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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壯／Lonely Stars】

＊20240528壯五生賀，約13000字
＊cp向環壯only，基調與鋪陳可能有點酸酸苦苦
＊特別感謝︰0518壯五生賀包場主辦彧犽、以及FSC福委會全體委員
＊沒問題start


那顆無比遙遠而刺寒的，與自己相似卻疏離、孤獨的星阿。

請問你是否願意，為我升起光芒？

＊

深夜、近九時，回程略略耽擱了。

車上，臨時逢坂壯五收到訊息，來自他們IDOLiSH7的經紀人小鳥遊紡，說是有緊急且重要的事得當面詢問。那時他方與四葉環完成一回廣播節目錄製，事出突然，載MEZZO”二位的接駁車繞了路，事務所門前停車。

壯五下車，沒和搭檔細說紡為什麼找他，自表情上看來、他似乎也不清楚。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過應該不會花太久時間？抱歉得讓你等了、環くん，壯五說。

環則待在車上等，應不介意，隨意地抬手慢走時打了個大呵欠。

車門開闔的短暫分秒，竄入車內的微溫空氣來自入夏的夜，與冷媒製造的低溫有別、清爽怡人，可惜似乎沾了些濕氣而變得沉甸。少年捕捉想像裡那些溼答答的雲，憶不在車上的搭檔提過明天記得帶傘，接下來一周天氣都不會好，發霉季節。

視線投射過透明車窗，望熟悉白色身影收入門後，再往上，是被街道二側靜默建物裁剪出的天空形狀。看不見一點星星阿，貼浮夜空那討厭的大片的雲是濁灰色，亂節奏閃爍路燈亦惹人煩躁，蹙起眉。

環只得收回視線，打算用敲敲手機消耗時間。

手機螢幕亮起，視線路過掛桌面的天氣符號，會不經意想自己早已被督促到會留意天氣，搭檔總太操心。將表情浸入螢藍光方形的框，安靜乖巧地消磨等候，可又會在時間的狹縫格數內頻移眼朝車窗外、沉默玄關望去，以為螢幕上數字忘了前進。

看來比自己預想更嚴重的，四葉環的逢坂小壯分離焦慮，明明有自信當乖孩子聽話的，少年自己倒沒打算承認就是了。再次按掉手機，夜的靛黑被單隨閉眼動作披蓋世界——這麼做，視野感官是靜下來了，可腦內嗡嗡作響的疑問正如夏蟬、那些疑問關於︰

到底是什麼緊急的話題？非得現在帶走小壯？

是我不能一起聽的話題？又為什麼過這麼久？

更無數次會憶起那些、有關搭檔的嚴肅話題。

那些拔不出的芽，是不是又將再次刺痛對方？

環沒來由地想起這些，久違地，因為距那回、他與大叔唯一次對峙已過了多久？再後來雨過天晴，這片惱人烏雲也就散去不見了。可他會永遠記得，自己那次出借的醬油袖子背面，給身旁曾說過掉不了淚的、總裝作堅強的逢坂小壯。

那時，他嘴上說著樂觀安慰的話，心裡倒希望對方想哭的時候就好好哭出來。

直至又十來分，聽見右側傳來車門把喀擦響聲，猛地睜開眼時，他心想的人才終於回來。那副歸來面孔背於事務所玄關處的光，讓車內人無法很好看清晰表情，卻又能瞥見那表情帶著淺笑、與自己差不多程度的疲倦、以外——

「小壯，經紀人剛才跟你說了什麼？」沒等壯五全開車門，環發問。

「……阿、」聞言，前者欲穩坐入內的動作頓了下才繼續，回覆道。

「就是些行程安排的細節而已，說有地方要向我確認……沒事的。」

壯五交出答卷，並以闔車門聲收束話題，大些音量回響於寂寞的深夜小巷，也填充入兩人座位間不到一尺的距離裡。落語者說完便瞥過頭，將視線投於窗外，環也就沒再接話或追問下去，再次投眼於窗、向上。

他想自己其實知道的，漫天星空的景色於現實世界裡很難看見，卻仍抬了眼……為什麼呢？

寂靜則被引擎再啟動聲填滿，街景霓虹光泛暈比煙花迷離、卻蜇人。

而沒事的，有人總是這麼說。

＊

所以說阿，那絕對是騙人的。

儘管一直以來，四葉環並無特別為自己的直覺靈敏一事自豪（亦可說是未意識到），可他的直覺確實如往常，靈敏得可怕。那趟無言歸程，及對方換氣後那句、輕吐於唇的「沒事」，在接下來幾夜日裡反覆嚙咬少年心思，迫人發愁。

「……」直至此刻。

當下，於他視線準心，正是那個似乎又對自己撒了回白謊，或許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操心的逢坂小壯。而他亦如往常，怎樣都解不明這次困擾對方的話題是什麼……

可現在是開會時間其實。

早晨十時，事務所會議室，難得而例行地、IDOLiSH7七人齊聚，要針對未來幾周內較重要的幾個團體工作確認討論。例行會議其實並不少見，諸多行程他們也都事先透過經紀人知悉過，可在團體日漸走紅、各成員亦在不同領域拿出成績的階段，能所有人好好齊聚談話的時刻不多，他們總是珍惜並看重這樣機會。

