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召喚惡魔指南



　　要他來說，方緣淮並不是他的契約者……不，嚴格來說，他根本沒有契約者。身為上位惡魔的直系血緣子嗣，此界能與他簽訂契約的巫師不過寥寥可數。

　　葉臨瀟就只是心血來潮應了召喚、像過往數次一樣。這是他偶爾的心血來潮，降尊紆貴的君臨那些不知死活的傻巫師的召喚，並且用絕對的實力輾壓並吞噬那些低賤的巫者。

　　他尤其喜好與對方提出交易後再用種可有可無的態度毀棄交易，「上位惡魔是不用履行契約的。」他最喜歡的就是看著對方眼裡的期待逐漸熄滅，最終轉為冰冷絕望的瞬間。「因為你也付不起相應的代價。」可以說他就是為此而生、為此而活的。


　　但近幾年隨著意外頻傳，上位的召喚魔法屢屢被魔女集會給強力查禁，他也許久沒有被召喚了。

　　所以他被召喚出來時，對眼前的狀況是很錯愕的。他怎樣都料想不到會有人在如此簡樸的小木屋內開啟召喚陣，連廚房上掛著的鍋碗瓢盆都被召喚陣的風颳得飛起，一時之間整間屋子叮叮噹噹。

　　屋內只有兩個人，一個少年、一個躺在床上的少婦……沒了。少年看上去虛弱且痛苦，雙手不斷發抖並且血肉模糊。

　　小木屋似乎經過一場爆破，四處都是被召喚陣大風吹熄的殘火與煙霧、定神一看，床上那少婦連長相都快看不出，似乎首當其衝。

　　「你喚我來。」他披著燃著火焰的斗篷與漆黑的影子走到跪在地上哭泣的少年面前，冷冷的說道：「你索求什麼？」

　　「救、救救師父……」少年顫抖著聲音說道，他那頭金色的髮在一片焦黑中很是惹眼，雙手的傷口看起來怵目驚心。「你要我的靈魂就拿去，救、救救她……」

　　他思考著要不要告知這個下級巫師他最喜歡的那一套……惡魔是不需要任何交易就能吞噬人類靈魂的，之所以會有契約的傳說，只是因為有那麼幾個惡魔在獵食的同時「心血來潮」罷了。

　　要知道，惡魔之所以長得像人類，就是為了欺騙並獵食人類；跟這樣的天敵談條件，也就人類能夠想像得出來。

　　可不知道是少年眼中的悲傷抑或是眼前環境的複雜度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還是往前走了幾步，「她沒救了。」他看著少婦雙眼微微瞪大，嘴裡似乎呢喃著什麼咒語，但還沒等她念完就化作幾聲嗚咽斷了氣。「更正確來說，她死了。」

　　「你可以讓她起死回生。」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雙手不斷滴下染著烏黑的鮮血。「你是惡魔，還是上位惡魔的子嗣，你可以……」

　　「誰告訴你我可以？」他冷笑道：「如果惡魔可以使人起死回生，那我吃了人再把他復活再吃了他再復活不就好了？」他瞇細眼，看著這個比自己稍矮些的下級巫師。「不過我能治好你的手。」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隨後重重嘆了口氣。「殺了我吧。」他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我沒有任何願望。」

　　「好。」惡魔舉起手，正要落下，卻突然在半空停住。「你沒有任何願望？」他瞇細眼，「你說謊。」

　　「不。」少年閉著雙眼．「我沒有願望。」

　　他看著這個不過十七八歲的下級巫師，一時語塞，在他反應過來前，他已經問出了口。「怎麼回事？」他脫去平時的偽裝，現出與一般人類差不多的真身，還穿著當下流行於各國宮廷與上流社會的西方正裝。「說。」

　　或許是被他的真身如此像人類給驚嚇、也或許是心理過於緊繃，少年還真的一五一十地把過程說了出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個心慈的師父如母姊般的帶大兩個徒弟，大徒弟有天份些，不出二十來歲就成了大巫……奈何魔女集會的十二巫佔滿缺導致其一直升不上去，因此乾脆送了份賀禮給師父，師父見是出息的徒弟送禮，也沒什麼留神，結果打開的瞬間被炸成血肉模糊。

