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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韓吉撿了一隻貓。
是隻幼貓崽。倒臥在河堤邊上,受了很重的傷,看著情況就不大樂觀。
或許死了吧。
利威爾打著傘,又往韓吉的方向偏了偏,大雨滂沱,她蹲在草垛,也不怕淋濕。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還活著。」韓吉小心翼翼地抱起幼貓,像捧著易碎的珍寶。一個眼神,他了解她,走吧。
最近的動物醫院在兩條街外,快點兒的話我們還來得及回家吃晚飯。
獸醫說小黑貓大機率是被爆竹、煙花之類的東西打到,右眼已經看不見了,臉上也有長長地劃痕,右前爪的指頭也斷了兩根,能活下來已經是命大。
這可把韓吉心疼壞了,放學後生物部的部會也不參加了,天天拽著利威爾往獸醫院跑。
好在那小傢伙頑強地很,不到兩個月就恢復的七七八八,醫師給牠做了絕育,問他們有沒有收養的意願。
搖頭。點頭。
點頭的那位是佐耶小姐,於是他們回家的路上就多了只貓籠子。

2
「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利威爾抱怨。他在玄關脫鞋子,順手把她的皮鞋也塞進鞋櫃裡頭。
「可是牠很可愛。」
瞥了一眼,小貓黑乎乎的,像顆煤炭球,恕他真沒看出可愛的點。
「是不醜。」他說,斟酌了用詞:「但挺難看。」
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韓吉眨眨眼,把貓崽懟到他面前:「看牠長得多像利威爾!」
是嗎,我不信。利威爾覺得他比那團黑糊糊毛線團似地貓好看不少。
「我看妳也挺像艾爾文養的那隻狗。」他禮貌性的「誇」回去。艾爾文養的那隻米克斯可傻了,總能糊他主人一臉口水。
這場互相讚美並把對方形容成樹上的毛毛蟲的戰爭存續了五分鐘,堅持到了庫謝爾買菜回到家。
「這隻貓長得好像你哦。」
「媽!」
一錘定音,利歪正式成為阿卡曼家的一員。

3
利歪是韓吉取的名字。
利威爾不服,說她那不叫取名字,那算一種抄襲。韓吉想想,是有點道理,隨即開明的表示:那利威爾想一個吧。
小鬼?小貓?小東西?
「......」她就不該對利威爾抱有期待。
「利歪,我們走,不跟爸爸玩了。」
「誰是那玩意的爸爸!」

4
利歪是隻很會裝乖的貓,在韓吉面前。

5
生物社副部長莫不利特快哭了,韓吉推不掉部活,社團展覽會迫在眉睫,整個生物部開始忙得不可開交。
利威爾沒等她一起放學,他得回去餵利歪吃晚餐。
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響,利歪通常會迎到門口,見來人只有利威爾便索然無味地踱回客廳去。
嘖,看人下菜碟的小貓。唯一的優點就剩乾淨而已。
利歪是隻高傲的貓咪,韓吉是特例,除此之外牠不怎麼給抱也不讓摸,連充滿父愛的艾爾文都被牠呲著牙糊了一爪子。
「你又慣著她了?」他審視度勢,未免再被撓一回,連忙放利歪跳回書櫃上頭。
艾爾文大了他和韓吉兩三歲,現在在外地讀大學,偶爾才回來一趟。他們三從小玩在一塊兒,對彼此可謂瞭若指掌。
「誰慣著她了。」知道對方指的是誰,利威爾哼了聲,又往飼料碗裡添了點乾糧,漫不經心地回道:「看貓可憐罷了。」
我不信。艾爾文微笑。
你就寵她吧。

6
利歪的剋星是肯尼。他總會揪住貓兒命運的後頸,叼根菸,慵懶的臥在沙發上頭。見利威爾放學,隨意地擺擺手算是打招呼。
「你小女朋友的貓?跟你一個德性。」
小黑貓呲牙咧嘴,一身毛炸得澎亂,嗚咪地叫聲尖銳,罵罵咧咧的樣子讓肯尼笑出聲。
「才不像我。」利威爾下意識的反駁,忽然又發現哪兒不對勁,「不對,韓吉也不是我女朋友。」
肯尼不在意地聳肩,空閒的手停在自個兒面前,一個一個羅列利威爾的「罪狀」:
幫她洗頭(太髒了)、送她回家(住隔壁)、給她掃房間(還是太髒了)、生病時陪床(得流感太慘)。
儘管凱尼整理的證據他都有話可以反駁,但利威爾不禁有些心虛。
心虛什麼呢?