四葉環此刻卻太不專心，來自靛藍色組合——經紀人大神萬理和和泉一織，那共鳴著、和諧熟悉的聲線讓他昏昏欲睡，他的視線焦距也另有所屬。他直愣愣地盯著某個人，位置是斜右側四十五度，靠窗。

「再來的行程是，請各位看第七頁、左下……逢坂さん？」

逢坂壯五就安靜端正地坐在那，纖細身軀的輪廓沐浴晨陽，與自己反差聽得專注。

「嗯，我知道。沒問題的。」

也會在被台上人示意時即時回覆，輕頷首微笑，窺視者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翻頁。

環才低頭將視線挪回資料上，急忙翻去當下頁數，也或許是動作太大或紙張聲響，這插曲被所有人發現、和泉一織嘆口氣。第七頁左下，那裡寫的是項IDOLiSH7的團體活動，一週後某日將進行的一場商業演出邀約。

商業演出對他們來說，並不算是稀有行程，他也看見顯眼大標後註著一行小字︰已定案。

再接著關於邀約方，他視讀那行細小的正體印刷字母，視讀是緩慢而略為艱難地。

『Five Star Com……Com、pany？』

視讀是緩慢而略為艱難地，以至於讀第一遍時，他未能意識到那幾個字母的重量。

『——F、S……？！！！』

可下瞬、一切終於被解明，關於那幾日來疙瘩於自己胸腔的壞直覺。

以及對方重複口出的那些︰「沒問題」、

『沒事。』

若是換作以往的自己，此刻肯定已經嚷嚷著起身了吧？少年此刻卻啞口無聲，過去太多衝勁早經日子學會放緩。他學會於衝動前先看看四周了，接著倒發現，自己似乎是此景裡，唯一個對這行資訊感到震驚的傢伙。

畫面裡，其他成員都接著跳下一項行程看，無人留駐，一個個專注地翻著紙頁作筆記。朗讀持續，寧靜持續，那樣彷彿是串通好的協調裡，只有四葉環是塊鑲不入缺口的拼圖。

而那也包含逢坂壯五，也包含那個應會是主角的逢坂壯五，沒將任一絲怪異顯於臉上，那樣微笑著。除眼眶略略深色，睡眠不好的黑眼圈，即使以淡妝遮掩再好也躲不過搭檔眼睛。

好奇怪。

四葉環既太不解逢坂壯五，又太熟悉逢坂壯五，孰知對方手裡慣用的牌組花色、出牌順、太多難懂的背面理由，每每需要思維相反的自己強硬翻牌。可為何次複次是這樣情景呢？次複次要笑著逞強，如果不願意、覺得刺痛而失眠的話就大聲抗議啊，就算被罵我也會站在你的那——

「環くん，剛才開會時在走神呢？仔細看臉色也有點差的樣子……是昨天沒睡好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甚至是於會後，你竟還能這麼向我打趣。

四葉環當時仍坐在位置上，收拾好的成員們早緊接其他安排、離開會議室，剩逢坂壯五在等他、步至身側，帶那樣好不適切場景的輕鬆口吻啟詞。聞言，少年動作一瞬僵石，垂瞳收緊，隨即將資料胡亂塞進國王布丁帆布袋裡。

「……才沒有。」

他噘起嘴應，起身就走。

鬧脾氣的孩子同樣，他們都想、包含環自己，鞋底踏地比往常用力了些，一下下扣擊噪音。而緊跟身後的搭檔也不覺意外，相處長久、壯五太習慣搭檔偶爾耍性子孩子氣的性格，掛上苦笑，只不過這次——

確實就是自己的錯，僅僅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私心，讓我也會想試著許願奇蹟發生。

所以抱歉了、環くん，又讓你擔心。

也請，原諒我的任性。

-

讓我們回到那天夜晚。

玄關，推開門，深吸口氣後跨入。

即使披了件薄外套才下車，空氣裡沉澱的涼意依舊侵略莫名，青年以指尖拉了拉領口、頓微秒，才按下事務所門鈴。機器電子音頻響了陣，鼻音似沉悶而斷續的節拍，混合身後未熄火引擎的躁動、填滿夜巷，搭檔的等待碼表則方開始計時。

逢坂壯五確實不清楚經紀人如此臨時、緊急，且須單獨地找自己的理由為何，訊息裡對方也有意不說清。可總會提早開始多方設想的他，似乎能猜到那要事會關乎於什麼。

「……」因而呼吸緊繃，心跳震顫。

解鎖後推門而入，燈光昏暗的事務所裡，除小鳥遊紡位置仍亮燈，其餘職員均已下班離開了。主角很快就找到等他的人，見時雙方帶上微笑禮儀、即使都疲憊，寒暄對話一兩句後便要切入正題，真實的忐忑則被藏在兩面笑意裏側。

「阿，這麼晚真的很不好意思、壯五さん……」

畢竟，會與逢坂壯五單人有關且重要緊急，慎重的話題的話……

「不會，經紀人才是，辛苦了。」

除了「那個父親」以外，還會有別選嗎？

佇身前，那位往常總是笑容甜美、充滿朝氣的女孩看來同樣緊張，手裡揪著文件夾，指頭緊得泛起粉色。她將要謹慎地對事務進行告知，微抬的視線膽怯，兩份心藏忐忑隨秒針行走而發酵，將由女孩一鼓作氣戳破。

