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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死之審判】


夜深人靜的午夜時分，濃如墨的黑雲遮蔽了月光。

夢境與現實的夾縫間，過去某位亡靈的虛影匯聚成型，周身纏繞詭譎黑氣的男子悄然延伸感知，而後皺起那張俊逸面龐上的眉頭，「居然殺出個壞事的傢伙。」

男子──本該死去的薩米耶爾．哈梅恩吐出陰沉嗓音，「……不給這個人一點教訓可不行。」並非活人的薩米耶爾無法於現世久留，但擁有心靈系異能的他，運用僅存的異能能量潛入某人夢中仍是綽綽有餘。

穿過光怪陸離的意識通道，被同時拉長和壓縮的時間與空間扭曲成不分上下前後、也不知長遠距離的白箱。

薩米耶爾在空間的盡頭找到那個人的身影，「喂，就是你吧。」當那人疑惑地扭頭回望時，薩米耶爾唇角掛起一彎微笑，輕哼一聲開口：「真是盡找麻煩，執意阻撓我和卡特哈，我說啊、愛情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只見對方眨了眨一對金眸，淡淡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聞言，薩米耶爾雙手抱胸，無聲無息地運轉起體內的異能，「我是薩米耶爾，薩米耶爾．哈梅恩。」

「薩米耶爾．哈梅恩，你可是將謊言掛在唇邊之人？」對方轉過身來面對薩米耶爾，摻雜幾縷白絲的墨髮於空輕盪。

「哈，人生在世總會說些謊話。」薩米耶爾不置可否。

話音甫落，白箱的某處響起清脆的崩裂聲，隨著空間傳來一下又一下的震盪，熾熱的溫度隨之蔓延至二人腳下。

兩人皆神色未改地佇立原地，而阿圖姆的發問還在繼續。

「你可是違背真理之人？」

「真理的本質是什麼？如果沒有統一的標準，那不過是降罪於人的、冠冕堂皇的藉口。」

夾帶黃沙的蕭蕭暴風掠過二人頰邊，薩米耶爾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黑暗中，鳥類振翅的聲響，以及青年那獨特腔音道出的聲調一同傳入薩米耶爾耳裡：

「你可是踐踏生命之人？」

薩米耶爾不禁發出一聲嗤笑，咧開嘴角高聲回答：「那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下一瞬，容納二人的白箱徹底化作崩解的碎片。

鐫刻於見證漫漫黃沙的千年壁畫在薩米耶爾眼前鋪開──

鮮豔的顏色生動地勾勒出茂密的棕梠樹旁，麥田裡的農夫們揮舞手中鐮刀，獵場上的動物在獵人們的追趕下紛忙逃竄。

岸邊整齊排列的蘆葦托起一艘艘巍然長船，船上的僕人或手持蒲扇或杯盞侍奉高貴的主人，一旁小舟上的奴僕則殷切地用彈弓打落野鴨，水面之下飢餓的鱷魚及河馬追逐成群魚兒，而高掛蒼穹的太陽莊嚴地目視萬物。

「什、……麼？」從壁面伸出的無數隻手將薩米耶爾拉進畫中，四面八方的野獸嘶吼環繞了他，從彈弓射出的石頭重重落下，薩米耶爾只能抱頭狼狽奔逃。

倏地，自尼羅河底竄出的鱷魚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的小腿狠狠咬下！

薩米耶爾眼疾手快地翻滾躲過這記突襲，緊接著，淹沒頭頂的旺盛蘆葦間跳出一隻擁有鱷魚頭顱，獅子上身及河馬下身的龐大怪物，對上其眼底幽光的薩米耶爾忍不住驚叫：「啊啊──！！」

薩米耶爾向後踏進河水的雙腳陷入濕黏泥沙，還來不及掙扎抽出自己的腿，四周便迅速聳立起陰冷的高牆……不、是他站立的地面正急速下墜，薩米耶爾冷不防地意識到這點。

頭頂的光源被無邊黑暗吞沒，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中，薩米耶爾感覺自己胸口的心跳如雷，周圍若有似無的目光令他惴惴不安。

複足昆蟲們蠢蠢欲動的摩擦聲不絕如縷，像是某種甲殼類朝來訪者簇擁而上，瀰漫不詳氣息的黑霧悄然延開。

濃烈的腥氣沿著霧氣爬上薩米耶爾的腳背，黑暗深處的「某物」步步逼近。

察覺異狀的薩米耶爾拔腿就跑，不顧自己在狹窄的通道內究竟砸撞到幾次牆面，又或是因腳下兀然出現的坑洞跌倒了幾回。

縱使未能知曉其真實樣貌，但薩米耶爾直覺此刻追趕著自己的，是能將他化為虛無的某種存在，深切的恐懼霎時壟罩他的心頭。

當薩米耶爾再一次摔倒在地，他終於質問出聲：「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怪物的腳步聲忽地停止。

墓室中填滿油脂的溝槽亮起接連火光，忽明忽滅的搖曳火炬下，薩米耶爾發現自己落在一處平台，兩側是壁畫上的「人形存在」們的巍然雕像，密密麻麻的甲蟲及多節動物則如墨色的海潮占據周邊牆壁。

薩米耶爾的呼吸靜止了一瞬，響徹耳畔的嗡鳴被一聲狼嚎咬碎。

「──在你眼前的，是死亡本身。」

薩米耶爾反射性地看向墓室的大門，那刻滿了浮雕及咒文的門框彼端，漆黑的巨大犬首正直直地注視著他。

吹笛人的樂聲隱沒於薰香繚繞的送葬曲中，死之國度的氣息冰凍了早已不存在的血管，咆哮的野獸朝接受審判的靈魂露出獠牙利齒。

流動的耀金眸光映出薩米耶爾驚恐面容。

迷霧繚繞的幽黑冥界深處，傳來一道金屬彈頭落至稱盤的清脆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