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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未泯》



太安靜了。帕拉多克斯從床上坐起那一刻就忍不住想道。

理應擺放在餐桌上的早餐沒有出現，與昨晚相同、位置絲毫沒有移動痕跡的聖經表明了清晨的禱告尚未進行。他走進敞開的房間，掀開凌亂的被單，手掌輕觸後得到的冰涼觸感證明了一切。

是什麼急事能讓惡魔如此匆忙？帕拉多克斯望向牆上的掛鐘，輕輕地嘆口氣，決定去抓人。至於要去哪裡找人，他不用思考也知道，惡魔能去的地方不多，讓他感興趣的事物更是稀少。

他逕自走向隱藏在樹林中的神殿，說是神殿其實也不過是間稍微豪華點的木屋，稱不上多華麗，反倒給人一種溫馨感。

根據神所言，他想要親和點的住所，居民們退求其次建立了這間豪華木屋，他推辭不過只好欣然接受。

嗯……確實，比起他目前住的教堂，這裡的確樸素到不像是神會住的地方。

帕拉多克斯停在門前，正準備敲門時，熟悉的爭吵聲立刻從門縫傳了出來。

「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人只有你了！惡魔果然還是惡魔，盡做些壞事！」

「啊？開玩笑，我怎麼可能這樣對待我的救命恩人！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嗎？」

「你說什麼！」

「搞不好是你腦子壞了幹出這種事來。」

「天使絕對不會襲擊自己選擇的神！」

帕拉多克斯淡定的推開門，不意外沒有上鎖。

※

突然的訪客讓吵架中的兩人瞬間安靜，安提諾米一看見神父出現，彷彿救星登場，急著要神父證明他的為人，「帕拉多克斯！你來的正好，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所以快跟這個笨蛋說，大人變小不是我弄的。」

「比起這個，我比較想問你為何丟下工作跑來這。」帕拉多克斯毫不留情地把黏在自己身上的惡魔扯下來，丟到一旁，「你剛才說大人變小是怎麼一回事？」

安提諾米拍拍屁股，完全沒有被無情的行為打擊到，他從地板上爬起來，然後指著客廳的沙發解釋道：「字面上的意思，神變成小孩了。」

帕拉多克斯難得一見的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看向一旁的三皇帝，只見三位天使也用力點頭，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句宛如開玩笑的話。

「發生什麼事了嗎？」

眾人領著他走進室內，他盯著躺在沙發上睡得安穩的男孩，陷入沉思。

「不清楚，老夫等人早上醒來後便看見大人睡在這，而且還變成小孩了。」何塞罕見地緊皺眉頭，露出苦惱的神情。

盧奇亞諾蹲在地上，替踢被的小小神重新拉好毛毯，語氣十分擔憂道：「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我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普拉西多拍掉想毛手毛腳的鹹豬手，惡狠狠地瞪過去，「所以我說一定是你！」

「好了，普拉西多。」盧奇亞諾搶在安提諾米回嘴前出聲，避免又一場無意義的爭吵，「吵這個沒意義，你我都明白安提諾米的為人，況且大人也相信他。」

「你們不考慮直接叫醒大人嗎？」帕拉多克斯看見小小神為了順利擠在狹小的沙發上不掉下去，縮成一團，如此自然的反射動作令他表情微妙了幾分，「說不定祂自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此話一出，立刻遭到在場眾人的一致反對：「不行！」

「如果大人心智也跟著改變了怎麼辦？」盧奇亞諾想起了每次看見他們的鎮上孩子，不是被嚇哭就是害怕的躲在父母身後，也不曉得是父母都有提前交代，亦或著是他們身為帶給人類「絕望」的天使，其實具備令人類天生排斥他們的特性。

「如果記憶也……」一想到神大人可能會對他們露出跟其他人類一樣的表情，盧奇亞諾就不敢再想下去。

微弱的呼吸帶動著包成一團的物體上下起伏，張開的掌心下意識地找尋能夠包覆的物品，何塞緩緩地伸出手，滿是皺紋的食指被緊緊握住，充滿安心感的笑容頓時出現在那張肉感十足的臉蛋上。

「……如果可以，我們真的不願意看見大人害怕的表情。」何塞直勾勾地望著睡得香甜的男孩，放輕的音量聽起來像是微小的祈求。

帕拉多克斯理解般的點頭，看著男孩滿足的表情若有所思。

「沒錯。」普拉西多望著神，目光堅定，「更何況……」

「更何況，大人這麼可愛，怎麼捨得叫他起床啊！」

「對對，大人那麼可愛，怎……喂！」普拉西多滿臉潮紅，說話都急了起來，「你怎麼可以用這麼齷齪的思想去去去評論大人！」

「難道你覺得大人不可愛？」安提諾米挑起一邊眉。

「當、當然很可愛啊！大人不論是變老變小都是最帥氣可愛的！」普拉西多大聲反駁。

「既然你也這麼想，那不乾脆趁這機會，把大人可愛的模樣紀錄下來當紀念如何？」安提諾米搖晃著尾巴，這是惡魔興奮的徵兆，「但我不會畫畫，你們誰會？」

「畫什麼畫，果然是沒見識的惡魔。」普拉西多用鄙視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惡魔，冷笑道：「可別忘了大人可是科技之神，用相機照一下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畫。」