「……欸？」

可待內容語句以與預想有別的形式出口，壯五愣了愣。

那是IDOLiSH7的一場商業演出邀約，紡口述娓娓道來，而關於這件事應答應、又或者婉拒，想第一個詢問逢坂壯五的意見。「對方」在信件裡的口吻十分熱忱，她言無止斷，說能邀約IDOLiSH7成員們前來演出的話將是天大榮幸，請務必考慮看看……！

而另一頭，關於為何，諮詢的僅是自己、逢坂壯五單人意見的這事亦水落石出。聽聞關鍵詞時他止住呼吸，卻從沒料與其相遇會是這般形式，面露遲疑。

「抱歉、那個……經紀人，妳說此次演出的邀約方是——」他打岔了，表情僵硬地詢問。

「FSC的……『福利委員會』？」

女孩冗長的段落被問句打斷，偌大昏暗的熟悉空間頓時被無言填塞，二人視線倏忽交接，對峙安靜太慎人。

他的心跳聲也不鼓譟了，僅一句詞彙被咬在唇際、復鬆開、回歸餘音裡、終末消散……

小鳥遊紡點點頭。

顯見而明白，這就是她今日須如此臨時，提前和告知並詢問對方的緣由。可是……聽者垂下的紫眸很暗，再啟口時，以那樣游移而無力的口氣探問︰

「這、真的不是搞錯了嗎？」

這真的，是有可能發生的嗎？

已歷經許多事的此刻，壯五與父親的關係已不如最起頭那樣緊張，自己當初單方面的斷絕關係也似乎不過是場遲來叛逆，血脈終究是切不斷的。試過獨自一人逃得遠遠，也試過堅強地懇求、再不那麼堅強地拭淚的今日，FSC這個詞已不會在阻礙自己與成員的演藝發展上刻意絆腳了，只是當然、關係依舊如局外人般僵持、無破口。

而此刻來自那裡，那突如其來遞出的「邀請」不是玩笑話，正朝自己指向，伸長枝條。

那枝條尖銳，也來得太令人畏懼，瞬間刺破由自己建築起的隔絕高牆，欲使靜夜破曉。

自己也或許是過得太安逸了，安逸地於由自己、和所有會愛自己的人們共同築起的城堡裡恣意歌唱，才會於換日鐘聲響起時感到畏懼、畏懼曙光將醒，畏懼鐘聲是再次奪走自己夢的諭示。他也曾幻想過，父親終有一日接受叔叔與自己喜愛的那個世界，如此想來荒唐至極的假說，可當善意實際敲門……

理智上，壯五依舊不能相信，能稱作奇蹟的那天會這麼突然、且輕易地來到。

他也在想，那些讓自己感到懼怕的，真的可以被理解為「善意」嗎？

還是自己其實應該感到驚喜且開心的才對，並去許願這一切、

「……」都會變好？

見身前聽者沉默思索許久，紡露出擔憂眼神，於是溫柔貼心地再提︰如果壯五さん覺得不合適的話、請不要勉強自己哦？她回想收信開展時詫異欣喜的自己，即使機會實在難得、身為經紀人的自己這麼認為，可保護成員絕對是第一要務，她更不希望那總是偽裝堅強的他再次受傷。

只是語未落完，面前人似乎已重整好情緒，抬起表情。

「不、請答應這份工作吧。」壯五啟口回覆，笑淡淡。

「沒事的。」

＊

於是時光荏苒，時光荏苒。

直至終究，需正面於由他們選擇鋪就的進路。

直至日曆被倒數為零，乘上疾馳公路的接駁車，直至不長不短的車程到頭，於目的地Five Star Company的高聳大樓前煞車熄火。映眼前，那門面實在氣派非凡，無論內外裝潢都高雅奢氣，同時風格力銳，很能看出公司主人的高要求、品味——

和那樣一點無親和力的性格，他們理所當然地都會再聯想去身邊，表情正嚴肅的某位成員的故事。畫面裡，逢坂壯五最後一個下車，此刻、只是在四葉環身後安靜地隨隊末尾，一句口未開、其他人亦同。

這一點也不像往常演出前刻的IDOLiSH7，這樣無生氣而沉默，可與當下不算晴朗的天氣太相似。以微陰灰藍為塗料的天飄著綿雨，綿雨程度用不著撐傘，卻會沾濕他們衣角，真是好沉悶的氛圍。

不過反觀，於那次開會至此這段荏苒的時長裡，四葉環和逢坂壯五竟一次架都沒吵，感情和睦得超過。檯面下兩人雖各懷心思，此次卻無四葉環先衝動，日常緊湊的行程安排當然也沒給他們機會對談，另方面逢坂壯五的表面偽裝功夫也升級了。

工作狀態下的逢坂壯五自然是無懈可擊的，看不出一點異樣。

每當他想偷戳點下破口，對方也總能聰明地轉移掉相關話題。

不知是自己太好忽悠還是真的多慮了，他無數次望去對方保持笑容那個平常樣子，再加上其他成員們也均微妙地不言，環總覺得奇怪、只有自己一人煩心。他又惦記起對方說過的「沒事」，想相信搭檔在經歷過這麼多磨合後，肯定知道有事就要說出來不勉強自己……

