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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因】

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變質成了什麼模樣，但相對地，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有多麼無能為力。

沒有一個弟弟有資格過度干涉哥哥的日常生活，他沒資格管虞因大半夜和什麼人在外面夜遊兜風、沒資格管虞因要跟誰交換聯絡資訊，就像虞因友人曾說過的——虞因不需要跟弟弟一直綁在一起。

可是他還是覺得難受，這種感覺就像要把自己最喜愛的人拱手讓人，還不能有任何反抗一樣。

嘆了口氣，聿將書本闔上，紫色的眼眸看向這個空間中的另一個人。

正專注於雕刻的東風沒有因為那過度彰顯存在感的視線而停下手邊的工作，但他還是開口問道：「又是那件事？」

即使聿不說，東風也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對方隻身一人來到他家。

因為聿很安靜，不會打擾他做事，所以他並不那麼反感與對方共處一室，如果今天換作是嚴司，他現在雕的可能就是那個渾蛋法醫死後的模樣了。

聿聳聳肩，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我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值得你煩惱這麼久，是我就不會選擇告訴他，反正弟弟的身份也有好處，沒必要硬是去捅破這層紙」

東風難得認真地給予建議，但聿只是盯著他半晌，接著又嘆了口氣。

「信不信我把你轟出去」

「......你不明白」聿本想比個簡單的手語敷衍過去，可最後還是選擇直接用說的。

他知道東風是真的在幫他，只是這個提議他不想聽而已。

就在兩人陷入一陣僵硬的沉默時，門鈴突兀地打破這份尷尬。

「阿因來了」聿將書本放進背包，起身快步走向門口，在推開門的同時，他聽見東風說出另一個建議。

「比起寫那些他也許看不懂的書信，你不如直接開口告訴他吧」東風抓了抓一頭亂髮，「他不是稱讚過你的聲音嗎？」

＊

「你們剛剛單獨在聊什麼啊？」虞因將安全帽戴到聿頭頂上並順手扣起。

聿搖搖頭，擺明不想講。

但虞因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偶爾會幹出大事的弟弟，繼續追問道：「是案件的事嗎？」

搖頭。

「你們又再進行高智商人士的不科學交流？」

仍舊是搖頭。

「不然會是什麼......難不成是在討論喜歡的對象？雖然不太可能，但這倒是比較符合你們的年紀」

虞因無心的一句話正好戳中了聿一直不敢搬上檯面的秘密，他感到相當不快。

「為什麼要這麼在意？」聿直勾勾地瞪著虞因。

不知為何，虞因很明顯從那雙眼中感受到聿的怒氣。

「小聿你生氣了？抱歉，我問太多了......我只是擔心你們兩個又會做出危險的事」虞因歉疚地想摸摸聿的頭，只是他的手才舉到半空，聿就像察覺到他的下一步動作般，向後退開。

「如果我說......我真的在和東風討論喜歡的對象呢？」

「咦？小聿你有喜歡的人？」

「對，而那個人還剛好就是你，阿因」聿將安全帽脫下，放到機車坐墊上。

看著眼前錯愕的大學生，聿露出苦澀的笑容：「很糟糕對吧？」

虞因的心被聿的神情刺痛了下，他想說點什麼，但混亂的腦袋組織不出合適的話語。

「......我自己搭公車回家」

丟下最後一句話，聿從他身旁頭也不回地走過。

＊

虞因回到家中時，聿還沒返家。

倒是大爸人還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虞因將背包扔到沙發上，也將自己整個重量往可憐的沙發壓去。

「怎麼只有你一個？小聿呢？」虞佟奇怪地看了大兒子一眼，怎麼叫他去載小孩回家，卻沒看到小隻的進門。

「......大爸，我可以跟你談談嗎？」虞因將臉埋在抱枕中，悶悶地說道。

「你說」虞佟將打好的蛋倒入鍋中，滋滋的聲響爆出。

「呃那個......你會介意我......或是小聿......是同性戀嗎？」簡單的一句話被虞因講得斷斷續續。

虞佟拿著鍋鏟的手頓了一下，「為什麼要介意？」

「因為......虞家可能會絕後？」虞因不知道要怎麼講，隨口說出一個聽起來很老套的理由，連他自己都感到好笑。

他本身是能接受同性戀者的人，在現在這個時代，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而且學校不是都有講多元成家嘛。

「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理由」顯然連虞佟也覺得虞因的話很滑稽，「小聿和你說了什麼嗎？」

