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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長髮及腰，你娶我可好？》

絳風被一股沉重的壓力喚醒，睡夢中他感覺有人爬上自己的床，然後順勢壓了上來。

本能沒有做出反擊，代表身體感知到的是他所熟悉的氣息。

於是絳風繼續閉著眼，準備再一次墜入夢鄉。

不過壓在他身上的不明物體顯然不樂意，刻意做著會吵醒他的大動作，在他身上放肆的挪動。

然後，一雙溫暖的手捏住他的臉頰，輕輕的往外拉──

「絳風──起床啦！快出來玩！」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內容，卻是不曾聽過的女聲──絳風倏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個女孩的身影。

她低垂著頭靠得很近，幾綹髮絲順著掉落在絳風臉上，因為背光的原因，絳風看不清楚她的臉。

由這往上的角度看去，首先注意到的是對方胸前兩坨渾圓雪白。女子似乎發現了他的注視，因此語帶興奮的捧著胸部湊過來。

「絳風！你看，我長出大ㄋㄟㄋㄟ了──」

碰！

身體的反應比思緒快上許多，面對極具衝擊性的畫面，絳風只覺的腦袋一震，本能的轟出魔法將人彈飛出去。

直到巨大的墜落聲響起，絳風才徹底清醒過來。他迅速坐起身，看向倒臥在地板呻吟的女子。

只見她一手扶著腰，整張臉痛到都扭曲了，嘴裡也發出極度不滿的控訴。

「痛、痛死我啦！有沒有搞錯？像我這麼柔弱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你也下的了手！到底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先不說擅闖別人房間的女孩子到底能不能稱的上是玉這件事情，就光說她有能耐爬上天柱的床這點絳風並不覺得對方是柔弱的，雖然自己睡到讓人有機可乘或許有錯，但怎麼樣都輪不到她來抱怨吧？

「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就不會過來扶我一把嗎？」

這話說的絳風一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面帶困惑看過去。

然後，他就對上一雙熟悉的紫色眼睛。

「妳──清嵐？」

女子訝異的瞪大雙眼，隨即露出張揚又得意的笑容。

「不錯嘛，不枉費我每天做餅乾投餵你，很好，沒有白養！」

絳風這才仔細端詳對方的容貌，五官依舊是清嵐的五官，只是再更柔和些，更女性化一點。不過那雙靈動的眼睛，那神情語氣，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果然是清嵐啊！

「妳的話還蠻容易看出來的。」

「哇！這麼厲害，那我該不會化成灰你也認得吧？」

聞言，絳風失笑的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看到一坨灰就知道是妳，不過如果可以鑑定的話應該也沒問題。」

對絳風而言，自己最熟悉、印象最深刻的人就是清嵐，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或許都能輕易認出來吧。

「不過如果妳投胎轉世的話，我可能就找不到妳了。」

稍微去想像一下那個情形，絳風立刻感受到內心的鈍痛，讓他有些難受的皺眉。清嵐倒是無所謂的聳肩，笑的一臉燦爛。

「你放心好了，像我這麼特別的靈魂如果有緣再相遇的話，一定還是會跟你變成朋友的啦！」

因為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絳風很快的問起其他事情。

「所以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不都是因為你，為了要給你做新口味的餅乾，我一大早就出門採買材料，像是辣椒啊，還有苦瓜、納豆啊──」

「辣椒就算了，苦瓜和納豆是怎麼回事，妳就不能做一般正常的餅乾嗎？」

「你竟然能接受辣椒？習慣還真可怕！」

「我並沒有接受辣椒，只是苦瓜和納豆我是絕對不會吃的。」

「喔，我是沒差啦！反正你最後還是會吃下去！」

清嵐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絳風很想反駁，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貌似、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不可抗力的理由吃下口味特殊的餅乾。想到這邊，他心底頓時湧上一股深深的挫敗感。

「算了。所以妳做餅乾做到連性別都變了？」

「只是忘記買烘焙紙又懶得再跑一趟，我叫小莫隨便拿個給我傳送過來，也不知道他在哪裡買的上面竟然還畫著法陣──」

「妳把來路不明的法陣用到自己身上？」

絳風突然提高音量，語氣嚴厲的打斷她，這讓清嵐有些錯愕，看著絳風面無表情的冷臉，她不自在的別過頭。

「只是意外，真的是意外啦！你別生氣！」

「我想不出什麼樣的意外可以讓妳不小心把自己變成女人。」

「我好歹也學過很多年法陣課程，有沒有危險還是能辨別的！」

清嵐略感心虛的避開絳風質疑的視線，她實在說不出口──因為想像絳風吃到餅乾時的表情，製作過程中不小心走神了。

偏偏烘焙紙上的法陣是那種簡單又有順序的法陣，因著最近跳太多次艾克里恩陣都快成為本能了，於是在做餅乾的時候她反射性地照著陣眼連結完成，然後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把餅乾吃進嘴裡了。

每個甜點師傅都會試吃一下自己的作品來確定成果，她也只是想知道有沒有烤焦、餅乾的脆度如何而已。

哦！對了，她吃的是正常的玫瑰奶油口味的餅乾。

不過絳風的怒火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清嵐多少也知道自己大意了。

「我有發現法陣上有可逆式回復術式，所以沒問題啦！」

清嵐暗自慶幸還好他有發現法陣的逆向設計，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安撫絳風的情緒。

絳風只是盯著清嵐看，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沉默許久。最終，絳風無奈的嘆口氣，就算現在責備人也無事於補，至少以結果來說不是會傷害到身體的大事。

不過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感覺非常彆扭。

「總之妳先變回來吧。」

「才不要！難得變成女人了沒有趁機大鬧一場怎樣都不划算吧，我還有好多事想做！」

「……」

「而且你這麼悶又這麼奇怪，這輩子大概也娶不到老婆了，有這機會近距離接觸女人你要懂得感恩！」

「……」

「事不遲疑，我現在就過去給你摸！」

清嵐瞬間從地上跳起來朝絳風撲過去，然後撞上一堵空氣牆。

「這、這是什麼啊！讓我過去啊！絳風──！」

「妳不要過來！」

「為什麼？我以前明明想摸就摸、想抱就抱的，現在連靠近都不給了嗎！」

「我們的關係為什麼被妳說得這麼奇怪？」

「絳風！你難道要拒絕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接近女人的機會嗎？」

「為什麼是唯一的一次，看臉的話我還是很受歡迎的。」

「刷臉刷出來的好感度哪裡值得驕傲啦，像我這種本質魅力才是最真實的，相信我，跟你實際相處後絕對不會有女人想嫁你啦。」

「那也沒關係，反正妳也不會結婚，我身邊有妳就夠了。」

「你竟然要為了我打光棍一輩子嗎？好感動喔！」

「所以我也不需要接觸什麼女人，妳快點變回來！」

「嘖！難得有新的玩法，我還打算用這個身體做有趣的事呢！」

「如果不變回來的話就不要來找我。」

絳風是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微笑著、卻不容置疑。清嵐只能在「跟絳風玩」與「用女人的身體惡作劇」兩者間做艱難的取捨。

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比起其他人，跟絳風在一起比較重要。

「好啦！真拿你沒辦法！你要一起來嗎？順便看看那個法陣？」

絳風頷首，他對可以改變性別的法陣充滿好奇，但更多的是對清嵐的擔憂。

「我先梳洗一下。」

說著絳風便起身下床往浴室走去，在關門前他後知後覺的發現清嵐跟了過來。

「妳、妳為什麼也過來了？」

「我也想進去啊！」

清嵐的回答非常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妳現在是女孩子，怎麼可以隨便跟男人進浴室！」

「我的靈魂是男的，而且都隨便進男人房間了，為什麼浴室就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怎麼樣也說不過他，絳風只好使用力量輕輕將清嵐推開一段距離，然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前迅速關上門。



等他們到達廚房時已經接近中午了，會這麼晚到的原因是因為兩人隔著浴室門板進行一番沒營養的鬥嘴。

為了節省時間盡快恢復原樣，絳風直接帶著清嵐傳送過來。

一般來說，王族人不太需要用餐，平時也甚少使用廚房的相關設備。大部分的時候只有清嵐會到這裡來做餅乾，也因此，整個廚房裡時常散放著清嵐的個人物品。

就像此刻，桌上堆滿用剩的材料，各種各樣的食材被隨意丟著，烤箱旁的盤子墊著一張紙，紙上擺放許多色澤金黃的餅乾。

清嵐直接走向烤盤，用巧勁將烘焙紙抽出，那一瞬間，紙上的字體如同粉末般灑下。

「啊！」

聽到慘叫的絳風嚇了一跳，他離清嵐還有段距離，但視力良好還是清楚的看見粉末灑落，飄飛在空中化成點點光澤最終散去。

「一次性法陣？」

清嵐僵硬的轉過身，雖然努力強裝鎮定，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太過凝重。

「絳風你剛有看到法陣嗎？」

「很遺憾的，我沒有看到。」

雖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也要先「過目」才能「不忘」，再怎麼說都無法還原沒見過的法陣。這讓絳風有些自責，因為剛到廚房時他只顧著環顧四周順便驚訝流理臺上的混亂，根本來不及阻止清嵐。

「抱歉，是我疏忽了。」

「我如果真的變不回來，是不是就真的不能來找你了？」

絳風沒想到清嵐先在意的是這件事，他愣了一下，感到一股暖流流淌入心底，有種莫名的情愫在悄悄發酵。

「我們一起想辦法吧，我不會丟下妳的不要擔心。」

他盡可能溫柔的安撫，但清嵐還是很焦躁。

「你沒辦法把我變回去嗎？」

「目前不行。」

與其說不行，不如說是不敢。會將法陣做成雙向可逆的方式，必然是個對法陣有相當研究的人，他沒有辦法確定上面是不是也做了防禦型的設計，如果擅自解除可能會招致反噬，事關清嵐的安危，絳風無論如何都不願冒險。

「怎麼辦啊！難道我要當一輩子的女人嗎？」

直到此時，清嵐才真的有點慌了，只見他煩躁的抓著頭髮，焦慮地來回走動，這舉動著實讓絳風感到不解。

「妳之前不是還說要用女人的身體做很多事情嗎？為什麼現在好像很困擾的樣子？」

「『用女人的身體惡作劇』跟『當一輩子的女人』這完全是兩回事，一想到以後要扛著這麼重的兩團肉就覺得人生好艱難啊！」

「……」

很失禮啊！各種意義上的，很失禮啊！清嵐──！

「你沒當過女人不會了解啦，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話桌上還有餅乾可以吃吃看──不對！還是不要好了，你變女人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為什麼我變成女人是妳要困擾啊？」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變成女人不也是你在困擾嗎？」

是這樣說沒錯，但他總覺得兩人困擾的事物應該是不一樣的。

「你這麼漂亮，變成女人多妖孽啊！說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到時候一天到晚招蜂引蝶，還有一堆人覬覦你的美貌，想想就很不爽啊！」

絳風覺得，清嵐大概已經錯亂到胡言亂語了，所以他不打算跟他計較，只是想該如何幫助他。

「不然，再等個兩年，等轉移儀式過後，那時候我應該有能力在不影響到妳的前提下解除魔法了？」

「不行，只要老師看到我變成這樣絕對會先打死我，他一定覺得我又在帶壞你，然後在兩年的時間裡每看到我一次就揍我一次。」

「……」

「小莫好像說今天要來神殿辦事，我去問問他烘焙紙的來源說不定有辦法。」

清嵐自言自語的說著，當即動身離開，等絳風回過神來人就已經消失了。



絳風追上清嵐的時候他已經找到小莫了。清嵐並沒有使用魔法，他的腳程在絳風眼裡也不算快，可是神殿實在太多人，每個遇見絳風的人都會微笑打招呼、或者是禮貌行禮，基於禮節，絳風沒辦法無視他們直接走過去，也因此耽擱不少時間。

遠遠的，他就發現清嵐與小莫對峙著，表情很生動，旁邊還有個祭司。

他們看起來像是在爭執，或者說，清嵐單方面的爭執。因為小莫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飄過清嵐身上，旁邊的祭司漲紅臉，眼神躲躲閃閃的，似乎不敢跟清嵐對上視線。

直到這時，絳風才意識到一件一直都被他忽略的事情。

清嵐竟然只穿著浴袍就在神殿走動！

因為不習慣跟女生相處，絳風不好意思亂看，所以之前一直刻意將目光定在清嵐臉上，這讓他完全忽視了他的穿著有多麼不得體的事實。

那個祭司的臉上似乎在說「非禮物視」、「良家婦女怎麼可以衣衫不整的跑來神殿」，絳風想到這一路走來每個人臉上複雜又精采的神情，頓時一陣頭疼。

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情緒上湧，酸酸澀澀的、還有點疼。

當他終於理解那些人是用什麼樣的眼神在看清嵐時，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兩個字。

非常直白的兩個字──不爽。

他有股衝動想要將每個見過清嵐這模樣的人的記憶通通刪除，如此霸道又無裡的想法剛竄進腦海，絳風就愣住了。

只是還不容他深究，在發現清嵐動手伸向小莫時，絳風瞬間移動到清嵐身後，抓住他的手往懷裡一帶，因為怕他沒站穩跌倒，絳風的手順勢摟住他的腰，將人牢牢鎖住。

清嵐毫無防備的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抬頭就望進一雙蘊含柔情的眼眸裡。

「咦？你終於肯碰我了？」

充滿歧異的話語，他彷彿聽到旁邊祭司信仰崩塌的碎裂聲。雖然絳風知道清嵐指的是什麼，但他也沒打算糾正這個引人遐想的說法。

小莫神情惶恐，他慌亂的搖手，說出的話語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看起來受到極大的驚嚇。

「絳、絳、絳風大人，我、我不是，我沒有……不！我不會跟您搶女人的，這是誤會！」

「你在說什麼啊？是我啊！」

清嵐指著自己就要往前走去，想讓小莫看清楚一點，然後才發現絳風死死扣住他的腰，讓他根本動彈不得，他有些無奈的回望絳風，對方回以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

