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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金術士與小草 - 第二串好讀版】

2019-06.05-07.01



在得知小草開花的好消息後，你們在山頂開心地玩了一陣子，你甚至教了他先前在皇城學到的交際舞，直到接近午夜時分，才匆匆跑上傳送法陣，回到提爾部落。

小草頭上戴著兔耳草帽，吹著你送他的小風車，你看著正坐在旅店招牌旁等待你們歸來的店員兔，只好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抱歉，讓你久等了。」

「哈啊……沒有很久啦，你們不用感到抱歉。」店員兔打了個哈欠，這句話的可信度也變低了。「哥哥有準備小點心給你們……放心，不是胡蘿蔔炒蛋。放在桌上，記得吃哦！」

於是你們替店員兔注意門窗有沒有關好後，便回到了房間內。

你叼著桌上盤子的紅茶餅乾，拿出地圖來規劃路線。

老鷹的棲息地……

你對老鷹的印象來自皇城騎士長肩上的那隻猛禽。若有人問及他的愛寵，他總會驕傲地表示這隻雄鷹來自菲路利亞山，群鷹的勇猛故鄉。

移動手指至地圖上寫著菲路利亞山的區塊，也就是提爾部落的西方，你目測距離若用步行，得走上一個月。

看來還是必須仰賴通行者的能力。

你咀嚼餅乾，讓茶味在舌尖蔓延。

小草伏在桌邊，用手指不斷戳著你的地圖，你只好分神去看他。

「怎麼了嗎？」

「卡沙伊爾，你會開花嗎？」

「不會哦，人類是不會開花的……」你正打算向小草解釋，沒想到卻感覺到眼眶一片濕潤，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怎麼回事？

並未感到悲傷卻流淚？

你轉過身背對小草，自背包中拿出手帕，擦去眼角的淚水。

「卡沙伊爾是喝太多水，所以水流出來了嗎？」小草疑惑問道，又喃喃補上一句：「可是卡沙伊爾只喝紅茶……」

「沒錯，我只喝紅茶哦。」你笑著轉過頭將話題帶開。

幸好小草也沒有再探究，聊著聊著便睡著了。你將地圖妥善收起，也跟著躺進被窩，結束疲憊的一天。

*

沒有惡夢的夜晚，將是一日美好的開端。

……若那詭譎黑影沒有再次造訪，或許你會同意這句話。

甫一睜開雙眼，便看見牆壁四周纏滿黑線，可以逃生的門窗也被黑線封住，眼前的黑貓頸子歪曲成一個駭人的角度，嚇得小草緊緊抱著你的手臂發抖。

你瞇起眼與黑貓對峙。

但就在小草以為你會與黑貓進行對決時，你卻轉身自背包中掏出了一隻假老鼠，隨意地丟到黑貓腳邊。黑貓一揮掌抓向假鼠，竟對那個低成本的貓玩具愛不釋手，完全沉溺其中。

看來外表像貓，內在習性也與貓極為類似呢。

你對小草笑了笑，小草一臉崇拜地看著你。

「你這個笨蛋使魔！讓你偽裝成貓去操縱那名煉金術士，你還真把自己當成貓了！」黑貓開心地玩弄著假老鼠，口中卻傳出氣急敗壞的責罵話語，以及細碎的討論聲。

使魔？

你蹲下身與黑貓平視，「早安，閣下。我已經聽見了你與使魔的談話。」

「煉金術士？」黑貓將假老鼠翻面，語氣中滿是嘲弄，「你也算有兩把刷子，明明是個靈魂只剩一半的廢人，卻如此難吞噬。我對那株草沒興趣，你早點放棄自我，雙贏局面對大家都好。」

「你調查過我。」你頓了頓，「為何要吞噬我？」

「因為你是他最珍視的至寶。」貓尾延伸，纏上你的手臂，「若是成為我的傀儡，他該多嫉妒啊……光是想像，就讓人十分愉悅。」

腦海中隱約傳來了誰的聲音。

卡沙伊爾，你只能看著我。

卡沙伊爾，把你的靈魂給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你沉著臉開口，不自覺地將發抖的手握成拳。

