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對方即便鬆口,還是表達只願意給我三天時間來宣示我的忠誠。
  如此熟悉,就如當年爸媽那種周旋壓抑。

  夜晚時分,因為地理位置,外面總有飆車仔砲隆隆地甩尾呼嘯;平時我是非常討厭,此時此刻忽然給我一種平凡的喧囂感。
  我再一次向對方虛與委蛇後掛上電話,即將上任讓我有些失真。
  鏡台前跟爸媽的家庭合照,每個人都沒有笑容,但卻給我一種比明天還要和平的錯覺。

  躺上床、閉上眼,儘管夢裡的野狼追逐啃噬讓我驚醒幾次,我想我還是要面對。

  在辦公處交代了許多事情,以評估某塊地的藉口離開、來到私約飯館。
  一路上我仍舊在觀察。

  沒看到疑似記者或徵信,也沒有看到任何官方人員,包廂甚至是店家隱藏在盆栽後的秘間;打開門看見那男人坐在桌前,姿態閒適又放鬆地靠著椅背點餐。
  服務生關上門,那慵懶雙眼往我身上飄的瞬間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壓迫感幾乎實質化般扼住我喉嚨,有剎那我想不顧一切奪門尖叫。
  但不行。

  我生生忍住恐慌,擺出總能讓人放心的制式化笑容。
  我在人生中對鏡子練習無數次這個笑容,每一次調整都讓它更加無害,每每讓人放下戒心、感到親近;是我這些年成功周旋的武器之一。
  對方並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將閒散姿勢變成當初在辦公室所見那般;雙掌交疊撐在桌上,輕輕靠在唇邊,即便視角遮掩了下半截臉龐,我仍能透過他眼部細微動作推斷他唇角的弧度;充滿不屑、充滿勢在必得,也充滿殘酷。

  一個只求自身利益為上的人。
  這樣的人,有時候沒有道德底線,想想當初那些威脅,越發可能兌現。

  唾沫在緊咬的喉間溢滿,我忍不住吞嚥:「按照規定,評估內容與程序無法公開。」我嘴巴這麼說,卻將藏在西裝內層隱藏口袋的複印文件抓在掌心。
  我心臟怦怦狂跳;這文件能讓他以最大利益標下下一個工程,但如果被他反手檢舉,那我就要吃一輩子牢飯。
  以往這種場面我都還能周旋、挽回一些可能,至少要把對方跟我拉到同一條船上,他死我亡、我毀他滅;但現在,我不確定自己向對方開口,是否有這個能耐。
  那雙眼似乎能看透一切、並牢牢把握節奏。

  對方沒有伸手索要我手中文件,只是垂下視線,行舉愜意地倒茶、品茗。
  「坐。」他說。
  聲音是溫柔的,但我寒毛瞬間直豎,危險訊號在腦內乍響。

  可我逃不了。
  店面的隱蔽、入門後他的輕鬆,無不表明這間店都在他掌握之中,我逃不了,只能服從。

  「不知道你喜好,我點了一些家長菜。」他像是與好友閒聊,甚至體貼地幫我攤開餐巾、舖在腿上。
  那一刻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反射般地閃避,雖然第一時間克制住,但相信對方毫無錯漏地,把我我渾身僵硬看在眼裡;看,那雙眼微微彎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的唇角。

  談判桌上落入下風是死局。
  壞就壞在這個人從開始就逼得我只有死局可選,還不得不下這場局。
  我妥協地順意而為,將手裡文件放在他餐盤旁邊;如果投誠能讓他改變心意給我暫時離開棋局的時間,相信我必然能從中爭取多餘空間,再找出活路反轉。

  他沒有收,反而輕笑一聲;桌子中央爐盆有燒紅的炭火,文件一靠近便被點燃,瞬間就燒成灰燼。
  在服務生端來裝湯的陶甕覆蓋上爐盆離開後,我猛然卸下全身力氣;這才發現背已濕透、胸口甚至因極微細弱的呼吸頻率而缺氧,腦袋裡有高音頻在喧囂、眼前事物晃成幾份,劫後餘生。

  我這樣的反應似乎取悅於他。
  「有趣。」他說。

  接下來餐桌上非常寧靜,食物入口卻如嚼蠟。
  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