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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傳聞有一種草藥,生在瀑布之下,以螢火為養分,遂名為碧落螢花。聽說能治百病、解百毒,還能使人武功大增、長生不死,猶如食鮫人之肉……」 正邪大戰的故事結束,柳奕誠又開草木新篇,方初嵐自是半句也沒入耳。 在師徒閒談過往之際,有一位年輕女子時不時朝他們看去,留心聽著對話內容。她木簪素裙,脂粉未施,但不影響天生端正的美貌。可這樣的佳人,卻眉頭微皺,掛著愁容。 她躊躇一陣,向師徒二人走去。 「二位公子,打擾了。」 柳奕誠收回正要夾菜的手,撇頭看向女子,問道:「姑娘,何事?」 「是、是這樣的,小女子惜元,聽聞二位公子進城前,見義勇為,趕跑了山賊。」 柳奕誠:「所以妳一見傾心,要以身相許?」 「公、公子,我……」惜元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害羞,還是感到被輕浮的不快。 方初嵐:「惜元姑娘可是遇到了麻煩?」 見方初嵐神色認真地盯著她,才繼續道:「我原有一支銀簪,想進城換點錢,為誕辰將至的舍弟買些禮物,但……被那些賊人給搶了。」 方初嵐:「妳是希望我們奪回那支簪子?」 「如若不麻煩,還請……」 柳奕誠伸手打斷:「我覺得很麻煩。這位姑娘,妳可考慮報官。」 「師尊?」方初嵐不解。 惜元神色黯淡:「官府又怎會理會我這樣的小女子……」 柳奕誠依舊是事不干己的模樣說:「官府若不理會,那妳就認命吧。只失了簪子而未受傷,已是幸運。」 方初嵐:「師尊,那我們何不幫助惜元姑娘?」 「我說了,我覺得很麻煩。」 方初嵐從柳奕誠話語裡聽出不耐之意。但身為俠客,怎能因為一些麻煩就退縮、就放棄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方初嵐自是堅持要幫助眼前的可憐姑娘。 「師尊才說要初嵐成為一位出色的俠士,若是嫌麻煩,那……」 「若你想去,便去罷。為師回房休息了。」柳奕誠將涼透的茶水飲盡離去。 方初嵐知師尊是因自己而氣,連桌上飯菜都沒動,便拂袖而去。但他亦不知柳奕誠心中有何盤算。 見惜元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方初嵐倒了茶水,安慰她道:「沒事,我幫妳。」 「可是……」惜元視線飄向柳奕誠離去的方向。 「無妨。」 「這……」惜元一揖:「多謝少俠。」 惜元說是曾偷偷跟去賊人據點,願在前領路。本來方初嵐認為太過危險,但惜元指路的方式實讓方初嵐無法明白,只好同意她同行。 二人繞過鬧區,走向偏僻的城西,本就不筆直的街道,在此顯得更為詭譎蜿蜒,幾隻黑鴉嘎叫飛過,甚至透露出了淒涼。 方初嵐張望著問道:「山賊的據點竟然是在城中?」 惜元害怕似地,步行時與方初嵐的距離愈來愈近,她回道:「如若是在山裡,那時我也不敢跟上去。」 「這處若沒人領著容易迷路,確實適合藏身。」方初嵐暗暗記下所有路線,九彎十八拐,要進出可不容易。 「我記得……應該在這附近沒錯……」又見一處岔路,惜元朝前走去。 方初嵐隨後跟上,卻驚覺不妙。惜元的脖頸上架著一柄長刀,她面露驚恐,淚水在眼眶打轉,半開著小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被嚇得無法發聲。 拿刀的是一名男子,面容乾淨英俊,頭髮半束著,一身淡茶色衣裝。絲毫不像個山賊,反像一位翩翩公子。 那人說道:「少俠好勇氣,隻身闖入我阡末的地盤。如果想要這美麗的姑娘活命……」 方初嵐手按劍柄:「你想如何?」 「城外初遇,我見你身旁的人,有一把好劍,應當能賣出不錯的價錢。」