「還要否認啊？不就是你的……唔！」

對話聲戛然而止，黑貓痛苦地倒地發出尖銳的哀鳴，身上冒出燒灼的白煙，你嚇得跌坐在地，小草趕緊拉著你後退。

封住門窗的黑線斷裂消失，而黑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換了一個你格外熟悉的聲音。

也是你格外恐懼的聲音。

「卡沙伊爾，你還好嗎？別擔心，這位對你圖謀不軌的魔法師已經被我處理掉了。我現在過去找你好嗎？」

不、不好，不要來找我……

「卡沙伊爾你在嗎？在的話出個聲好嗎？」

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必須阻斷通訊且逃跑，而你也的確這樣做了。你拎起黑貓鎖進衣櫃裡，拉著小草跑離房間，卻一個踉蹌摔在了旅店門口，嚇得店員兔發出一聲驚呼。

「小心！你們有沒有受傷？」

你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狼狽了。

「卡沙伊爾，我會保護你。」

一雙微涼的手將你擁進懷裡，你的小草輕聲說道。他有些猶豫地稍微拉開距離，踮起腳尖在你額頭落下一個吻。

那瞬間，夏季的風仿佛靜止。

你靜靜地注視著小草，那雙淡金色的眼睛使你想起了昨晚。

他十分耀眼。

「伊利希……為什麼？」你指了指額頭。

示好有很多種方式，但他選了吻。

「不夠嗎？」小草疑惑地偏著頭，順勢輕吻上你的唇。

你有些緊張地想推開他，但手剛舉起，小草便退開了。那雙淡金色眼睛注視著你，你沒在其中看見灼熱的愛慕，但僅僅是平靜純粹地望著你，就讓你臉上感到一陣燥熱。

我剛剛居然以為，這個吻會持續到缺氧為止……

他那麼單純，我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你拍了拍臉頰，想藉此恢復冷靜，不過小草似乎注意到了你的異樣，連忙拉著你跑到櫃臺前。

坐在櫃臺後的店長，見你們已經結束了，這才將遮著他未成年弟弟眼睛的雙手放下，饒富興味地看著你們。

「卡沙伊爾的臉好紅，他是不是又生病了？」小草擔憂地問道，讓你忍不住一頭撞在櫃臺上。

「什麼？生病了！我來拿藥草……」店員兔則是笨蛋二號擔當。

「你們都先冷靜一下，他很健康，沒事的。」幸好店長憋著笑替你再三保證，這才讓小草與店員兔冷靜下來。「對了，有受傷嗎？」

「沒事，小擦傷而已。」

由於被三道懷疑的目光注視著，你只好捲起袖子，亮出有些微擦傷的手臂。

幸好店長與店員兔並未再細問方才經過，你便順勢告知他們要與小草離開的事。

「也是呢……豐收祭結束，剛剛也有不少旅客離開了。」店員兔有些感傷地低下頭，「不過……還是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哦！我會變成比哥哥厲害的兔子的！」

「嗯，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再次造訪的。」

「對了！你們等我一下。」店員兔突然跑出門外，再次回來時抱著三根帶著土的胡蘿蔔，似乎是剛剛才拔的。

「抱歉沒什麼紀念品能送你們……這是我們種的胡蘿蔔，希望你們能收下。」

店長拿出一個紙袋招招手，讓弟弟把胡蘿蔔放進去，再轉交至你手中。

「祝你們旅途順利。」店長朝你們眨眨眼。

走遠前你再次回頭，隱約瞧見蘑菇小徑上，兩隻兔子正朝這邊揮著手。

「再見！」你也舉起手大力地揮著。

陽光明媚，天空湛藍。

是個適合旅行的日子。

*

你與小草找了一處人煙稀少的角落，召喚出通行者。

先前狼人廚師送的薄荷餅乾還沒吃完，方才又收到胡蘿蔔，讓你有些擔心背包的容量，只好先將那袋胡蘿蔔抱在懷裡。

「請帶我們到菲路利亞山……」你注意到黑毛球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有些猶豫地停下動作。