「大爸你怎麼知道？！呃！」意識到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說溜嘴的虞因反射性摀住嘴巴。

「因為在你之前，小聿已經和我跟夏談過了」虞佟將煎好的蛋裝盤放到餐桌後便關上爐火，雖然還沒將晚餐的菜色都備妥，但虞佟還是脫下圍裙，到虞因旁邊的沙發空位坐下，「為了繁衍後代而結婚生子大可不必，我跟夏只希望你們選擇一個真心喜歡且品行端正的人在一起，其他的人生規劃由你們自己決定即可」

「另外對我們而言，在這世上沒辦法理解跟包容的只有那些窮兇惡極的罪犯而已，你懂我的意思」

虞因翻過身，有點茫然地望著落地窗外，「我只是還沒有想透我對小聿的情感究竟在什麼位置吧」

「我想也是」虞佟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

「你只要想清楚就好，小聿說過，就算哪天你真的拒絕了他，你也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且無法取代的哥哥」

明明前面講了一堆都沒事，唯獨聽見這句話時，虞因的眼眶有些濕潤。

「......那臭小鬼怎麼都只跟別人說這種話，這不是應該跟我本人講嗎？」

＊

聿拖到晚上九點多才回到家，在推開自家大門時還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

因為情緒上來而表白實在太糟糕了，他實在不敢去思考虞因會怎麼想，甚至會不會因此討厭而疏遠他。

但他也不可能站在大門口一整晚就是了。

深吸口氣，聿顫抖著手打開大門，然而映入眼簾的就是虞因，嚇得他差點直接把門甩上。

不過虞因抓住了他的手腕。

「看來整天把二爸魔鬼訓練還是有點功效的......」虞因看著眼前有些慌亂的弟弟，頓時有些心疼。

在那種情況下說出自己隱瞞許久的感情一定很難受吧。

「小聿，我們進屋裡談談好嗎？」

聿看著虞因緊抓著自己右腕的手，在心裡無奈地嘆息。

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吧。

點頭當作同意後，聿踏進家門，和虞因一前一後地進到客廳，客廳的小桌上還擺著一盤小點心還有冒著清淡香氣的香草茶。

聿被拉著坐下後，馬上從口袋拿出手機想用打字代替說話來進行溝通，但手機被虞因直接抽走，聿不悅地瞪了虞因一眼。

「你今天真的是很氣我欸」虞因尷尬地笑笑，「但這種事還是用講得比較好吧」

「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回家後和大爸聊過了，也有自己想過很多事」

看著虞因認真的表情，聿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應對。

明明他一直以來都希望虞因能夠思考這樣的事，但當一切都照著他的意思進行時，他卻又感到恐懼。

「老實說......我還是沒辦法完全想通自己的感情」

話落，虞因發現聿的表情就是一副「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的模樣。

「但這不能怪我啊！因為我們太親近了！」

「阿因，你沒必要勉強自己在今天之內給我答覆，我也沒有一定要馬上就知道結果」

「這是不是你跟我講最多話的一次啊？」虞因突然意識到這點，聿很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

但兩人之間的氣氛也因此和緩了許多。

「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的感情啦，當阿關那群約我出去聯誼時，我總是會想還不如跟小聿去吃甜點屋；真的沒辦法推掉的情況下，也會想著如果是跟你一起來會怎麼樣」

「他們總說我把你看得太重，說我幹嘛把自己和你綁在一起，明明你已經是個能獨立自主的高中生了，但我發現自己除了想照顧你以外，也很享受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覺，可是我不能肯定這和你的感情是一樣的」

「你能這麼說我就很開心了」聿的嘴角輕輕勾起。

虞因很少看見弟弟露出那種笑容，呆愣了半晌才想起他話還沒說完，「等一下！我還沒講完啦！」

「那個......小聿，雖然我不能保證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但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就算最後我們沒能以另一個身份走下去，我也還是會當你是我獨一無二、很重要的弟弟」

看著虞因認真堅定的神情，聿主動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從掌中傳遞而來的熱度是那麼地真實，令他緊繃的情緒終於在那刻鬆懈下來。

「果然不要寫那些情書或畫一些不知所云的圖畫，直接用講得比較好呢」

「咦？你寫情書還畫圖給我！？在哪裡啊我怎麼都沒見過！」

「在東風家」




而此刻的東風正巧對著家裡那疊充滿愛意的紙張在不停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