還是難道，自己其實應該不相信小壯更好？

在默默守護還是強行戳破這兩個選擇上頭疼，於是就如現在、畫面裡最後一排，即使感到芒刺在背，四葉環依舊任他那無言的搭檔借自己身高築牆、躲入陰影。黑色鴨舌帽下，環偷偷瞥了眼身後明顯緊繃得過頭的壯五，輕嘆口氣。

「——IDOLiSH7的各位，歡迎蒞臨，這裡請。」

幾位正裝禮儀、笑容標準的接待員接著前來，引客入玄關。

於午後抵達，餐會演出則是晚上的事，中間約莫空隔一二小時時間，這時間不空餘，他們將進行舞步與場地確認的最終彩排。齊乘電梯向上，抵高樓層展演會場，背向外廳堂落地窗外天空的亮色，履入。

會場空間裡工作人員眾多，場佈與測試工作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表演廳場地很大，與FSC公司的級別相符，除容量寬闊外高級感也十足，卻與他們想像有別。他們原以為就會是個會議演講廳而已，頂多高級一點的演講廳，畢竟FSC會長本人不喜歡音樂，可……

圓桌與椅均被擺設整齊，舖上潔淨印象的布巾米色，而當前唯被置於每個桌上的，則是幾朵乾燥花束妝點。那都是幾朵嬌柔鮮嫩、淡色調的花，被盛在打了緞帶的、精緻的盒裡擺飾，再仔細看裡頭，似乎包含了所有人的顏色。

再接著是，幾位工作人員緊跟他們身後，搬入會場的那幾個大紙箱，它們沉重而神秘兮兮地被擺去舞台邊。雖暫不明裡頭東西是什麼，但被指示輕拿輕放、無比小心，他們投射視線裡都有相同預感，那感覺就是特別不得了的東西——

目視這一切，眼神好奇也沒人發問，可他們都想這準備的精心程度……？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尚帶滿腹疑問，下一幀，此次活動神秘的邀請方，七、八位FSC福利委員會的成員們便「熱情地」前來迎接。那是群與經紀人小鳥遊紡年紀相仿的小姐，打扮正式、別著工作證，帶著滿面笑容與朝氣前來。

也是真的「十分熱情」，原先簡單簡短的對話環節竟被度過得粉絲見面會那樣，當IDOLiSH7成員們一一自我介紹時，只要一回輕笑女孩們便躁動得……！

這讓成員們更納悶了，面面相覷。

咳、簡單寒暄過後還得進入正題。

委員們認真地講解起周遭環境，簡介附近設施，晚上演出曲目、換場等的確切時間安排，以及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行程。而末尾時，一句今日就請多指教了，由所有成員誠意十足地齊聲，同時一列、深深鞠躬。

「！——」只可惜當下，主角們似乎都還未能很好地適應一切。

壞天氣裡沾染的溼氣傳染、生霉，當下有太多成員心事忡忡，唯一織、大和二人反應，準備應對時仍慢半拍。可也是在那空缺的半拍裡，倏忽落下夜帷，會場內大半的燈光暗了下來。

被某種信號指引，而齊投眼去的遠處舞台區，工作人員正進行燈光微調。

當昏暗遠方、炙亮的燈光頃刻再打亮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而移神。

開敞絨紅布幕的木色舞台，光暈自頂洩下、劃出一個個飽滿的圓，接著如雨點般細膩落下的第一個音符、第二個音符，編織成旋律、漣漪形狀盪入所有人沉澱呼吸的河。事出突然，幾位成員互視著，來回工作忙碌的工作人員也個個停下動作，望去光亮處……

不過想當然，這只是設備測試環節罷了。

還不夠人們徜徉，前奏完音樂嘎然而止。

廳堂大燈重新亮起後，忙碌準備又繼續，只有IDOLiSH7幾人傻愣地、望著舞台，反射似熟悉的第一句歌詞差點兒溜出口——不、依舊不經意蹦出一個音節的主唱陸臉紅著捂上嘴巴，三月和凪兩人見此狀，則反射地噗嗤齊笑出聲。

這算是突發意外嗎？

可也是那麼幾個小節，就足夠將他們一路來緊繃的心緒稍稍洗滌，切回原先輕快活力的，合適IDOLiSH7氛圍的節奏。見大家鬆懈，在旁待命的兩位經紀人也終放心了些，他們其實早料到今日天氣雲雨，不過他們想自己該做的除守護之外，更重要的……或許是、相信？

而畫面再另一側，因這太過和平的互動出現，旁觀的FSC福委會成員們，盡數遭爆擊致死。

-

正式演出前的彩排工作順利地展開了。

因表演的舊曲目全數倒背如流，舞步也記得老熟，更沒有於粉絲或電視台攝影機面前表演新曲時，會怕忘詞或舞步的緊張感。當下他們須做的更多是︰熟悉流程、上下場，以及受舞台限制調整舞步走位。

倘若是回憶裡初出道的IDOLiSH7，肯定是手忙腳亂，可對早已登上過數不清舞台、於偶像界闖出名堂的他們，這根本小菜一疊。於是試每首歌的舞蹈走位，試銜接流程，針對幾個點進行討論修改，再順個幾回沒花費許多時間。