意思意思的掙扎幾下，清嵐就放棄抵抗了。

「是我啦！你看不出來我是誰嗎？雖然我知道智商有差距，但我一直以為你視力還可以的，你怎麼就認不出來呢？」

那種欠扁的口吻依稀有點印象，小莫困惑的盯著清嵐好一會，突然用力的擊掌。

「妳難道是──清嵐失散多年、同父同母的妹妹？」

「呵……」

絳風嘴角蔓延出艷麗的笑意，美的令人窒息，兩人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他發愣。

清嵐畢竟有過經驗，多少還是有抵抗力的，所以他率先回神，狠狠的瞪了絳風一眼，示意他收斂點。

「為什麼強調同父同母啦！我是本人！清嵐本人！」

「因為清嵐是孤兒啊，長得像一般不都是同父同母……不對！妳剛剛說妳就是清嵐？」

因為太過震驚，小莫這句話基本上是用吼的。

「不要那麼大聲！被人聽到我要怎麼解釋啊！」

「旁邊的祭司不是人嗎？」

「他不是還在錯亂中，又沒聽到。」

「不過你竟然是本人啊……」

小莫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後就感到一股寒意竄上背脊，他有些後怕的看向絳風，對方還是笑的一臉如常。

「可惜了。」

小莫晃著腦袋低語碎念著，但清嵐還是聽到了。

「誰可惜了？你是沒被打過嗎？」

「身材和長相倒是不錯啦！知道妳是清嵐後先扣六十分！」

「竟然直接扣掉及格分數？我有這麼差嗎？」

絳風安撫似的摸了摸清嵐的腦袋，入手的手感非常好，以往兩人身高相近，很少有這種互動，就算有，也都是清嵐單方面的偷襲。想到這邊，他又多摸了幾下。

「妳很好，是他不懂得欣賞。」

絳風這句話說得非常認真，顯然他是真心這麼認為的，清嵐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露出得意的燦笑，示威般的向小莫揚起下巴

目睹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互動，小莫搖著頭，小聲說了句「沒救了」，至於是什麼沒救了，清嵐不想知道，絳風也……不想知道。

「不過妳怎麼會突然變成女人？還穿著浴袍到處亂跑，妳看祭司都被妳嚇壞了！」

看著還陷在自我世界裡一個人崩潰的祭司，這筆帳清嵐可不認。

「不是我的原因吧！」

兩人誰也不退讓的互瞪著，幾秒後又同時意有所指的轉向絳風，互相理解的點頭。

如果那名祭司還能好好說話的話大概會喊著「光天化日之下就衣衫不整的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吧──不對，神殿的祭司從來不會指責絳風，哪怕事情多麼荒唐又脫離常理，他們還是會咬牙接受。

被這麼看著絳風多少還是有點尷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但清嵐依舊靠著他胸膛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還自行橋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好。

「說起來都是因為你給我的烘焙紙上面有奇怪的法陣……」

「什麼？妳打開烘焙紙就變成這樣了嗎？這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對！就是這樣，所以你給我好好負起責任來！」

打死他都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的失誤造成的，實在太丟臉了。

絳風其實不太擅長說謊，他張了張嘴幾度欲言又止，為了防備他拆穿自己的謊言，清嵐主動握住絳風的手，眼神透出警告。

至於絳風有沒有接收到清嵐的警告並不重要，他只覺得清嵐眼裡一閃而過的、惡作劇得逞般的光彩非常動人，讓他不禁失神。

「咳！我還在這裡……不要忽視我啊！」

小莫無言的看著兩人眉目傳情，隨後又自行進入二人世界，他不得不出聲提醒自己的存在。

「嘖！算了，你買烘焙紙的店在哪裡，我自己去找。」

「我哪知道啊！我又沒在做餅乾，就隨便在住家附近買的，最好會記得位置！」

「那店名呢？有印象嗎？」

「這個倒是有，因為店名很特殊我印象深刻，叫什麼『噗嚕噗嚕轉呀轉吧魔法烘焙坊』。」

「……」

清嵐用同情的目光來回掃視小莫，語氣憐憫。

「你竟然有勇氣進那種名字的店，我都不忍說你了……」

小莫氣到翻白眼，揮著手百般不耐的趕人。

「妳快滾吧！不要用女人的樣子到處給絳風大人添麻煩！」

「羨慕嗎！放心，我做男人的時候就看不上你了，現在當女人也看不上你啦！」

清嵐笑著回嗆，不等小莫回應，她反手拉住絳風，迅速地往神殿門口跑去。

直到跑出一大段距離，絳風才發現清嵐好像打算直接衝出神殿。

「等等！」

「怎麼了？」

「妳要穿著浴袍上大街？這也太糟糕了吧！」

「有什麼關係嗎？還是你害羞了？」

「不是這個問題吧！妳好歹穿件正常一點的衣服，浴袍輕輕一拉就掉了……」

「原來你這麼想脫我衣服？如果是你的話可以喔！」

「清嵐──！」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認真了吧！開玩笑的，別氣啊！」

「我是在說觀感的問題。」

「可是我又沒別的衣服，變成女人後身體小了一圈，之前的褲子穿了就掉下來，也就浴袍可以好好綁住！」

「不然，我們先找霽雨借一下衣服？」

「不行啦！我身材這麼好，穿不下的。」

總覺得清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自豪，到底是不是錯覺？

「但也不能就這樣出門吧？」

「為什麼不行？不都好好包起來了嗎？」

不是說包起來就沒問題吧？

絳風覺得這時候的清嵐很難溝通，到底是要一個男人馬上理解並接受女人的思維太過困難，還是清嵐根本沒有一般人應有的常識？

「妳現在是女孩子，這是禮法問題，穿好衣服也是在保護妳自己。」

「所以男人的話就可以嗎？」

絳風因為清嵐的提問愣了一下，他想像那個畫面，穿著浴袍的清嵐在街上亂跑，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男人也不行！妳該不會想等變回來後試試看吧？」

「你在說什麼啊，我是祭司，還是下任首席祭司，怎麼可能穿著浴袍上街，被老師知道的話除了揍個半死外，還要抄寫一百遍祭司戒律！」

「既然妳知道，那為什麼會認為現在沒問題？」

「反正又沒人認得我，等我變回來就讓這個形象成為傳說吧！之後就算翻遍整個迴沙也找不到我，所以沒差啦！」

就在絳風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把人打昏帶去換件衣服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不遠處某個熟悉的人正朝他們快步走過來。

「首席祭司。」

「什麼！要死啦，老師怎麼會在這裡！」

首席祭司速度很快，清嵐剛閃身躲到絳風背後，人就也已經來到他們身前站定。

「絳風大人！」

首席祭司禮貌的向絳風打招呼，他一早就出門辦公，直到剛剛才回到神殿，但因為走著就看到絳風跟一個只裹著浴袍的奇怪女人站在一起，這讓他多少有些在意。

理論上絳風要與什麼人交往他無權過問，但也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尤其在絳風身邊的女人還穿著很輕浮時。

「難得看到您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這位也是您的朋友嗎？」

「她……呃！」

身後的清嵐似乎怕他說出真相，她用力地捏了一下絳風的腰，臉埋在絳風的背上小聲的發出警告。

「絕對不准告訴老師！不然的話──」

未盡的話語威脅意味甚濃，絳風無辜的眨了眨眼，他其實沒打算說實話，不過就在他想好說辭跟首席祭司解釋前，清嵐好像覺得剛剛捏太大力弄痛他了，於是又小心翼翼的輕撫幾下。

「唔！」

絳風只感覺到一股觸電般的電流流淌入血液裡，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他驚愕的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體竟然如此敏感

「絳風大人！您怎麼了嗎？」

「沒、沒事，這位是我朋友，她比較怕生。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絳風盡量保持平靜的告辭，他側過身將清嵐護在懷裡，微妙的運用身體角度遮擋住她的容顏，兩人迅速繞過首席祭司。雖然動作很刻意，但絳風拒絕靠近的表現太明顯，首席祭司也沒辦法強留他們問話，只能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至於他究竟聯想到了什麼而備受打擊的樣子，這就不是兩人在意的事了。

絳風和清嵐一個擋一個躲，步履緩慢的進入拐角，直到確認首席祭司沒追上來後，清嵐立刻反客為主的拉住絳風。

「我們得快點！老師多半起疑了，他如果發現是我就慘了。」

「所以妳至少先換衣服──」

「換什麼衣服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走走走！我們快點去找那間店！」

說著清嵐又要衝，不過她才剛起步又跌回絳風懷裡、撞得頭昏眼花，她這才發現自己雖然跑了但絳風依然原地不動，因著兩人握著的手她就自己跌回來了。

不過跌回來之後那隻自動自發環扣上去的手就不知到是怎麼回事了。

「絳風？」

「嗯？怎麼了嗎？」

「還問我怎麼了，你這樣我要怎麼走！」

「我覺得這樣不錯啊，至少妳不會一直亂跑。」

絳風微笑著凝視清嵐，心裡想著她總是有許多朋友、有忙碌的工作，像這樣乖乖待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並不多，不如說這樣肌膚相觸、抱著重要之人的感覺讓他很安心，甚至不太想放手。

將心底最渴望的溫暖擁進懷中，感受到那深刻的幸福與滿足，絳風突然頓悟了，原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縈繞在心頭上、懵懵懂懂的情感，是一種名為愛的東西。

那些過去不曾注意到的、那些一直以來被他所忽略的，在此刻終於覺醒。

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後，絳風整個人豁然開朗，這時他才發現清嵐正擔憂的望著自己。

「有那麼嚴重嗎？不要自己走神啦！好啦！我投降，換衣服是吧，那你也先生一件衣服出來給我啊！」

再僵持下去沒有意義，清嵐很快就妥協了，她只是嫌麻煩而已，如果有人幫她準備好的話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我記得神殿出去的第一條街就有女裝店。」

「你為什麼會知道哪裡有女裝店！」

「上次帶妳飛的時後有看過一眼，稍微有點印象而已。」

「這才不是稍微有點印象吧！一般只是飛過去而已誰會記得，而且那家是舞會專用的，全都是複雜的禮服！」

他才想問為什麼會知道是舞會專用的──絳風搖了搖頭，暗自下定決心不能再被清嵐帶偏話題。

「總之，我們先過去吧。」

「妳要買給我喔？想想有點興奮耶！」

清嵐的思緒總是很跳躍，絳風常常因為跟不上他的思考模式而感到無奈。

「天柱之主要買衣服送我，可是竟然是買女裝，可惡啊！這種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機會用在女裝上好奢侈啊！」

清嵐發出意味不明的抱怨，絳風倒是不以為意，如果真的想要買其他衣服的話，他也不會拒絕。

「平常買給妳也是可以，不過妳平常很少穿便裝吧？」

神殿的祭司有專屬服裝，顧慮到形象問題，清嵐基本上沒機會做其他打扮。

「誰說的，你買給我的話我就天天晚上穿去你房間給你看。」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好像有點驚恐又有點期待，不過門禁的問題就直接忽視了嗎？

「絳風，我們換家店吧！買禮服太誇張了啦，重點是行動很不方便啊。」

「妳還是死心吧，除了最近距離的店我是不會讓妳穿成這樣出門的。」

清嵐嘴上還在念著好麻煩，不曉得她是因為穿女裝不能接受還是純粹不喜歡複雜的衣著，反正她的反抗不會有任何效果。

但也不能讓清嵐繼續拖拉下去，絳風難得覺得這時候要強硬些使出非常手段，於是他直接動手將人扛了起來。

「既然妳嫌麻煩的話我帶妳過去吧，連走路都省了。」

「那就直接傳送啊這樣也太難看了──！被看到怎麼辦？你的清譽不要了嗎？」

絳風神色複雜的垂下眼，總覺得一個從他清醒開始就沒停止胡鬧過的人現在竟然關心起他的名聲問題，心情非常微妙。

「沒先打聲招呼就直接傳進店裡才是真的造成別人困擾，反正店面離神殿很近，平日這時間也沒人。」

絳風自顧自的說著，不再給清嵐抵抗的機會，扛著人逕自朝目的地出發。

清嵐直到被放下還有些茫然，場景轉換太過突然，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齊擺放的女裝，他瞬間就想退縮了，可是身旁的絳風看起來比她還緊張，偷偷轉過臉深呼吸好幾次試圖回復冷靜。

於是清嵐很不給面子的笑出來。

「哈哈哈哈！明明說要來買衣服的是你，結果自己被嚇到是哪招，害我都沒心情忐忑了啦！」

絳風瞪了她一眼，接著抬腳若無其事般的走入店內，只是其間腳步可疑的頓了一下。

「你要自己找嗎，還是我來幫妳搭配？」

各種風格的服裝閃的他一陣眼花，絳風強裝鎮定，語氣自然的詢問，盡可能讓自己的臉不要太過僵硬。

這時候反而是清嵐自己玩開了，他一手抓著絳風，強迫的把人推到女裝堆裡，滿臉不懷好意。

「好啊！你挑，快進來看看，給我弄套最舒適的！」

清嵐不客氣的對店裡的商品指來指去，笑的異常開懷。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喜歡深色系的，配飾也要！我要最漂亮、最受歡迎的那幾款，畢竟我現在是女孩子啊，最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了！」

絳風溫柔的看著清嵐，嘴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俊美如神祇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得體又不失禮貌的淺笑，然說出非常不友善的話。

「可以啊，妳剛剛指的那些通通都要穿上去，一件也不能落下，因為是天柱之主贈送給自己的首席祭司──最神聖又珍貴的禮物。」

清嵐不著痕跡的吞了口口水，隨手抓起一件布料最少的直衝更衣室。

「還是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

因為清嵐動作出乎意料，絳風沒有看清她到底拿了什麼衣服，但對於一個曾經慫恿自己披塊布就可以出門的人來說，他除了感到頭疼，隱隱約約還有種不好的預感。

「請問有需要幫忙嗎？」

這時店員們陸陸續續靠了過來，秉持著專業想向他介紹店裡的特色，絳風只能微笑著婉拒，並請她們暫時不要打擾，雖然偶爾還是能注意到有視線掃過身上，但總比正大光明的盯著不放好。

回去的時候要不要順便消除這些人的記憶呢？

絳風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雖然不介意被誤會跟清嵐間的關係，但神殿的祭司如果問起也很麻煩，而且清嵐之前穿著浴袍隨意走動，也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流言。

