散落的信封紙張,對方說有興趣都可以看沒關係的,而這些肯定就是舖就了蜂樂廻的、說得輕快的八、九年……

他假借整理名義拆開一張信紙的動作頓了一下,總覺得有些過於沉重。

但拆開的動作仍舊繼續下去了,因為他實在無比好奇,能假借這樣名義、當然還有蜂樂廻本人的許可去了解對方口說輕快的上千個日子。他好奇對方如何度過那些時間,為何能表現那麼輕盈隨意?從未有一絲恐懼、怨懟之類、自己正迷茫的這些,而解答或許能從這些紙張裡發掘……或許吧?

一疊疊紙質物品開始被分門別類堆起山丘,他想這麼做的自己看起來肯定像個強迫症,幾項比較特別的被潔優先獨立出來,會是幾本線圈畫冊跟筆記本。蜂樂的畫風頗富童趣且用色大膽,部分塗鴉他看不太懂意思只能表示驚嘆,畫冊的起頭色彩是明亮絢爛的,但隨頁數後翻、

後翻、

後翻、後翻……

後翻。

帷幕漸落下的深邃裡,有一雙、兩雙、三雙眼眸熱切地注視,藏在吞噬掉白布的詭譎的墨底暈染裡,對方或許用盡了好多條黑色塗料為那片深邃上色。終至最後一幅畫、最後一頁時,畫面已經只剩下中心有光,周圍滿是注視的一幅畫有些駭人,就彷若是做了一場夢。

潔以指頭觸碰那處光,表情悵然。

再繼續吧,佔最多數的會是信紙,他一封封拆開、一封封審閱,審閱完內容後再照摺痕折回收入信封、按照日期排列起順序。對方與他口中的優(他已經知道那是蜂樂的母親了)一直有斷斷續續的書信往來,應該說所有寄件者欄位都僅出現過蜂樂優一人。

而數以百計的信件內容裡頭,母親無數次地向蜂樂問好,朋友似地談及近況,分享遇見的幸運或糗事;當然也不厭其煩地給予祝福與打氣,並總在最末尾註明上那些:

沒關係的,相信下次還有機會。

我會等你回來。

潔會在這樣無數次同樣註解上多逗留幾毫秒,才闔上信紙。

而其次多數的是照片、部分會夾在信封袋裡或是掉出來,他在抽屜深處發現一本未被裝滿的相冊、他猜想蜂樂原先還是有打算好好收藏這些,潔便順手一張張將它們放進塑膠袋格子裡。至於最後一類比較難整理的會是:火車票、門票、來自遊樂場或電影的或等等……更多是畫展的票。

那些也全都屬名蜂樂優,可幾乎沒一張被使用,全因日期早已走遠。

不知不覺,外頭完全天黑了。

由上他大致能推理出許多東西,再轉頭去對方安穩平靜的睡顏時,終於會嘗到微微苦澀,心中五味雜陳。相較自己擁有花費不完的時間,蜂樂廻似乎在時間裡錯過了太多東西,至於對方或許做過無數次的、畫筆記錄下的那些噩夢他能共感,只是相似的恐懼推導出結果、竟會大相逕庭。

他其實很難去想像對方此刻深睡的心情,是因為持續地醒著時、總會被胡思亂想叨擾。
那換作是持續沉睡時呢?

他難以想像。

看來我們是相反且極端的存在呢,蜂樂。

在趨近於漆黑的景色裡,潔伸手去點亮桌燈,暈黃燈光顫顫巍巍地亮起,把有不同煩惱的兩人包裹、慈愛地圈限起來。他把收整好的、蜂樂廻的那些記憶整齊擺回抽屜裡去,輕聲推闔上收藏,而後沉默思索了一陣。

最後掀開被單一角,於對方床邊空餘的位置平躺下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