更何況，扛FSC名譽的工作人員的效率與工作能力怎麼可能低下？也因此，順利的前準備都大致結束時、天色方暗，在必須提早換衣服裝造前，竟空下近一時。

成員們依序退出舞台讓燈光與音響收音等工作繼續，前往布幕後側的小準備室休息，經排練簡單熱身後，成員們間氣氛也愈發舒暢。下舞臺時幾位成員還貪戀最後一曲，餘韻裡哼調、頗有生氣；走在隊伍靠後，四葉環也應和著說笑，意識卻跟得不緊，並不上心——

「實際見到真人真是不得了、每個人都好帥！阿……真的此生無憾！」

今日無數次，四葉環無法不移神去留意，他身側寡言的逢坂小壯。

「對吧！實際近看真的是、超爆擊、噢實在太可怕每個都想加推……」

沐浴於聚光燈光暈的漣漪裡，那笑顏弧度標誌，於正確時間綻放。

「阿、妳們都有接到『壯五くん』那個的飯撒嗎？突然來超犯規——」

是阿，他想今日的小壯作為偶像是滿分的、依舊是滿分，同往常。

……那麼自己，究竟是在因為什麼焦躁？

我的擔心又是否，從最一開始就是多餘？

下階梯的腳步頓了下，四葉環垂下眸、落於隊伍末尾，而淹沒思緒的環境音和人聲如潮水湧來，他捕捉自己呼吸變得慌亂、遠去成員們的歡笑、及旁觀者們私語夾藏興奮。對方能保持同往常一樣應是件好事，聽到搭檔被誇獎他也應該自豪，因為工作能好好完成再好不過了，可料到此、他卻徬徨。

不過你們知道嗎？聽說當時邀請IDOLiSH7的決定被送上去時，那個古怪的會長發了好大脾氣，旁觀者語句又掀一波潮聲。會長發脾氣不是當然？有人放輕聲調地接話，叢聚八卦的影子藏在舞台光明裏側，幾人間悄聲躡語換上新話題︰

「你們肯定都聽說吧，那個會長和壯五くん的關係？」

「所以說呀～我們隔天沒收到資遣可真是太好了，這是福委會的勝利！」

「不過會長會出席吧，今晚餐聚也算重要的活動……嗯、還是不好說？」

『——你覺得呢？』

遠望不見的面孔模糊，氣音悄悄話也細膩，可不知為何、他能清楚捕捉每個字詞每個換氣，像是吻著耳膜說述、連嘈雜的器材運作雜音都濾除。停下腳步、閉住氣息，他的掌心五指由開展而收起，又更收緊些。

這些話，要是被小壯聽見的話他會做何反應呢？四葉環想。

如果待會正式上場演出的時候，那個大叔就出現在台下的話，無論將發生什麼事，小壯都能保持心靜、完美地完成演出嗎？

又如果、待會，那固執討厭的大叔連賞臉都不屑的話，僅僅是留下一席「空席」的話……這樣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關於這些假設，肯定全都預想過的多慮的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難道我真的要說服自己相信，相信小壯能沒事地獨自應對這些？

「！小壯——、」實在太過殘忍了阿，這些事。

如此笨拙的我，根本搞不懂。

名字與問號自喉嚨迸了出去，有許多人回頭，是附近忙碌的工作人員們，投以不太理解的疑惑眼神。可那些面孔沒一個是他想找的人，回神來只有他獨自還留在舞台邊角，少年原先一直捕捉的身影呢？則於片刻的分神裡看漏。

自己一個人，他最、最討厭這樣被拋下的恐懼了，轉身逃跑。

下秒攔住他的是大神萬理，及時發現表情不對、落單的少年。

「……小萬，小壯不見了。」

燈塔找到走失的船，亦等同於迷航的船抓住指向，沒等萬理禮貌詢問先開口，環直截了當地提問。他的語氣努力隱忍著情緒，聲音也變得低沉些、積雨雲似地灰，而後問︰我想去找他，可以嗎？

「哦、剛才壯五くん有和我說他出去一下，想在演出前透透氣。」

萬理微笑著，將雙手放上身前少年兩肩，他當然能猜測發生什麼事了，眼前人的消沉又是為什麼。他柔聲解釋，他們都在意的那個人並沒有不見、放心，也替那人藏起許多沒說心事……這些紙盒秘密只能由他們自己拆開，現在會是好時機嗎？

他盤算行程，距離再集合確實還有時間。

於是、可以哦？萬理這麼回答，又說——

不、沒說成，因那莽撞的少年早已朝出口跑了出去。

太過著急，連目的地都忘了拿。

＊

雨下過，不知是什麼時候下的。

指尖滑過淺棕色長椅上淺淺木紋、溫度冰涼，一圓圓未乾水漬像片片凋落的花瓣鋪開，於是他沒有坐下，路過再走幾尺。跨出門檻至建物之外，無牆頂限縮空間的壓力感，視野飛越圍牆界線、能盡收整座城市霓虹燈斑斕，螢火圓點於夜幕裡迷離。

逢坂壯五也逃跑了，以想透透氣的藉口。

這裡是頂樓，FSC公司大樓的頂層露臺，順學生時期曾隨父親來過一兩次的回憶、儘管是灰色，他獨自離去也只和萬理報備。逃跑時機是排練方結束，眾人說笑的那段階梯，當身側搭檔終於將那過於注目、放心不下的眼神自自己身上挪開時，他便趁機溜走了。

