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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








雨前的夏夜悶熱難耐,裂魔弦在大門前掛了藥草驅蟲,順手亮起柱子上已經燻黑的老舊油燈--那是給晚歸的人指路用的,在阿契努斯動過手腳後,這盞燈只有「心思歸處」的人能看見,其餘心懷他念的人只能見到如尋常郊野上的藍色鬼火。裂魔弦笑說萬一哪天臭小子不想回來了,說不定就真的找不到路了;阿契努斯說,若真的不想回來,連這條回家路都不會踏上。有沒有這盞燈都沒有差別。

任少游今日晚歸。他操縱逢魔漏的能力已經純熟到可以趕上晚餐,距離餐桌誤差不超過五公尺。但現在已經過了就寢時間,桌邊卻依舊不見少年身影,裂魔弦肯定地想他定又為了某些奇怪的理由耽誤了回程,包括但不限於練武、貪玩、被拐走等等,這些年他都習慣了,留盞燈給他就是了。

阿契努斯坐在剛掛好的藥草束旁,一邊喫煙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夜空。裂魔弦知道這個魔嘴上不說,其實也挺在意那小子,他滅了手中點燈用的火種,不多問轉身往屋內走。

「慢著,少年應該快到了。」阿契努斯突然說。

「什麼?」裂魔弦停步,「你看見他了?」四周除了混了詭光的瘴氣和霧氣,只剩下蟲鳴和暗夜出沒的小妖發出的咕嚕聲。

「有人在找這盞燈,」阿契努斯說,「但找不到。」

「那就不是任少游,他看得見吧。」裂魔弦說。

阿契努斯偏頭想了想,「看得見,但找不到方向......」

「你的法術壞了嗎?什麼叫做看得見但摸不著?」裂魔弦笑了一聲,一屁股坐下,「收回幻術或親自迎接臭小子,你選一個?」

阿契努斯難得的抿了一下嘴,「說的也是。」說完竟真的起身往外頭走。

裂魔弦吃了一驚,這隻能不動就不動的魔竟然要去接人?他反射性地跟上,不出五十步果真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他烏黑的長髮束成一條長馬尾,髮飾上柔軟的白羽毛在腦袋上晃啊晃的,裂魔弦看不清他的臉,但對於他歪斜的步伐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小子是去練了戲回來嗎?」裂魔弦嘖聲,任少游一下向左直行,下一秒又立刻向右邁步,步伐中還不忘晃著腦袋,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是人界的戲曲嗎?」阿契努斯說,「和從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不不,就算過了幾百年,人界的戲曲也沒這麼難看,」裂魔弦瞇眼看了仔細,突然驚呼:「欸,這小子,該不會醉了吧?」

「你看得出來?」阿契努斯用手圈了一個環,透過術法也看了一眼,「一臉茫然。難怪不知道燈在哪。」他下了結論。

「看來你的術法還得再改改。萬一他就這樣在外頭走步走到天明,看我還不把你捆起來當油燈。」

「我要去帶他回來,你就站在這裡當油燈吧。」

「慢著!」裂魔弦拉住阿契努斯,「等等,等等,我想看看他會怎麼走回來。」

「你說什麼?」阿契努斯皺臉,

「還是你急著回去準時睡覺,我沒意見,」裂魔弦盯著還在原地打轉的任少游壞笑,「臭小子這個年紀就敢碰酒,看來是迫不及待想當大俠了?」

「這個年紀?人類這個年紀碰酒怎麼了?」阿契努斯見裂魔弦不放人,乾脆停步。

「啊?他還只是個小鬼頭,這點常識你沒有嗎?」

阿契努斯頓了一下,突然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笑容,「真脆弱,」他突然湊近裂魔弦,撥開他髮絲下那兩支小小的紅角輕輕劃了幾下,「魔族在長出這小玩意前就該會喝了。」

說完還甩了一下那頭長白馬尾自顧自地向少年走去。裂魔弦愣了半晌才跟上拍子。

「喂!他又不是魔族!」

「四分之一,瞞不過我的,你的算學?」阿契努斯說。

「要你管啊,再說了你好歹是魔......魔族,怎麼沒有角?」裂魔弦嘴上不服氣,兩三步立即跟上。

阿契努斯沒有回答,直直走到少年跟前。

任少游站在原地打起盹來了,手上還提了兩大包已經涼去的燒餅,仔細看似乎還混了一點雜貨。

「厲害啊,他老爸的醉樣可沒這麼乖巧。」裂魔弦趕到,立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接著他注意到任少游緊抓在手的布包。

「少年,醒醒。」阿契努斯晃了晃任少游的肩膀。

「哦......,嗯?你們怎麼在這裡?」任少游迷迷糊糊地睜眼。

「大俠,敢問您買這麼多宵夜做什麼?」裂魔弦提過他手裡的一大袋燒餅。

「我沒有買啊。」

「那你另一手抓著什麼?」

阿契努斯默默地順過任少游手裡的另一袋食物。

「我的劍!」任少游沒有察覺,說著竟還想抽刀,立刻被裂魔弦按了回去。

「大俠,我給您尊嚴,自己走回家,還是我扛你回家?」

「阿裂你在說什麼,我正在走路回家。」

裂魔弦咳了一聲掩蓋笑意,「行,那你走條直線來看看?」

「為什麼要走直線?我們不正在走回家嗎?」

裂魔弦大笑,看著他又開始歪歪扭扭地走起路來,雙眼有一張沒一張的。最後他還是走上前牽起任少游一隻手。

「大俠,趁您現在心情好,告訴我誰給你喝的酒?」

「咦,什麼酒?」

裂魔弦示意阿契努斯牽住少年另一隻手,他照做了。

「你白天喝起來很快樂的東西,乖,跟我說說你怎麼弄到手的?」

「欸......,一個很漂亮的人......,好像在哪見過......」

兩大一小踩著筆直的步伐,家門口前那盞忽明忽暗的油燈還在等著他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