賣力地彈跳撞著門 ……發生什麼事了嗎？

「卡沙伊爾！」小草緊張地喚道。

眼前的門正自邊緣開始龜裂，你這才意識到通行者被魔法攻擊了。

有人正試圖阻礙你們移動。

你當機立斷推開門，拉著小草跑向門的另一端。然而那瞬間，門外的景色卻從一片森林換成了一片虛空。

你們自半空中墜落。

那瞬間你腦袋中浮現了那天你與小草的初遇。

這就是他自飛船上一躍而下所見的風景嗎？

你正感嘆著，沒想到卻有一雙手握上了你的手。你抬頭一看，一名少年正臉色漲紅地抓著你的手，身後的翅膀大力拍打著。

是翼族人。

「別放手……」少年有些艱困地說道。

幸好最後在翼族少年的協助下，你們安全地落在了山腰的一棵大樹上。

「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會把傳送陣設在空中呢？」

「因為出了一點問題……總之，謝謝你出手相助。」看著氣呼呼的少年，你只好試著解釋。

「……我、我只是看你們可憐才幫你們一把的！不需要跟我道謝！」少年帶著你們爬下樹，嘴上卻如此說道。

這個人……臉皮似乎有點薄？

「我是翼族的巡邏隊長亞修斯，就這樣！沒事不要來找我！」離去前少年拋下了這句話，讓你更加確信你的推測是對的。

不過……擁有可以一次拉起兩個人的臂力，想一想就覺得很羨慕啊。

由於傳送到了意外的地點，你只好拉著小草悄悄跟在亞修斯後頭，希望能找到聚落一類的地點打探情報。但由於你們的跟蹤毫無技巧可言，走沒多久亞修斯便不自在地轉過頭來看著你們。

「不是說沒事不要來找我嗎？」

「我們想找看看可以過夜的旅店……」你無辜地回道。

「……找不到就露宿啊。」少年撅著嘴說道，但還是帶你們到了山上的聚落。

「到了。」

只見眼前一片參天巨木，順著青石磚的小徑往前，便可見到深棕色的樹幹旁固定著許多懸空的小屋，工法之精巧令人驚嘆。

你注意到居民們大多與亞修斯一樣，身後有著棕色的翅膀，只有少數翅膀顏色不同，或許是來自其他部落。

「亞修斯！」

此時一名翼族少女見到少年歸來，立刻拍著棕色的翅膀飛來，她輕巧地著地，好奇地湊近盯著你們瞧。

「旅人？」

「路上撿到的。」亞修斯把視線轉開。

「歡迎來到克洛姆部落！你們來自哪裡啊？旅行了很多地方嗎？我能知道你的名……等等啊！」

亞修斯並不打算搭理少女，拉著你們的手便要前進。你回頭一看，少女追了幾步就放棄了，在原地呆愣地望著你們。

「不好意思……這樣沒關係嗎？」

「她是族長之女艾薇娜，遇到陌生男子就想搭訕，不用理她沒關係。」亞修斯領著你們走進旅店。

站在櫃臺後翻閱書籍的是一名翼族女性，一察覺有客人走進旅店，立刻面無表情地望向你們。

「您好，我們想要在這邊過夜……」

看著有些冷淡的店員，你也跟著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總覺得不太好交流……

「……好的。」店員雖然還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原先翻著書的手默默比成了勝利手勢。

咦？

於是你也笑著對她比了一個勝利手勢。店員見狀，立刻快速地將手收至櫃臺下方。

今日遇到的翼族人，似乎個性都不太坦率？

你想起離開前告訴你們自家位置，卻又撅著嘴補上了一句「沒事別來找我」的亞修斯，忍不住如此推測。

小草戳了戳你的肩膀，悄聲問道：「卡沙伊爾，你開心的時候也會抱著我轉圈嗎？」

你回頭一看，店員似乎正抱著盆栽轉圈。

「或許我們等等可以試看看？」你一邊推開房門，一邊笑著回道。

出現在眼前的，是個近乎純白的空間。

腳下是羽毛製成的踏墊，而柔軟的兩床羽絨被，則整齊地疊在純白的床鋪上。你抬眼望去，牆上有著一片大量羽毛製成的拼貼畫，主題似乎是翅膀。

餐桌旁的櫥櫃上擺著許多鳥類的木雕裝飾，而隨著涼風拂來，床沿掛著的琉璃風鈴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是室內唯二不屬於白色的擺飾品。

你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抵擋不住好奇心，走向一旁懸吊的透明吊椅，半球型的小空間內塞滿了白色的柔軟抱枕……你一坐下便不想起身了。此時小草也好奇地湊近，你正打算指示他旁邊也有吊椅時，他卻從一旁擠了進來。