而透透氣會是很模糊的解釋，用於委婉那些不舒適難以啟齒，也儘管那算是個半謊，此刻雨後放晴的夜空卻很給面子。以雨洗淨過，拂過臉頰空氣的味道柔和沁涼，室內空調截然不同的舒適。

再抬眼吧！灰雲散後無雜質的靛色天空像乾淨絨毯，襯於上的幾粒星點也更顯明亮，眨著眼。

是因樓高聳立迴避了人造光害，頂樓只繞地造景設的幾列裝飾燈亮度清淺，都市往常很難能盡收的明星數量便露了面，壯五抬眼於天色，緩步盡頭前才止下步伐。也即使沒能跑多遠，與現實世界、與煩惱的距離都是，這裡依舊讓他覺得內心稍稍鬆弛了些——

不用於任何人面前高度保持狀態，或被眾多、繁雜無序的響聲激盪心跳。

至於更明確，想溜走的原因呢？

他自己也明確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心裏頭有哪兒打了結，需要點時間去梳理那樣正悶鬱、紛亂、起伏的思緒。他當然也有想到環，正被自己一聲不提地丟下，因為他其實很早就留意到排練時、甚至是其他時候，對方總在過分地注意自己。

同時也知道為什麼、且覺得抱歉……

而後，又會再對更多事情感到抱歉。

對此刻丟下對方感到抱歉，對讓對方擔心感到抱歉，對其實和其他成員提前商討過、希望大家能體諒自己不成熟的決定並保持緘默、這個舉動感到後悔，最後對明已下決心卻又徬徨的自己感到懊惱——

是的，關於FSC邀約這件事，逢坂壯五唯獨並未和四葉環說出口，那天七人會議裡對方觀察到的反常亦有所由。那些沒能順利出口的時刻，開場白哽在舌末又被嚥回去的時刻，都能怪罪時機不好、怪罪天氣不佳讓人鼓不起勁，直至終點木已成舟。

他其實應該和最親密的搭檔好好說這件事的，就像再前些日子，自己決定作曲那時。和與自己個性差距極大的四葉環對話也總能收獲新想法，對方滿滿的鼓勵，最終獲得勇氣。

可這次他並未這麼做，明明會是如此重要的決定。

為什麼呢？明明是自己選擇了的，接下這份工作。

也明明、自己早已下定決心，去直面那個身影……

『很好、下定決心……所以你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一陣風自遠方驟然襲來，涼意地、強勁地，讓沒披外套就出逃的青年有點冷，望遠方身軀卻僅是直愣地站著、僵直地默不作聲。是因為當那風掀翻他瀏海髮絲時，也捎來這句疑問，悄聲溫柔卻又刺寒無情地、是自己的聲音在問︰

所以你是覺得只要下定好決心，這一切就沒問題了嗎？

他併住呼吸，再啟唇瓣只吐得出二氧化碳，沒有解答。

可倘若從記憶裡搜索，答案其實會那麼明確而清晰，因為他早就下定過決心了、無數次。

為了好好盛住湧上鼻尖、眼眶的不具明熱意，逃跑的青年向上抬起表情，只讓星星看見。

於眼前、遠得畢生都達不及的距離那方，漫天星河此刻正包圍亦包容著他，今日星空不知為何，比記憶中看過的每幅星夜都更加炫目、熠熠生輝。它們很安靜，正傾聽過客微不足道的煩惱，而自己倘若將所有情緒撒潑入那深邃，似乎也不會被抱怨。

他思索那粒粒星點，不知是否、注意到此處渺小的自己，還是其實由於太過遙遠，你們將我也錯看成一顆幽暗的星？

這也讓壯五記憶起，前次、將如此絢爛的星空烙印於瞳會是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自己親愛的叔叔仍在，秋涼、他們依畏在小院子裡抬頭看星星、數故事——那麼，您此刻是否正像故事所說的那樣，成為其一粒星守望著我？他的目光向上探問。

盡數光芒投映入他眼眸剔透的紫苑底色，祈願自那樣夢幻得模糊的藤花瓣湖裡翻找出回憶、一點點也好。

當然、他也明晰地記得那晚的故事後續，載父親的轎車來接自己了，秘書不須開口或出手，懂事孩子則太早學會藏起依依不捨。沒能來得及撒嬌，也沒能學會如何撒嬌，倘若撒了嬌就能讓這段記憶再長些許嗎？此刻也就能更清晰記憶那夜掌心餘溫嗎？

再後來這般星海景色，長大後就很難有機會看見，不過未來、義無反顧地追逐夢、同IDOLiSH7的大家一起，也讓他以另種特別的形式見過相似景色——

熄燈深邃的廣大會場裡，帷幕升起時，眼前自無數雙手心冉冉升起的光點搖曳著編織成銀河，那會比此刻的整大片星空更使人悸動。

因為那裡會成為，只屬於我們的宇宙。

也有屬於……我的宇宙。

夜風躡足變得輕盈，四周安靜下來、同沉甸甸了的心臟，壯五也將視線自看過的星空移開了，眼眶依舊乾澀。不過他想自己知道了，沒能啟齒的緣由，沒能向最親近的環說出「我下定決心了、請你支持我的決定」，是因為歸根究底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明白、更無法明白——