　　「要不是師父念咒護著我，她不會死的。」少年哽咽著說：「死、死的應該是我……」

　　「確實。」做為一個惡魔，他可沒學到什麼寬慰人的言語。「你不想復仇嗎？」惡魔問。

　　「復、復什麼仇？」少年擦著眼淚問，「這不知道是不是意外……」

　　噢，當然，關於大徒弟送禮的部分是他推測的。「禮是不是你師兄送的？」少年點點頭，「你師父是不是十二巫之一？」少年又點頭。「等等，你為什麼會上位惡魔召喚？」惡魔頓了下，旋即轉頭望著窗外射進的光芒。

　　少年抬頭，呆呆的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惡魔；除了惡魔擋住的這區域以外，整間木屋此刻早已結成了冰，連他躺在床上的師父都不例外的成了塊冰雕。

　　「方緣淮！解除你與惡魔的契約，放下魔杖投降！」木屋外的人大聲喊道，聲音似乎透過咒語的加持在整片森林中不斷迴盪，「再說一次，放下魔杖投降！」

　　「他們知道你召喚了我。」惡魔轉頭，看著一臉茫然的少年，眼底放出精光。「如果三天後你還活著，我會再來問你的願望。」他一彈指，從腳底冒出幾道黑暗的繫帶，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綁著。「要活到我出現啊，方緣淮。」

　　方緣淮正想再開口，但那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惡魔已經被黑暗所包覆，嗖的聲消失在眼前。

　　「最後一次警告，立刻高舉雙手投降……」他正想舉手，卻發現雙手痛得難以行動，透過手掌心甚至可以一路透著掌骨與血肉看穿過去。

　　「等等，我……」他正想高喊，下一秒一顆光球擊中他的下巴，緊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臉撞上木地板，接著就失去所有意識。




　　當惡魔再出現時，方緣淮的眼神已經跟三天前不一樣了。「如何？」惡魔笑嘻嘻地關上召喚陣，在只穿著單薄長袍的方緣淮身旁坐下。「想通了？」

　　滿身都是鞭痕的方緣淮只是略略抬眼，乾裂的嘴一張一闔，連血絲都滲不出來。仔細一看，那些鞭痕都是一道疊著一道、看上去不知道是拷問他什麼。

　　「他們想問你從哪裡學到上位惡魔的召喚。」不愧是通曉人心的惡魔，他迅速就想通箇中關節。「而你說實話，但沒人相信一個弑師者的謊言。」他靠近方緣淮的身旁嗅了嗅，已逐漸有死亡特有的氣息縈繞。「他早算到了，連你師父會先護你都算到了……事發時他一定人在遠方，甚至在執行什麼集會的委託，完美的十二巫繼任者。」

　　方緣淮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只能發出氣音。以前這名為惡魔卻穿著最時髦西裝的男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懂，真的，這麼曲折的故事確實少見。」他伸出手，揉亂方緣淮那已經轉為黯淡的金髮，「現在你可有願望了？」

　　方緣淮的眼神突然一凜，看上去燃起了異常的鬥志。

　　「行，我們就簽約吧。」惡魔彈指，從懷中掏出一張契約書，「我給予你想要的力量，而你則給予我死後的靈魂與過程中一切的利益。」他當然不會說他立的是可有可無的契約，除非是深柢魂魄的渴求，否則這類契約只有下級惡魔會被限制罷了。

　　他覺得方緣淮這件事很有趣，但同時也沒有真的想綁在人間。他看著方緣淮用僅存的左手拇指蓋了章，旋即從懷中拿出一塊閃耀著詭異金光的藥水往方緣淮手上淋了上去。

　　看著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的雙手，方緣淮嗚嗚嗚的叫起來，見他這麼激動，惡魔又滴了點在他嘴裡，沒一會雖然喑啞，但方緣淮已能開口說話。

　　「他誣陷我。」他一臉平靜的說，「他殺了師父、把所有罪名安在我身上……」

　　「一個小機靈鬼。」惡魔笑道，「那麼走吧，兵貴神速。」他隨手把牢獄的鐵條給凹彎，弄出一個可供兩人通過的大洞。「請帶路，我的『主人』。」

　　「就這樣？」方緣淮搖搖晃晃的看著惡魔一手刀把鐐銬與手銬給斬斷，「我們要如何逃出去？」

　　聽著門外的叫嚷聲，惡魔只是笑了笑。

　　「我們殺出去。」




　　當方緣淮站在林俞修的面前時，林俞修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你為何在此？」這個新晉的十二巫之一非常的驚慌，「監獄守衛在幹什麼！」

