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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苦酒 - Bitter Cup -(上)

十一月下旬,王都的风已经很寒凉了,弗莱格森公馆的主宾只能离开豪华的阳台,退到后面的隔间里,又点起银炉子来暖茶。

“所以西雷瑟的事情就快成功了?总算报了你在第二街的一箭之仇。”听了主人带来的消息,阿格伦伯爵有些得意地笑道。

“那要看你所谓的成功指什么。”弗莱格森侯爵的语气还是一贯地不温不火,但也难掩自得,“如果说艾亚哥斯王子,我觉得没什么机会。我们陛下可只有这一个弟弟,也就这么一个能放心得下的继承人,怎么能不宝贝得要命?当年‘深者’出马,王子都毫发无伤,那时他还才六岁。现在王子都十六岁了,那些暴民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阿格伦伯爵耸了耸肩:“他肯定会派足人手保护王子。你也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让那些暴民闹起来,迫使他在推翻赦免条例和滥杀子民的恶名中间二选一,就算成功了。你觉得他会选哪边?”

“你说呢?”侯爵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们陛下可是十五岁就带兵,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区区草民的命,岂能影响他的改革大计?最好是他能表现得无动于衷,好让他的支持者们更失望,尤其是他着意笼络的出身低下的官员,对他感恩戴德、视他为百姓福音的那些。哼,天真。”

“尤其是巴路隆,对吧,老兄。”阿格伦伯爵嗤地一笑,“我打赌你比我恨他十倍。”

弗莱格森侯爵微微沉下了脸:“如果越来越多他那样的人在上层圈子里站住脚,支持国王,给我们这些家族多大的威胁,我们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吗?可得有首当其冲的觉悟啊,巴路隆法官。”

塞西恩——阿格伦伯爵——拧起了眉头。“可巴路隆是威逼利诱都没有用,他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安危,操行上也实在抓不到什么把柄。一点知遇之恩,就换得他这样忠心,书呆子可真好骗。这次的事,就算国王的选择和你推测的一样,他也大可以跟巴路隆装无奈诉苦,这未必会影响法官对他的信心。毕竟国王最近那么宠信他,也太喜欢召他去作陪了吧,连演讲也要和他一块儿去听。”

召见官员大多不是秘密,自有有心人去关注;而国王亲临战场翦灭“深者”一伙,后来卫队赶到,也看到了路尼在场。侯爵他们知道尼马的行程,这样自然就能推断出,国王和法官也去了演讲,才遇上“深者”。

塞西恩又啧了一声。“还有在大会议上,古加多把他的小法官给打了,狮鹫可是勃然大怒,亲自提剑上场。他平时总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就算跟他一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拉达曼提斯,有没有跟他这么亲近?巴路隆那小子长得也真够像女人的,说句离谱的,如果他真是女人,我都怀疑国王是看上他了。”

“并不离谱。你这句话可说到重点了,老弟。”弗莱格森侯爵又恢复了一贯的浅笑表情。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塞西恩,解释道:

“你应该听过传言,我们陛下早年征战四方的时候,就跟军官们鬼混过吧?‘黄金百合’可是受欢迎得很,就不知道他那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和他那帮部下到底是谁压谁。”说到这儿他英俊的脸皱了皱,仿佛觉得有点恶心。

“这不能说明什么,军队里没有女人,发泄一下也正常。”塞西恩耸了耸肩。

“你觉得巴路隆的忠诚和格里芬对他的爱惜都异乎寻常,其他人也会这么觉得。你觉得巴路隆长得像女人,其他人也会——呵,喜欢玩男孩的爵爷,十个有九个半会对他那样貌和身段喜欢得不得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给出一个不寻常的解释,格里芬在军队的传言可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弗莱格森侯爵回答。

塞西恩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只听侯爵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昨天傍晚,陛下又召了我们的法官大人进宫——可能是如你所说的,陪他做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不过,这就给了我们一个给他们制造麻烦的新机会。”

他语带冷笑,漂亮的蓝眼睛里又透出那毒蛇一般的光:“巴路隆的毫无污点,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愈是干净的东西,弄脏它就愈容易。”



