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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降夜》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那個夢了。我不確定是什麼讓我忽然想起那個夢，也許是因為我恰好在球場上遇到了澤北榮治，又也許是我去看了海。
　　在看到他本人以前，我完全沒有想過會在球場上遇到澤北。當然，我有耳聞過當年的日本第一高中生要來美國發展，但是美國那麼大，橫跨五個時區，不知道是幾個日本的大小，誰能料到我們竟會在比賽上巧遇呢？
　　幾年不見，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這場比賽火藥味不重，但打得十分痛快。澤北榮治現在和我一樣打控衛，看得出來他還在努力與小前鋒的思維抗爭。他說難是難，但有什麼關係，河田學長高中三年裡頭也是從控衛變成前鋒又變成中鋒，何況他可是前日本第一高中生呢，哪有做不到的道理。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坐在體育館附近的家庭餐廳裡頭，澤北一邊咬著可樂的吸管，一邊大聲說著「好久沒講這麼多日文了！」之類的話，旁邊還坐著花道和流川，這個場景有點詭異。
　　說實在的，當澤北在比賽後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餐時，我原先是要拒絕的。但他興高采烈地說他還約了櫻木與流川時，我差點以為自己幻聽。
　　「你說你……約了櫻木和流川？」
　　「對啊。」澤北口氣太過理所當然：「我之前說我要來這邊客場打球，想到他們的學校離附近很近的樣子，就約了他們一起吃飯，沒想到還會遇到你欸。來吧？」
　　你是湘北還是我是湘北？我把這話默默嚥了回去。我當然知道花道和流川大學後各自來了美國發展，但得知一個山王的球員──還是高二就來了美國的傢伙──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約了自己的學弟，還是讓人感覺有些挫敗。
　　花道會來還不意外，流川怎麼會來才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他整頓晚餐都安靜地吃飯，只有偶爾才罵花道一句「大白癡」，換來花道拍桌起身大罵「臭狐狸」。知道自己的學弟上了大學之後仍然沒有改變的感覺真好，就像回到老家時看見家裡頭的擺設沒變的感覺。


　　我們幾個相逢，難免要聊起那一年的IH。花道和我講到我們第一次空中接力，還試圖擠眉弄眼做出當年那個好笑的暗號，可惜難以複製。而澤北問起當年我被他蓋了火鍋之後重重打在花道臉上、卻意外進了的那一球，我和花道交換了個眼神，決定一致對外唬爛。
　　「當然是安排好的。」「要講幾次啊，我可是天才。」
　　澤北試圖向不在這場鬧劇裡頭的流川求助：「流川，那是真的嗎？」
　　而流川抬起眼來，慢條斯理地道：「大白癡。」
　　好歹也是湘北養大的孩子嘛，胳膊怎麼可能往外彎呢。我在桌子下和花道擊了個掌，流川不動聲色地喝著飲料，但嘴角微微上揚。
　　明明是這麼詭異的組合，我們還是聊到了深夜。結束後，花道和流川各自走了，我和澤北則分別往另一個方向。道別之際，澤北忽然問我，「對了，你有去過今天比賽的體育館後面的沙灘嗎？」
　　「沙灘？」
　　「嗯，體育館後面就是沙灘，沒什麼人，走個十到十五分鐘就到了。我今天比賽前去看了一下，滿漂亮的，宮城你可以去看看。」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說這個，但我今天已經體認到他就是一個下了球場後不怎麼講邏輯的人。「喔。」我點點頭，然後和他道別。
　　回去的路很近，雖然已屆深夜，但多虧了澤北榮治的別出心裁，我還是好奇地繞道體育館後方的小路，果然看見了一塊往海邊的木牌。我脫了球鞋拎在手上，往海灘走去。
　　這裡不是觀光景點，夜晚的海邊沒什麼路燈，我不敢太靠近海，只是站在乾燥的沙上，遠眺這片大海。今天恰好是弦月，天空無星，夜色濃重，我看不大清楚澤北所說的「滿漂亮的海」實際長什麼樣，大海和夜色一樣深，但我能看見浪花翻上沙灘，碎裂後又被下一波海浪吞噬。我閉上眼，試著細聽那個聲音。不是「嘩啦──」，也不是「唰──」的聲音，有點難以說明，真的要說的話，我覺得有點像心跳。海潮起落得很慢，我試著讓心跳變得和海的聲音一樣慢。
　　其實我來美國後很少看到海。沖繩生長的孩子看膩了大海，搬到鐮倉後，湘南海則陪我度過了我難捱的年少時光。但美國很大，大到也許有些人會翻越水遠山高，以見到海作為一趟旅程的最終目的，如同一種朝聖。
　　我獨自安靜地站在海邊，突然想知道日本在哪個方向；橫跨這片海，會見到沖繩嗎？
　　沒有一個地方的海像鐮倉的海，也沒有一個地方的海像沖繩的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