「好了，我們快走吧！」

清嵐很快就出來了，完美的貫徹出門不花超過五分鐘的信念。不過，當絳風看清楚她的穿著時整個人就愣住了，大腦的運作也瞬間停擺。

禮服……清嵐身上的確是禮服沒錯，不過不曉得適用場合，或者說這並不是任何風格的人都能駕馭的。

無袖的設計、低胸、鏤空的腰部、開高衩的長裙，黑色的貼身禮服完美的勾勒出女性的姣好身材──

妖孽。

「妳、妳妳為什麼選這種的？」

「這件最簡單啊！套上去就好了也沒有配件，完全符合我心中輕鬆舒服的打扮。」

絳風黑著臉不說話，直接從旁邊衣架上選擇一套最多層、包的最緊的衣服塞到清嵐手上，態度強硬的將人轉身、迅速推回試衣間裡。

「穿這件。」

「欸！等等！為什麼啦？你是從哪找來這麼複雜的衣服的！」

清嵐瞪著手裡厚重服裝持續抓狂，雖然她會穿黑色禮服的確有惡作劇成分在裡頭，但這報復也太慘無人道了吧！誰會在身上穿超過十層的布料啦！重點是絳風還擋著門不讓她出去。

「絳風！我就開個玩笑而已，沒有真的要穿啦！你好歹拿一件正常點，這衣服有十層啊，整整十層！我會被壓死的！」

「如果妳不穿的話就只能一直待在裡面。」

絳風語氣輕聲柔和，像情人的低語呢喃，但說出來的話語無情到讓清嵐差點吐血。

「妳自己愛漂亮也不要拖我下水啊！以前明明很乖很聽話，為什麼今天意見特別多。」

「我必須再澄清一次，我沒有愛漂亮，只是穿戴整齊而已。妳也好好的穿好衣服不要再鬧了。」

絳風說完這句話後好一段時間，試衣間內完全沒有動靜，他不禁開始反省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太過嚴厲，清嵐畢竟是男人，突然變成女人還被要求穿上女裝心裡可能已經很難受了，而他身為她的朋友卻一再提出無理要求。

思及此，絳風臉色一片慘白，就在他想開口道歉時，眼前的門悄然無聲的開起一條縫，清嵐朝他招了招手，用唇語示意他靠過來一點。

「絳風。」

「怎麼了──欸？」

才剛傾身靠近，絳風猝不及防的被拖進試衣間裡。

「竟然不讓我出去那只能讓你進來了！」

清嵐發出陰謀得逞的哼笑聲，心情愉悅的關好門。

「哪有女孩子會隨便把男人帶進試衣間，都不知道會被人說成怎樣。」

「反正我又不是真的女人，也不是很想追求以後立個貞節牌坊啦！還是你要幫我立？天柱之主立的貞節牌坊感覺可以開放觀光收錢耶！」

絳風嘆了口氣，總覺得今天嘆氣的次數特別多。

「所以為什麼要我進來？」

他從剛才就已經注意到，清嵐是趁著店員離開去招呼客人時，利用視線死角動手抓人的，顯然她還是有意識到自己現在身為女人的事實。

既然這麼大費周章也不嫌麻煩，想必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吧！

聞言，清嵐難得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他有些窘迫的撇過臉。

「……不會穿啦！」

「咦？」

「就跟你說不會穿了，你選的衣服你要負責啊！我沒當過女人最好會知道這怎麼穿！」

「我也沒當過女人啊。」

「你不一樣啦，不可以用常識去判斷你！」

「……我知道了，妳過來吧。」

與清嵐對視良久，絳風無奈的妥協了，他總覺得自己這一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這個令人殘念的好友身上。

在得到同意後清嵐露出勝利的笑容，順手就把那套多層次禮服塞到絳風手上，然後大方的開始脫衣服。

絳風被清嵐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震驚到連退好幾步，直到靠牆為止，他才手足無措的想阻止她。

「等等，妳在做什麼？快停下來！」

「脫衣服啊，這件不脫下來要怎麼穿新的？」

清嵐的回答非常理所當然，事實上也很有道理，但問題是絳風人還在她面前，這做法怎麼想都不對勁吧。

絳風面紅耳赤的背過身去，一向冷靜自持的表情完全崩解，慌亂中他用手遮住眼，但臉上的熱氣還是不斷上湧，那張秀麗的臉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窸窸窣窣的衣服落地聲從身後傳來，絳風不曉得清嵐到底神經有多大條才能在他身前寬衣解帶還完全不覺得有問題。

「就算不是真正的女孩子，但誰會在別人面前隨便脫衣服！」

「蛤？你不也是每次都裸著上身泡在天柱池給我看嗎？」

「我泡在天柱池是在修煉，才不是故意裸著等妳看！」

「你好囉嗦喔，自從我變成女生就開始管東管西的，像個過度保護的傻爸爸！」

「還不是因為妳完全沒有自覺！」

「喔──所以我要自覺什麼？」

清嵐的尾音上揚，聲音突然就在耳邊響起，她神情嚴肅的將手搭在絳風肩膀上。

「你要我自覺什麼，或者說、你到底怎麼了？不說清楚的話我可不知道啊！」

清嵐口氣咄咄逼人，他強迫絳風轉過身並直視她的眼睛，一手撐在牆上，以懾人的氣勢一點一點的逼近絳風。

「所以是為什麼呢？絳風。」

那雙紫色的眼瞳承載著最真摯的情感，不容他逃避。絳風有些羞惱的垂眸，無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意。

「我不喜歡別人看妳的眼神。神殿裡的人也好、妳的損友也是，我不喜歡他們以一種欣賞異性的眼光注視著妳。」

這段宛若告白的話語讓清嵐怔怔的盯著絳風許久，就在絳風以為她沒聽明白而氣餒時，她忽然抬起頭、緩緩的靠近，近到兩人可以輕意感受到對方的吐息，近到絳風以為她會就這麼吻上自己時，清嵐突然燦笑著拉開距離。

「很好，我喜歡你現在的表情，要繼續保持喔！」

「什、什麼？」

清嵐聳肩，自行接過絳風手上禮服最內層的部分。

「做為內襯的衣服好像都差不多，我先穿好這件，接下來再交給你吧！」

絳風依然靠在牆上，錯愕的眼中還倒映著清嵐的身影。看著他這幅模樣，清嵐忍不住打趣。

「你不迴避嗎？真的這麼想看我脫衣服？」

絳風瞇著眼瞪著清嵐好一會，面對那張不變的笑臉，終於鬱悶的轉過身去。

「妳穿好再叫我。」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絳風按照順序一件一件幫清嵐將禮服穿好，兩人之間稍微間隔一個適當的距離，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從絳風的角度望去，清嵐正低著頭安靜的任其擺佈，這般和諧又親密的相處，曖昧的氛圍環繞著，絳風臉上的熱度也一直降不下來。

直到他將腰帶纏上清嵐的腰部，稍微繞了幾圈後收緊──清嵐突然抓住他的手。

「要死了啦！不要綁這麼緊啊！小心我把中午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喔！」

清嵐不習慣的扭動著，語氣哀怨。

「可是妳中午沒吃東西……」

「那改成早上吧！我會把早上吃的都吐到你身上！」

這種事情是可以說改就改的嗎？而且──

「不如說吐出來也好，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許吐出來就會變回原樣了吧。」

絳風刻意報復式的再拉緊一些，清嵐立刻哀哀叫著抗議。

「快被勒死了啦！你真的很不懂得憐香惜玉耶！」

「妳又不是什麼香玉，而且這套禮服本來就比較大件，不綁緊點到時候掉下來就別說妳認識我，太丟臉了。」

何況禮服除了華麗隆重外，也都會強調腰身和視覺美感。纖細一點整體還是比較好看的。

「現在才考慮到丟臉問題不覺得太遲了嗎？鬆開點啦！好痛……都已經配合你換衣服了，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

「原來妳有自知之明啊……」

絳風沒好氣的回嘴，手上動作卻輕柔的解開腰帶，重新依照清嵐的要求繫好。

「這樣好多了，是說你綁這麼多圈，是不是只要用力一扯我就可以像陀螺一樣轉出去啊，感覺好好玩！我們要不要試試看？」

「……」

清嵐似乎很擅常破壞氣氛，明明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很溫馨和諧，她卻總能一秒毀滅殆盡，絳風都快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反正也穿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清嵐大概可以自己處理。絳風讓清嵐抬起手將最後的外衣套好，表情複雜的拍了拍清嵐的肩膀，然後把配飾通通放回她手中。

「這些妳就自己來吧，找喜歡的位置別上去就可以了，我先出去外面等妳。」

趁著清嵐還在對那些亮晶晶的飾品傻眼時，絳風成功脫離試衣間，他心有餘悸的站離一段距離，悄悄鬆了口氣，總感覺幫人穿衣服比處理世界之力還要困難數倍。

不過說起來除了清嵐之外，他應該也沒那個閒情逸致替其他人穿衣服吧。

好不容易平復好混亂的心情，絳風回頭想尋找清嵐說話，卻發現她正用著蠻力與自己的頭髮作戰。

因著法陣的效果，清嵐滿頭黑髮爆長到腰的長度，此時纏繞在試衣間的門鎖上，她粗魯的甩動頭部拉扯，明明身穿華麗又高雅的禮服，卻一點淑女的氣質都沒有。

彷彿可以聽到不遠處店員指指點點的議論聲。

不對，是真的聽到了！

絳風只覺得熟悉的無奈感又再次泛上心頭。然而不等他上前解圍，清嵐就因為屢戰屢敗而不滿的直接用魔法幻化出薄冰刃，乾脆俐落的朝打結的地方割下去。

「妳又在做什麼！」

絳風閃身到清嵐身邊，千鈞一髮之際用力量化去冰刃。

「很明顯的我在剪頭髮，這長度動不動就打結或勾到東西，你怎麼有勇氣留長髮啊？」

說著清嵐目光停留在絳風的頭髮上，對他的髮型嘖嘖稱奇。

「真虧你有毅力每天維持這造型，老師當初一定是在整你吧！等我當上首席祭司就幫你剪個清爽的短髮吧，保證涼快又不費事！」

「不用了謝謝。」

絳風難得冷漠又快速的拒絕了，畢竟才剛親眼見證到有人因為打結就直接剪掉頭髮，而且還無視觀感問題，不管再顯眼的地方都敢下手，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亂髮還揚揚自得。

他怎麼可能讓這樣的清嵐為自己修剪頭髮。

「梳理整齊就好了，哪有人會卡住就剪掉，那妳還不如剃成光頭。」

「有道裡耶，我們一起變光頭吧！絳風！」

「請不要認真考慮這種事情。明明只要細心點就能解開了，妳為什麼就一定要用扯的、用剪的這種不合常裡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面對絳風的質疑，清嵐嘖了一聲，不甚在意的攤手。

「我來見你前都不知道處理掉多少打結的部分了，事到如今好好整理沒有意義吧！」

的確是沒有意義，畢竟人都已經弄出一副狗啃造型了，就算再想修正也有難度，但絳風還是沒辦法接受。

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穿著正式禮服、配戴華美飾品的人卻披頭散髮的上街亂跑。

尤其他知道這個人其實是神殿的祭司，還是未來的首席祭司。

絳風一直以來都被教育的很好，無論禮儀、規範、談吐還是衣著，他行事得體又不失禮，被奉為王族的榜樣。

理智上他明白視而不見然後盡快恢復原狀才是首要任務，但情感上他就是無法放任不管。

就是無法。

「過來。」

絳風將清嵐推到鏡子前坐好，或許是因為禮服專賣店的原因，店內擺放許多梳妝台，方便客人在此整理儀容。

絳風學著清嵐使用冰魔法的方式凝結出一把梳子，開始仔細打理起清嵐那頭及腰長髮。

看著鏡中倒映出絳風認真又不失溫柔的神情，清嵐默默的把抗議吞回肚子裡，只是神色依舊鬱悶。

「你的嗜好該不會是美少女養成吧？」

聞言，絳風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失笑。

「竟然自己說是美少女嗎……」

「怎麼看都是美少女啊，只有這點是無法否認的吧！」

清嵐對自己的長相還是很有自信的。

絳風對此不予置評。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會弄痛清嵐，動作無比輕柔的梳開滿是死結的頭髮。

因為沒有人再開口說話的緣故，清嵐百般無聊的拖著下巴觀察身後的友人。

鏡子裡的絳風神情專注，他眼底透著純粹的情感，就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般如此珍惜。

這種被全心全意重視的感覺讓清嵐通身舒爽，卻又夾雜著微妙不滿，只要一想到絳風這份溫柔不是給平常的自己，而是為了鏡中的那個女人，就算那個女人就是自己，他也覺得很不甘心。

意識到他竟然吃自己的醋，清嵐連忙掐斷詭異的思緒，為了避免再胡思亂想，她開口打破安寧的氣氛，以調笑的語氣詢問絳風。

「說起來，如果我真的變不回來該怎麼辦啊？」

「妳確定妳真的有在擔心這件事？難道不是抱著反正變回來後所有事情都可以歸零，所以一直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嗎？」

隱蔽的想法被當面拆穿，清嵐面上浮現尷尬的表情。

「原來你有發現我是故意的喔……」

「原來妳真的是故意的啊！我還以為妳變成女人後連常識都跟著改變呢。」

絳風是笑著說出這段話的，以往清嵐最喜歡絳風的笑容，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覺得絳風笑得很可怕。

「我還是有在認真擔憂未來的，比如說變不回來的話以後就要嫁人結婚了，想想都很驚恐啊！」

「可是清嵐，妳是祭司，就算變成女人還是祭司，祭司是不能結婚的。」

清嵐自顧自的繼續說著，煞有其事般苦惱著奇怪的問題。

「而且我以前一直都是欣賞漂亮的女孩子，現在突然要變成欣賞帥氣的男人，審美觀改變可是很浩大的工程啊。」

看來清嵐還是有好好考慮後果的，但是她煩惱的點為什麼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妳的審美觀改變與否沒有差別吧，只要妳還是祭司就不能結婚，嚴格說起來也不該欣賞異性。」

絳風比較實際一點，不過顯然清嵐根本沒意會到他苦口婆心的提醒。

「都已經不能結婚了還要剝奪我追求美的樂趣嗎？說起來，如果是你這種級別長相的話，男女都沒差了。」

「妳、妳在說什麼啊，無論如何妳都是祭司，不要一天到晚想著奇怪的事情。」

絳風強裝鎮定的駁斥，但那對泛紅的耳朵悄悄洩漏了他害羞的情緒。

「啊啊！變成女人結婚後是不是都要生小孩啊，聽說會很痛，我不是很想生。」

「先不說妳這個魔法轉換的身體有沒有具備生小孩的功能，到底要我說幾次妳才懂，妳是祭司，始終是不能結婚的，妳這輩子只能陪在我身邊而已。」

聞言，清嵐上下打量絳風，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喔，畢竟我還沒看過十二歲以前的你，一定很可愛吧！吶！絳風，我給你生個寶寶吧？」

「什、什麼！」

絳風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清嵐真的不管再勁爆的玩笑都能輕易說出口，而且完全沒有顧慮聽的人的感受。