又一个周六的下午,路尼走进了审判庭。首期修律虽然结束了,但这也意味着法官们需要抓紧进行新法实施的效果检讨,加上年终事务,他依然非常忙碌。

而且自从两周前的周六晚上,和国王在凉亭有了那番对话之后,他再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不想想起在那之后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去拜访过修普诺斯教授。他当然早就想去求教了,但苦于教授是学院派的领袖,对实用派的法官们颇有成见,想也不乐意见他。但听了教授评论新法的演讲之后,他更觉得急需与学者们沟通。明年详细修法,肯定要大大增加学者的参与,这不仅可以让新法更好,更是为了让大会议继续支持新法所必须的,因为让法学家来提供大部分见解,才是系统性编修法律的惯例。今年临时修法也就算了,日后再详细修法,如果不按惯例去做,其合法性肯定会受到质疑。更何况很多不赞同新法的学者,只是具体观点上有差异,对改革本身还是持中间甚至赞同态度的,需要重点争取。

于是他硬着头皮给教授写信,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这一次修普诺斯倒是同意了:那天他刚一出演讲厅,就被侍卫上前保护了起来,加上关于国王铲除“深者”的传言,他也明白严重性,并且能推测出国王也暗中来听了演讲,再拒绝巴路隆,就是拒绝陛下了。

访谈中教授仍然是不客气,还就新法问了路尼一些尖锐却颇有启发性的问题,最后说:“把答案想清楚以后,再来找我。”

路尼暗自松了口气,甚至有点高兴:教授没有冷淡客套地敷衍自己,而是真正提供了指点,甚至愿意日后再见他,实在是新法之幸,毕竟教授也希望王国的司法变得更好。至于他对自己像训学生一样,全大学的年轻校友谁不是校长的学生,他还要担心是高攀了呢。

完成了这件棘手的任务,再想想晚上还要去王宫,法官不由得绷起了唇,免得自己露出微笑来。上周六傍晚,国王又召他去问了些公事,之后就叫他陪自己下棋看书,带他欣赏自己收藏的武器,直到夜深。昨天他到御书房去的时候,又收到了今晚的邀约。

陪伴他暗自倾慕的黄金百合,他自然是一百个情愿,也很庆幸自己的学识和品味符合陛下消遣的需求。但连续在第二个周六单独陪同国王,他便有些迟疑,毕竟以他的职级和出身,独得这么多召见,又不是公事必须,未免有恃宠之嫌了。

昨天发出邀约的时候,国王面对他的迟疑,则是抱怨似地说:“忙得要死,拉达和艾亚又都不在,你就好歹陪我一下。”

他忍俊不禁:“是您自己把他们两位派出去的啊。”

国王笑出了声,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下他的肩:“笑话我自作自受?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然而似乎是因为隔着外衣依旧感到了硌手,他停顿了一下,手指从法官突出的锁骨摩挲到肩骨,然后沿着他的手臂慢慢滑落。

“太瘦了。”他咕哝道。

法官向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总之今晚还是要去王宫的,路尼想道,或许是最后一次了,马上就要到十二月,王子和加伊拿公爵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珍惜这偷来的幸运吧。

说起艾亚哥斯王子,法官也是颇为挂心的。王子出京有一个月了,其间给国王送信报告了羽沉湖疫病的调查结果:所幸那并不是天花,只是烈性疱疹,但那里地方偏僻,医疗很差,病死的人才多了些。现在郡长调动周边地区的力量去支援,或许也因为有王子在,他们办事格外用心,疫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不过王子为了排查病人,去了更偏远的村镇,之后还没有新的来信。法官的职责与这些无关,是国王照顾他与王子的关系,才破例向他透露了一点。他想陛下肯定还做了更周密的安排,来确保王子的安全。

可他刚在审判庭的书房坐定,就有人敲门进来,是丘布和他的新婚妻子。安娜仍然用黑披肩包着头发,但是不用再戴红花了。

路尼有一阵子没见到安娜了,自然是很欢迎,丘布夫妇却显得有点紧张,一落座,做丈夫的就说道:

“首席,我们这么熟,就不绕圈子了。我今天让安娜一起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传言。前两天我们去了一场交际舞会。为了多听听人们对新法的看法,我最近又开始去这些舞会了。”

路尼也谨慎起来,他点了点头。丘布比他性格活泼,又有些家世,单身时经常参加绅士淑女的社交聚会,这些自己这个学弟都知道。

“我担心认识我的人,会避免当着我批评新法,就混在攀谈的人群中间偷听。结果被我意外听到,有人说您这么年轻就坐上首席的位置,陛下手段雷霆,对您却格外亲信,这一切其实都来路不正,是……”

他觑了一眼愈发警觉的首席,迟疑着还是说了出来:“是来自于他对您的——那种不可告人的意义上的——宠幸。”

