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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燈火》


舞者們擺出結尾的姿勢，音樂正好停止播放，時間恰得剛好，沒人搶拍或漏拍，路過民眾看得紛紛將藏在外套口袋裡的手伸出來，鼓起熱烈掌聲。

余矢姚跟社團夥伴們喘著粗氣，滿身大汗，跟周遭圍觀民眾的全副武裝相比，簡直是夏天與冬天的區別。

同學一邊擦汗，一邊向粉絲熱情的聊起天來，余矢姚調侃似的勾起嘴角，露出虎牙咧嘴一笑，「好樣的，有了女粉絲都不要我們兄弟了啊？去你的。」

「去去，你有對象的別妨礙我，快去約會吧你。」同學與路人粉絲雙雙羞紅了臉，他大手一揮，催促著好友快滾蛋，別妨礙他搭訕。

「好咧！」心裡有分寸的余矢姚很快就帶著其他夥伴們一同遠離這塊粉紅泡泡區域，動手收拾東西。

練舞結束後身體不再運動，寒意逐漸湧上全身，余矢姚趕緊套上外套，用力搓手取暖，心想：看來今晚出門得多穿一點了。

他加快收拾速度，自己的物品隨意塞進背包裡後，向大夥兒道別，其他人也沒攔住他，反倒高喊要他約會加油，余矢姚開心的罵了句髒話，便全力往今晚的目的地奔去。

※

即使做足準備，要他做出像女孩子一樣的行為，實在是令他感到十分害羞且尷尬。

應該不會被嘲笑吧……幹，敢笑話我那個老頭子就死定了！余矢姚下定決心，用力按下電鈴。

「……啊？你好啊。」

「幹你誰－－啊不是、你、你好……？」

電鈴才剛按下去，門忽然打開，嚇得余矢姚下意識地先飆髒話，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回覆對方的招呼。

什麼啊這人是誰？長得好清秀是個大帥哥欸……什麼鬼！臭老頭子居然跟別人幽會－－啊啊啊我在想什麼啊！

大概是對方打量的視線太過明目張膽，讓人無法忽視，大帥哥屈膝彎腰，將自己的身高與眼前的學生平視，「抱歉，是我嚇到你了嗎？」

「不……沒有，是我反應過度，沒事啦！」這人好有禮貌啊。余矢姚盯著渾身散發光芒的大帥哥，有種神仙下凡的錯覺。

「你們兩個站在門口說話不冷嗎？」屋主從大帥哥身後探出頭，在兩人身上來回審視，「畢方，不要太欺負小孩子，雖然嚇哭的話也很可愛。」

聽見這話，余矢姚當即氣得跳腳，「老頭子你在說什麼東西啊你這個死戀童！」他不管旁邊這人多親切，一氣之下就用手指著對方，質問眼前一臉無辜的祈御，「你不是答應我今天等我練舞結束要陪我出去的嗎？居然……居然偷偷跟別人在家裡做、做我不知道的事情！」

「哎呀，祈御，我是被當成小三了嗎？」大帥哥眼巴巴的望著身旁好友說道。

「你為什麼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祈御挑起一邊眉的回望回去。

「你們不要當著老子的面講悄悄話啊幹！」

祈御無奈地撫摸炸毛的小豹子，「就跟你說不要罵髒話了。」煩悶的情緒從手心傳來，祈御立刻明白對方生氣的原因，「畢方是早上突然來我這說要敘舊的，兩個老人家的閒聊能有什麼意外啊。」

「－－雖然吃醋也很可愛，若是能在只有我們兩個在的時候露出這種表情就好了。」祈御湊在余矢姚耳邊，小聲的補上這一句。

如他所料的，余矢姚立刻摀住耳朵，臉紅的瞪著他，祈御心滿意足的退回原位。

被忽略很久的畢方舉起手，像個乖寶寶一樣等待發問時間的到來。

「你想笑就笑吧……可惡。」

「我沒有啊，我只是想問你們不是打算要出門嗎？還是要改聊天？感覺好有趣喔－－欸祈御，我能加入嗎？」畢方興奮地看向祈御，似乎在徵求對方同意。

「對吼ㄍ－－我是說，祈御！我們一起呃……去放天燈吧！」余矢姚的話同時跟畢方的後半句重疊，話一講完他才反應過來旁邊的人問了什麼。

余矢姚驚訝的看過去，突然不明白這人是故意還是無心的。

「小豹子原來是想放天燈啊，可是元宵節都過了。」祈御看著天色，估算著現在出發到平溪的時間，「要就要現在立刻出發，不然回來會太晚，對小孩子不好。」

「過了也能放啊，所以我這不就趕回來了嗎。」余矢姚偷瞄自稱畢方的男人，那人表情從聽見他們要去放天燈開始，就是一副懷念的神情，感覺就是很想去。

果然，畢方拉了拉余矢姚的衣服，輕聲說道：「請帶我，我想看一下。」可能是這語氣過於認真，導致余矢姚沒有拒絕的勇氣。

三人就這麼踏上旅程，在火車上，余矢姚趁著畢方望著窗外風景在發呆，他偷偷摸摸地問祈御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主要是插足他期待已久的約會，讓他不太高興，但看著對方複雜的表情，他又狠不下心不管。