「想跟卡沙伊爾坐一起。」

幸好小草不重，吊繩並未因為多了這份重量而斷裂。

你看著一旁空蕩蕩的吊椅苦笑著，這株草也越來越黏人了。

「伊利希，我們……來聊聊這幾日發生的事吧。」

明明窗外風光正好，但你滿腦子都想向小草坦誠暗湧自何處而來。

「這幾日？」小草開心地看著你，「認識了卡沙伊爾，我很快樂。」

你的小草沒問黑貓的事，也沒問通行者被攻擊的事，更沒有問你那些失控的舉動……

他說他很快樂。

你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有些乾澀地回道：「我也是，認識伊利希我很開心。」

眼前的小草就如同稚子一般純真，你捨不得向他揭露那些晦暗的過往，就怕他懂了萬物之惡，看得深遠，失去了現有的快樂。

但聽見你的話語，小草只是搖搖頭：「卡沙伊爾看起來不開心。」

啊。

忘記要微笑了。

「是因為卡沙伊爾會做……惡夢嗎？」見你沒否認，小草有些緊張地看著你，「卡沙伊爾又生病了嗎？」

「我沒生病……不過喝藥水也會好。喝了藥水就不會做夢了。」

「不做夢就會開心嗎？」

「正確來說……會比較輕鬆。畢竟藥水一喝多，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你沒提到的是藥水的副作用。

當年你每日受惡夢所擾，只好透過藥水解決。而攝取過量的你，因為劇烈心絞痛倒下，只好撐著一口氣到附近村落的醫館求救。再度清醒時，除了被醫者嚴正警告別再調製那種藥水，也被告知日後可能會有記憶遺失的情況。

對了，當時究竟是做了什麼惡夢……

「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那卡沙伊爾會忘記我嗎？」小草得到了一個難過的結論。

「當然不會，我會永遠記得伊利希。」你戳戳小草的臉頰。嘴上這麼說著，但你其實也說不準哪天會不會連自己都忘了。

「我也會一直記得卡沙伊爾。」小草躺進抱枕堆裡，似乎有些想睡了，笑得迷迷糊糊。

「……明明前幾天還說要睡土裡，怎麼現在就對枕頭愛不釋手了？」

你笑著調侃他，不過你的小草似乎完全睡著了，得不到回應的你，只好也拿起一些抱枕，跟著小睡片刻。

闔上雙眼前，你突然想起那日你與小草的初遇。他雙手護著頭上的嫩葉的同時，你也看見了藏在袖子下的黑色印記。

或許，你就是在當時想起了那些惡夢。

但太陽已經不會出現了。

你連看見那雙金色眼睛都覺得愧疚。

*

在遙遠的夢中，你曾經有影子。如同世界萬物一般，迎著光，低頭看著深色的分身。

而光源朝著遠方離去，你追了上去，但路仿佛無限延長著，始終到不了遠方。

這樣的追逐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你無助地奔跑著，直到後方突然出現出現一道拉力，使你向前摔去。你掙扎起身轉頭一看，那個人正踩著你的影子。

「卡沙伊爾，你只能看著我。」

束著深藍色馬尾的青年蹲下身俯視著你，墨藍色的雙眼中倒映著恐懼的你。

周遭光線越來越微弱，你仿佛置身深海中，幾乎要滅頂。

「我不要……咳咳咳……」你鼓起勇氣開口，但海水似乎灌進了你口內，嗆得你一陣咳嗽。

藍眼青年平靜地看著你。

「你總是不聽話，讓我煩心。」他輕輕撫摸著你的臉頰，像是對待珍寶一般，「所以，我們來定個約定吧，這樣我就不會失去你了。」

他輕巧地拎起你的影子，薄薄的影子無力地垂下一角。

「卡沙伊爾，把你的靈魂給我。」

藍眼青年將你的影子一片片撕下。

劇痛侵蝕著頭部，你已經看不見自己支離破碎的影子，也看不見那人盛滿愛慕的雙眼，在無光的世界，你只聽見了自己的求饒聲。

「諾斯塔……放過我吧……」

話語被海水再次淹沒，只剩下泡沫無力浮沉。

*

你驚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反覆地洗臉。直到第三次，你茫然地看著雙掌捧起的水，但夢中黏膩的海水似乎還是無法消散。