他赶紧又接道:“这当然是胡扯、造谣,但也太惊人了。为了弄清这谣言,安娜去找她在第二街的朋友打探。”这些朋友指的自然是安娜原来在风月场所的姐妹们。那些地方是流言的温床,少数高级的交际花,更可能从达官贵人口中听到最新的消息。

“其中一位朋友是很当红的,”安娜接口道,“我碰巧帮助她解决过麻烦,所以她很信任我。她说……您上周六晚上受陛下召进了宫,对吗。”

路尼已经听得脸色有点发白,他点了点头。

“有人说看到您周日早上,是从……御书房后面陛下的小卧室出来的。”国王的寝宫在花园后的小山顶上,距离御书房有点远,所以他在书房后面另辟了一间卧室,有时处理公事晚了不想再去寝宫,就在那里休息,这不是秘密。

说罢她不安地望着听她讲话的人。路尼沉默着,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只觉得指尖都在发麻。

造谣的人肯定是弗莱格森一伙。他下意识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陛下的情愫露出了蛛丝马迹,但立刻又否定了。弗莱格森他们最擅长无中生有,造谣根本无需有机可乘。

陛下耳目众多,他不用多久就会、甚至可能已经听到这流言了。如果他因而回想两人的相处,察觉自己真怀着异样的感情,大概会顿生厌恶……随即他反应过来,几乎想抽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昏了头,不先紧张造谣者的险恶用心,反而本末倒置地顾虑起自己的恩宠来了!

“学长、安娜小姐,谢谢你们的关心。”他终于开口答道,“那天晚上我确实没回家,是歇在御前书记的值班房里的,侍从可以作证。污蔑我也就罢了,还竟敢这样诽谤陛下,毁坏法庭的名誉,在支持改革的人士内部离间。何况现在萨罗尼克有意联姻,这谣言未免有从中作梗之嫌,实在是非常恶毒。”

“你对我们夫妻这么大恩惠,这点关心远远报答不了。”丘布说,“而且就像你说的,这谣言背后显然有更大的阴谋,我们哪里敢不警惕。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应对澄清呢?造谣的肯定是反对派中重要的人物。”

路尼苦笑着摇头:“澄清有什么用呢?但凡不欢迎新法、或是看我不顺眼的人,就算这流言毫无根由,也会让他们倍增反感。造谣者的目的多少已经达到了。”

他停住了口,三个人都听到了书房外面突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颇为急促,紧接着是敲门和叫门:“法官大人,是我,缪尔。”

路尼吃惊地打开门,只见首席御前书记缪尔脸色不佳地走进书房,匆匆向丘布夫妇点了点头,又对路尼说:“请立刻跟我去见陛下。”

跟着书记官走出去的时候,路尼就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急召入宫,还是首席御前书记亲自来叫,很可能意味着陛下停止了办公,专门在等自己,法务的事情绝少有这么紧急的。那会是什么事呢?

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黑色中发、眼睛如同黑杏核的少年的身影。

果然,刚坐上去王宫的马车,缪尔就说:“羽沉湖出事了——别急,王子殿下没有危险。刚接到他的急信,湖区西部山村的农民暴动抗税,围攻官署,杀死了两个税官和两个税吏。王子也被卷了进去,不过他和侍卫安然脱出,和陛下派去暗中保护他的卫队会合,帮助郡里控制住了暴动者。”

“至于暴动的原因,那里靠近您的家乡,您一定知道当地的砂土贫瘠,民众清贫,基本全靠种酒葡萄过活。今年前期葡萄长势很好,但接近收获时却遭到了病害,几乎颗粒无收。而郡长和税官勾结,竟依旧谎报丰收表功,强迫农户按照丰收的年成交税,交不上就鞭打他们,拆毁他们的房屋,逼得他们实在没有活路了。”

路尼的脸色更白了,他意识到他们很早就中了弗莱格森的圈套。



刚进御书房的时候,路尼犹豫了一下要向坐在书桌前的国王鞠躬,还是直接跪下:虽然王子去羽沉湖是国王批准的,但当时他表示了赞同,现在出了事,肯定要请罪。但自从那晚在凉亭,国王责备他的谢罪是故意疏远自己,现在他道歉都不知道该行什么礼了。

“过来。”好在国王替他免去了这个纠结,只是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勉强勾了勾嘴唇,“这不关你事。反而艾亚哥斯对这场乱子也算处理得当,倒是应了你对他的推荐。”

于是路尼躬了下身就走到书桌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陛下,这些农户虽然没念过书,总也明白官员谎报丰收冒征税款是犯罪的,一定会先想办法向上告发,不该这么快就发展成暴动——我不是替他们开脱,只是……”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担心他们是受到了有心人的挑拨,才恰好在王子殿下调查疫病的时候行动。”

