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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常常思考著關於「自由」這兩個字。
你撥動琴弦的手越來越僵硬,你哼起水手遠洋的船歌。


你的衰老來的比你們預期的都快,快到你甚至都還沒想到要去思考有什麼方式可以延緩。
你跟阿斯代倫本來會偶爾出去晃晃、沒有目地的享受冒險的感覺,或者長途跋涉去一些很遙遠、或很危險的地方看望友人。這對你們來講甚至都只能說是旅遊,談不上有多驚險。
基於吸血鬼的夜行性,你們白天都是待在李歐蒙小屋裡,晚上才會開始散步。三十年來一直都是如此,你從沒感受過有什麼負擔。
但最近你發現睡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上會腰酸背痛,甚至有點失眠、失血之後的傍晚會難以轉醒、被深水城小賊丟了油膩術滑了一跤居然閃到腰,就連你們最愛的「坦誠相待邊吹著夜風聊天」的行程也因為你的頭痛臨時告終。

可能只是最近有點衰,該去神殿捐個五千金了。你故作輕鬆的安撫鬧脾氣的阿斯代倫,絕口不提你最近復原術消耗得有點兇。

直到去幽暗地域看望奧米倫時你不慎被牛頭人撞下懸崖,昏迷七天才轉醒。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憔悴三倍的吸血鬼,坐在被吸乾的牛頭人屍體上惡狠狠地瞪著你,和一旁捧著醫療器具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場景的奪心魔。
「親愛的,你終於醒了?」他笑得比平常還要燦爛,雖然你覺得這樣笑著的他很美,但你知道這是他壓抑怒氣的表現,「你再不醒我都開始考慮要不要乾脆咬死你,免得浪費一頓美餐了。」
「朋友,也許你該考慮找個新的血液儲備......」你抬手想阻止奧米倫繼續講下去,但阿斯代倫已經揪住對方的衣領,凶狠的要奪心魔繼續講,奪心魔舉起雙手表達無奈,「......艾德身體復原的速度變慢,肌肉也在退化當中,各項身體數據都有下滑的趨勢......」
奧米倫那彷彿能看穿一切的殘酷目光朝向了你,而你撇過臉不願和他對視。
「你老了。」奪心魔宣布了判決。
「老......了?」你聽到吸血鬼輕聲吐出這兩個字,接著不可置信的抓狂大吼,「他也才九十出頭!應該是半精靈的壯年!」
「的確,半精靈通常都可以活到兩百歲左右。」奧米倫一如往常的冷靜分析,「但也許被奪心魔蝌蚪寄生過大幅損耗了他的生命力,他的壽命恐怕比一般半精靈短很多,基於現在老化已經開始,我估計大概會落在一百二十年......」
你感覺到自己的手突然被緊緊握住,耳邊是熟悉卻壓抑的聲音,「閉嘴,我不想聽。」
你發現自己的胸口似乎有點悶痛。

老化,你不是沒有想過,你偶爾會偷偷去拜訪潔希拉和哈爾辛,求他們教你如何更親近大自然,或者說至少讓你知道如何能跟橡樹之父求情,拜託他在你的壽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從死神的眼皮下稍微逃跑一會。
「小年輕,自然有其規律,隨意打破都是會受到懲罰的。」滿頭銀髮的老者先是嚴厲的斥責了你的想法,接著又聳聳肩,「但你可以現在開始學如何變成一隻松鼠,一百年之後也許西凡納斯會忘了你是個人,大方的跟你方想自然精華也說不定?」
「大德魯伊確實老化的比常人還要慢很多,你如果定下心來在自然中修練總有一天也能獲得大自然的恩惠,」哈爾辛微笑著拍拍你的肩膀,寵溺的把你的散髮撩到耳後「但我看的出來你是割捨不下你的漂亮衣服和觀眾的,就算你行,阿斯代倫也大概不到三天就會開始喊無聊。」
「但你還年輕,也不需要這麼早開始煩惱壽命的事吧?」兩個老德魯伊都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你原本也這麼以為,你的人生才過不到一半,也許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了。
你還有一百多年可以慢慢思考......原本應該要是這樣的。