諾斯塔。

終於想起了這個令你憎惡的名字。

我怎麼還活著呢……

不對，我怎麼沒殺了他呢？

水面中倒映著你深沉的血紅色雙眼，直到小草自後方軟綿綿地喚了你一聲，你一震，水中畫面被漣漪打亂。

「卡沙伊爾，你又做惡夢了嗎？」

聽見小草的聲音，你才沉澱下腦中的不適感與殺意。

不應該讓他擔心的。

「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我只是聽見了水……」

在小草將話語說完前，你走向前緊緊擁住他。體溫微涼的他，讓你感到一陣安心。

沒事的，我們都還在。

面對這個突然的擁抱，小草只是愣了愣，便立刻伸手回擁。

「卡沙伊爾，以後晚上我都不睡了，我來幫你趕走惡夢。」小草信誓旦旦的發言。

「……伊利希，你還是要晚上好好睡覺，才會長大哦。」

你好說歹說，總算把小草拐回了舖著羽絨被的床鋪。小草躺上床，第一件事就是朝你伸出雙臂。就著月光，你能看見他淺金色的髮稍。

你有些猶豫地在床邊坐下，還是被他拉進懷裡充當大型抱枕。

「卡沙伊爾也要好好睡覺才會長大。」

軟呼呼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你愣了愣。

長大……嗎？

或許從失去影子的那天起，生命的指針就生鏽了吧。

*

在窗前行光合作用，據說是小草的每日例行公事。

然而，通常不是你睡太晚，就是被一些奇怪的人事物打亂。

今日你難得早起，索性躲在成團的羽絨被裡偷看窗前的小草。陽光為他的黑髮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他靜靜地看著窗外，淡金色的雙眸中仿佛映著世間萬物。

就像是神注視著萬物一般。

你看了有些欣慰，又有些難過，決定重新把自己塞回棉被裡。

下一秒棉被立刻被掀開。

「卡沙伊爾早安！」

小草蹲在床邊，笑著向你問早。

「早、早安。」偷窺被發現的你心虛地答道，「我們今天就去找剩下的信物吧……啊，還是先喝水？」

「卡沙伊爾。」小草搖搖頭，「我們去附近走走吧？」

咦？不找信物嗎？不是急著要回家嗎？

滿心疑惑的你被小草帶下床，而走出房間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抱著盆栽說話的翼族店員。

「……早安。」店員就算差點把盆栽摔了，還是努力維持著冷漠的表情。

「……早安。」但你們都已經知道她有個叫小啤酒的盆栽了。

「他叫小啤酒嗎？」小草好奇地湊上前，被你默默拽回身邊。

店員愣了愣，點頭。

「我想當小啤酒的朋友！因為我也……哇啊啊啊！」被你當場抱走的小草嚇得大喊出聲。

由於你無法判斷他究竟想說「我也是植物」，還是「我也覺得他很可愛」，只好當機立斷把草帶走，留下有些錯愕的店員。

「卡沙伊爾，你討厭小啤酒嗎？」無奈地窩在你懷裡的小草，悶悶地開口問道。

「不討厭。」你頓了頓，「只是想嚇嚇伊利希。」

你將懷裡的草放下來，牽起他的手朝青石磚舖成的街道上走去。沿路有著各種顏色的蝴蝶翩翩飛舞，而成群的獨角獸在林間飛翔嬉戲，陽光斑駁灑落，一抬眸便能望見翼族居民揮動翅膀飛行的優美身姿。

雖然居民們的居所大多懸空，但替外來訪客所設的商家、旅店皆是建於地面，你們沿著小徑向前，最後停在一間掛著白色旗幟的工坊前。

「阻擋惡夢的捕夢網。」小草將旗幟上的通用文字念出聲。

你湊上前察看旗幟上的其他資訊。這間工坊今日正在舉辦免費的捕夢網編織體驗活動，你雖然從未聽聞過這項工藝品，但仍有些好奇。

一進入工坊，便見一名翼族老奶奶正在整理編織材料，小眼睛因為笑意幾乎瞇成了一條線。

「早安，年輕的旅人們。」老奶奶溫和地笑著。

「早安。」你們怔怔地點頭回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正被對方打量著。

「我們能體驗看看編織捕夢網嗎？」小草指了指窗前掛著的黑色捕夢網，上頭裝飾著羽毛、珠寶與貝殼，十分美麗。

「當然可以。」

老奶奶正打算轉身拿出示範樣本讓你們挑選款式，此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物品的碎裂聲。