阡末說著,將刀又貼近了惜元的肌膚幾分,繼續道:「用劍來換。」 「師尊的劍?你不配。」 語聲未歇,方初嵐所立之處沒了蹤影,轉瞬出現在阡末身旁,持劍挑開挾著惜元的刀,左手攔在她腰上,輕輕一帶,退開幾步。 「你……!」阡陌不料對方竟有此速度,想上前抓人。 方初嵐鬆開惜元,回身擋下阡末劈來的刀。刀劍相碰,火星濺起。刀勢洶湧,又有衝刺加持,方初嵐再退幾步,已到了牆邊。 阡末的刀再次揮砍,方初嵐提氣一躍,凌空翻身,落在阡末身後。其刀鋒所過處,本就鬆動的土牆便塌了。 阡末欲再起攻勢,長劍已然速攻而來,頗有雷電之姿。阡末速度不及方初嵐,只能持刀護在身周。 幾招快劍過去,方初嵐長劍一刺,正中阡末手腕,刀從他手中脫出,落在幾步之外。 對手沒了武器,方初嵐卻沒有收手的打算。 長劍擊出,直取阡末左胸。 惜元看不清二人的劍招刀勢,此時方初嵐奪命之劍的大動作,卻依稀能見。 聽她大喊一聲:「等一下!」 破風的長劍在阡末胸前一寸靜止。 方初嵐:「此人搶民財富,奪妳銀簪,又以妳性命、甚是貞節相挾,肖想換師尊的劍,何不該死?」 「我……」惜元的淚水留了下來:「那是因為……我騙了少俠您,還請不要殺阡末……」 方初嵐一怔,望向惜元。她水潤的眼底,映著阡末敗退而英俊依然的面龐。那樣的神色,方初嵐偶時能在愛戀中的女子眼中見到。 「原來嗎……」方初嵐自嘲地笑著。原來阡末與惜元是一伙的,只是想騙他的錢財。 阡末趁機退到方初嵐的攻擊範圍之外,拾起刀,拉著惜元就要離開。 「你們以為,能走嗎?」 那是一道方初嵐熟悉的嗓音,他回頭,只見柳奕誠淺笑著倚在巷口牆邊,也不怕弄髒一身的白袍。且分明是夏季時分,卻穿著春秋時節的服飾。 柳奕誠身旁立著一位陌生的黑衣刀客。他束髮高冠,身姿挺拔,腰間大刀出鞘,唰地對空一揮。 「判官周離再此,強盜詐欺者,阡末、惜元,速來伏法!」 阡末緊握長刀,將惜元護在身後,惜元悄聲問道:「其他人呢?」 習武之人耳力本就勝於常人,柳奕誠回道:「你們的同夥也早被抓了。」 阡末還想反抗,大喝一聲,揮刀劈向柳奕誠。 周離與方初嵐幾近同時動作。周離大刀一劃,阡末本就握不穩的刀被震地再次脫手。方初嵐劍鋒閃過,阡末跌下地面,右腿新傷鮮血直流,深可見骨。 「帶走。」周離下令,埋伏在附近的官兵現身,將阡末與惜元押走。 回客棧後,方初嵐夜裡無眠,為平復心中情緒,比平時更早出外練劍。 午時歸來,依舊不見師尊蹤影,只好前去客房尋找。 方初嵐思考著昨日之事,往柳奕誠房間的門縫細間探去。 師尊坐在床延,似乎已清醒一段時間了,卻散著頭髮,仍未更衣。手持一塊帕巾,細細地擦著劍。 斷劍。 方初嵐沒有出聲,靜悄地轉身離開。 以前在劍廬時,偶爾也能見到師尊這樣拭劍。還記得第一次見時,太驚訝而不小心發出聲響,師尊抬眼望來,那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複雜,肅殺、失望,還有不明的什麼決心。 他嚇得跑進山裡躲了一天都不敢回去,最後是柳奕誠親自將他找回,那刻師尊的神態已恢復如常,但也未提起斷劍一事。此後方初嵐再遇此景,便會隱去氣息迴避,假裝沒見到。 於是他去街道上晃了一遭,偶有聽見城中百姓山賊提到被擒的消息,才又回到客棧。一樓大廳之中,柳奕誠已點好一桌飯菜。 方初嵐坐下,問道:「師尊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個騙局嗎?」 柳奕誠見他神色不佳,關心道:「心情不好?」 方初嵐吃了一口飯,沒有回話。 「其一,惜元從何知曉擊退山賊的人是我們,進城前打退山賊時,若她有在旁窺看,我們不可能沒有印象。其二,外地之人豈能將城中複雜的道路瞭若指掌,就算能,為何不報官,要找上不可靠的陌生人。至於其三……」 「還請師尊明示。」 柳奕誠意味深長地打量徒兒一番,才道:「初嵐啊,你認為,會有美麗的姐姐看上你嗎?」 「師、師尊?」