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アイナナ二創/天一織】小恐龍觀察日記-16

  九条天久違地再次走進校園。
  前一日與和泉三月道別以後,他反而緩下腳步,返回了無人等候的家中。草草地利用冰箱裡所剩無幾的食材拼湊成一頓晚餐墊胃,簡單沖了個澡,而後在無燈的客廳裡獨自陷入沙發中沉思。
  他沒有失眠,只是需要深夜的寂靜陪伴他好好思考一切,然而當再次意識到時間流逝時,已近日正當中,他的推演依然沒有結論。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必須去到那個將他的情感和思緒都絞成死結的人面前,好好把話說開。他想要的是將人捧在手心呵護,而非強硬地囚繫在身邊,因此這成了現在的他唯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一夜無眠讓腦袋異常亢奮,回憶的相簿快速地來回翻閱,九条天忽然想起某一晚自己研究靈感湧現而通宵工作,被短暫恢復成人樣貌的和泉一織半夜醒來逮個正著。當時睡眼惺忪的人站在書房門口望著有些心虛的他,清秀的眉頭微蹙,叮囑著他早點休息。
  『再聰明的腦袋都會因為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而退化。』
  他還記得他這麼對自己說,也記得那下意識微微鼓起的臉頰和小恐龍一樣可愛。
  思及至此,唇角忍不住淺淺地揚起。
  他多希望他們永遠都能如同那個片刻,溫馨而得以常伴相依。
  拿出手機原想詢問對方身在何處,但螢幕上十九通未接的撥出紀錄與未讀未回的訊息,在徒勞無功之前打消了他的念頭。
  九条天轉念開啟電子地圖,搜尋他未曾到訪過的這間學校將圖書館藏在哪個角落。
  徒步橫跨半個校區,五層樓高的白色建築終於在他的視野中探頭,他卻突然頓住腳步——直覺告訴他,那棟雄偉的長方體建築裡並沒有藏匿他要找的人。
  於是他轉往醫學院大樓,一個醫學系學生最有可能長時間逗留的地方,並直達學院專屬的圖書館,掏出研究室識別證在門禁上感應——九条天再次感謝自己工作的特殊性,讓他的識別證可以進入全國幾乎所有大專院校的圖書館。
  醫學院課程繁重,上課時間鮮少有人逗留在圖書館內,九条天穿梭於高聳書架間的狹小走道,步伐快速地踩在安靜的上限,深怕一個擦身就錯失目標。
  最終,他幸運地在三樓深處的典籍室尋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而和泉一織不經意地回頭,也發現了他的到來。
  以他對和泉一織的了解,他猜測過對方可能會在視線交會的瞬間逃跑,或是不滿地衝著他質問為何要糾纏自己⋯⋯然而和泉一織沒有實現符合他預期的任何一項答案。
  他就只是安靜地望了九条天一眼,好似視野裡出現了一個陌生人一樣,又漠然地轉回書架間尋找需要的文獻。
  那樣的冷淡像是紙張割破了指尖,傷口輕淺並不起眼,痛楚卻會隨著血液流動,最終在心臟留下點點針扎般的疼。
  「我們談談。」
  在只有他們二個人的典籍室裡,九条天直盯著和泉一織,壓抑住內心的急躁,彷若獵豹般踩著極其安靜的步伐,平穩地一步一步踏向目標。
  和泉一織置若罔聞,沒有回話。
  「我們必須談一下。」
  腳步紳士地停在獵物身側一公尺處,一個跨步的間隔,留給對方恰到好處的防衛。
  在這樣的距離下,九条天可以清楚看見拂過書籍的指尖一度微頓,再若無其事地繼續它的旅程。
  而他的雙手看似恣意地插在長褲口袋裡,卻是怕掌心的薄汗出賣了自己的緊繃。
  「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
  身著白袍的學生並不領情,事不關己的冷漠激怒了向來溫文儒雅的博士。
  「和泉一織!」九条天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第一次激動地喊了他的全名,「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
  和泉一織沉默片刻,最終只吐出了無關緊要的話語。
  「請容我提醒您,這裡是圖書館,嚴禁喧嘩。」
  而後他轉往另一邊,匆匆走出了書架邊緣,沿著被層架遮擋得幽暗的過道向前,繞進另一排的典籍之間,乞求這座由知識構成的迷宮能讓自己甩開所有的情感牽連。
  九条天跟了上去,呼吸隨著腳步變得短淺而急促。
  他追在深色短髮的青年身後,步步進逼,追趕著人走入無尾巷中——他知道圖書館沒有死路的陳列結構,但不妨礙他自己製造一個。
  在終於齊平的瞬間,他單手扳過和泉一織的肩頭,讓那雙起了薄霧的藍灰色眼眸不得不正對自己。
  「不如我貼在你耳邊說,你意下如何?」雙手不自覺用力地按在木頭層板上,九条天將人困在自己與書架之間,諷刺地笑了,「你現在想方設法地逃避,最後打算欺騙的人是我⋯⋯還是你自己?」
  依舊不語,和泉一織垂下了目光,視線漫無目的地飄移,卻落在眼前襯衫解開的第一顆扣子。
  儘管只有短暫時間的同居,他很清楚注重外在形象的博士總是在外出時一絲不苟地將襯衫扣到最上頭,堅持唯有這般嚴謹,才得以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保持完美——但這樣嚴以律己的九条天卻在今天遺漏了他的完美。
  他不敢問。也不打算問。
  他怕對方告訴他:因為那顆扣子就像是他,掐緊了他的每一次呼吸。
  越是深入去想,反倒變成他的喉嚨越是發緊。
  最終他已幾近乾涸的嗓音,為他們的關係界線畫下判定。
  「那不是喜愛⋯⋯只是錯覺中的短暫依賴。」
  沒有留給對方反駁的時間,和泉一織壓抑著隨時可能失控的情緒,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他自認必須說的話。
  「我知道您想對我說什麼,但您該解釋的對象不是我,我也不在乎您的理由。」他眨了下眼,終於再次正對上那雙漂亮的粉色眸子,「您覺得我會相信您現在空口說的話,還是相信過去多年來親眼看見的事實?」
  九条天能肯定身前的人不知道自己纖長的睫毛沾上了微小的淚珠,也不曉得一向溫潤如水的藍灰眼睛藏不住無情底下的悲傷,憐惜與惱怒同時以足致人於死的力道揪痛了他的心。他試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鼻尖卻只盈滿對方髮梢的味道。
  他拋下自持的冷靜。
  九条天以拇指和食指扣住和泉一織的下頷,半強迫地讓對方直視自己。
  「你討厭的是陸口中的『我』。」隨著一字一句的吐出,他連同著話語,緩緩逼近心上之人,「那你呢?真真切切和我相處了將近一個月的你,喜歡也好、依賴也好⋯⋯難道就沒有除了厭惡以外的情感產生?」
  最後的問句幾乎是貼在唇前說的。
  他們之間近得只隔了一張紙的距離,彼此交換著紛亂的呼吸⋯⋯卻在最後的剎那,和泉一織捉住了九条天的手腕,偏頭掙脫了他的桎梏。
  「請您尊重我。」
  他甩開了緊握著的、同樣顫抖得厲害的手。
  「我沒有討厭您。」他說,「但我想我無法與價值觀不同的人相處一輩子。」
  再也藏不住聲音裡哀泣的他,逕自轉身,奔離了另一人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