「老太婆，開門！我們要找人，不開門我們就砸爛你外面的盆栽！」

工坊似乎遇上了一點麻煩。

「孩子們抱歉，外面有些小蟲子，我處理一下，馬上回來。」

老奶奶朝你們溫和地笑了笑，從櫥櫃中取出了 一把以羽毛裝飾著的薙刀。她無視你們驚訝的目光，優雅地開門至室外，門掩上的那瞬間，哀號聲此起彼落。

就在你正猶豫著要不要趁亂帶著小草翻窗逃跑時，老奶奶已經處理完外頭的造亂者，悠哉地回到室內。

「怎麼啦？不是要做捕夢網嗎？」老奶奶一臉疑惑地看著你們。你與小草只好尷尬地將抬至窗邊的腳放下來，乖巧地走回櫃臺前。

「孩子們，只是一些小事，用不著這麼擔驚受怕。」

以一人之姿抵擋多名造亂者的老奶奶笑了笑，輕巧地將薙刀收回櫥櫃裡。

「如何？還有心情做捕夢網嗎？」

「有！卡沙伊爾也很有精神。」小草握著你的手向上舉起。

「呃，對。」你愣了愣。

小草似乎很積極地想替你驅逐惡夢。

老奶奶點頭，自身後取出示範樣本讓你們挑選款式。你正思考著該送小草何種捕夢網時，小草戳了戳你的肩，將一個暗色調的捕夢網舉至你面前。

「好像卡沙伊爾。」

你見狀，也將一個綴著翠綠貓眼石與黑金羽毛的捕夢網舉起，對著小草笑了笑。

「這也好像伊利希。」

挑選完各自喜歡的款式後，你們接過老奶奶裝在紙袋中的材料走向一旁的長桌，開始製作屬於對方的捕夢網。

在編織方面，你算是有些經驗，因此很快便完成了網面，但小草就沒這麼順利了，深紅色的細線全纏作一團，他只好一臉無助地看著你。

「伊利希，我幫你吧？」

你朝他招招手，將織得一團亂的細線緩緩拆除，重新織出工整的網面，至於其餘的綴飾則是先示範如何固定，再交給小草嘗試。

「卡沙伊爾好厲害！」

小草一臉崇拜地看著你，拿著剩下的石榴石與羽毛又跑開了。你拿起桌上的貓眼石，看著上頭微光輕移，忍不住好奇地把玩了一陣子。

在繫上有著些許金紋的黑羽後，你便完成了送給小草的捕夢網。你轉身尋找小草的身影，發現他正坐在長桌上輕晃著腳，舉起手中的捕夢網，迎著室內的暖光仔細地瞧著。

「卡沙伊爾！」注意到你的視線，小草舉著補夢網跑到你面前，黑色羽毛隨風輕晃，讓你忍不住看了出神。

「這樣卡沙伊爾就不會做惡夢了。」他笑著遞出補夢網。

看著小草臉上漾開的笑容，你原先張開手想給他一個擁抱，但一想到老奶奶可能正看著你們這邊，你頓了頓，將自動貼進你懷裡的小草抓回正常距離，改為摸摸他的頭上的兔耳帽。

「謝謝。」

小草沒得到抱抱，一臉委屈。直到你把要送他的捕夢網拿出來晃了晃，他才又開心地露出笑容。

「謝謝您今日的招待。」你對老奶奶微微頷首，她只是笑著擺了擺手。

「能見到孩子們開心就值得了。」老奶奶話鋒一轉，「倒是你們，出外得再小心謹慎些，外頭那些劍士正在找沒有影子的人。」

你聽出老奶奶的言中之意，但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畢竟靈魂也不是可以隨意再生的物件，這個特徵得跟著你一輩子。

或許反倒順了諾斯塔的意。

看來飛船已經抵達翼族部落附近，並四處尋找你的下落。而諾斯塔也在飛船上，並且有著足以發號施令的地位。

這是你根據黑色印記所推測出的結論。諾斯塔有著單方面標記所有物的習慣，而從飛船上落下的小草也有著與你相同的印記……

你十分確定，起初飛船的目標是人形藥草，你的家甚至還被魔力導彈給炸毀了。但從老奶奶口中的情報聽起來，飛船上的人並未知曉你與小草的關聯性，甚至已經放棄尋找小草，將目標轉為你。

……這中間他受到了什麼刺激嗎？

你搖搖頭，試著忘掉那雙墨藍色的眼睛。

見你正思考著，老奶奶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自櫥櫃中取出一小瓶藥水，交到你手中，「這是軍隊用的特級傷藥，收下吧。」

……總覺得老奶奶的櫥櫃中放了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物品啊？

你雖然疑惑，但基於禮貌也不便過問對方的身份來歷，只好默默接過藥水。

「謝謝您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你們帶著各自的捕夢網向老奶奶道別，老奶奶笑著表示若遇到棘手的事可以來這裡找她協助。