方初嵐差點噎到。 「先吃罷,吃完去收拾一下。」 貳 風徐徐地吹,吹過紅花綠蔭,江緩緩地流,從萬山流下。漩江河床開闊,水流緩慢,流域貫穿整片陸地。 柳奕誠與方初嵐行舟漩江。柳奕誠椅在桅杆邊,飲著小酒,方初嵐立在一旁,以內力控船。 柳奕誠:「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江湖每三年會有一次集世間萬物之最的市集,就設在漩江最寬廣之處,稱作漩江錦市。」 方初嵐問:「師尊可是有想買的東西?」 柳奕誠搖頭道:「是你要去挑劍。」 方初嵐拍了下腰間佩劍:「劍?我不是有了嗎。」 柳奕誠哼笑:「那把破劍不過是我隨手撿來,你能使的好,是因還未遇上敵手。不然,早斷了。」 此時偏西的陽光,被一物遮擋。小舟被黑影籠罩。 在二人談話間,有一艘大船有意無意地接近二人的小舟。方初嵐本有留心,但跟師尊說話時多少分了神,一不注意就這麼近了。 那船首立著一人,寬敞的暗紫色袍子隨風而動,即使背著陽光,卻彷彿身在黑夜。 方初嵐直覺不對,暗中施展內力加快舟速,卻撇見師尊只微微一笑,從容飲盡盞中酒水。 大船上紫色的身影忽然有了動作,猝不及防地落在方、柳的小舟尾端。失衡的小舟劇烈晃盪,方初嵐險些沒有站穩,而柳奕誠手中的瓷瓶,卻未灑出任何一滴酒。 小舟的晃動稍緩,那人舉步,朝柳奕誠走去。 「師尊小心!」方初嵐大喊一聲,橫劍擋住那人的去路。 紫袍之人腳步頓停,一翻衣袂,白粉從袖中散出,漫在空中。方初嵐心知不妙,連忙閉氣。但還是遲了些,不甚吸進少許,身體不聽使喚地軟了下來,連劍都握不住。 那人上步,一掌拍在方初嵐胸前,他身體向後倒去,腰間重重撞上小舟側板,木板發出啪嚓的碎裂聲。 此時方初嵐半個上身已在舟外,襲來的疼痛使他更無力,又覺頸部一緊,被扣住了命門。 「你……是誰?」方初嵐艱困地想掙扎,無奈是毫無作用。 「毒王,闕孤暝。」是柳奕誠回答的,再聽他問道:「欺負別人家的徒弟,很好玩?」 闕孤暝望了望柳奕誠,鬆開扣住方初嵐脖頸的手,將他拉回舟內。 「初嵐。」柳亦誠扶住徒弟,讓他席地盤坐,囑咐道:「調息片刻就好。」 闕孤暝伸手,扣住柳奕誠手腕,小瓷瓶摔落地,撒出一地酒水。闕孤暝指間探脈,像是歎了口氣:「你變了。身體都這樣了,還喝酒。」 柳亦誠輕笑:「時光荏苒,你倒是一如既往。」 正如師尊所說,方初嵐調息一陣,就恢復了往常的狀態。邊聽著二人言語,應是早已相識。 雖然柳奕誠時常說著過去的故事,但從沒提過他以前結識的友人。師徒生活的十年間,方初嵐也未曾遇過有誰來拜訪。 他甚至一度認為,師尊是否個性太過古怪而無人理會。 而毒王提到師尊的身體,讓他很是在意。方初嵐直覺此事必與斷劍有關,便不敢開口詢問,但有機會勢必要弄清這回事。 柳奕誠:「所以啊,闕孤暝,你打傷我的徒弟,又打壞我的小舟,該如何賠償?」 闕孤暝哼聲:「我見你徒弟已恢復的差不多。」 柳奕誠:「打傷就是打傷。難道鼎鼎大名的毒王,想要賴帳?」 「反正我惡名在外,多一條罪也無差。」但見小舟已有滲水跡象,闕孤暝說道:「上大船罷。」 漩江最寬廣之處,數十、乃至數百艘大小寬窄不一的船隻並列著,船隻間以鐵鍊相鎖相連,再架上木板供人通行,形成宛若陸地的水上市集,這便是漩江錦市。 毒王的大船並未靠近,在幾丈開外下了錨。那是因為毒王名聲在外,無人膽敢靠近,亦無人歡迎,只怕一不小心就染上無解的毒,甚至失了性命。 但如同江湖上存在殺手,人們也會需要毒王所製的毒物和藥品。而若有人求於毒王,自會設法上船。 且據闕孤暝的說法,如此,也清靜一些。 柳奕誠與方初嵐乘竹筏,踏上船隻織成的陸地。外圍大多是中型舟船延伸的木板,設有數個小攤,供人們自由交易。商品珍稀奇異,卻也蘭艾同生,真假難辯。 往中心走去,則是大船聚集之處,他們大多擁有穩定的貨品來源,商品款項齊全,但也較為常見,比如織緞、藥材、武器等。 