即使如此，絳風腦袋還是不受控制的想像了起來。

他也沒見過十二歲以前的清嵐。

彷彿可以看到縮小版的清嵐拉著自己衣角撒嬌，無論到哪裡都跟前跟後、充滿活力的可愛模樣。

想像的畫面太過鮮明，絳風那張帥氣的臉染上一層緋紅。

只是再深入下去，那個小小的、活潑好動的清嵐開始爬樹，又不小心掉下來摔得鼻青臉腫，他沒有形象的在泥巴裡打滾，還用泥巴球砸自己的臉，他抓著毛毛蟲滿神殿追趕著、嚇唬其他小孩子，之後得意地插腰大笑……

絳風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不行！絕對不行！」

清嵐不禁對絳風階梯似變化的臉色愕然，不曉得他到底想像了什麼，但總覺得自己無形中被嫌棄了。

絳風甩著腦袋，努力把那些可怕的畫面拋出腦中，他趕緊端正心態，發出義正詞嚴的指責。

「說到底祭司是絕對不可能結婚的，妳還是快點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吧。」

清嵐無聲的張了張嘴，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她臉上擺明寫著「真的認真去想像的明明是你吧」。

面對這麼明顯的質疑，絳風羞愧的漲紅臉，像是要轉移注意力般，他迅速完成最後的綁髮動作，並用空氣凝成髮圈固定好。

果然女孩子好好打扮是很吸人眼球的，看著鏡中那個衣著華麗的美人，清嵐發出嘖嘖的讚嘆聲。

「我真是天生麗質啊！」

絳風將手上的冰梳消去，因為清嵐還在對自己的新形象品頭論足，所以他自行到櫃檯結帳，等他完成付款往回走時，清嵐已經回過神來，此時正朝他豎起大拇指。

「絳風──美少女養成大成功喔！」

「……」

絳風腳下一轉，立刻改變行徑方向，逕自朝門口離去。

發現自己被當面拋下的清嵐露出錯愕的表情，隨即起身追趕，只是她才小跑沒兩步，就碰的一聲整張臉砸到絳風背上。

絳風被這巨大的撞擊力道撞的一懵，他連忙回身、有些緊張的將人扶好。

「妳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

清嵐捂著鼻子，痛到眼淚差點飆出來，想也不想就直接遷怒。

「你怎麼這麼硬！撞的我好痛！快痛死了！」

面對她氣急敗壞的連聲怪罪，絳風有些頭痛的扶額。

很好！現在全店的目光都聚集到兩人身上──回去的時候還是順手清除掉這些人的記憶吧。

「裙子太長的話可以稍微提起來慢慢走，小心不要踩到就沒問題了。」

「好麻煩啊！為什麼當女人這麼麻煩啊！」

「反正不急，我們時間還很多，妳慢慢來稍微適應一下就可以了。」

絳風只能輕聲安撫著感到焦躁的清嵐，嚴格說起來時間其實也不多了，畢竟已經過中午，但總不能讓清嵐一路跌過去吧，都不曉得會嚇死多少路人。

而且他也有點心疼。

只是對於絳風的提議，清嵐只送給他一張被雷劈到般受打擊的表情。

「不是吧！讓我像大家閨秀一樣小碎步走路，這是什麼可怕的懲罰遊戲！」

「可是妳會踩到裙子，而且妳這樣很失禮。」

對大家閨秀很失禮。

「沒事啦！這樣就好了！」

清嵐突然彎身將裙擺往上撩，在小腿的部位打結。

「好了，走吧！」

絳風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還有腳下那不得體的打扮。

「沒有人會這樣穿的……」

「現在有了啊！」

「妳現在好歹是個女孩子，至少稍微文雅點，只是要妳好好走路不要橫衝直撞有那麼難嗎？」

「還不是你選這麼難走的衣服給我穿，畢竟是你選的我不想脫下來，不然你想個辦法啊？」

也不曉得清嵐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有發現她話語中某個令人在意的說辭，但絳風卻覺得心裡暖暖的。於是他蹲下身親手將裙擺上的結解開，然後朝清嵐伸出手。

清嵐疑惑的偏頭，只見絳風目光柔和的望著她，眼中漾著別樣的情愫，她試探性的把手搭上去。

「我牽著妳走吧，就算快跌倒了也沒關係，我會牢牢抓住妳的。」

十指相扣的瞬間絳風不禁莞爾，牽著人緩慢的朝門口移動。

「……好吧。」

那種認真想守護自己的模樣，清嵐無法拒絕。或許她也沒發現，微微勾起的唇角正洩漏出此刻的好心情。

「我現在看起來一定端莊優雅又有氣質。」

「嗯……看起來。」



結果他們還是沒有找到解除魔法的方法。

根據店家說法，那捲烘焙紙是前幾天進貨時混在紙箱中跟著被送進來的，連供應商都說不清楚來源，因為怕有問題她們不敢亂丟，也沒有上架的打算，沒想到卻因為新來員工的失誤不小心賣給客人。

她們一直很擔憂，所以聽到有人上門打聽便趕緊過來迎接，對兩人的提問也都努力配合、知無不答，可惜並沒有更多實用的情報，線索追到這邊可以說是完全斷了。

畢竟絳風和清嵐都不可能隨便向陌生人解釋烘焙紙及性轉的事情。

再三確認過店員們是真的不知情後，兩人就這麼回到神殿。

因為無功而返的關係，清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絳風握緊她的手傳達無聲的安慰。

他們一同回到清嵐位於祭司殿的房間裡，清嵐累的直接趴在桌上，瞎忙半天卻什麼都沒能解決，她除了感到懊惱外，更多的是力不從心。

「怎麼辦啊……」

絳風在這時候異常冷靜，不能兩人同時慌了手腳，顧慮到清嵐的情緒，他打算自己去查些資料。

「妳先在這休息，我去書庫找看看有沒有相關的書籍，或許奇聞軼事的記載也會有幫助。」

不過清嵐並不想閒著，她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振作，打起精神就準備跟上。

「我也──」

「我去就好了，妳在這裡等著。」

絳風語氣強硬的打斷她，又怕她誤會而稍微緩和音量解釋。

「書庫裡很多人，妳也不想一直被問東問西吧。」

確實很不方便，迫於無奈清嵐妥協了，就這麼目送絳風離開。

只是才沒幾分鐘的時間，她就聽到敲門聲，清嵐以為是絳風遺漏東西回來取回，所以很自然的打開門。

「怎麼這麼快，是忘記什麼了嗎？」

門外的首席祭司震驚的瞪大雙眼，因為整天都找不到清嵐的身影，他一如往常的直接來到學生房間通知課程和作業的相關事宜。

沒想到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不對，說起來好像也不是很陌生，總覺得那張臉很面熟，他努力回想，但只要一想起細節頭就開始劇烈的疼痛。

清嵐盯著突然出現的老師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回神，反應神速唰地一聲甩上門。

碰！

這種欠揍又令人惱怒的逃避方式，首席祭司終於確認了。

「清嵐！妳是清嵐吧！快點開門！」

啪啪啪的用力拍著門板，可惜門內的人完全裝死。

「不要以為妳變成女人我就認不出來，快點開門！清嵐！」

「我不是清嵐你認錯人了，我是清嵐失散多年同父同母的妹妹！」

首席祭司一陣無言，這種無時無刻都可以引人發怒、氣死人的欠揍口吻，除了自己的學生之外這世界上應該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可是清嵐不願意開門，基於禮儀，首席祭司也做不出硬闖學生房間那種出格的行為。

他們只能隔著門板僵持不下。

還好這時候絳風回來了，因為擔心清嵐一個人會惹事生非，他用最快速度拿完書籍再趕回來，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對於絳風忽然出現在這裡，首席祭司略感訝異，他趕緊上前想打招呼，不過還來不及開口就被絳風制止。

絳風輕輕敲了敲門，聲音溫和的向裡面喊話。

「我回來了。」

清嵐倚著門板神色一變再變，她可不覺得老師已經走了，但也不能就這樣放置絳風不管，在經過心底一番掙扎後，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房門。

一進到房內，首席祭司就上上下下打量清嵐，然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真的是清嵐啊，怎麼變成這樣的？」

「為什麼會知道啦！」

清嵐那滿臉狐疑的模樣讓首席祭司感到好笑。

「從妳十歲到現在，都在我身邊多少年了，妳怎麼會認為改個性別我就認不出來？」

「可是老師您如果變成女的我一定認不出來啊！」

「咳、咳咳！」

原本絳風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喝著茶，結果被清嵐這段話嗆到。

「絳風大人！」

「我沒事，別管我。」

清嵐偷偷瞪了絳風一眼，絳風無視她自行把剛剛找到的書籍擺放整齊。期間順便投給清嵐一個飽含深意的「妳看吧」、「熟人都認得出來」的眼神。

「所以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首席祭司問話直截了當，毫不拖泥帶水的直奔主題，完全不給清嵐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

都到這個地步了，清嵐不好再說謊下去，她一股腦的將前因後果全都交代完畢，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已經自暴自棄了，她連身上的禮服是絳風幫忙穿的、頭髮是絳風幫忙綁的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誠實的招了。

不，其實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因為首席祭司聽完她的敘述後整張臉完全糾結了，他胸口憋著的火氣還沒提上來發洩，清嵐就忽然用感傷的語氣向他詢問。

「老師，我變成女人是不是就不能當您的學生了？」

「妳在說什麼傻話，難道妳轉個性就想拋棄自己的責任義務嗎？」

清嵐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讓首席祭司心軟，但他又想到從早上開始就和清嵐待在一起的絳風。

「妳說妳今天一直跟在絳風大人身邊，所以早上那個不正經的女人也是妳？」

「我哪有不正經啊，老師您這是偏見！」

被自己不受教的學生當面衝撞回嘴，首席祭司是真的想吐血了，只要想到這個令人頭疼的學生他就覺得氣血上湧，而且這個學生還一天到晚帶壞絳風大人。

「穿著浴袍衣衫不整的在神殿亂跑，這麼誇張的行逕妳都做的出來，有妳這麼敗壞天柱名聲的嗎？」

「明明是看到的人思想太糟糕，我和絳風這麼正直純潔的友誼想歪的人才該好好反省吧！」

完全清嵐式的歪理，首席祭司只覺得拳頭發癢，他真的很想把人吊起來好好揍一頓。

可眼前的人是個柔弱的女孩子，雖然本體是自己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學生，但不管他橫看豎看還是個女孩子啊，這是要怎麼動手……

「關於妳的懲處，從現在開始關禁閉直到妳變回來為止，期間妳必須一直抄寫祭司戒律。還有妳不要再打擾絳風大人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不對吧！這樣如果我變不會來不就要關一輩子嗎？」

關一輩子是不可能的，清嵐是他好不容易才拉拔長大的孩子，養一個就快去半條命了，才沒有那個餘力再重新選個後繼者讓自己心煩。

不過看著清嵐兩腳開開，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女孩子應有的禮儀與教養……就算是穿長裙可以蓋住也不能這麼沒形象吧？

首席祭司搖了搖頭，用一種看殘念事物的眼神注視著清嵐。

至少在她變成淑女之前絕對不能放出來！

「等真的變不回來再說吧，這件事情目前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依據絳風對清嵐的了解，會乖乖聽話就不是正常的清嵐了，所以他很快就看到清嵐從椅子上跳起來，氣勢兇猛的想上前跟首席祭司理論。

只見清嵐一方氣勢洶洶、腳步聲咚咚咚地迫近，首席祭司的臉上閃過驚慌，他飛快的後退著。

清嵐頓了一下，不信邪的又往前三步，首席祭司連連倒退了五步。

她再進、他又退，一進一退的首席祭司都快被逼到牆角了。

「老師您為什麼要躲我！」

清嵐不滿的發出控訴，顯然被自己的老師拒絕靠近是很受傷的一件事。

「妳現在是女孩子，男女授受不親，保持適當距離才是正常的。」

「誰規定的啦，學生跟老師講話還要隔空吶喊喔？」

「也沒有人說要到隔空的程度啊……」

首席祭司話才說到一半就看到清嵐提起裙子迅速飛奔過來，他慌亂中只能張開結界擋住她。

絳風怔愣盯著清嵐──這不是會提裙擺跑步嗎？他好像又被耍了……

絳風神色複雜，望向清嵐的目光帶著質疑，可惜對方並沒有接受到他隱諱的抗議，她用手敲了敲結界，認知到要確實打破有一定難度之後，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也不曉得在打什麼鬼主意。

頃刻間，清嵐的眼底蓄滿淚水，紫色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瞄著首席祭司，語氣透出哀怨的哭腔。

「老師……」

「等……等等！為什麼哭了啊？」

首席祭司手忙腳亂的撤除結界，整個人慌慌張張的回到清嵐身邊。

「對、對不起，您是不是不要……不要我這個學生了？」

她哭的斷斷續續好不可憐，哭的首席祭司完全棄甲投降了。

「妳不要哭啊！不管妳變成怎樣永遠都是我的學生，不會不要妳的……」

「我也不想變成女人……不要把我關起來、不要討厭現在的我……」

不得不說女孩子哭起來的時候殺傷力還是很大的，首席祭司已經完全顧不上什麼距離問題，他手足無措的忙著安撫，就像在哄小孩一樣。

「好好好，那就不關了，但妳也不能再做危險的事。」

首席祭司雖然想威嚴的訓話，但口氣柔軟到一點作用都沒有。

「那我可以跟絳風一起去找資料嗎？」

「這……」

清嵐的要求讓首席祭司再度陷入猶豫不決中，他糾結困擾的模樣讓絳風於心不忍，或者說彷彿看到總是被清嵐耍得團團轉的自己而有所共鳴。

於是絳風主動開口，對首席祭司微微一笑。

「請放心將清嵐交給我吧，在我面前她多少還是會收斂一下的──至於桌上這些書籍就麻煩首席祭司你了。我們會再去書庫找其他文件。」

語畢絳風自然地牽過清嵐的手，對首席祭司點頭示意後將人帶出房間。

因為腦袋還處在混亂狀態下，首席祭司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清嵐被絳風帶走，他有些恍神的坐回桌邊開始翻找資料，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絲不對勁。

絳風大人讓自己安心地把清嵐交給他，雖然他知道他們感情很好……但為什麼就是有種在嫁女兒的錯覺？



絳風面帶笑意的牽著清嵐走出房間，後者也一直乖乖配合著，直到兩人遠離一段會被追上的距離後，清嵐才掙開絳風的手，她半彎著腰一手扶牆、一手捂著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有看到嗎？老師的表情，哈哈哈哈！雖然知道他是個老古板，但沒想到還是個紳士！」

絳風靜靜望著笑到岔氣的清嵐許久，他無奈嘆口氣，突然伸手摸了摸清嵐的頭，在清嵐面帶困惑而停止笑聲的同時，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對視。