「願你們能早日擺脫惡夢。」

老奶奶說著，似祝福又似嘆息。

*

一離開工坊，小草便緊張地勾起你的手。

「卡沙伊爾，我們明天再找信物好嗎？」

「怎麼了嗎？」你疑惑地看著他。

「我……」小草支支吾吾了一陣子，看見不遠處有張傳單，立刻撿起來在上頭比劃著。

「我想試試這個！」

傳單上寫著「完美的野餐」五個大字，四人份的餐點附加野餐籃、野餐布，要價五銀幣。

換算起來可以在旅店住三個晚上，這可不便宜啊……你有些猶豫地看向小草。

「對了，伊利希不是只能喝水嗎？」印象中這株草是吃不了人類食物的。

「我……我想跟卡沙伊爾一起曬太陽。」

咦？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曬太陽嗎？

你疑惑地望向他，但小草的眼神充滿期待，你只好把到嘴邊的問句又吞了回去。

或許這只是文化差異，就跟兔族居民會邀請自己有空一起去挖地洞是一樣的道理吧？

你如此說服自己。

「好像在附近，我們一起去買吧。」你拉著小草的手往上走，轉了幾個彎便到了傳單上的地址。

眼前的小店大門緊閉，只留有一個取餐的窗口，若不是店員眼尖看見你們手上的傳單，即時喚住你們，你們大概會以為這間店尚未開張。

「兩位午安！想來一份完美的野餐嗎？」

店員自窗口探出頭來，長髮高高束起，戴著一頂時尚的草帽，似乎是一名活潑的女性。

「是的，請給我們一份。」

「好的，請你們稍後片刻。」女店員離開窗口向其他店員交代幾句，怕你們等得無聊，便再度探出頭來與你們攀談。「兩位等會是與家人一同野餐嗎？」

搖搖頭，你尷尬地笑了笑。

「那……跟朋友野餐？」

「也不是。」

嚴格說起來野餐的參與者只有兩位，而負責進食的只有你，但你實在不好意思告訴別人其實你能獨自解決四人份的餐點，只能暗自祈禱話題能趕快終止。

恰好餐點也已製作完成，女店員捧著一個大提籃出現，你正疑惑著提籃是否足夠穩固時，提籃已經被交到你的手中。

該說不愧是旅店住三個晚上的費用嗎？好沉啊……

你忍不住懷疑籃子裡是否裝滿了石塊，但掀開覆在籃子上的格紋布，食物的香氣立刻飄散開來，一看見鬆餅你更是整顆心都要化了，立刻開心拉著小草找了塊能照到陽光的空地。幸好山上氣溫微涼，正午時分尚不至於燥熱難耐，曬著太陽反而暖呼呼的，舒適極了。你取出野餐布在地上舖平，招手要小草也坐上來。

位於最上方，盛著鬆餅的紙盒被你取出來，放在小草手上，隨後是一大瓶冰涼的柳橙汁。你往籃子裡瞧了瞧，裡面放了各式大小的紙盒，而籃子與紙盒上方皆附上加強空間穩固的咒文，怪不得這麼堪用。

第一個紙盒內有四顆米飯製成的圓球……雖然看不出內餡為何，但兩端小巧的耳朵，再加上海苔製成的五官，讓它們看起來就像是群可愛的小白熊。其他紙盒則分別裝著餐具、炸物小點心，以及新鮮的沙拉。

接著你將位於最下層，也是面積最大的扁平紙盒們取出，只見兩個約手掌大小的星型披薩靜置其中，其中一個塗滿了香濃的花生醬，並綴上黑巧克力豆，而另一個則擺滿了起司、各式莓果以及白巧克力。

看著眼前的大量美食，你覺得這五枚銀幣花得值得。

就在你叉起沾著香甜蜂蜜的一小角鬆餅時，原先靠在你肩上曬太陽的小草卻突然驚慌地跑開，躲至你身後。

「卡沙伊爾，有兔子要吃我……」

你順著小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有隻嬌小敏捷的黑兔正朝著他跳去，一草一兔開繞著你展開追逐戰，你這才想起先前遮掩氣味的藥水似乎已經過了有效時限。

有沒有可以吸引兔子注意力的物品……

你翻找背包，最後掏出了一根帶土的胡蘿蔔，正是離開兔族部落時獲得的贈禮。你將上頭的土拍乾淨，試探性地朝黑兔晃了晃那根胡蘿蔔，沒多久，只見黑兔猶豫地放慢了腳步，便偏離了追逐小草的路徑朝你奔來。