從小在山中劍蘆成長的方初嵐,自是沒見過這樣特異的市集,興高采烈地在一艘艘船隻上穿梭。 柳奕誠也任由方初嵐在前,肆意亂轉。反正錦市為期十日,要找劍,也不急於這一時。 在徒兒的注意力被各式奇珍異寶吸引時,柳奕誠察覺,似有人暗中跟蹤。但他表面依然,聲色不動。 方初嵐減緩行走的速度,視線投向桌上擺放著十來口劍的一攤。 「這位少俠,可有中意的劍?」攤主問道。 柳奕誠走到方初嵐旁,掃過桌上排開的劍,握柄圓潤,劍首細膩,鞘中之劍品質應是不錯,說道:「可以看看。」 攤主正要開口介紹,餘光見到柳奕誠腰上的劍,愣是怔了一下,問道:「這……是青紘嗎?」 青紘之名一出,暗中跟隨的人明顯有所反應。柳奕誠有意吊出他們,反問道:「此劍有來歷?」 方初嵐好奇插話:「青紘是這口劍的名字?」 攤主:「少俠有所不知,十幾年前有一位年少的劍客……應該也就比你大上一、二歲,隻身一人拿著青紘,與當時禍害江湖的魔教教主羅寄一戰。」 方初嵐:「後來呢?」 攤主:「兩敗俱傷。羅寄死了,少年劍客也死了,青紘一劍就此失蹤。江湖眾人翻遍山野,鑄造青紘的慕氏一脈亦曾想尋回這經世寶劍,最終仍是無果。」 方初嵐看向師尊,柳奕誠卻些微閃避徒兒的視線。 聽攤主又問:「那敢問閣下,是從何得到青紘?」 柳奕誠:「哦,撿的。」 「在、在哪裡撿的?」 「忘了。初嵐,走吧。」 柳奕誠說著,將滿臉疑惑的方初嵐推走,去往停泊竹筏之處。而那些人依然暗中追上,且跟蹤之外,彷彿還多了一分敵意。 柳、方是將竹筏停靠在錦市外圍木板延伸而成的空地旁,二人一回到此,就有數人現身,持著刀劍,將他們包圍。 方初嵐拔劍以對:「你們什麼意思?」 為首的那一人身著紅衣,持黑羽扇,開口說道:「我等並無惡意。」 柳奕誠:「沒有惡意?原來閣下領人包圍是善意嗎?」 「在下旻楓翎,有一事相求。」 「柳奕誠。」回以姓名,柳奕誠輕笑:「求我啊?」 旻楓翎沒有理會嘲諷,自顧自地繼續道:「想向柳公子借劍。」 柳奕誠:「借了你可會還?」 旻楓翎:「不會。」 「那不稱作借,是叫搶。」柳奕誠搖頭,一副惋惜的模樣道:「不知以往教導旻公子讀書的先生,聽見此番言論,會不會認為自己白費了苦心?」 「別浪費口舌來激怒我。」旻楓翎說道:「青紘此劍,聽說是你撿拾所得。如此神器,不配你這樣武功低微的人擁有。」 方初嵐插入:「誰說師尊武功低微!」 「是啊,誰說我武功低微。」柳奕誠有些張揚地笑了,拍拍徒兒的肩,當是讚賞他維護自己。 又走近旻楓翎,挑釁說道:「我武功如何,你大可親自試試。」 「那還請柳公子賜教!」 羽扇一揮,旻楓翎掌風將至,柳奕誠退後幾步,避開嚇敵的一擊。 「要比可以,但在此沒有觀眾,多麼無趣。不如明日,昭告漩江錦市,青紘在此,憑本事來拿。」 旻楓翎搖了搖黑色羽扇,假作嘆息:「這是自取其辱。」 柳奕誠:「還是你怕了?」 旻楓翎:「我大可在此搶劍。」 柳奕誠:「你搶了我的劍,別人也會去搶你的。而若錦市比武之下得劍,名正言順,誰還敢搶?」 柳奕誠一擺手,繼續道:「再者,我說此劍只是我拾得。然名劍自要配上武藝出類拔萃之人,若贏了,也可以此證明我配用青紘。」 旻楓翎:「只怕柳公子一上小舟,就失了蹤影。」 柳奕誠:「你不是跟了我一路,有本事就再跟上啊!」 「初嵐!」 柳奕誠一聲呼喚,同時踏下重步,將氣勁灌入腳下的木板,全員所立之處應聲破裂,一干人紛紛跌入水中。方初嵐經師尊叫喚,早已施展輕功,柳奕誠亦借反彈之力躍起,二人落在竹筏上,切斷綁繩,催筏離去。 旻楓翎單腳立在一塊浮木上,望著竹筏愈來愈小,好在方才他機警,也躍上空,才沒像下屬一樣成為落水狗。 參 回到大船,闕孤暝大步而來,本就少有表情的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嚴肅。 柳奕誠輕笑著迎上,說道:「毒王厲害,消息如此靈通。」 闕孤暝:「還打?你不要命了?」 