7
兩週沒見到韓吉的利歪有些焦躁,總繞著利威爾的褲管轉圈圈,蹭地他褲腳都是細毛,用奶貓細軟的嗓子嚷個不停。
利威爾受不了,把牠給拎起來,惡狠狠地說:「你媽不要你了,小貓。」
理所當然的挨了利歪一爪子,利歪用霧藍色的左眼怒視他,彷彿是在控訴:「她明明是不要你。」
利威爾哼了聲,不打算跟一隻貓計較。
就說牠平常都是在裝乖吧。

8
韓吉被勒令得把全身刷乾淨之後才准進房間,沒得商量。她可憐巴巴的扁扁嘴,抓起衣領嗅了嗅,好吧,是不太好聞。
她身上的實驗服經歷了兩個星期的浩劫,正式從白大掛成為了灰大掛。利威爾最終還是妥協了,讓她進自己的浴室洗澡,他來把那件遭到非人手段玷污的實驗袍刷回它應有的顏色。
「說起來,上次和利威爾一起回家還是上次呢。」
「說什麼呢,蠢四眼。」在生物社待兩週就傻掉了麼?說出來的話和腦殼裝了屎一樣。
很明顯忙活了十幾天後她只在意心心念念的小貓,利威爾說了什麼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左顧右盼沒找著利歪,接著被一把推進浴室裡邊。
利歪最近意志消沉,也不大迎門,老窩在庫謝爾的房間睡覺,不到晚飯時間還不樂意起床。
利威爾打算等韓吉洗完澡後再告訴她這檔事,卻不曾想他晾完白大褂後韓吉已經窩在他床緣睡著了,頭髮半乾不乾,幾縷髮絲還濕答答的黏在臉上。她洗完澡換了套丁香色的絨毛睡衣,八成是之前扔給他洗忘了拿回家去的冰山一角,擱在他的衣櫃佔了一大片。
唉。
利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或許是醒來後感應到韓吉的存在,在利威爾面前示威性地晃了晃,接著跳進韓吉懷裡,閉眼。
他這次想跟貓計較了。

9
利威爾在夜半驚醒。
略帶煩躁的抓了抓腦袋,困擾和尷尬盤旋在他的呼吸裡。明明韓吉用的也是同款沐浴露,怎麼能在他床上殘存另一種香味、更別提從下午到午夜,她已經離開這張床鋪多久了。
伴隨香氣留給他的還有夢裡朦朧曖昧又吸引人的纖細身影。
他突然悟了。
不換床單就得洗褲子。

10
小黑貓趴在床角盯著他瞧,尾巴一擺一擺的,利威爾覺得他在一隻貓的眼裡讀到了嗤笑。
於是牠隔天就受到了吃不了罐罐的挾怨報復。

11
其實利歪的生活挺乏味的。
牠不愛貓爬架也不玩逗貓棒,韓吉拿什麼新穎的玩具也只會給個面子扒拉兩下,除了睡覺就是在舔毛,還有臥在書櫃的最頂端睥睨眾生。
無趣的小貓,利威爾評價。
「那的確和你挺像的。」米可和納拿巴雙雙同意。
得了,友誼的小船又翻了兩艘。

12
我有一個朋友。
利威爾斟酌了用詞,他現在有一點麻煩。
電話那頭的艾爾文在趕報告,正頭疼著,單刀直入地問:「說吧,你跟韓吉怎麼了?」
我最討厭你這種直覺敏銳的小…人了。
「…你怎麼知道是韓吉?」利威爾語塞,卻又不太甘心地反詰。
「米可跟納拿巴不會有感情問題。」艾爾文說,並且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而且你也沒有其他朋友了。」
迴避他揶揄式的碎嘴,利威爾針對第一個回答進行攻擊:「你又知道是感情問題了?」
你倆那點狀況我從小見到大啊,艾爾文想,但他選擇了更氣人的一種方式:「大概是因為,韓吉什麼都和我說?」
氣死你倆這磨磨蹭蹭互相試探的青梅竹馬。
「你不覺得那是因為、」刺激奏效了,利威爾不太爽,用最惡毒的語氣講出了事實:「你太像她爸了嗎。」
……
艾爾文選擇掛斷這通尋求幫助又不識好歹的電話,並擔憂了摸了摸自己的髮際線,隨即打給韓吉。
我真的這麼老嗎。他問。
「哈?」韓吉明顯摸不著頭腦,卻又怕太誠實會傷人而回覆的小心翼翼:「怎麼了艾爾文?你又掉髮了?」

