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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正確的決定】

  那是個綴滿無數星辰的夜晚,皎潔的月光灑落整片大地。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群眾憤努的嘶吼——全都是對他的咒罵,彷彿他是這場災殃的始作俑者——被火舌蔓延過的木樁發出劈啪聲響,準備將他吞噬殆盡。

  但是此時的他,只在意著一件事。

  那人正用極度悲傷的眼神望著自己。她就如往常般沉默,瞳孔卻隱隱掀起了漣漪,浮現在裡頭的情緒是恐懼、愧疚以及埋怨——他知道,她是在埋怨自己所做的抉擇。

  畢竟,她是斷罪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他處以死刑的劊子手。

  他想告訴她不要過於自責,卻始終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那句永遠說不出口的話,滿含著他的真心。



  從噩夢中清醒後,靜真全身都沁滿冷汗,心臟悸動得彷彿要跳出咽喉似的。自從黑死病爆發後,他時常夢見自己被處以火刑的畫面。老實說,他早已對痛楚及恐懼感到麻木。但每當在夢中瞥見,理惠的痛苦被以那副表情具象化後,他依然無法忘懷。

  「只不過是夢一場,為何總是感到怵目驚心?」

  走下木製樓梯,靜歌正好從審判所回來,二人對上視線的時候,她的眼神開始動搖,神色晦暗不清。

  一切盡在不言中。靜真緩緩走向她,似是撫慰的伸出手,靜歌也迎合地微偏著頭,但在靜真即將觸摸到她的側臉時,他的手懸在了空中。「理惠,心裡話都倒映在臉上了。瞧,我還沒碰到妳,妳卻急於索求我的慰藉。」

  她那雙上揚的眼尾牢牢釘住了他,沉默佔據周遭大部分的空氣。僵持片刻後,靜歌自動繳了械。「身為斷罪者的意義,究竟何在。」

  那句話並非疑惑,而是對現況感到無能為力。

  「我應當要做出對惡人的決斷,」這幾天,她看見無數位無辜之人被架上死刑台,不願觸碰的回憶也悄悄佔據內心每一吋空間,身上早已癒合的傷痕隱隱傳來陣痛。「我卻不認為那是正確的。」

  靜真這才將她擁入懷裡,手指在髮絲間穿梭,傾吐出的話語宛若鎮定劑令人心安。「別遺忘妳的初衷,那是我深愛著妳的原因。盡妳所能地做妳認為是正確的事,不要受他人干擾。」

  平時他不怎麼使用巫師的力量,除了不可控的預知夢以外,他只會在話語裡藏匿言靈,只為讓靜歌能夠感到安穩。以至於他在被舉報至審判所的時候,不禁覺得莫名。

  「被告,小鳥遊靜真,疑似使用巫術導致數百人飽受折磨。」靜歌的口吻聽不出絲毫情感,只是平靜地唸過他的罪狀。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正在拚命隱忍住反胃感,祈求自己能做好工作,同時思索該如何拯救靜真。

  靜真望向圍觀群眾,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自己眼簾——那是曾經與他有過情感糾紛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報復了。他其實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曾說出口的真心,都會被誤認為是謊言呢?

  「我宣佈——」

  「我有罪。」在靜歌準備說出判決之時,靜真打斷了她。「我是巫師。」



  在進行審判前,他被禁錮在了地牢裡。望著正在滴水的天花板,雖然待會就會迎來生命的盡頭,他感受到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除了一件他始終掛念於心底的事。

  腳步聲緩緩逼近,總算,他盼望已久的人終於現身在自己眼前。靜真透過鐵柱間的縫隙,伸手想觸摸靜歌的臉,後者卻往後退了一步。「我無法理解你的選擇。」

  「我不能讓妳背負更多罪孽,那不是妳的錯。這是我的真心話。」

  她不發一語,只是從口袋拿出鑰匙,把掛在門上的鎖打開。

  「我們逃走吧,離開這裡。」

  這社會已經變質了,人們被自己的恐懼所吞噬,折磨他們的不是病痛,而是不願承認自己的罪孽,進而濫殺無辜之人。

  那是靜歌第一次主動向他伸出了手。憶起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們遠遠地注視著彼此,熟悉卻又疏遠,外表波瀾不驚,內心卻彷彿被縱了一把足以燎原的火。

  「我知道了,讓我們逃去一個我可以擁抱妳的地方吧。理惠,我愛妳,這是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也是我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