“唔。”米诺斯起身走到他身前,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轻声说:“阴谋者的用意是什么,我们想的应该也是相同的。”

路尼微微低下了头。“他们针对的是新法的赦免条例。布这个局需要时间,他们应该是在司法会检讨期间就开始谋划了。”

从前旧法典中关于赦免罪行的条例漏洞颇多,大家族要回护依附他们的犯法官员,常常收买或迫使法官曲解法例,使这些官员获赦。修新法的时候,国王和审判庭特别重视这些赦免条例,将其中的漏洞堵得严严实实。

“那时新法对外还是严格保密的……卡隆?”

“我想应该不是。”路尼连忙答道,“您指定大仲裁官负责新法的检讨,也是看中他正直吧?这包括他不应当透露新法草案,就算是大法官问他也不能说。”大仲裁官卡隆是司法会的二把手,一把手则是所谓“大法官”,是王国最高的司法官员和内阁重臣,遗憾的是,目前这个位置上是弗莱格森的人。“而且您或许知道,仲裁官以前和我交情不错,但是修法以来,出于立场,他就和我绝交了。可他也当着司法会属官的面说过,不会陷害审判庭的法官们。检讨上还有别的属官,多的是人可以把新法草案交给阴谋者。”

“最好是这样,我也没指望他们不会提前知道新法。”国王说,“艾亚哥斯的行程大概早就泄露了,甚至郡里报告怀疑那疫病是天花,可能也出自他们的授意,好诱使出过天花的他请命前去。呵,就算这事是保密的,他们当然也清楚,因为我弟弟染病本就是他们干的好事。想来他们也猜得到,我会再派人保护艾亚哥斯,农夫们伤害不了他,但让暴动‘凑巧’发生在他去查访的时候,就可以给村民们加一条袭击王子的罪名,加上随行侍卫和军队的见证,我就完全没办法封锁消息、不去追究暴动的村民了。”

见路尼无言地点了点头,他又说:“暴动者已经被押往王都了。我不会让司法会来审理这个案件,但那样一来,就得审判庭来审,而且主审官会是你这个首席。那些欺上瞒下的官员自然要惩治,但这些村民怎么判?”

在来王宫的路上,法官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回答道:

“抗税杀官,从古至今的法律,没有不判死刑的,至少参与击杀官员的主犯是这样。无论有什么苦衷,或是受到误导,都没办法。”

“你希望我特赦么?”

“如果您愿意的话。”法官的声音渐渐有些艰涩,“但这样那些人也就得逞了。”

这就是反对派家族的阴谋。新法中的赦免条例,是遏制大家族擅权和官员枉法的一记重锤,在现下年尾税收时节,尤其遏制了官员贪污腐败的机会。但同时,利用旧赦免条例的漏洞,或许还能宽赦抗税的村民,新法一出,则是无可转圜了。

暴动主犯唯一免死的机会,是无需理由的国王特赦,这是大会议后国王保留的唯一更改法庭判决的权力。但如果新法初成,就被国王带头破坏,新法的权威性将会大受伤害,反对派更将有借口上行下效,阻挠执法,接下来的司法改革将更加艰难了。

至于这阴谋要附带多少的家破人亡,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家族当然不在乎。

国王低下头,让刘海掩住他的眼神,沉默好了一会,终于吁了口气,从牙缝里迸出一声冷笑。

“我什么时候需要仁慈的风评了?我不会特赦,新法绝不能动摇。”

他抬起头看着法官,眼神变得柔和了一点:“暴动的是雷瑟的农户,如果你希望回避的话,我会批准。”

与涉案者是同乡,是法官可以提请避嫌、把案件转给其他同事的一个理由。不过路尼的家乡在雷瑟中部,和羽沉湖只是将将在一个郡里,提请回避实在是很勉强。只是对于值得怜悯的暴动者,一旦被判死刑,众人难免要诟病法官,像路尼这样的出身,更将会被斥为忘本,从平民爬上去,现在转头来欺压下等人了。因此国王这样说,是对法官的特别照顾,给他机会去免受骂名。

路尼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感谢您的关照。可是,如果这样判案会担上酷吏的名声,我身为首席,更不能将这种名声转嫁给同僚。再者……”

他的声音更轻更慢了:“如果为了维护新法,必须要做出残酷的事,那么,请容我放肆,和您一同承受吧。”

国王盯了他一阵,忽然猛地握住他的手臂。他一动不动,一任手臂被拽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