方初嵐藉機詢問:「師尊身體怎麼了?」 卻見柳奕誠迅速拉走闕孤暝,大步走入船艙,方初嵐跟上前,但被柳奕誠從船艙內轟出來,拒之門外。 方初嵐想如以往那樣撒嬌,在門外嘗試開口:「師尊?難道是徒兒讓您生氣了嗎?」 只聽柳奕誠冷回一句:「沒你的事,離開。」 船艙內,僅有一桌一椅一床,闕孤暝點亮桌上燭火,坐在椅上。 闕孤暝:「人離開了。」 柳奕誠落坐床沿,回:「我知道。」 闕孤暝問:「為什麼不將自己的狀況告知初嵐?」 柳奕誠:「我跟他說作甚?」 闕孤暝再問:「為什麼要折騰自己的身體,設搶劍的擂台?」 「我高興。」 「是不想讓徒兒看見自己脆弱的模樣吧?」 「說了,我高興。」柳奕誠背過身。 闕孤暝知是說中,道:「說你變了是我不對,你沒變。自羅寄那一戰時就該知道,你這樣的性格永遠不會改變。」 「提起往事有什麼意義。」柳奕誠回身:「我說你沒變,也錯了,毒王何時這這般能說會道了?」 「託你的福。」闕孤暝冷笑,又道:「你明天要如何戰?」 「十年了,你應該有方法讓我恢復。」 「除非有碧落螢花。」 「那只是傳說。」 闕孤暝深深嘆道:「有,但這不過是拿你所剩不多的命數來換。」 「你不能拒絕我的要求。」 「誰讓我欠你一條命。」闕孤暝冷哼,起身出去煎藥,留下柳奕誠在船艙內。 燃起的燭火忽明忽滅,跳動的微光映著柳奕誠的側顏。生命如燭火,持續在燃燒,蠟柱融化流瀉,愈來愈短。但若是經歷強力爆破的蠟塊,還能像一般的燭火那樣,穩定而持續的燃燒嗎? 「在想什麼?」 不過一會,闕孤暝回轉船艙,手捧一碗藥湯。 柳奕誠:「沒什麼。這麼迅速,你怕是早有預料。」 「有備無患。」闕孤暝遞出碗,說道:「還有,我方才出去,初嵐向我詢問你的狀況。」 「你怎麼回?」 「我叫他自己來問你。」 「嗯。」柳奕誠應一聲,飲下藥湯,盤坐調息。 藥力並不溫馴,或說是毒也不為過。甫一飲下,柳奕誠便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斗大的冷汗留下,置於膝上的手指向內扣緊,他只能將神識專注於一吐一吸之中,以分散體內的痛楚。 一道冰冷卻緩和的真氣入體,壓下令他痛苦的藥物副作用,雙眼雖閉著,但也知道是闕孤暝相助。柳奕誠呼吸漸穩,藥亦起了效果,他空虛已久的氣海逐漸飽滿。 船艙整夜燭火未熄。 翌日一早,漩江錦市中,青紘之爭早就被散播開來。 錦市最中央的大船甲板,本作為拍賣競標而用,現在成了擂台,亦是另類競標的舞台。 柳奕誠迎風而立,依舊是寬鬆的白袍,不過相較以往,布料似乎沒那麼厚重了。 青紘掛在腰間,深青色的劍格雕有圓潤繁雜的紋路,在白日下透著藍天般的光澤,劍首不是配穗,而是幾條絲帶作為裝飾。 人群聚集在接鄰的幾艘船上,無不期待這這場比試。面無表情的闕孤暝亦在其中,眾人害怕毒王,他所立之處空了一圈。 方初嵐面帶憂容,小聲向師尊問道:「您真要打?」 柳奕誠:「不然呢。」 方初嵐:「還是徒兒可代師尊出戰?」 柳奕誠:「你又有多少能耐?」 方初嵐:「我……至少我身體健康!」 柳奕誠被逗笑,方初嵐與闕孤暝卻不覺得好笑。 「難得為師有興致出手,你就好好看著罷。」柳奕誠拍拍方初嵐的肩,讓他退至闕孤暝旁。 「看來柳公子是守信之人。」旻楓翎搖著扇子出現,神色自信而穩重,步至柳奕誠前。 柳奕誠側面對手,伸出一手,手掌朝上,大有請招意味,說道:「旻公子讓我好等,是把自己當主角嗎。」 旻楓翎羽扇在胸前一畫,回道:「只要贏了,我就是主角。」 話音未落,旻楓翎疾身上前左手出拳,柳奕誠側身閃避,卻見拳化為掌,目標直指青紘。 柳奕誠早有預料,扣其左腕。旻楓翎翻腕掙脫,右手羽扇一掃,風壓襲來。 柳奕誠向後退開,旻楓翎瞬身追擊,又是一掌擊出。 掌中蘊含力勁不小,柳奕誠架住敵手,導開攻擊,同時閃避餘勁。失準的掌勁擊在船邊欄杆,木條瞬間崩毀。 柳奕誠翻掌拍開旻楓翎的手,旻楓翎揮扇攻擊下腹,柳奕誠準備格檔,誰知只是佯攻。 