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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表情]
教室一隅,一群大男孩圍著桌面或坐或倚,不知在討論什麼,嘰嘰喳喳起鬨得正起勁。渡辺昼靜靜坐在椅子裡,偶爾應和上幾句,發出漫不經心的笑聲。他的側影在鬧聲裡顯得單薄,一手支著桌面,尺骨與橈骨流暢的線條相迴,在手腕一折,修長指節輕抵下頜,散發出整潔的氣息。窗外碎陽斑斕篩落在白皙的面頰,然而他睫毛半掩,眼中含著柔影,偃熄自外躍入的一星光采,目光漸地放遠。


明明正坐在議論中央,渡辺看上去對談話內容不太上心,像粒落在軟沙中的石礫,任憑周遭笑語在水面光影漂浮,只有他一人不斷下沉、下沉……男孩們的囉噪、低俗戲謔、笑容的形狀,皆與己身無關似的。是那股難以受情熱感染的冷漠,成為難以察覺的隔閡,將他自周身的歡快剝離下來,像風乾的花束,挾在年輕人鮮活魯莽的手腳隙間,虛幻而脆弱……


「昼、你又在發呆!」


冷不防、一個男孩抓住渡辺的肩頭猛然搖了搖,衝著面笑罵。太粗魯了,你不自覺屏息,然而那動作沒把纖細的骨架碰壞,倒攪散了一時的可笑幻想。
「我有嗎?」他眨了眨眼,不經心地訕訕笑道。
「當然,我問了你好多次都不理我!所以我說那個……」
才轉眼,那股疏離感便消失無蹤,他又成為哄笑男孩的一份子,一樣有著笑聲心跳,再平凡無奇不過。


唯有那雙眼瞳薄涼如許。
真無趣,他彷彿正這麼說,未竟的話語如水面浮沫霎那生滅,帶有冰涼的味道。


[笑顏]
在眾人眼中,渡辺昼幾乎總是面帶笑意。
他的名字彷彿是畫面的引信:少年低垂眼簾,目光溫馴,接著輕快的聲息與幾句閒談後,那薄色的唇便會牽動、綻現淺笑。渡邊的笑同他為人一般自持,維持略高於體溫的涼溫,不刻意多禮、也不過分熱情而惱人──毋庸置疑,他有微笑的天賦。先天生得討喜的嘴唇形狀,唇珠輕抿、嘴角上翹,自然斂成含笑的曲線,不假一絲做作。渡邊的微笑如此輕盈,面對何事皆無所動搖的善良純粹,總能予眾人一份寧靜的愉快。


只不過今天,你被看似無害的孩子擺了一道。


又是那幾個傢伙──出主意的兇手正拍手大笑,受指使的那年輕男孩也因笑意簌簌抖著肩膀。有別既往的拘謹,他手指抵唇吃吃笑著,眼睫劃開兩道弧線,帶了痣的臉頰漩起甜美酒窩,吸引住不自覺的目光。兩個柔軟小漥,居然給你一腳踏空的錯覺。


「噗哧、對不起,我只是開玩笑,想不到你真的信了……」
渡邊抬起臉,臉龐應著情緒染上紅暈,眼中仍閃爍淘氣的碎光。他滿面誠懇地拉過你的手,你們挨得近了,近得能覷見他小巧整齊的齒列,以及忽隱忽現的狡猾舌尖。唇齒撩撥著視線,卻是組織出溫軟的字句。


「別生氣了,原諒我好嗎?」


你不覺咬緊了牙,心中忿忿。開什麼玩笑──擺出那麼可愛的笑臉,就算是魔鬼也沒辦法拒絕啊。


[怒り]
你在學校餐廳巧遇了渡邊。
他今天也不是一個人,身旁坐了個你不認識的女孩,貼著渡邊一勁兒多嘴。那女孩似乎當作渡邊對自己有意思,從同學的劈腿謠言講到自己似是而非的兩性高見,淨是些庸俗的話,聽著使人皺眉。你們對上視線,但沒有機會打招呼,尷尬地一同忍受她的情感大論。青年顯得十分耐性,規矩地應和女伴點頭,眉目溫順,只是有些分神。


「所以,你的報表完成了嗎?」
好不容易逮到女孩飲水的空檔,他點破耐心背後的理由。
「這──」
那女人原在興頭上,聽了這話飛揚的嘴角頓時垮了下來。


兩人發生輕微的爭論──主要是女方單方面地漫天抱怨,最後是渡邊允諾會協助她的那份作業,才送走那女同學。他垂下眼瞼,不明顯地鬆懈肩膀,拉過一口也沒動的飲料。你挪近座位和他搭話,意圖安慰。
「你的修養還真好啊……要是我肯定直接發脾氣。」


渡邊向你意思意思輕笑,眼中映著杯裡漣漪,澄明如斯。
你聽見他搭上一句:「就是頭母豬,沒什麼好生氣的。」


「………誒?」啪搭、叉子上的麵條滑落盤裡,濺出醬滴。
你不自覺發出遲鈍的聲音,動作停滯,感受到對方些許困惑的注目。剛才是聽錯了嗎?那麼粗俗的字眼,難以想像出自此刻輕抿杯緣的優雅唇角,更別提渡邊那清爽的嗓音,再齷齪的話也彷彿讚揚似的。
「你剛剛是……」
「嗯?」
渡邊擱下塑料杯,輕巧的神情好似不假思索,找不出一絲嫌惡感。


你意識到青年的情緒波動不可能由表情察知,想起女子牲畜不如的惡評,連忙闔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