如果是父親的話，如果父親就在那裡，真的會願意，為我……不、為我們就好了。

我的父親、如果是您的話。

「——找到你了，小壯。」

會願意委身於光點之中嗎？

＊

一粒流星闖入，沒敲門。

逢坂壯五被那粒流星嚇得措手不及，慌忙轉身時，髮型還亂糟糟的。

見這幕四葉環噴出了笑，邊嚷著小壯你頭髮超亂、超好笑，邊朝搭檔所在的圍牆邊那端走，朝氣快活的聲音塞滿原先寂靜的空氣。逢坂壯五則呆愣原地，害臊地渾身發熱，趕忙用手撥弄瀏海、整頓髮型，當然還有沒機會提前收拾的陰鬱心情。

他希望自己直覺靈敏的搭檔不要發現，因為此刻距上場所剩的時間太少，時機完全不適合對談，他也沒有答案能給自己、更何況是環？身側並排，方來到的少年將手臂倚上圍牆、隨意地，視線遠眺起高樓可收視的廣袤城市夜景。

與自己有別、那雙澄澈水色的圓眸子裡滿是星辰。

也僅有星辰，壯五注目著環俊俏同時未褪去稚氣的側臉，這麼想。

發現身側人目光被自己的顏色填滿，不知在想什麼，環撇過頭來。

小壯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看風景，居然沒跟我說。

當他們眼神相觸時，環換上浮誇的彆扭表情啟口抱怨，這點真的很抱歉、環くん！壯五反應過來慢一拍向搭檔道歉，頂上雙葉同表情愧疚懨懨垂垂。可是、小壯這什麼吃了苦瓜的表情？我才沒那麼生氣、就一點點！環轉瞬綻開笑，這麼說時左右手伸去想捉弄地拍拍人臉頰——

不、失手了，壯五先一步有些彆扭地閃過，撇開表情。

環愣了一下才再接續，同身側人一併將視線回到遠景。

夜深城市依舊忙碌，闌珊燈火閃爍，像棲息葉上的螢火蟲那般明卻微弱，拼貼成黯淡倦意的城市圖景。再向遠一些地方看去，望不見漆黑天空與地面的交際線遠於何處，於是視線爬上畫布、向上、再向上，最後同樣被今日難得的星彩絢爛景致震懾。

這讓他也聯想到了，自舞台向下看去的螢光棒燈海模樣，由每位粉絲們手中光亮組成燈海總是炫目而壯觀。那樣徜徉於節奏的光點是星海的潮，更會隨自己動作領著起舞……他總是很享受這樣氛圍。

可無人說話的空氣寂靜沉悶地不適合賞景，這也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偷偷地垂眼，少年瞥去身邊藏心事的人。

「——吶、小壯，你覺得大叔晚上會來嗎，我們的演唱會？」

再次啟口時，四葉環很直白地選擇了這個話題。

聽者瞪大眼，轉過頭來，不過他不會知道的，有許多前綴被替換掉了。我剛才聽工作人員姊姊們討論到這個，畢竟那個大叔工作肯定超級忙的……

對吧？

環補充，語氣平淡地繼續說，以及微笑。

而被突然戳中心事，壯五呼吸頓在半空，心跳亦落拍，反射性該回覆、咬唇邊的幾個音節斷下後尾。總覺得兩人間隔的空氣變得稀薄，即使軀體距離再近也難以將任何聲音傳達，而顫抖的音節僅將填入一個個空拍，因為他沒有答案。

因為他沒有答案。

因為他沒有答案，他自己都得不出答案了，自己究竟應為這麼不確定的未來下多少決心才足夠，這麼互相刺痛的關係又能被稱作愛嗎？於是他得不出答案，也倘若連自己都無法徹底說服，又怎麼可能有個答案，能好好回覆給四葉環？

「……」他原先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

既然你已遞出疑問，我就必須回答些什麼。

垂眸，繞牆底內嵌的裝飾燈光，暖黃光線淺淺地投射出來、潮汐與淺灘，於深木紋拼整的地板上拉長他們一雙影子。沉默地注目，那片光與影與紋交織的斑駁色塊，心想著眼前人正等他，青年閉上眼。

「真是、意外呢，環くん會主動提出這個問題，在這種時候……」

壯五吐出音節時沒看著環，想盡可能不讓自己的表情被對方發現。

「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也、快要搞不懂了，這種事……」

而越發沉默的語句，片段地，似烏雲下倉促的雨般，被傳遞出去。

傾吐出的字符一個個，不穩地飄落、墜到地上，是引力加速度的錯嗎，虛浮的氣音碰觸邊界時竟變得鏗鏘作響。而這陣急促而受傷的雨究竟該如何收尾呢？烏雲不知道，只能寄托於漸加快語速，薄弱音量能帶過這一切。

可這肯定不是你得到想要的答案吧、環くん，這肯定不是你想聽的答案，在你的全然相信面前是懦弱逃避的我，在你的純粹善意面前是沒能忍住露出醜惡表情的我。非但沒能給你的疑問更好反饋，這段時間以來我走錯的每一步、每一步也，全都——

『抱歉。』

「……？」

『很抱歉。』

「、小壯——！」

『真的很對不起。』

「唉你倒是聽我說話阿！！！！」

說四葉環是一粒流星的話或許有點委婉了，四葉環會是一粒隕石，大膽冒犯地闖入逢坂壯五的大氣層裡頭閃耀，那樣顯目、明亮、炙熱地劃破雲層。壯五這才自過份的陰鬱裡抽離，抬頭時、暈眩的迷離感衝上腦門，再來是面前人突然朝這裡伸出手、遮掩視線，使他在什麼都沒能看清之前、就——