旻楓翎扇交左手,右手伸去,就要碰到青紘劍柄。 柳奕誠剎那的判斷,一解繫帶,青紘從腰間落了下來,旻楓翎撲空想撿,青紘又被柳奕誠一腳踢上半空,以右手接下。 旻楓翎羽扇隨即換回右手,極招上前,氣勁凝扇,正面攻去。 柳奕誠連鞘帶劍架開攻勢,羽扇餘勢劈開船板。即使此船大且穩固,也免不了一陣晃動。 旻楓翎抽退,待晃動稍,緩穩住重心,準備再一次攻擊。 柳奕誠則將青紘掛回腰間,說道:「不勝我,你取不走青紘。」 「不拔劍,是在嘲弄我嗎?」旻楓翎飛身上前,再次搶攻。 柳奕誠則比他更快,瞬身至敵手眼前,手捏劍訣,以指代劍,刺出幾道劍氣。 旻楓翎左避右退,卻暗中運氣在掌,轟向對方心口。 柳奕誠一躍避開,瞬勢翻騰上空,落在旻楓翎身後。 旻楓翎回身,正欲攻去,卻感到頰邊一絲刺痛,伸手一抹,竟是殷紅。 柳奕誠微笑道:「你不可能勝我,認輸罷。」 「不可能!」 旻楓翎續力,想擊發絕命的一擊。 柳奕誠上前,劍訣劃出,雖為空手,卻是濃烈劍意,大有朝陽破雲而出之勢。 旻楓翎羽扇揮出,二道氣勁相撞,大船又免不了一陣震盪,甚至牽動周遭船隻。 劍氣直接衝破敵手勁力,羽扇被斜削而去,被震退的旻楓翎摀著胸吐出一口鮮血。 柳奕誠:「我贏了。」 「方才那招……」旻楓翎望過斷一半的扇子,又看向對手,問道:「你是十年前那時的?」 柳奕誠但笑不答。 「青紘,本就是你的啊。」旻楓翎似是自嘲地輕笑,領著隨從離去。 柳奕誠朝觀戰的好友與徒兒露出勝利一笑,正想開口,卻突然感到一陣無力,一個踉蹌較要摔倒,好在方初嵐立即扶起。 「師尊?」 「我沒事。」柳奕誠站穩,想推開方初嵐,但闕孤暝抓住他另一側的手臂,意在扶亦在困。 闕孤暝:「回船上。」 奪劍之戰後,柳奕誠都在船上休養,再沒與方初嵐一同進入漩江錦市。方初嵐每次想問師尊,都會被轉移話題,轉而詢問闕孤暝,得來的只有嘆氣。 師尊的狀況愈來愈不好,他卻無法做出任何幫助。即使在錦市找尋各種珍稀草藥,柳奕誠也常以一句:「為師還沒到享清福的年紀。」玩笑著打發掉他。 錦市第五日中午,方初嵐與柳奕誠如常地共進午餐。 方初嵐:「師尊。」 柳奕誠:「嗯?」 方初嵐:「您真的不想跟徒兒說嗎?」 柳奕誠:「什麼?」 「您的身體。」 柳奕誠聲音下沉:「我想我已經暗示的夠明白了。」 方初嵐:「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問。但我是真的很擔心您!真的很想為您做些什麼!」 柳奕誠:「劍,有找到秤手的了嗎?」 「您別在岔開話題了!」方初嵐喊道:「每一次、每一天都是這樣,師尊既然救我、認我做徒,那為什麼不跟我說實情?」 柳奕誠:「我有義務跟你說嗎?」 察覺師尊動氣,方初嵐有些驚慌,忙道:「師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奕誠:「出去。」 「師尊……」 「出去。」 方初嵐仍是立在原地。 柳奕誠:「沒有找到好劍,別叫我師尊。」 「師……」方初嵐露出驚愕的神情。 「滾!」 方初嵐走出船艙,與闕孤暝打了個照面。他什麼也沒說,匆匆離去。 闕孤暝走入船艙,見柳奕誠的背影有些失落。 柳奕誠回頭:「你都聽到了?」 闕孤暝為友人倒了一杯水。 柳奕誠一飲而下,說道:「完了。」 闕孤暝嘆氣。 柳奕誠望向好友真誠的雙眼。 「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說,卻一拖再拖……但當我看見他那雙眼、聽見他口口聲聲叫喚的師尊,我真的很不想承認,現在的我已經不值得他崇拜,一點都不值得了。」 「或許還能舞劍,還能比示,但早在十年那戰後,我的內力已然無法凝聚。這對習武之人而言,無疑如同死亡。或許是因為認識你,所以我還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我有一天能恢復。」 