「你真的不知道？」祈御疑惑地說：「我以為我們聊這麼久，你早就清楚畢方的身份才會答應讓他一起去的啊。」

「欸？他跟放天燈有什麼關係嗎？」

看樣子他的小豹子是真不知道，祈御好笑的彈了下余矢姚額頭，「畢方可是中國古代神獸之一啊－－他是神鳥喔。」

他開始講述關於元宵節的起源，那是很遙遠的故事了。傳說中人類誤將下凡的神鳥當成妖魔鬼怪，將其射殺，導致天帝大發雷霆，決定火燒人間當作懲罰。

是天帝的女兒不忍看人間受苦，提前一步下凡警告人民，還告訴他們將燈籠高掛樓台數日，就能偽裝成火勢猛烈的假象。

就這樣順利騙過天帝，人民僥倖活了下來，從此掛燈籠變成了元宵節的習俗。

「畢方就是當時的神鳥。」

「什麼？可、這跟放天燈又有什麼關係？」這段傳說故事余矢姚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神話主角會出現在他面前，著實令他震驚。

「在告訴你之前－－」祈御從背包裡拿出一條圍巾，在余矢姚錯愕的目光下替他圍上，「先戴上這個。我看你穿成這樣還冷到發抖，還沒到平溪你就先凍死了，小鬼。」

感受圍巾的暖意，余矢姚把半顆頭都埋進去，小聲嘀咕，「……又不是故意忘記戴的。」他有記得要多穿點，只不過遇到畢方的事害他忘記罷了。

「言歸正傳，小伎倆雖然騙得了一時，但騙不了一輩子。」祈御順著畢方的視線跟著望向窗外的天際，「火勢再大經過幾天下來，不可能不變小，而且也都不會隨風勢晃動火焰。」

「所以天帝發覺被騙了，更生氣了？」

祈御點頭，「所以他決定下凡親自視察，他隨即挑選一塊海上的小島，正是這裡。」

「當時就是祈御提議要將燈籠往天上放，製造搖動的感覺讓天帝信服的。」

「欸？」

畢方不知何時已經將頭擺正，正對著他們倆接續話題，「我很感謝祈御，我當時自己貪玩，擅自下凡還沒做偽裝，被人當作妖怪也是應該的。」

「人民以為我死了，在慶祝時候我趁亂逃回天上養傷，天帝為我生氣的時候我也曾想過要阻止，所以才拜託天女幫我去人間一趟。」

「沒想到竟然失敗了。」畢方感慨地說著：「我不顧傷還沒養好，飛往這座海島求助當時就住在這裡的大天使－－也就是祈御先生，多虧他想出這番妙計，否則我真無法原諒我自己，造成那麼多傷亡。」他低下頭，舉止優雅，余矢姚這才注意到他先前覺得這人身上散發光芒不是錯覺，是真的在發光，「真的十分感謝您。」

「年紀大了就別搞這一套了，每次講起往事就這樣不累嗎？。」祈御扶起對方，「就說你們東方神明太麻煩了，都不敢幫忙，你們那什麼天帝的甚至比我小，在我眼裡就跟小孩子鬧脾氣一樣，不用太在意。」

「現在就等著好好欣賞，人們用來祈福的天燈吧。」

－－是啊，是用來祈福、許願的天燈，不是避災、欺騙的。

※

最後到了目的地，畢方與兩人道別，沒有一同行動，美其名是他不想當電燈泡，這發言讓余矢姚惱羞成怒的瘋狂反駁，逗得原先尷尬的氣氛有所緩解。

實際上，余矢姚心裡也明白，是對方想一個人靜靜，在這塊充滿回憶的土地上，盡情感受這股生氣。

余矢姚沿路都沒說話，也不曉得在想什麼，祈御也沒有打擾。他們買好天燈，手裡握著店家提供的毛筆。

即使天冷風大，遊客依舊不減。

「喂，你的願望是什麼？」余矢姚低著頭，盯著對面的兩隻腳，不透光的天燈徹底遮住上半身，導致他看不見對面人的表情。

書寫聲顯示此人下筆毫不猶豫，看得出他寫好一行又一行，才將筆尖移開紙，「小豹子你呢？」

答非所問，余矢姚心想。

「才不告訴你咧。」墨水終於爬上米黃色的毛料，余矢姚提起右手，堅定不移地劃下一筆。

對面傳來笑聲，「你想看我的嗎？我寫好了喔。」

余矢姚看著對面筆筒裡的毛筆，然後繼續做著手邊動作，「我才不要看，一定是古板的老套內容，無聊。」

「真的不想？」

「不想啦吼！別吵，你害我寫字歪了啦！」

「是是。」

他們跟著人群站到鐵軌上，兩人的雙手握緊其中兩端，直到火苗從打火機移到燈芯，從內部照亮整個天燈。

他們高舉雙手，眼神穿過火光看見彼此的身影。

「真的不想看嗎？」祈御又問了一次。

「看了就不靈驗了吧。」余矢姚這麼回答道。

「說的也是呢。」祈御笑了。

「預備、三、二、一……放手！」

他們同時放開雙手，眾多天燈齊齊飛向天空，載著許多願望，照亮整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