　　方緣淮只是拍拍沾染到血滴的長袍，讓步給隨之走進的惡魔。他的西裝早已染滿鮮血，雙手在方才的逃脫中不知穿透多少士兵的頭顱與胸腔。

　　「你篤定他召喚不出什麼上位惡魔。」惡魔望著這個即使弑師也要當上十二巫的上位巫師，眼底滿是欣賞。「可惜了，若是你召喚我，我們可以毀滅一個國家……」


　　「現在也不遲。」林俞修強裝鎮定的說：「一切都是誤會。」

　　惡魔只是望了眼方緣淮，後者心不在焉的點了個頭，他立刻往前衝去。林俞修雖說是弑師上位，到底實力能與十二巫媲美，兩者一來一往間，居然還能與惡魔相持。

　　「可惡，關於你的願望看來要放棄了！」惡魔在對壘中如此喊道，旋即往後一跳。林俞修哪會放過這個時機，魔杖舉起就是一個詠唱，未承想惡魔卻又突然近身，「不要相信惡魔啊，每句話都是在騙你呢。」

　　眼看他的手就要破開林俞修的胸膛，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方緣淮突然喊了聲：「住手！」以為發生了什麼重要事情的惡魔停下手，兩人一個抓著衣領一個被抓著衣領，齊齊往方緣淮那看去。

　　「別殺了他。」方緣淮輕輕說道：「別。」

　　「他誣陷你、殺了你師父。」惡魔幾乎可以用說是溫柔的哄來形容，「為什麼不殺他？」等他下一句就動手，惡魔心想，不過是個婦人之仁，難成大器……

　　「我要他生不如死。」誰知下一句，方緣淮的回答出乎眾人意料。「讓他雙手被燒光！」

　　惡魔最先反應過來，他伸出雙手扣住林俞修的兩隻手腕，不斷加溫的惡魔皮膚沒一會就燙得林俞修放聲大叫，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焦黑的肉香味，一時之間林俞修幾乎昏死過去。

　　「就這樣？」惡魔一把把林俞修丟得老遠，啪的一聲慣上石牆。「不得不說你出乎意料，但很遺憾，召喚惡魔並且襲擊十二巫之一……魔女集會的制裁你是逃不了了。」他舔了下嘴唇，「可你挺有創意的，我會期待你魂魄的滋味……」說完他習慣性的彈了個指，在原地站了好一會。

　　……故障了不成？他搔搔頭，又彈了下指，結果理應出現將他接回地獄的繫帶說什麼都沒出現。

　　「你叫什麼名字？」突然，方緣淮問道：「隨便，一個可以用來稱呼你，屬於人類的名字。」

　　「啥？」惡魔不明所以，下一秒卻把自己惡魔語轉譯的名字給報上：「葉臨瀟……該死，怎麼回事！」

　　「契約成立了，記得嗎？」方緣淮現了現自己左掌背的光芒，與葉臨瀟左臂的圖騰完美重合。「現在魔女集會的制裁是『我們』的問題了。」

　　「該死，那我殺了他讓你的願望成真！」說完，葉臨瀟就要去殺倒在地上昏迷的林俞修，卻又馬上被方緣淮制止。

　　「你殺了他也沒用，我許的願不是向他復仇。」

　　「不、不然是什麼？」想起剛剛簽契約書時的漏洞，葉臨瀟不由得後頸一片濕。

　　遠方士兵的腳步聲逐漸傳來，方緣淮看著他，笑著說了句他想都沒想過的話。

　　「我許的願是你一直在我身邊。」

　　葉臨瀟握緊拳，要不是他無法攻擊契約者，早就一拳下去了。「如此一來你就能一直掌握我的能力。」他氣到聲音有些發抖，「我竟沒想到你有如此心思！」

　　「士兵快到了，應該還有巫師。」方緣淮聳了個肩，「我們不逃嗎？」

　　葉臨瀟憤恨地展開蝙蝠般的翅膀，一把抱起方緣淮。「總有一天，我會親口吃了你！」他沖天而上，完全不管懷中的方緣淮是否正在尖叫，「總有一天！」

　　而他沒想到的是，他有一天確實「吃」了方緣淮，卻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吃法。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確確實實的完成了契約。

　　他們一直彼此相伴，直至魔女集會查清事實，特赦兩人之後也沒有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