清嵐的眼睛有些紅，被眼淚滋潤過的紫色眼瞳像寶石般閃爍著誘人光澤，絳風抬手溫柔地拭去她眼角未乾的淚水。

他其實知道那是假的，是帶著惡作劇意味的演戲，即使如此──

「就算是假的，我也不希望妳哭，或者說，能讓妳哭得只能是我。」

清嵐眼下飛快閃過一抹紅，她彆扭的別開眼，聲音悶悶的，透著不易察覺的羞赧。

「就開個玩笑而已……」

然後很用力的用袖子在臉上擦了好幾下，將那些淚痕通通抹去。

「你今天真的好囉嗦！」

瞪了絳風一眼，清嵐索性直接靠牆坐下，姿勢隨意，以男人的角度來看很瀟灑，論女人坐姿的話就顯得很粗魯。

「妳稍微注意一下觀感問題，妳知道我去書庫的路上多少人委婉的提醒我女友要慎選嗎？」

「那簡單啦！你跟他們說改天就換一個了，不要太在意！」

倒是不反駁女友這件事啊，不過……

「這樣不是顯得我很花心又不專情嗎？」

「也是，那不然你跟他們說我改天就死了，完全沒有敗壞名聲的問題！」

「所以我的設定是剋妻嗎？」

絳風喃喃念著，隨即換上嚴肅的表情。雖然他知道清嵐指的是女性形象總有一天會消滅這件事，但死這個字眼聽在耳裡卻異常刺耳，光是想像就讓空氣冷凝了。

「不要隨便就說死，我很不喜歡。」

「好啦！」

清嵐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她難得流露出脆弱的氣息。

「我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雖然能看到清嵐不同以往的姿態別有一番趣味，但絳風還是覺得她沒心沒肺般燦爛笑著的時候最令人安心。

「是說，我如果真的變不回來會怎樣啊？」

絳風也跟著清嵐倚牆而坐，兩人並肩靠在一起。

「不怎樣，妳如果變不回去我就娶妳吧！」

「喂喂喂！之前是誰在那邊強調祭司不能結婚的？」

「我相信王族會為了我破例的。」

絳風形狀美好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淺笑，就如同他說出口的每個誓言，聽起來很隨意，卻永恆不變。

清嵐可以理解，身為馭天印天柱的絳風，形同王族人的王，何況他還終結了王族千百年來不斷犧牲的命運。現在不過是要娶一個規定不能結婚的祭司而已，沒人有理由反對。

不如說還會歡欣鼓舞的慶祝天柱之主大婚。

可是她就是覺得胸口悶悶的，很不舒服。

「所以你果然比較喜歡女生的我嗎？」

清嵐質問的口氣泛酸，明顯是生氣了，這讓絳風感到錯愕，他不太懂清嵐心情的變化。

「妳就是妳，不是一直都是妳嗎？不管男的女的我都喜歡，覺得都一樣啊。」

清嵐眨了眨眼，聽著絳風不明所以卻十分率直的回答，忽然覺得自己跟自己較勁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走吧！我們再去找些書！」

清嵐站起身胡亂拍了幾下衣裙上的灰塵，然後笑著朝絳風伸出手。

不過還不等兩人離開此處，後方就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伴隨著首席祭司的呼喊。

清嵐頓了一下，隨即換上一張楚楚可憐的臉。

「老師您怎麼來了？」

與首席祭司應對中清嵐不時朝絳風投來眼神，眼底轉動的流光好似在強調「這次可沒哭出來喔」。

不過絳風現在比較在意的是她那一秒變臉的功夫──明明上一秒還神色如常的與自己對話，下一秒卻瞬間轉換成柔弱美少女──雖然他拼命想忍笑而用手遮住嘴，但還是克制不住的溢出笑聲。

清嵐和首席祭司都傻了，他們雙雙詫異的看過來。

「沒事，不要在意我，你們繼續。」

「呃，好的，我是說……對了，清嵐，我已經找到變回來的方法了。」

「什麼！」

清嵐激動的朝自己的老師撲過去，結果又被眼疾手快的絳風抱回來，她有些惱怒的瞪著腰間那雙手。

「妳現在是個女孩子，變回來前請好好的遵守禮法與男人保持適當距離。」

絳風笑著說出完全沒有說服力的話。

「你這麼冠勉堂皇的忽悠我嗎？」

聞言，絳風默默的把手鬆開，面上笑容依舊不變。

「說起來我不知道妳心情激動的時候會去亂撲人呢。」

「我不會啊！做這個動作要有反應的人才好玩，平常根本沒有今天精采！」

「……」

「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

清嵐悄悄為自己捏把冷汗，剛不小心露出本性了，好險首席祭司一直認真在念著資料完全沒有抬頭，所以並沒有發現兩人間波濤洶湧的氣氛和各種逾禮的小動作。

「老師我沒聽清楚，您可以再說一次嗎？」

平常首席祭司大概會先好一頓訓話後再仔細講解，但現在清嵐正眨巴著一雙充滿無辜的大眼，用非常純淨的眼神看著他。

「……那我從頭再說一次。」

他應該比誰都迫切希望自己的學生變回原樣。

那是關於幾百年前的奇聞記載，當時一間糕點屋推出情人節活動，據說為了要讓情侶們能將心比心，更加理解對方的感受而學會尊重與包容，店長設計出一種改變性別的法陣，並將它用在餅乾製作中。

吃了活動餅乾的情侶改變各自性別並扮演對方的角色，用這樣的方式來互相學習，進而增進情感。

因為只是趣聞所以法陣並沒有流傳下來，好像店長特製的烘焙紙有小範圍流行過一段時間，但回復原狀的方法倒是寫的非常清楚。

一種是運用烘焙紙上的法陣逆向回復，另外一種更為人所知的方式則是──

「真愛之吻？」

「嗯，畢竟是情人節活動，情侶接吻後回復原樣可能很浪漫吧？」

「哪裡浪漫了？如果不是真愛不就慘了，親了之後沒變回來是要分的節奏啊！」

這種熟悉的欠揍感，首席祭司額頭冒出青筋，但絳風還在一旁凝聽，他只好強壓下教訓學生的想法，耐心解釋。

「只是個小活動，如果一定要真愛之吻的話會引發衝突的，基本上只要稍微親一下就可以解除，對象是誰不重要。」

「那不是更糟糕了嗎？走在路上跌倒不小心親到路過的豬就變回來了，那得多尷尬啊！」

如此清奇的腦迴路讓絳風再次失笑。

「到底為什麼會有豬路過啊！」

「那只是假設，豬又不是重點！難道說那個老闆其實是個萬年單身漢，搞這種活動想著能拆散一對是一對嗎！」

「清嵐──！」

首席祭司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吼，果然這才是他的學生啊！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全都是假象。

清嵐眼明手快的拉住絳風，一溜煙地跑掉了。



「鬆了一口氣啊，原來這麼簡單就能變回來！」

「事不宜遲，現在趕緊變回來吧。」

「我才不要，知道方法後就沒那麼緊急了，先按照原定計畫大鬧一場再說。」

「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妳已經大鬧一場了……」

可惜清嵐根本沒聽進去，在發表完糟糕宣言後她正興致勃勃的規劃起惡作劇計劃。

他們現在站在神殿的長廊上，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傍晚，夕陽餘暉灑落在身上、映照著絳風俊雅的臉，透出一層柔和光輝。

絳風嘴角浮現無奈又寵溺的微笑，在清嵐反應過來前，他俯首吻上她的唇。

輕輕的、帶著眷戀，然後又禮貌的退開。

「你……做什麼？」

清嵐腦袋有些卡殼，他愣愣的盯著絳風的唇。

絳風發出愉悅的輕笑聲，在夕陽的照射下享受般的瞇起眼。

「變回來了喔，清嵐。」

「咦！」

清嵐這時才發現聲音已經恢復，原本那頭惱人的長髮也自動消失了，衣服因為比較寬鬆的緣故，除了腰部稍微有些緊、裙擺短了一截，倒是沒有出現爆開的危機。

可是他現在是男人，多少還是有男扮女裝的違和感。

想到這邊，清嵐臉色一變，他滿臉驚恐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等等！那我現在不是很糟糕嗎？神殿到處都是認識的人，這副模樣被看到我一世英名就都毀了！」

「這樣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吧，我現在穿的是女裝！」

就像絳風覺得清嵐就是清嵐一樣，他其實不太理解穿女裝又有什麼問題。

「被看到好好解釋不就好了，這次也沒衣衫不整啊？」

「穿浴袍你不能接受，男人穿女裝你竟然覺得可以？」

「男人穿浴袍上街我也不能接受，女裝的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因為不曉得清嵐抓狂的點，絳風想了許久終於給出一個善意評價。

「嗯……你還是很漂亮。」

被誇讚的清嵐並沒有覺得開心，他神色複雜的看著絳風。

「你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啊……」

也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不過清嵐看起來很失落，讓絳風想撫平他眼中的落寞。

「……絳風喜歡女孩子，可是我是男人，但絳風喜歡的女孩子是我，可是我變回男人了，雖然好像都是我，可是現在不是我了……」

絳風還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清嵐就自己糾結起奇怪的東西而陷入混亂中。

──不過他真的很喜歡清嵐表情生動又豐富的樣子。

絳風發出一聲嘆息。在清嵐的思考邏輯開始不受控制前，再次吻上他的唇。

不再是淺嚐即止，他輕咬著清嵐的下唇強硬撬開，帶著侵略的氣息，舌頭緩緩探了進去，彷彿要將整個人吞噬般，他一點一點探索著、仔細品嘗每個角落。

「唔……」

清嵐一手推著他的胸膛，另一手卻忍不住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眼神迷茫的看著他、欲迎還拒。

好半晌後，絳風終於放開人，清嵐只覺得腦袋暈呼呼的差點窒息。

看著懷中之人失神中輕輕喘息的模樣，絳風眼色一暗，他用手親暱的摩梭著清嵐略微紅腫的唇，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情感。

「對我而言你是男是女並不重要，你是我的首席祭司，不管未來如何，能陪在我身邊始終只有你，也只會有你。」

清嵐這次是真的臉紅了，就算慌張的用手遮住臉也無法遮擋住那滿面通紅。

「犯、犯規啦……！」

他從指縫間偷偷瞧著絳風，後者正笑的一臉饜足。似乎是發現清嵐在偷窺自己，絳風又笑了一聲，緩緩靠近他耳邊輕聲說了句。

「走吧。」

語畢他真的就直接轉身離開。

清嵐愣了一下才回神，他氣急敗壞的快速追上去，這下不害羞了，雖然臉還是紅的，但這次是氣的。

「絳風！等等！哪有人做完這種事後還若無其事走掉啦！等等我啊！絳風──！喂！」


➺ ➺ ➺

「……等等我啊！絳風──！喂！喂──晚……高……莊晚高──！」


恍惚間絳風聽到熟悉的呼喚，那道緊張的聲音直接灌入腦海中、穿越時空的限制，他倏地清醒了過來。

「晚高你還好嗎？你睜著眼睛在睡覺耶？」

不會有人睜著眼睛睡覺吧？

「謝謝你的關心，我只是稍微走神一……下……」

絳風、現在應該說是莊晚高了，他禮貌的微笑，道謝的話語未盡，尾音就詭異的轉彎，他直視眼前的女孩子，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妳難道是范統嗎？」

莊晚高仔細端詳她的面容，五官依舊是范統的五官，只是再更柔和些，更女性化一點。不過那雙靈動的眼睛──等等這段話好像剛才在遙遠的記憶裡重播過一次。

見莊晚高認出自己，范統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啊啊！對啦，如你所見我就是范統……」

說到一半范統像是忽然想到什麼，語氣變得驚慌失措。

「晚高你有辦法把我變回去嗎？剛剛小紅說變不回去的……」

很明顯她是騙妳的啊！

現在的他的確有能力改變一個人的性別，但是范統那快速變換的表情，既生動又有趣，於是他笑的一臉聖人模樣，然後無情的拒絕了。

「沒辦法喔。而且我看不出來妳有什麼不一樣。」

「咦？看、看不出來嗎？」

范統抱著頭露出像是受到雷擊般震驚的表情，隨後她忽然捧起胸部向前傾，朝莊晚高靠了過去。

「不對啊晚高你看，我都長出ㄋㄟㄋㄟ了怎麼會沒變？」

范統顛覆常理的動作讓莊晚高嚇了好大一跳，嘴裡忍不住發出抱怨。

「現在流行性轉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捧胸給朋友看嗎？」

范統聽了莊晚高的話後愣住了，看著他的目光充滿同情。

「原來晚高你這麼習慣朋友性轉這件事啊……」

「──就算我很習慣朋友性轉，很明顯被性轉的都不是我。」

「欸！對喔，那怎麼辦啊！我會不會變不回來了，雖然說是性轉SPA館，我以為只是單純的男扮女裝，到底為什麼校慶活動會直接讓學生變性啦！」

看著范統在一旁瞎轉，急得跳腳的模樣，莊晚高有點想笑，但更多的卻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充滿懷念的心情。

范統跟清嵐其實一點都不像，無論是長相還是個性，但在許多相異點中也同時存在著微小的相似處。

至少在胸部一定要捧到朋友面前給對方看這點是不變的。

只不過一個是極度興奮的、一個卻是異常驚恐。

或許是因為莊晚高一直沒理他，范統自己就慢慢冷靜下來了，他有些好奇的戳了戳自己的胸部，為那柔軟的觸感小小驚嘆了一下，旋即哀怨的癟嘴，小小聲的碎念著。

「為什麼這麼小啊？」

莊晚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在意的點完全不對吧！范統！

「難道罩杯變大就可以接受了嗎？」

因為喃喃自語竟然被聽到了，范統面色一紅，急速揮舞著手部澄清。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啊！」

莊晚高已經整理好情緒恢復一臉平靜，只是略感困惑的反問。

「妳剛剛不是在嫌棄胸小嗎？」

范統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有些尷尬的解釋。

「我平常就不怎麼受歡迎，只是想說如果一定要變成女人的話，至少希望身材好點。」

聞言莊晚高更困惑了，他並不覺得范統長的醜或是難看，尤其是那雙活潑有精神的眼睛非常吸引人，硬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大概就是范統的時尚品味為負質吧。

「好好穿衣服就──妳為什麼也穿著浴袍啊？」

莊晚高難得失態的喊出聲，嚇得正在研究自己新身體的范統瞬間就懵了，他機械式的轉頭。

「晚高你的反射弧這麼長嗎，現在才注意到？」

「呃！我只是有些懷念而已，失禮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不過范統的話，應該不會覺得浴袍穿上街很正常吧！