從幽暗地域回到柏德之門的家裡,一路上你們沒說過一句話,當夜晚來臨,你醒來時總是看到吸血鬼已經打獵回來,整理好兩人的包裹準備上路。你知道這是因為你越來越沒辦法自己清醒,你說其實可以叫醒你,但他只是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語,而隔天情況也照舊。
你難得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阿斯代倫沒有這麼沉默過,他總是想什麼就說什麼,從來都憋不住,這也是你喜歡他的一點。
這情況持續到你們回到家的隔幾天,你發現他在吸地下室老鼠的血,你震驚的搶過惡臭的老鼠一把燒掉,質問吸血鬼事發了什麼瘋?
你伸出你的手臂想讓他沖掉嘴巴裡的味道,你知道對方對曾經吃的餿食有多深惡痛絕,你一點都不想讓對方再受一次這種罪――但卻被一把拍掉了伸過去的手。

「奧米倫沒說,難道我就不知道?」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微微的鼻音。

……你沉默了一下,說次級復原術都可以解決的事情,不會是什麼大事,影響不多。

「是嗎?」吸血鬼冷笑出聲,雙目泛紅的瞪向你,「那為什麼卡菈克、威爾、蓋爾都沒事,偏偏是你?」
你看著對方臉上滑落的淚水,忍不住伸手想要擁他入懷,卻被他用力推開,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上,你看到他臉上閃現了愧疚想伸手扶你,但又中途止住,表情幾番掙扎,最後咬牙露出冷漠的神情,深吸一口氣,語氣回到了你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生疏,「那麼,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吧,我沒想過你既是個如此沒用的傢伙,不用來找我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然後他留下你在這片黑暗中,消失在月光照射下的陰影之中。

以往你偶爾會抱怨對方的體溫太冰冷,大中午都時常被凍醒,但空洞的臂彎卻讓你一連失眠了好幾天。

你跟所有夥伴告知了吸血鬼離家出走的事,並沒有提到你的壽命,只是說你們吵架了,看到他的話幫忙勸個架。

「除了你以外我還真不知道他會聽誰的話,喔,可能還有哈爾辛,但是他在的地方應該不太適合吸血鬼,」蓋爾分析道,「我覺得以他的個性應該也不會離開柏德之門太遠,會不會在下水道那裏找落單的...你知道,食物?」
「不過你們到底吵什麼能吵這麼兇?阿斯代倫居然捨得離開這麼方便美味的食物源,而且還是你耶?」大法師長嘆了口氣,「當年要不是尊重你的選擇,你都可以把我從密斯特拉身邊拐走了...當然現在也是,但是是不太一樣的意義。」
你發揮著吟遊詩人的看家本領,隨口搪塞一些情侶吵架理由,然後掛斷了通訊,準備前往下水道繼續尋人。

雖然你覺得阿斯代倫應該很討厭下水道這種環境,但這裡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少數不會被你從街坊鄰居口中問出來的地方。
不過你沒想過居然還有剩餘的吸血鬼衍體還在下水道流竄,團團圍住了你這難得的美餐,而且你太習慣身邊有著戰力,忘記自己只有一人的時候有多脆弱。
你彈奏了催眠曲試圖逃離現場,但其中一隻抵抗住幻象侵蝕的衍體還是撲了上來,你勉強用刺劍架住了他的攻擊,但還是被壓制在牆上無法動彈,等到歌曲的效果一結束,你就是這些飢腸轆轆的餓鬼們的盤中飧。