13
就是喜歡個人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這個對象是你的青梅竹馬,那不成功便成仁。

14
其實韓吉也不是沒表白過。
她會跟著米可一起去給納拿巴買花,順帶捎回來給利威爾。有時是一捧白雛菊,或是一枝紅玫瑰,也收過還種在土壤裡的茉莉小盆栽。只不過到後來整個變調了,韓吉已經不滿足於鮮花,一開始是乾花書籤,後來精油香皂五花八門,他的房間一打開就是各種花香直衝腦門。
那些禮物全都夾帶花店批量印製贈送的「Love you」小卡是唯一不變的。
利威爾覺得那不算告白,韓吉只是圖個樂子罷了。她也送過莫不利特速寫本、給過妮法紅裙子,買了生髮水給艾爾文,母親節的康乃馨庫謝爾也有份。
「那不一樣,我喜歡你呀。」
可她也喜歡米可的高個、喜歡納拿巴的果香、喜歡佩特拉的溫柔,甚至這個名單裡利歪也佔據一席之地。
那麼、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喜歡他?
「因為烏鴉就像寫字檯。」

15
「利威爾肯定沒懂。」納拿巴簡明扼要的評論。
「他都不認真看電影!」
「不。」妮法覺得她有必要為利威爾平反一下,她拍拍韓吉的肩膀,說:「我們去看電影的時候根本沒找他。」

16
她決定撥一通電話給艾爾文。
艾爾文本要拒接的,他還沉溺在報告寫不完的痛苦與謝頂的悲傷中,暫時沒有空調解青梅竹馬的小情小愛,不過好室友奈爾替他接了電話。
聽完韓吉七零八落顛三倒四言不及義且長達半小時的說明後,奈爾用一句話精闢地總結了他倆的情況:「你們活該吧。」
埋首於電腦與書籍中的艾爾文抽空給了他一個大拇指。

17
所以說啊,戀愛的問題問別人,根本是無解嘛。
「莫不利特,這個不用寫在實驗報告啦。」同為生物社妮法看了眼桌上的草稿紙,說道:「那只是部長的無病呻吟而已。」
「今天妮法的吐槽才是滿分。」凱奇在掃地,抽空給了個評價。聽起來還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莫不利特,你退步了啊。」
阿貝爾默默地遞了個立可帶給他。

18
韓吉最近做的逗貓棒徵用了利威爾泡過的紅茶包。利歪倒是來勁了,好似這個東西比貓薄荷對牠更有吸引力,興奮地用小爪子扒拉。對此她感到無比自豪,利威爾也被迫與有榮焉。
利歪玩累了,小貓的體力不太足,對紅茶包也沒興趣了。肉墊在小臂上一搭一扣,不疼,只是癢,韓吉咯咯笑著,用手搔了搔貓崽的下巴,牠順勢躺倒在地,坦露毛茸茸的小肚子。
午後時分陽光灑在房間裡,在夕陽暖黃的光線下利威爾甚至能看清她臉上的小絨毛,像是鍍了層金粉一樣。
落日餘暉晃地他頭疼,晃地他心煩意亂、神智不清。
就像她不由自主地摸像小奶貓的肚皮一樣,利威爾在霞光下吻了韓吉,神使鬼差地。
對人的感情比小貓更危險,也更令人衝動。
但就是這樣才迷人,不是麼?

19
利歪盯著在親吻沒空理自己的主人們半晌,最後決定寬容的原諒他們,爬上貓跳台安歇去了。
尾巴了耳尖愉悅地翹起,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20
Why is a raven like a writing-desk?*
為什麼烏鴉會像寫字檯?
因為我喜歡你,沒有理由。

Fin.

***

*Why is a raven like a writing-desk?
出自2010年的電影《愛麗絲夢遊仙境》,網上給它的解釋傾向於沒有理由,也被拿來作為告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