應該不會……吧？

「妳為什麼會穿著浴袍？」

「啊？沒辦法啊，喝了學長拿來的藥水就變成女人了，整個人都小了一圈，原本的褲子穿了就掉下來，也只有浴袍可以綁住，難怪昨天要提醒我們性轉組記得帶浴袍！」

這又是一段似曾相識的對話。

「說起來這件浴袍花了我九十九塊，去夜市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便宜的……」

嗯，對金錢斤斤計較這一點倒是跟清嵐不太像。

但無論如何，范統跟清嵐都是怪人。

他們很像，卻又完全不一樣。

雖然他們都會把胸部捧給朋友看，他們都會穿著浴袍隨意走動，他們都意外地性轉成女人，他們都有一雙活力滿滿的紫色眼睛。

但他們還是不一樣。

清嵐很會做餅乾，雖然總是喜歡添加一堆詭異食材，扣除掉口味奇特的部分，他做的餅乾還是很好吃的。

范統的廚藝不怎麼樣，煮泡麵大概就是極限了，但至少他不會拿出黑暗料理隨便毒害別人。

女性面貌的話，因為王族沒有不好看的人，所以清嵐變成女人後也是一個美人，而且還是個身材姣好的大美人。

范統的話比較像鄰家女孩，有點傻傻的，氣質很單純，是容易勾起人保護欲、讓人想守護她的那種類型。

只是胸部有點小。

不過既然捧得起來那應該也算是在正常範圍，純粹是清嵐太超標了吧。

清嵐總是很有自信，就算變成女人她依然覺得自己超美超棒超有魅力，范統則是對自己各方面都不太滿意。

不過到底要滿意什麼？胸部大小嗎？對於一個被性轉的人來說這真的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嗎？

果然還是清嵐比較奇怪啊！

「說起來晚高你為什麼不用變性，這不公平！」

剛還在心疼九十九塊的范統開始轉移話題遷怒了，她那哀怨的視線幾乎要實體化投射過來。

「因為我要出賣色相啊。」

莊晚高現在用的是自己原本的臉，就是那個曾經在校慶上造成轟動的那張臉，據說被許多人稱讚為帥到生無可戀的臉。

等等，這真的是稱讚嗎？

大學四年校慶當然不會只有一次，繼賣炸雞的反話咖啡廳後，占卜系的校慶活動就固定成抽籤投票決定。

所以他們系的店就往偏離凡人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說起來占卜系也沒幾個凡人吧！

總之這次又是一個可怕的主題──性轉SPA點心屋。

從來沒想過這三個詞還可以完美整合在一起，莊晚高本來都打算用力量讓自己感冒缺席了，不過有女同學說想再看一次當初那張帥臉，大家好像也認同把他當成門面招牌這件事，而且這樣就不會失去全勤了，所以莊晚高很快就答應了。

於是他安然逃過了喝奇怪藥水被性轉的命運。

「莊晚高同學，麻煩更正一下你的用字遣詞，我們是高級的時尚會館，才不是那種低端粗俗的，需要靠出賣色相來謀生的店。」

小紅悄無聲息得出現在教室裡，雖然莊晚高早就感知到他的氣息所以沒有任何反應，可是范統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

「嚇死我了！你怎麼忽然冒出來？」

「范統妳膽子也太小了吧！」

小紅穿著一身剪裁合宜的燕尾服，臉上帶著單面復古的鏡片，看起來就像個教養良好的紳士。

「我的任務不是用帥氣的外貌到店外招攬客人嗎？」

「沒錯，看來你有好好記得呢！」

「那不就是出賣色相嗎？」

小紅被噎了一下，隨即一本正經的板著臉孔糾正。

「我們是時尚會館，讓客人享受服務洗滌靈魂，身心靈都得到救贖的高級的店，才不是你說得出賣色相的邪魔外道！」

「咦！同學都性轉了還不算邪魔外道嗎？」

范統驚愕的吐槽，將小紅的砲火吸引過去。

「妳有什麼好嫌棄的，只要做美人壁畫的人沒有資格說話啦！」

「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今天火氣好大喔！」

范統……為什麼這麼不會看人臉色？都知道是槍口了還自己撞上去。

小紅聽到范統的話立刻火山爆發了，他一臉鄙視得看著范統，開始一一細數她的缺點。

「妳說妳！按摩不會、做點心也不會，當壁畫又不夠美，只剩下端茶送水這種功能了還半途偷跑，意見又這麼多！」

特意提出來的點通通戳中事實，范統的自信心遭受嚴重打擊，從他恍惚的神情看來已經完全自暴自棄了。

「對啦！我就是連胸部都比其他人小……」

不要再在意胸部大小了好嗎？

雖然莊晚高喜歡看范統各種各樣有趣的表情變化，但不代表他可以忍受有人在他面前欺負范統，就算是玩鬧性質的欺負也一樣。

於是他對小紅微微一笑。

「當初明明強硬的要求按摩、SPA及美容的部分歸女生負責，男生只要性轉後乖乖當招待就可以了，而且班上有一半的人都不會做點心，今天的餐點不也是外面買回來二次加工的嗎？」

小紅飽含深意的瞥了莊晚高一眼，沒有再繼續爭吵下去，只是小聲嘀咕抱怨。

「嘖！只是稍微逗一下人你就護成這樣……」

「那個……晚高，妳不要生氣啦，其實小紅說的大部分都是真的，是我自己太沒用了。」

「我沒生氣，只是跟同學聊一下天而已。」

「這樣啊！」

范統有些茫然的看著兩人，然後就果斷放棄思考了。

「不過我們的店到底是什麼性質啊？明明是以女生為市場目標的SPA館，卻需要性轉的女服務生？然後又要派晚高去招攬女孩子？可是負責接觸身體美容按摩的卻是男生，雖然本體是女生變成的。」

范統說一說就把自己繞暈了，總覺得他們正在經營一間超乎常理、莫名其妙的店。

「我們主業是女性專用SPA館，所以必須靠晚高去外面刷臉，當然也有可能吸引到情侶，因為女生去做美容按摩了，所以我們必須盡可能的招待好她的男朋友，女服務生全部圍上去讓他感受后宮包圍的飄飄然，然後一直花錢買點心。而且我們店員全都是內在與外表相反的性別，在欣賞異性的過程中完全不用擔心出軌問題！」

只能說邏輯滿分，條理分明又清晰，但內容以凡人的立場來說簡直充滿惡意又令人髮指。

「這樣不是很糟糕嗎，如果真的變心就更糟糕了吧，我們的店是分手擂台？」

「這妳就不懂了，經不起考驗的感情沒有堅持的必要，會愛上性轉的人鬧分手就更該乾脆的了結。」

「可是晚高是真實存在的男人啊！」

「如果有需要得話我也可以幫忙剪斷紅線，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追新的對像，不過一次要加收一百元喔。」

這麼廉價果然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嗎？

「好吧！我懂了，反正這年頭能拆一對是一對！」

「可是也有可能不會被我吸引……」

聞言，范統和小紅都轉過來看他，然後同時搖頭。

「怎麼可能啊，這世上絕對不存在不被這張臉吸引的女人，你比較需要擔心的是被忌妒的人潑硫酸吧！」

「現在長得帥的人都這麼沒有自覺嗎，讓我們這些平凡醜男情何以堪！」

「……」

「不過校慶結束後我要怎麼變回來啊？你剛剛還跟我說變不回來了，害我好擔心！」

「妳的話我是覺得變不回來喔，請節哀！」

小紅憐憫的看著范統，發出遺憾的嘆息。

「等一下啦！這是怎麼回事，這話是說只有我不行嗎？」

「范統，冷靜點，他應該只是開玩笑的。」

「因為變回來的條件是真愛之吻，可是范統妳沒有真愛啊！」

小紅的話一針見血，讓范統絕望的露出和世界名畫孟克吶喊一模一樣的表情和動作。

嗯，雖然當不成美人壁畫，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價值比較高呢。

「怎麼辦啊晚高，我要當一輩子的女人了。」

范統連稍微爭氣一點，表達想要努力奮鬥的魄力都沒有，只停頓一秒就果斷找莊晚高求救。

雖然被人依賴的感覺挺不錯的，但莊晚高的心情還是很複雜。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范統。

「妳就沒想過認真找一下自己的真愛嗎，說不定今天就找到了啊？」

「我做男人的時候都沒有魅力了，怎麼可能變成女人就有人追求！」

「原來你想當被追求的那方嗎？范統，不主動點的話永遠交不到女朋友喔。」

「不過妳今天可以嘗試找個男朋友把自己嫁出去啊！」

小紅在一邊唯恐天下不亂的起哄，被莊晚高丟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怎麼可能啊，我連變成女人胸部都比別人小，身材不好臉蛋又不漂亮……」

所以就說，放過胸部這件事好嗎？

彷彿感受到來自世界深深的惡意，范統抱著頭蹲在地上，不說話了。

這種拒絕交流的態度讓莊晚高無可奈何的嘆口氣，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

「范統，沒事的，他只是再跟妳開玩笑而已。」

「晚高我忽然想到，班上也有其他沒有對象的人吧，如果他們今天找到真愛然後接吻了，變回原樣後那個戀人會怎麼樣啊，他是不是受到欺騙了，這樣好像很過份耶。」

「……妳用這麼絕望的背影蹲在地上思考這種事情嗎？」

「噗！哈哈哈哈哈！妳怎麼還有空擔心別人，妳要當一輩子女人了耶！」

小紅在背後發出爆笑聲，然後故意再把話題帶回范統身上。

「那、那不就跟迎新宿營上的睡美人一樣悲慘嗎？明明當初還同情過主角，沒想到現在要變成我的故事……」

「明明不可能的為什麼你要故意嚇她？」

莊晚高蹙眉，嘴角的完美弧度悄悄落下一度，他有些不滿的發出質疑。

「因為即使好奇也剪不掉的紅線，多少挑戰到我的權威呢！」

小紅掩嘴遮住意味深長的笑，挑釁的睨了過去。

雖然不曉得對方指的是什麼，但莊晚高還是不服輸的回瞪一眼，兩人眼神在空中交錯，激烈的交戰出火花。

「女士們！戰鬥服送到──！」

白易仁的聲音突兀的插進來，接著就看到一箱又一箱的衣服被人抬進教室，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哇！這是什麼？」

范統立刻好奇的跑過來，馬上就忘記剛剛擔憂的事了。

「范統妳……其實很健忘啊！」

「怎麼了嗎？」

范統沒聽清楚莊晚高說了什麼，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看向神色複雜的友人。

「說起來其他男同學呢，怎麼只有妳過來這裡了？」

「其他人都在跟女生討論活動內容，只有范統這個沒義氣的性轉小夥伴不放心你自己找過來了。」

「找晚高才是朋友義氣吧！怎麼可以放他自己一個人，而且她們才不是在討論，明明是在討價還價！」

莊晚高有些訝異，沒想到范統是因為要找他才跑來這邊。雖然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但這種被關心的感覺還是讓他心裡暖暖的。

「謝謝妳，范統。」

「不、不客氣，只是大家都在那邊只有你不在，我怕你會覺得被排擠……」

「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而已。」

「那我該不會打擾到你了吧？」

「沒事，不如說妳來找我我還挺高興的。」

「你們話完家常沒？要換衣服了嗎？」

白易仁突然插話，他這次依然是投資組的人員，負責女裝的部分。

說起衣服，莊晚高忽然想到一件事。

「范統妳穿著浴袍從教室跑來這邊？」

隔著一個樓層還有長長的走廊，所以她果然也覺得穿浴袍亂跑很正常嗎？

「對啊……等等！路上這麼多人在準備校慶我竟然穿這樣直接走過來，天啊好羞恥！」

范統反應遲鈍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羞愧的紅著臉，比起清嵐的反應真的是好太多了。

「為什麼要羞恥啊？我們班分到的準備室就是這麼遠，大家都是要這樣走過來的啊！」

白易仁一邊不解的反問，一邊開箱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服擺放出來，他其實也只是隨口問問，並非真的想知道答案。

不過范統很認真的糾結了，他臉上大大的問號彷彿在詢問穿浴袍在人群中走很正常嗎？

這讓讀懂他表情的莊晚高有些感動，淡淡的欣慰感浮上心頭。

「先別管無關緊要的事了，范統妳在這剛好，快點來選衣服！」

不知何時，白易仁身旁已經堆滿色彩鮮艷又華麗的禮服，地上還有許多塞得滿滿的紙箱。

「妳也真幸運，剛好待在這個房間所以可以第一個選，開心吧范統！」

「我為什麼要因為穿女裝感到開心啦！」

這間教室本來就是占卜系借來做系上活動使用，為了方便校慶當天能多人同時換裝，幾天前就有同學過來重新規劃空間。現在整個教室一半擺放道具，另一半用簾子做成許多小隔間。

見范統還在不滿抱怨，遲遲沒有動手的打算，莊晚高難得善意的發出提醒。

「妳就別嫌棄了，反正穿女裝不可避免，往好處想至少妳能先挑一套自己喜歡的不是嗎？」

范統點點頭，開始好奇的翻找那堆衣物，可是無論她怎麼找，每一件看起來都超級複雜。

「真的要換嗎？這裡都沒有簡單點的衣服，怎麼就沒有那種一件式隨便套進去就好的。」

「現在最隨便的不就妳身上那件嗎？」

「那──」

「免談！怎麼可能讓妳穿浴袍在店裡亂跑拉低我們的檔次！不要拖拖拉拉的，這裡可是匯集了世界各地各民族的傳統服飾，全都是可以替女人增添姿色的戰鬥服！」

「你才對我們的店有誤解吧，為什麼只是個校慶要去蒐集世界上的禮服，經費都用在這麼奇怪的地方了。」

「妳廢話很多耶！快點挑一套就是了，好好的優先選擇權都快被妳浪費掉了……」

聞言范統聽話的繼續翻找，從桌面上到地板上再到箱子裡，挑挑選選帶著猶豫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傻，讓一直偷偷觀察她的莊晚高心情愉悅地勾起唇角。