一道黑影突然把你眼前亂噴著口水的衍體踹倒在地,並乾脆俐落地把剩下還沉浸在幻夢中的也一一結果,你看到那頭白髮就鬆了口氣,微笑著說終於找到你了。
結果對方走上來劈頭就是一頓罵,「白癡!蠢貨!控制狂!變態跟蹤狂......不是叫你別來找我了嗎?!『柏德之門的英雄在下水道被吸血鬼衍體分屍』?!傳出去能聽?!」
「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離開嗎!我――」阿斯代倫洩了氣,看向你的眼神中透著疲憊......還有蠢蠢欲動的飢餓,「――我不能再傷害你了。」

我們可以買血,你說,試探性地向他走近一步,看在過往的功績上,你相信焰拳不會介意幫囚犯減減重量。
阿斯代倫無力的笑了一下,「你總是不會放棄的,對嗎?」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跟以往沒什麼不同,你看看書、偶爾去廣場表演、幫哈爾辛送你的盆栽澆水(並阻止阿斯代倫往裡面撒鹽,儘管你覺得這種沒什麼用的醋很可愛)、跟愛人膩在一起......但也有很大的不同,像是你被禁酒、禁止單獨出行、禁止晚睡、禁止誘惑吸血鬼喝你的血。
但是這樣看到你的時間不就變少了!你抗議道,換來吸血鬼隔天頂著黑眼圈大早上死撐著看著你。
你默默的幫他闔上眼皮,他馬上就睡死了。
思索了一下,你諮詢蓋爾的意見將小屋的大小調整成房間,並讓這裡的時間永遠是黑夜。


三十年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卻讓你覺得快地有些過頭了。

夥伴們陸續都知道了你的身體狀況,但多數人其實也已經到了看開年紀的歲數了,唯一看不開的,大概只有那個看上去永遠都年輕俊美的吸血鬼。
你拜託影心之後幫你處理葬禮的事宜時,她有些困惑,但隨即就表達理解。
你拜託哈爾辛在你死後來城中小住一段,幫你看著阿斯代倫,別讓他做傻事...或瘋事。
你......你每天去敲那個緊閉著的房門,溫言勸對方出來幫你推推輪椅,或者散散步。

你看著對方一天比一天更沉默,你有試圖勸過對方離開你,去找些樂子,不用整天陪著無聊的老人,但看著對方快哭出來的神情,你又不敢繼續說下去。
你有試圖修行德魯伊之道,但很明顯地你的天賦差阿拉被爾差了一大截,自然的體悟只讓你學到了怎麼將鳥鳴編成歌,你感嘆你果然還是詩人的料。
你威逼利誘幾個老友幫你搞出了一個可以恆定黑暗在身上的斗篷,在阿斯代倫生日時送給他,這是你近幾年少數看到對方有笑的時候。

春去秋來,你隱隱感覺到,倒數的日子將進了。
這幾天阿斯代倫常常一出門就是一整天,然後喝的幾乎不省人事的跌進家裡,如果不是有羅蘭修復了柏納德送來,你還沒辦法把人搬上床。
你撫摸著對方的銀髮,看到吸血鬼睜開朦朧的雙眼,似乎不認得你的樣子皺著眉,「你是誰,我的甜心呢?」
你笑了笑用偽裝術讓自己變回年輕時的樣貌,吸血鬼才眉開眼笑的摟上來,「你在這阿,親愛的――」
你久違的感受到利齒在你的頸邊徘徊,但是對方卻停頓了,然後迷迷糊糊地躺了回去,嘴中嘟噥著「不行......」過不久便睡著了。

你打開窗,今天的月色特別美,大概是因為知曉月亮的女兒降臨此處。
「艾琳女士。」你微笑著點頭致意。
神人的神色有些猶豫,她看向你的身後,「確定嗎?不好好道別,人生是很難繼續下去的。」
「我怕我看了會捨不得走,到時候你們要抓我就麻煩了。」
她看你神色堅定就點了點頭,讓出位置給身後身披紫袍的骷髏老者。

「上路吧,孩子。」老者伸出了手。

在將手搭上之前,你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最後一眼。
忘了我吧,這不過就是你人生中的一場美夢......你自由了。你用魔力留下了這則訊息,然後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