「欸～相機是什麼？」

「就是一種機器，按下按鈕便能將鏡頭裡的畫面印出來……唉！我去拿給你看！」絲毫沒察覺自己被設計的普拉西多滿是自豪的帶著安提諾米進到房子更深處。

隨著兩人逐漸走遠，何塞跟盧奇亞諾同時按著頭，頭痛到完全不想提醒某人又被惡魔玩弄的事實。

「我回去會訓他的。」神父眨了眨眼，安慰著兩位天使。

「……不用了，是普拉西多的反應太遲鈍。」盧奇亞諾婉拒了神父的好意，應該說，他知道神父不會真的罵人，畢竟沒有影響到教堂或是人類，他壓根不在乎。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許久，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鎮上的人們開始活動了起來。

在一陣兵槍馬亂之下，他們從神的研究室帶出一台神秘機器，一干非人生物圍成一圈瘋狂拍照，帕拉多克斯此時此刻手裡握著一張「照片」，又一度陷入沉思。

直覺告訴他，這種照片留著不太妙；理性警告他，私自擁有神的肖像會有報應；但感性告訴他，留著有備無患。

於是帕拉多克斯僅僅只思考了幾秒鐘，便將照片放入袖口中。同時，他也覺得差不多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話說，如果大人真的心智變小，那該怎麼辦才好啊？總不能讓大人一直睡下去吧？」拿著相機的安提諾米提出疑問。

三皇帝猛然清醒過來，他們解決辦法還沒想好居然就在拍照，簡直是太失職了！

「我覺得可以念童書，來教堂裡的孩子哭鬧我都是這樣安撫的。」帕拉多克斯提議道。

只見眾人一臉茫然，帕拉多克斯只好稍作解釋：「顧名思義，就是給幼童讀的書，童書一般故事沒有邏輯性，天馬行空的內容能帶給年紀尚小、思考能力缺乏的小孩很大的樂趣。」

「那我立刻就去買！」說做就做，安提諾米二話不說，當即飛奔出去。

「等等！天曉得你的品味會買來什麼奇怪故事，不准你亂挑！」普拉西多氣急敗壞的跟上腳步，衝了出去。

「喂！你們等一下！唉，怎麼每次都這樣……」盧奇亞諾來不及攔住，只好跟著跑出去。

剩下的何塞跟帕拉多克斯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

儘管何塞再怎麼不願意，他也得跟著離開。

「大人就拜託您照顧了。」

「我會的。」

何塞苦笑著一張臉，無可奈何地追上去，獨留神父一人顧小孩。


帕拉多克斯淡定的關上門，坐到空沙發的一角，整理起桌上五花八門的照片。

不知何時起，均勻的呼吸聲有了些許改變。

神父笑了笑，「大人，您還不起床嗎？」

帕拉多克斯抬頭，毫不意外的看見小小神打著哈欠，坐正的乖巧姿勢完全沒有剛才眾人懷疑的心智變小的可能性。

神隨手拿起一張照片，上面的祂窩在溫暖的毛毯中央，縮成一圈的樣子令祂想起了鎮上牧場裡養的狗。

祂記得，那條狗前陣子剛生下一窩小狗，現在這張照片就跟那些剛出生的狗兒樣子重疊。

「你早就知道了啊，太可惜了，本想嚇嚇你的說。」

「什麼時候發現我醒來了？」

帕拉多克斯伸手抽走神手上那張，然後把一整疊整齊的擺在旁邊，「我看見您在偷笑。」

神用力伸懶腰，短短三個字卻充滿可惜，「失策啊。」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這個困擾眾人一早上的疑問，神瞇著眼竊笑，「也沒什麼，就是神力使用過度會導致的副作用－－讓身體短暫保持幼童形態能有效降低能量消耗。」

狡詰的笑容配上這幅外貌，帕拉多克斯終於明白他先前感覺到的微妙感是什麼了。

「以前我都待在房裡等身體恢復後再出來，只不過昨天晚上太累就直接在客廳睡著了，然後因為你們的反應實在是太好玩了，我很好奇後續反應，就選擇繼續裝睡囉。」

－－再天真可愛的臉孔也掩飾不了內在真實的靈魂。

「您開心就好。」

帕拉多克斯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把前面所想的話講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