「這個好了。」

范統手中抱著一團東西就直接走進更衣間，基於尊重他們並沒有干擾她的選擇，就連莊晚高也沒仔細研究她到底拿了什麼，頂多從她懷中露出的細節判斷出是件橙色的衣服而已。

雖然莊晚高蠻好奇以范統的審美會選擇怎樣風格的服裝，但他覺得只要最終結果不是性感的緊身黑色禮服，他應該都能接受吧，畢竟這個世界比較開放，他也必須配合著調低標準線。

范統換裝速度意外的很快，在莊晚高目送他進去後，才走神不到三分鐘，她就已經穿戴完畢自行走出來了。

白易仁吹了一聲口哨，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范統。

「嘖嘖嘖，真沒想到妳有這種嗜好啊！」

面前的范統穿著清涼火辣，上半身是短版小可愛、下半身則是超短迷你裙，中件露出一截肚子──簡單來說，就是件啦啦隊服。

范統面紅耳赤的小力拉扯上衣，顯然腰部裸露地設計讓她很不安，但她還是很努力的想解釋。

「不、不是妳們想得那樣……我沒辦法啊，其它衣服都那麼複雜，只有這個跟平常一樣。」

白易仁和小紅對視一眼，露出如出一轍的壞笑。

「喜歡啦啦隊服也沒什麼嘛，不用這麼緊張，大家都懂！」

「你們才不懂啦，也不看看其他衣服那麼多層還附配飾，我這種凡人最好會知道怎麼穿！」

范統語氣慌張的為自己辯解，不過其實沒什麼人會在意她選這件的理由。

倒是白易仁聽了范統對其他衣物的評價，自豪的挺起胸膛，並引以為傲。

「現在知道我為了這些傳統服飾花了多少血淚、奔波多久了吧，它們每一套都是最完美的！」

「啦啦隊服算什麼傳統服飾啦，哪國哪個民族的？我們彼此對傳統服飾的定義是不是不太一樣！」

「我才沒想倒妳會選這件，都第一個選了還拿啦啦隊服，這是多令人鼻酸的品味！」

「才、才沒這麼糟，明明啦啦隊服是很常見的青春有朝氣的代表。」

因為自己品味被嫌棄的一文不值，范統有些氣虛的反駁。

「可是妳身上這件是早上在情趣用品店隨手抓的……」

「說好的奔波跟血淚呢！」

「早上才收到通知，投資組的王同學家裡破產被貶為性轉組，因為太臨時了沒辦法，只好隨便找一件湊數！」

聽著白易仁的說辭，范統愣住了，她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悲傷的故事，害她都不好意思批評下去了。

「真可憐啊王同學……」

「妳的穿衣品味才可憐吧！」

「就算是情趣店買的啦啦隊服也是有尊嚴的，我就穿這件不改了！」

「妳確定妳不改嗎？妳知道這件衣服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哪裡嗎？」

范統歪了歪頭，語氣不確定的猜測。

「很方便？」

「是很方便穿脫喔！」

白易仁突然發出嘿嘿嘿的壞笑聲接近范統，只見他狀似不經意的拍了一下范統的背部，啪的一聲小可愛上衣直接松開滑落。

「咦咦咦欸──！」

范統驚叫著還沒反應過來，一件外套就憑空出現蓋在身上，她有些發愣的望著熟悉的背影，手指下意識地揪緊唯一的遮蔽物。

莊晚高不知何時擋在范統身前將人護住，范統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件是誰的外套。

「等一下，息怒！晚高同學，我只是開個完笑而已，大家都是男人不要介意啊！」

還不等莊晚高發火，那邊小紅就率先動怒了。

「誰在跟你都是男人？你是暗指我是男人婆嗎？」

「妳現在的確是男人──」

「那范統不就是女人了，你走在路上會隨便脫女人衣服？」

兩人互不相讓的爭執起來，完全將莊晚高和范統晾在一旁。

「晚高怎麼辦啊？」

范統向莊晚高投去求救的眼神，然後才發現他的神色非常可怕，雖然還是笑著，但笑不達眼底。

范統打了個冷顫，更加拉緊身上的外套，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

剛剛范統一出來莊晚高就愣住了，並且因為衝擊性太大持續愣了好一段時間，直到白易仁開玩笑地解開范統背後的扣子他才終於有所反應。

莊晚高沒有說話，他皺緊眉頭盯著范統瞧，視線在裸露的腰部和白皙的大腿間徘迴，大腦飛快運轉著。

范統選的衣服是情趣商店買的，而且輕輕一碰就會整件掉下來，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比清嵐當初那套黑色禮服還糟糕。

而且比浴袍還容易脫掉是怎麼回事？剛才上衣的部分還可以直接從領口看到內衣。

思及此，莊晚高整張臉都黑掉了。

「換掉！」

他以命令的口吻，面無表情的將一套傳統服裝硬塞到范統手上。

「換這件。」

「咦？」

范統錯愕的發出小小叫聲，他低頭稍微翻看手中的衣服，然後嚇得臉都扭曲了。

「……這件這麼複雜我不會穿啊，不行，我做不到，如果看得懂怎麼穿的話就不會選啦啦隊服了！」

「那我幫妳吧。」

體認到兩人間學習能力的差距，莊晚高直接拉著范統回到隔絕簾後。

熟悉的歷史一再重演，畢竟有過一次經驗，莊晚高覺得自己已經很習慣了，這次不會再輕易亂了陣腳。他熟練的將范統身上的外套解開──

就這麼盯著暴露在眼前的內衣好一會兒，在范統單純不解的目光中慢慢臉紅了。

莊晚高手忙腳亂的將作為內襯的中衣拋給范統，然後困窘的背過身去，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穩的說話。

「……妳先自己穿好這個。」

他太高估自己了──果然幫人穿衣服這種事不管做幾次都不可能駕輕就熟吧。

說起來，他剛剛好像直接脫掉范統的上衣，還盯著她的內衣看……

他他他他都做了什麼失禮的事啊！

不過那個內衣是哪來的？也是一件九十九便宜買來的嗎？

就在莊晚高藉胡思亂想來平復心情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拉扯他的衣角。

「這個我不會穿……晚高？」

范統帶著窘迫的聲音響起，她略微不好意思的向友人求助。

莊晚高無奈的嘆了口氣。

范統就是范統，跟清嵐是不同的，所以指望她能自己穿好女裝本來就很不現實，就算只有女裝的一部分也一樣。

在幾經掙扎後莊晚高妥協了，他閉著眼睛轉過身開始幫范統穿衣服。

反正那不過是很簡單就可以完美穿戴起來的東西，他就算看不到也不會對禮服完整度有任何影響。

莊晚高和范統從更衣間出來的時候，原本在外頭吵架的兩人已經和好了，此時正雙雙看過來，表情非常曖昧猥瑣。

「你們感情真好啊，一起換衣服呢！」

小紅意有所指的說著，探究八卦的眼神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視，范統卻完全沒有察覺，只是很單純的敬佩著莊晚高。

「對啊！晚高好厲害，竟然可以閉著眼睛幫我穿衣服耶！」

「哦！透視能力吧！」

白易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讓莊晚高有些苦惱，雖然就算解釋也徒勞無益，但他還是想把話說清楚。

「我沒有看。」

如果說這句話的時候腦海不要自動浮現內衣就好了。

「哦！沒看，用摸的！」

小紅和白易仁難得默契的異口同聲，讓本來就有些心虛的莊晚高耳根都燙了起來。

為什麼理解成更糟糕的東西了？

雖然誤會加深，當莊晚高轉回頭尋找范統時，發現她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狀況外的模樣，所以他也懶得再澄清，反正當事人都不在意了。

也可能是范統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被人吃豆腐了吧。

「晚高你那裡有綁頭髮的東西嗎？」

因著性轉藥水的緣故，范統長髮及腰，卻沒有做任何整理就這麼隨意披散著。她的目光在四周搜索卻毫無所獲，厚重的長髮令她感到些許不耐煩。

「真的好熱又好麻煩，為什麼世界各地的傳統服飾沒有附綁頭髮的東西？」

莊晚高欲言又止的看著正在抱怨的范統，實在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她，被她一路掠過當成裝飾品的髮釵、步搖、髮簪全都是用來盤髮固定的。

「這些都是啊，范統妳沒事多點讀書，才不會每次東西放在妳面前妳都認不出來。」

小紅完全沒顧慮別人心情的指著桌上物品說出它們真正的用途，順便鄙視的斜睨范統。

「我又不是真的女人為什麼要知道這個啊！」

范統低著頭嘴裡不知道在咕噥些什麼，然後自行取走其中一個髮釵就跑去鏡子前綁頭髮了。

老實說因為之前才回想起只要打結就剪掉的清嵐，現在看到自動自發跑去整理髮型的范統反而覺得有點可愛。

可惜她的發憤圖強並沒有任何作用，范統雖然很努力想盤好頭髮來，但顯然她沒有穿著傳統服飾的天分。

在范統第三次把髮釵摔落地板後，她無助的小眼神就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朝莊晚高飄過去。

「晚高，我不會用這個，你可以幫幫我嗎？真的很不好意思！」

嘴上說著不好意思行動倒是完全沒有停頓啊！莊晚高不禁開始反省，他到底都做過什麼讓范統眼裡的自己形象萬能，連要綁古代女子的髮髻都會找他求助，雖然他也不會拒絕就是了。

而且今非昔比，他對髮型的理解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不再是那個由著首席祭司挑選形象的絳風，而是樓下住著美髮系鄰居的莊晚高，只要曾經看過一遍就能輕鬆複製還原。

在范統充滿期待的注視下，莊晚高手指靈巧的替他盤了一個端莊優雅又不會過分隆重的髮髻。范統對著鏡中的自己目瞪口呆，隨即又站起身在鏡子前轉了幾圈。

這讓莊晚高略感詫異，他語帶保守的發出疑問。

「范統妳……原來這麼愛漂亮嗎？」

「沒有啊！我就是覺得很特別多看幾眼而已！」

范統急切的搖手，頭也晃的像波浪鼓一樣，像是很怕被人誤會。

「愛漂亮也沒有關係吧？」

莊晚高有些困惑，當初自己反應也沒有這麼激烈。不過范統好像累了不太想回答，她隨意的趴在課桌上，兩條腿拉的長長的伸展著。

「好累啊！總覺得我一年的精力都用在今天了……」

「可是，妳衣服是我穿的、頭髮是我綁的，為什麼還會很累呢？」

「對耶，這樣說起來我幾乎什麼都沒做。晚高，真是辛苦你了！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沒關係，能幫到妳我也很高興。」

莊晚高深深凝視著范統，如此慎重的說。這句話是真心的，因為他今天想起了好多珍貴的回憶。

「不過這個頭髮真的好麻煩啊，以後我絕對不要留長髮，五分鐘可以出門的話多方便啊！」

「長髮可以做很多造型變化，打理好的話也很耐看的。」

莊晚高想起自己本體是留長髮的，被范統嫌棄他不太樂意，以立場來說他還是能講幾句正面評價的吧。

「可是頭髮這麼長洗髮精至少要三倍以上吧！」

一瓶洗髮精以市價最便宜來說也要一百出頭，三倍就超過三百塊了，超商打工時新才一百四……嗯？好像很有道理，他都要被說服了，明明以前清嵐唸再多遍他都沒想換造型。

莊晚高神色複雜，跟范統待在一起久了話題總是很容易被帶偏。

「晚高你怎麼了嗎？」

范統擔憂的在莊晚高眼前揮了揮手，將他的注意力喚回來。

莊晚高仔細打量范統的臉，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他忽然抬手輕輕拂過范統的臉，范統感受到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緩緩流過一股暖流，然後她看見自己臉上的黑眼圈、小瑕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原本暗沉的皮膚也漸漸透出紅潤光澤。

「莊晚高 ，你你你怎麼做到的，這簡直比整容還扯！」

「只是修復了一些曾經受傷的小地方而已。」

「那我也要！」

「不好意思不方便。」

莊晚高笑的一臉溫和無害，但嘴上的拒絕直截了當。小紅只能不甘的瞪著那張笑吟吟的帥臉生悶氣，對比另一邊連連對著鏡子發出驚嘆的范統，兩人待遇可說差了不只一截。

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人不美沒關係，衣服夠美就沒問題了。范統身穿美麗的漢服，頭上梳著漂亮的髮髻，那雙紫色眼睛閃動著好奇的光芒，有一股單純的氣質縈繞在她周身，往人群裡一站特別引人注目。

莊晚高看著從自己手上一點一點改造成如今模樣的范統，不得不說真的蠻有成就感的。不過還不等莊晚高發表心得感想，范統就忽然冒出一句煞風景的話。

「晚高你的興趣難道是美少女養成嗎？」

莊晚高保持禮貌的微笑，然後對著范統說出非常不友善的話。

「早知道就不幫妳了。」

范統連忙慌亂道歉，她很努力用著不算聰明的腦袋想了許久，終於硬是吐出一個正面的誇讚。

「我的意思是說， 晚高你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

莊晚高無奈的回望范統，只見她緊張的抓著裙襬，小心翼翼偷瞄自己，於是莊晚高對她展開一如既往的溫和笑臉。

「我沒生氣。」

他其實很感謝范統，因為她生動活潑的表情為自己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

像這樣與范統寧靜祥和的對話，總是讓莊晚高感到安心，可惜眼前還有兩個一直閒晃刷存在感的同學無法忽視。

小紅還在生氣不說話，白易仁興奮的繞著范統轉了一圈，對她巨大的改變嘖嘖稱奇，隨後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晚高你可以當我們班的造型總監嗎？」

「剛已經拒絕過了喔。」

莊晚高不厭其煩的再重複一次。

「晚高你這麼厲害，浪費才能在我身上真的好嗎？」

范統有些局促不安，因為身旁白易仁正露出狼一般虎視眈眈的眼神盯著她。

「范統妳也可以去招攬客人了，這次一定能賺很多錢。」

只能說白易仁不愧是投資組的，滿腦子利弊得失。

「晚高同學，其他人也交給你了！」

「容我再說一次，我拒絕。」

莊晚高連裝模作樣思考一秒鐘都沒有就迅速回絕了。白易仁露出誇張的受傷表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你這樣還是不是好同學、好朋友了？ 」