「但我不接受別人見到那樣的我,更不能接受自己是這副模樣,於是隱居山中劍廬。這時候,我遇見了初嵐,還記得那時下著大雨,他的母親渾身是傷的抱著他,倒在血泊之中,只有四五歲的孩子已經昏了過去。」 闕孤暝:「這些事,你不該對我說,而是對那孩子說。」 「罷了,大概也沒機會了。」 漩江錦市十日之後,再也沒見到方初嵐的身影。 闕孤暝則將柳奕誠帶回自身所居的烏霞鋒修養。 肆 烏霞鋒山如其名,每到夕暮之時,漫天雲海便會遮擋陽光,天空成紫色,雲,自然就成了黑色。 除此奇景外,烏霞鋒還算是座正常的山,朝有蟲鳴鳥叫午有山豬出巡,樹木生長茂密。甚至氣候四季如春,乾濕得宜,非常適合居住。 要說還有什麼是不正常的,大概只有此地住了一位毒王罷。 「在想什麼?」一襲紫袍的闕孤暝入屋。 「看雲。」 柳奕誠坐在椅上望著窗外,長髮未束,身上僅有一件薄衣裳。灰暗的暮光下,更顯人影瘦弱。 窗邊的牆上,掛著青紘,主人卻久未碰它。 闕孤暝:「什麼時後醒的?」 柳奕誠:「醒來就是這番風景了。」 隨著柳奕誠身體每況愈下,睡眠時間也愈來愈長,當初帶著徒兒遊歷時,只需七個時辰,僅比常人多了一些。而現在,一天能醒著超過一個時辰就很不錯了。 闕孤暝微微嘆氣,將手中的碗放在柳奕誠身邊的小几上,說道:「你的藥。」 柳奕誠回頭望他一眼,拿起碗,一飲而盡。 酸、苦、澀的湯藥,他已然習慣,今日的味道,卻有些不一樣。 更苦了。 「藥,換了?」 闕孤暝點頭。 柳奕誠放下碗,又望向窗外奇景:「我命數將近了嗎?」 闕孤暝無聲以對。 「只有這時候,你才會像以前那樣沉默不言。」柳奕誠輕嘲:「這樣的身子也拖了大半年,足夠了。」 闕孤暝在柳奕誠身旁坐下,抬起他的手腕,探向脈搏。 柳奕誠沒有問如何,闕孤暝亦沒有說結果。放下柳奕誠的手,闕孤暝從懷中拿出一支瓷瓶。 柳奕誠探問:「酒?」 闕孤暝點了頭,斟下二枚小盞,說道:「參了水。」 「足夠了。」柳奕誠一聞酒香,是他許久沒有接觸的味道,問道:「怎麼突然讓我碰酒,果真我命將絕?」 「今日是你誕辰。」 「哈……」柳奕誠輕笑,向好友伸出手:「乾杯。」 「乾杯。」 他們聊起過往,聊起第一次見面的情境。 那時闕孤暝還只是醫者學徒,卻因個性陰沉少言寡語,又醫毒不分的用心研究,而被師兄陷害殺人,逐出師門,甚至遭到追殺。 危急之際,正好被柳奕誠救下。至此一道遊歷江湖。 夜色轉瞬如墨,闕孤暝打斷話語:「該睡了。」 換藥,又喝酒,這對柳奕誠的身體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但隔日,他竟午時便醒了。 準備至後院照料藥草毒花的闕孤暝,經過他的房間,也是愣了一愣。柳奕誠突然有了說笑的心思:「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 闕孤暝扔下手中器具,抓起柳奕誠的手腕一探脈搏。依然沒有說什麼,神色卻帶了一點喜悅。他忙將表情抹去,回去做原本的事情。 但全被柳奕誠看在眼裡。托了十幾年的狀況,在此有了起色,為什麼?是上天眷顧,還是有神醫良方? 是了,昨日闕孤暝才為他換一味藥。是什麼厲害藥草能對他有作用?闕孤暝又為何不說? 好久沒有動腦的柳奕誠,開始推測所有可能性…… 不久,闕孤暝進屋,放下托盤說道:「午飯。」 柳奕誠見此思索,上一次好好的吃午飯,什麼時後? 闕孤暝見他沒反應,說道:「沒有胃口?多少吃一點。」 柳奕誠輕輕點頭,嘗了一口菜。 還記得以往劍廬,總是晨間練劍的徒兒歸來為他做菜。在外便換成是他點好一桌菜,待晨練的徒兒一道用餐。 吃飯時,柳奕誠總是東拉西扯,講一些市井間的奇聞異談、山林間的妖魔異獸,當然說最多的,是他自己加油添醋的真實經歷。 而,傳聞有一種草藥,能治百病、解百毒,還能使人武功大增、長生不死,猶如食鮫人之肉…… 雖然只是傳聞,但它乃真實存在,效用沒有那般傳神,恢復殘軀倒也能做到,可也如傳聞中一樣難以採得。 