被捏了一下鼻子，即使淘氣依舊溫柔地。

再鬆手時，四葉環正朝他笑，也太溫柔。

壯五蹙了下眉，被鬆手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一時分不清灌入鼻腔的是夜涼還是未透漏鼻酸被收回，不過自己滑稽的驟雨終於結束了。露出得意表情，將前頭未得逞把戲一次奉還的成就感，環雙手叉腰、拿回話語權，下瞬卻轉移話題。

「小壯阿……你肯定知道大叔的辦公室在哪裡吧？」他問。

「欸、知道是知道……」壯五回答，方答時還不是很明白、

——不是、環くん你不會是打算做什麼……？！！

很快地回想起些什麼，壯五表情訝異而慌張地想追問上去，沒有沒有環才這麼急撇清，說自己才不會做出什麼把大叔綁架過來的、冒犯行為、邊尷尬地笑幾聲。雖然是場鬧劇，不過氣氛確實因而緩和，環才又接續下去前頭話題，語氣穩重而平和地︰

「大叔的話，肯定會來的，我們的演唱會。」他說。

「他都為我們開門了、給我們入場券，還不來聽一下嗎、『當紅偶像』IDOLiSH7的演唱會？」

「環くん……」

「而且阿，如果他真來不了的話，」環又補充，露出狡黠孩子氣的笑容。

「那麼我會唱得好大聲傳到他辦公室去！讓他再忙不情願也要聽！或是拜託小萬幫我們加開『會長個人特別場』，我們七人直接殺到大叔辦公室去表演給他看……！！！！」

少年宣示道，聲音響徹整片夜空，猖狂地刮起風拂、掀起衣襬，而那樣自信的身姿於景幕星砂襯綴之下，奪目地讓人捨不得移開神。這是什麼胡鬧劇情呢？逢坂壯五聽完愣了幾秒，才笑出聲。

可真的這樣的話，小壯可要站在我這邊幫我哦！環則這麼回覆。

而壯五不會知道的是，自環的視角來看，自己的眼角其實都留有淺紅痕跡，即使乾澀眼睛無法落淚。細心的少年當然能發現這些，笑容底下、心臟被揪緊似地痛，他倒希望眼前傢伙方才就那樣落下淚也沒關係，脫妝這點小事又算什麼？

他希望有一滴淚能如流星一樣滑下，自由地。

也希望自己能摘下一粒流星、送給小壯許願。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啦，環只在心裡想著嘴角上揚，見眼前的小壯終於重新會笑了、自然而放鬆地，這些日子裡他等了好久。那麼接下來要做什麼才好呢？他低下頭，正打算撇眼口袋手機、剩餘時間——

「阿、找到了找到了在這！各位！！」

「哇這裡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OH！不過這、難不成是——A SWEET & SECRET DATE？！！」

「抬頭就能看見滿天星星！好漂亮……我們能在這裡待一會兒嗎？」

「時間上是的確還有十分鐘、去吧……但別用跑的阿七瀨さん你得保存體力！！！」

兩人都未預料到的，是更多流星的突然來訪，要於黑色畫布恣意編織幅七彩的流星雨畫作，清涼空曠的夜景也變得太熱鬧。於是接下來，就自由自在地、且任性地度過吧，並請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如雨已停，也於不知不覺間。

＊

帷幕之後的漆黑舞台。

深吸口氣，屏氣凝神。

他甚至閉上了眼，不去窺視自幕縫隙透入的外部光亮，僅偶爾幾聲細碎聲響來自觀眾席，正撥動心跳躁動。他想自己應覺得無比緊張的才對，在對自己而言有特殊意義的、如此重要的演出前刻，此刻這副身軀的脈搏卻出奇平靜，連演出笑容都能不用刻意就掛上。

他當然知道原因是什麼，他很感謝此刻站在同個舞台、與自己連心同屏神的每位成員，是他們支持自己度過這段時間，予笨拙的自己協助與信任；當然也得特別感謝，身側自己的搭檔，陪伴自己走過莽撞不成熟的日子，包容、並無時鼓勵自己……如果真的要使用「備案」的話，請務必讓我奉陪。

不過現在，我會以最棒的笑容迎接今夜。

倒數結束，帷幕升起，第一個音符落下。

幕帷敞開同時，壯五睜開了眼，透尚朦朧的視野、他們今夜看見的是，那預想之外準備給他們的專屬星空。由福委會成員們偷偷準備好的漫天燈海是大家的顏色，色彩斑斕地填塞入原先高雅莊重的會場，接著伴第一個音符落下、聚光燈啪地打亮整座舞台，這裡已成為屬於他們的宇宙。

而壯五也一眼就發現了，遠處正中座位有那麼一粒紫色星點，那紫色與自己的眼眸同樣，當然被歲月釀得更老成深邃些。那身影藏於人群之中，有些尷尬且生疏地想把表情藏在別人身後，邊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上那支螢光棒，隨自己柔聲、哼唱出的音符動作。

「——！」

那顆節奏落拍同時笨拙地，與自己相似卻疏離的、孤獨的星阿。

此刻正無比明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