「我只想幫范統，其他人的話沒有想要用心裝妝扮的心思！」

他一直秉持著除清嵐以外，絕對不會替別人穿衣打扮的原則，范統已經算是個例外了，不可能再為別人破例。

白易仁發出哀號，嘴裡喃喃唸著小氣，可惜莊晚高依然故我的笑的氣定神閒。旁邊小紅不知何時湊過來，她語重心長的拍了拍范統。

「晚高對妳特別好，妳要懂得珍惜啊！」

都已經被當面拒絕兩次了，白易仁也不好死纏爛打，不過漂亮的東西就要物盡其用，他充分發揮出投資組的重利本色，索性用力一推，直接將范統送入莊晚高懷裡。

「你們就一起去宣傳吧！來，這是宣傳用的招牌！」

白易仁將一塊簡陋的木牌遞給莊晚高，只見上面用廉價的彩色膠帶歪七扭八的貼著店名。

「不是說我們店高端上檔次嗎？」

「沒辦法，我們手頭拮据，為了買服裝還有學長的惡搞……性轉藥水，經費根本不夠。雖然我有錢，但也不是很想花在牌子上，反正有晚高那張臉就夠了！」

范統看了看莊晚高手中很陽春的木牌，嫌棄的皺眉。

「妳那什麼臉？這可是靠著學姐一年僅能使用一次的能力，讓木牌重新長成小樹木再做出來的、新的！」

「這、這樣啊！」

「唉，如果莊晚高願意幫全班改造就好了，人的顏值比牌子重要，這些都是錢啊！」

「我的能力也是一年一次。」

莊晚高現學現賣、面不改色的說著謊。基本上不會有人對這種明顯隨口亂掰的藉口認真，可是范統卻很惶恐的抓著莊晚高的手。

「晚高……這麼貴重的能力用在我身上真的好嗎？」

莊晚高嘆了口氣，都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了。

「不要我說什麼妳都信啊！」

「咦！虧我那麼相信你耶！把我的信任還來啦！」

信任到底要怎麼還莊晚高不曉得，他只知道現在和范統兩個人被無情的趕出教室當人型活招牌。



走廊上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的走著，范統走路的姿勢怪異，像是很不習慣自己的穿著般，提著裙擺戰戰兢兢的前行，卻始終與莊晚高保持三步左右的生疏距離。

認知到這個事實，莊晚高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悅。

他可不認為以范統天真的思考迴路會懂得男女避嫌這種事情。

而且走路不看路實在很危險。

行進間走神容易發生意外，但如果過於專注外物也可能會慘摔。所以在下樓梯的時候范統直接踩空了。

莊晚高才剛擔憂著范統會不會不小心跌倒，背後就很應景的傳來一聲驚呼。他轉回頭，只見范統滿臉驚恐，身子騰空朝他飛過來。

他順勢一把攬住范統的腰將人整個抱起、回身、放下，動作迅速一氣呵成。

范統心有餘悸的搭著莊晚高的肩膀，臉色一片慘白。

「沒事吧？」

耳邊響起友人關心的呼喚，范統回過神就看到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耳尖可疑的紅了，她無措的推了推莊晚高的胸膛，語氣羞惱。

「你、你先放開啦！」

莊晚高依言鬆開手，在范統看不到的地方，指尖輕輕交互摩梭著，像是在回憶剛剛親暱的觸感。

「妳要是真的摔下去怎麼辦，為什麼不離我近一點？」

莊晚高狀似不經意的開口詢問，對范統刻意拉遠距離感到不滿意。

「我才不要站你身邊，帥哥的身邊就該站著帥哥或美女啊，為什麼要這麼殘酷的對比出我的醜陋！」

「妳不醜，而且現在也算是個小美女……鄰家傻妹妹那種的。」

「為什麼要強調我傻啦！而且哪個美女會願意站在比自己還美的男人旁邊，我才不要當襯托你這朵玫瑰的綠葉！」

范統激動的抗議著，莊晚高認真想了想，覺得這應該是一句稱讚。

「謝謝誇獎。」

「沒有人在誇獎好嗎？總之你離我遠點，我不想被帥哥的顏值秒成渣渣！」

范統終於忍無可忍的翻了個大白眼。

「可是妳受傷了。」

雖然莊晚高反應及時成功挽救范統免於摔成重傷的命運，可將人放下來時范統卻自己沒站穩拐傷了腳。

在聽完莊晚高的話後范統試探性的動了動自己的腳，一股刺痛感順著腳踝蔓延而上，讓她痛苦的皺起臉。

「所以妳還是乖乖待在我身邊吧。」

莊晚高說著朝范統伸出手，後者不解的歪著腦袋。

「手過來，我拉著妳走。」

莊晚高的手依然停頓在范統眼前，他安靜的等待她的抉擇。

「不用了，我……還是麻煩妳了，謝謝。」

范統嘴上抗拒，但隱隱作痛的傷處讓她身體誠實的把手自己放上去握好。

對於范統口是心非的模樣，莊晚高微微一笑，與此同時掌心緩緩留出一股暖流，悄無聲息的治癒范統受傷的腳踝。

范統沒有發覺莊晚高的小動作，她只覺得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暖洋洋的，讓她有些慵懶的瞇起眼，整個人舒服的不太想放開。

當莊晚高牽著范統來到攤販區時，人潮也逐漸多了起來，屬於校慶的熱絡氛圍環繞在整個場地，讓人心情也跟著振奮起來。

范統興奮的左顧右盼，紫色眼睛裡滿滿都是雀躍的情緒。

「章魚燒、炒麵、仙草冰、烤香腸……」

「口水流出來囉，范統！」

莊晚高隨口開個完笑，哪知范統反射性的就抬手擦嘴，然後困惑的盯著自己袖子猛瞧，好幾秒後才生氣的瞪過來。

「你騙我！」

莊晚高不禁失笑，還來不及開口叮囑范統不要亂跑，一群又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生饑渴的朝他撲過來，在人群圍繞的中間，莊晚高不著痕跡的閃過一雙又一雙不懷好意的鹹豬手，他笑的一臉溫和真誠，斯文有禮的向潛在客人介紹占卜系的店，並引導她們盡快離開。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群人，又有一堆女孩子蜂擁冒出再次將他團團包圍。莊晚高錯愕了一下，只能強打起精神應付，然後一邊偷偷觀察范統的動向。

該怎麼說呢，范統不愧是個貨真價實的吃貨，她竟然可以對女孩子們全都視而不見，直到現在還在心心念念的喊著臭豆腐跟霜淇淋。

到底有沒有認真想找女朋友？

莊晚高忽略了「女朋友」三個字引起的莫名酸澀，繼續盡責的擔任攤位活招牌，至於范統，早就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

反正玩累了總會回到自己身邊。

不過一想到自己在范統眼裡連美食的一半吸引力都沒有，莊晚高一陣鬱悶，笑容也不自覺的收起來。

「哦哦哦！板著臉也好帥！快鄙視我、狠狠的踩我啊啊啊！」

耳邊盡是充斥著意味不明的話語，儘管莊晚高周身低氣壓也無法阻止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狼嚎。

就在莊晚高覺得不笑的時候在女生眼裡好像更有魅力，所以打算接下來就一直擺著冷臉直到任務結束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人群中鑽出來，然後非常自然的拉住他的手。

「晚高，我買了冰淇淋你要吃嗎？」

范統開心的舉著手上的冰淇淋，真難為她突破重圍的同時還能維持整隻的完整性，不過頭髮有些亂了。

莊晚高主動走近范統，旁若無人的取下她頭上的髪釵，一頭青絲散落，范統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晚高？」

「有點亂了，我幫妳重新綁上。」

語畢他拉住范統往外走，對想上前搭訕的人通通用眼神嚇退。直到遠離人群一段距離後，范統才將心中的憂慮問出口。

「這樣好嗎？她們會不會對我們的店印象不好？」

「沒關係的，現在女生好像比較喜歡壞一點的？而且應該沒有人捨得對我這張臉生氣吧。」

「你還真有自信啊……什麼時候我也可以說出這種話還不被反駁。」

「嗯……我應該也不太捨得對妳這張臉生氣。」

「啊？你說女生這張臉嗎？」

「我是說妳這個人。」

「這、這樣啊……晚高，那個、冰淇淋！」

范統羞窘的紅著臉，拙劣的轉移話題。不過冰淇淋是真的快融了，原本還在覺得難為情的她發現後急急忙忙將手舉上來，直接堵在莊晚高的唇上。

「你快點吃！」

莊晚高下意識的抿唇，香草巧克力化在嘴裡帶出甜滋滋的味道，他還來不及細細品嘗，突然一股辣意竄上舌尖。

「為什麼妳給我的也是辣的啊！」

他直接推開嘴邊的冰淇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我我也、也只加了一小匙而已……」

大概是莊晚高反應太大，范統結結巴巴的發出心虛的辯解。

「所以為什麼冰淇淋會是辣的？」

「……剛剛還說不會對我生氣的！」

范統牛頭不對馬嘴的小聲回嘴，用哀怨的視線刺向莊晚高，雖然她沒有明說，但眼底清清楚楚寫著「你騙我」三個大字。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嚇到而已。」

莊晚高哭笑不得的安撫，總覺得范統在意的點一直都這麼詭異。

「賣冰淇淋的人說加特殊調味可以便宜十元，所以我就只加了一點點辣椒粉，你如果不喜歡的話，不然給我吃好了！」

便宜十元還多了辣椒粉，好像很划算。而且──

「我想我剛剛那口已經把辣椒粉全吃掉了。」

「啊？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衰啊！」

范統忍不住脫口而出真心話，接著就一副「糟了」的表情。

「妳餵我吧！」

「咦！為什麼要我餵妳？」

「因為我要幫妳綁頭髮。」

晃了晃手上的髪釵，莊晚高一本正經的濫用特權。范統不疑有他的拿著冰淇淋靠過來，直直舉著送到他嘴邊。

兩人面對面靠的很近，彼此的氣息交融，帶出曖昧的氛圍，范統的臉有些發燙，她眼睛到處飄移著就是不看莊晚高的臉。

莊晚高目不轉睛的盯著范統臉上豐富變化的表情，即使是站在她身前，他依然可以輕易盤上完美的髮髻。

在大太陽底下冰淇淋持續融化著，乳白色像奶昔般的液體順著范統的手流下，莊晚高突然抓住她的手，低頭舔了一下。

「晚晚晚晚高！你你做什麼──！」

范統嚇的想收回手卻被牢牢扣住，莊晚高順著手腕向上舔，最後接過她手上的冰淇淋自己吃了起來。

「冰淇淋很貴的，不要浪費了。」

他眼神澄澈認真，不夾雜一絲一毫的曖昧，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好壞一樣如此正常。

范統惱羞成怒的揍了莊晚高胸口一拳，軟綿綿不痛不癢的那種。

然後她氣呼呼的跑走了。

莊晚高眼色深沉，他緩緩勾起唇角，身姿一派從容優雅的追上去。

他們幾乎逛遍校內所有攤位，等想起來回到教室時，都已經在準備收攤了。

「請解釋一下，兩位消失一整天到底去哪了？」

小紅咬牙切齒的逼問，白易仁還在一旁幫腔。

「沒錯，請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們前後間隔三步的出去，回來時卻哥倆好的手拉手！」

莊晚高自動無視自易仁的問題，對著小紅避重就輕的回答。

「我們一直都很盡責的在招攬客人喔。」

嚴格來說這不算說謊，只是在邊吃邊喝邊玩的時候順手指著SPA館的方向讓所有想上前打擾的人有明確的目標可去。

待會會回去占卜系的攤位──這樣說著人就自動自發的跑走了。

所以他們一直都有好好完成當班級招牌這個任務。

「我當然知道你們有招攬客人啊！問題是所有客人都期盼著你們回來卻等不到人！」

「這樣不好嗎？等待的過程中可以賺很多錢呢！」

因為無法反駁，小紅鼓起嘴恨恨的瞪著兩人交握的手。

「算了！你們把這些東西搬回更衣室那邊！」

「喔……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變回原樣？」

「不是說要真愛之吻？我之前在講妳都沒在聽嗎？」

「等等！那不是開玩笑的嗎？」

「沒有喔！反正妳沒問題的啦！」

小紅嘴邊掛著促狹的壞笑，用一種誇讚的語氣繪聲繪影的描繪今天店裡發生的事情。

「范統妳知道嗎，今天有幾個男客人跑來問我：『那個跟在大帥哥旁邊一副怯生生模樣，有著惹人憐愛氣質的可愛女生是誰？』，所以妳沒問題的啦，趕快把自己嫁出去吧！」

聽聞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范統震驚的連退好幾步，身體有些不穩的晃了晃。

「為什麼女生的我反而比較受歡迎！」

「隨便啦！不要再擋路了，快點把東西搬回去！」

小紅完全不想體諒范統心裡五味雜陳的心情，他把道具推到范統和莊晚高腳邊，指使他們快點完成最後的工作。

「早收完早收工，不要再拖時間了！」

范統用哀怨的目光盯著地上的重物，然後無助的小眼神又轉回莊晚高身上。

「晚高，東西好多啊！」

其實也才三箱而已，莊晚高本來想自己全拿的，可是范統很堅持要搬一箱。

他們並肩走在一起，一路上范統垂頭喪氣，一邊走一邊嘆氣，讓莊晚高想無視都很難。

「怎麼了嗎？」

「晚高你是不是也比較喜歡女生的我？為什麼只是轉個性別就比較受歡迎，總覺得真實的我很受傷啊！」

范統悶悶不樂的述說，她眼中劃過落寞的情緒，原本活力滿滿的眼睛也黯淡許多。

「對我來說，你就是妳，無論男生女生都沒有什麼差別，妳是我認識的那個范統，也只需要是范統就足夠了。」

莊晚高的話有些深奧、有些繞口，但范統奇蹟似的聽懂了。他抬頭望向莊晚高，發現對方也深深的凝視著她，深深的、彷彿穿越了軀殼的障礙直透靈魂本質。

「謝謝。」

他們現在站在學校的走廊上，不知不覺已是黃昏，夕陽餘暉灑落在身上、映照著范統窘迫的臉，透出一層曖昧氛圍。

「不過我好像真的變不回去了，如果以後要變成女人生活的話，也請多多指教啦！」

「妳真的有在擔憂嗎？」

「我很擔憂啊！只要一想到變不回去以後可能要嫁人生子就覺得好恐怖！聽說生孩子很痛的，我可以不要生嗎？」

「呵呵！」

看著煩惱到臉都皺起來的范統，莊晚高忍不住輕笑出聲，在范統還沒反應過來前低頭，輕輕吻了她的唇。

嗯……是巧克力的味道。

「咦？」

范統驚慌失措的捂住嘴，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范統，只是個校園活動而已，不可能讓人永久變性的。」

莊晚高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范統的額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所以只是需要接吻而已，無論對象是誰。」

叩！

髮釵墜落的聲音讓范統驚醒，他這才反應遲鈍的發現自己已經變回原樣了。

「這、這樣啊！嚇死我了！原來真的是開玩笑的。」

范統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總覺得終於可以放下壓在心上的大石了。

「你啊……多少還是要學會自己判斷吧，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耶！有時後會想，是不是我上輩子騙太多人或者做錯了什麼，這輩子才會遭報應吧！」

「不過我覺得單純也是你的優點之一，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不是才說怕我被騙嗎？怎麼又希望我維持好騙的樣子，晚高你還真是個怪人！」

「維持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不是有我在嗎？」

「也是啦！說起來，如果我真的變不回來到底會怎麼樣啊？」

「如果真的變不回來的話，我就娶你吧！」

「──咦？」

「開玩笑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