它生在瀑布之下,以螢火為養分,遂名為…… 碧落螢花。 「碧落螢花。」柳奕誠問向好友:「昨日的藥,該不會就是這吧?」 「這……不……」 「看你的反應就知道是了。」柳奕誠繼續道:「你每日都在照料我,不曾離開烏霞鋒,沒有時間去找尋這種傳說中的東西。而我相信你比我更沒朋友,所以不可能託人。」 柳易誠喝一口湯潤喉,又道:「求於毒王者不再少數,或許是你用什麼交換到碧落螢花。最後一種可能,有人出於自身意願,不管多麼艱困,不顧自身安危,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為採集這株傳說中的碧落螢花。」 闕孤暝乾脆不說話、不做任何反應。 柳奕誠:「我徒兒呢?」 闕孤暝繼續沉默。 柳奕誠:「叫他過來。」 闕孤暝:「動氣有礙於身體恢復……」 「我知道。」柳奕誠說道:「好友啊,麻煩叫我可愛的徒兒過來。」 方初嵐的手緊緊握著衣角,低頭不敢直視師尊。偷偷望向毒王前輩,那闕孤暝自是看天看地不看他師徒倆。 柳奕誠望著眼前之人,一年不見,徒兒沒什麼變化,只身形似乎挺拔了些,但衣襟下依稀有布條纏繞。 「師、師尊。」見了人卻沒反應,方初嵐怕師尊還在生氣,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然後跪下。 柳奕誠一把拉住方初嵐,不讓他跪,方初嵐驚慌地不知所措,一抬眼,正好四目相對。 「初嵐。」柳奕誠輕聲叫喚這好久沒說出口的名字。看著徒兒驚慌失措的模樣,柳奕誠將人抱住:「謝了。」 「師尊……」方初嵐手輕輕放在柳奕誠背上,他淚水湧出,止不住地下滑。 柳奕誠鬆開徒兒,拍了拍他肩:「別哭,哭什麼?又不會變成珍珠。」 「哪有、哪有師尊這樣,安慰別人的……」方初嵐依舊抽噎。 「行了,陪我吃飯,我吃不完。」 柳奕誠拉著方初嵐坐下,闕孤暝悄悄退離房間,將空間時間留給師徒二人。 柳奕誠伸手扯開方初嵐的衣襟,見他身上裹著層層的白布,似還有血跡滲出,柳奕誠道:「礙事的離開,現在我們可以來算帳了。」 方初嵐好不容易情緒稍微平復,這下又緊張起來,看著地板,不敢動作,亦不敢言語。 看這愈發一驚一乍的徒兒,柳奕誠心知是自己造成,他放開手,率先開口坦承。 他是一位劍術上的天才,前半生都在挑戰強者,以及找尋更強的強者挑戰。青紘此劍,正是與慕氏家主對試後,二人英雄相惜,遂贈劍以表心意。正值魔教興起,掀起江湖陣陣事端,柳奕誠卻只知教主羅寄武藝高強,想與其一戰。 最終,柳奕誠劍斷,與羅寄一同落下山崖。 命大未死,但重傷之下,又落山谷,無疑傷上加傷。闕孤暝尋到他時,說柳奕誠差點一生都將無法再拿起劍。 柳奕誠傷好後,告別好友,離世隱居。那時,就遇上了方初嵐。 方初嵐聽師尊說的雲淡風輕,沒有以往的高潮迭起、離奇曲折,他卻聽的比以往更加驚心動魄。 「到你了。」柳奕誠自白結束。 方初嵐不知從何開始:「我……」 「罷了。」柳奕誠道:「養傷要緊,先去休息吧。」 碧落螢花藥效非凡,柳奕誠的身體逐漸康復,雖然距離動武還需一段時日。而方初嵐自傷好後,便自行出去遊歷。每月只幾天在烏霞峰度過。 「兒大不中留。」柳奕誠哼聲,對此也只是放任。 「他是你徒弟,不是你兒子。」闕孤暝表示。見柳奕誠桌上全是書冊,他問道:「在看什麼?」 「鑄造之術。」 闕孤暝一臉不解。 柳奕誠:「武功能不能恢復還是未知,當人家師尊又失格,不如另謀生路。」 青紘掛在牆上。 攤開圖紙,柳奕誠提起筆,落下幾道墨跡。 「反正我是天才,應該能打造一口絕世神兵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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