黑兔先是警覺地徘徊了一陣子，確認你沒有惡意後，才放心地享用起那根胡蘿蔔。成功脫身的小草則小心翼翼地護著頭，躲得遠遠的。

你對他笑了笑，「別怕，沒事了。」

然而黑兔啃了沒幾口胡蘿蔔，便留下一臉疑惑的你跑開了。更讓你疑惑的是，你的小草似乎正加速朝你靠近……直到你受到一股衝力向後仰去，你才意識到自己被小草撲倒了。

雖然草地不如石地硬，但受到猛然撞擊，你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吃痛的表情，而撲倒你的草正驚慌失措地看著你。

「哇啊啊啊！卡沙伊爾你有沒有怎樣？對不起我只是想抱抱你……」

「只是很痛……」你頓了頓，隨後又補上一句：「快要死掉了……」

「卡沙伊爾不要死！我去找店員幫忙……」

你見小草淡金色的眼瞳中泛起水霧，也不忍心再捉弄他，便拍拍一旁的空位。

「抱著伊利希，我就不會死了。」

於是小草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你懷裡。直到你受不了一旁食物香氣的誘惑，偷偷把手抽開，他才氣噗噗地起身看著你。

「卡沙伊爾貪吃鬼！」一邊說著還一邊帶著鬆餅撤退。你趕緊趕在草走遠之前，把鬆餅跟草撈回來。

小草在一旁憋著一張臉看著你享用美食，你只好邊吃邊逗他開心，最後你用剩下的蜂蜜，在紙盒上畫了戴著兔耳帽的迷你小草與一個簡單的火柴人手牽著手，總算是把小草給逗笑了。

「卡沙伊爾好小隻。」小草指了指異常簡單的火柴人。

「因為我也只剩下一點點啦。」

你釋懷地笑了。

*

結束野餐後，你們又玩了一個下午，只好趕在日落前收拾好野餐用具，回旅店休息。

「請等一下！」

就在你們邊走邊研究那個神奇的野餐提籃時，一名少女出聲喚住你們，揮著手迎面走來。

「你們是昨天來訪的旅人們吧？我叫艾薇娜，想跟你們做朋友！」

「您好？」

「你們來自哪裡啊？我能知道你們的名字嗎？對了，你們住在哪間旅店啊？如果是住在某間店員是大叔的旅店，我建議換一間，很多人都覺得他們的待客之道有待加強。」

少女問完一長串的問句，見你一臉戒備地盯著她，連忙緊張地道歉。

「抱歉，我剛剛是不是有說錯什麼話……」

「不，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眼下你們或許正被追蹤著，你自然不願意向不熟識的人透露這些資訊。

「其實我們有小小見過面的……只是被亞修斯打斷了。」艾薇娜垂眸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會在這裡待多久，不過我是真心想跟你們當朋友的。」

雖然少女眼神真摯，不過你的注意力全放在她提到的另一個名字上。

「說到亞修斯，他也在著附近嗎？我想好好感謝他。」

「亞修斯他……」

「不是說沒事不要叫我嗎？」不知道是恰巧經過，還是聽見你們的討論才出現，亞修斯本人神色不悅地現身了。「艾薇娜，適可而止。族長吩咐過了，在你通過馴鷹訓練前，請不要花費多餘的時間在發展兩性關係上。」

「……是我以前的朋友。」艾薇娜看著少年，一字一頓地補完被打斷的句子，便落寞地離開了。

訊息量略大，但你也沒有勇氣向臉色難看的亞修斯搭話，只好讓他送你們回到旅店。

「之後如果遇上艾薇娜，直接跑，不用理會她。」臨走前，亞修斯如此交代道。

你們怔怔地點頭表示瞭解，目送他飛遠後，才鬆了一口氣走進旅店。

「歡迎回來。」店員的表情一如往常地平靜，你也只好選擇忽略桌上被施以風魔法旋轉的盆栽。

店員與她的盆栽似乎每天總是能帶給你們驚喜。

「小啤酒……」小草好奇地湊近櫃臺，你趕緊把草撈回來。

「伊利希，我們先掛捕夢網吧？」你朝他眨眨眼，拉著他往內走去。

「好啊！卡沙伊爾我想喝水。」

於是你將捕夢網繫在床的兩邊，小草則捧著玻璃瓶小口啜飲著生命之泉的淨水。

掛上捕夢網就能不做惡夢……這樣的傳說真是美好啊。

你恍惚地看著貓眼石上的幽光，直到小草自後頭拉了拉你的袖子才回過神來。你轉過身，而小草只是伸手摸了摸你的頭。

「卡沙伊爾。」

「嗯。」第一次被摸頭，你竟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惡夢找上你了。」小草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瞬間你只覺得這句話的溫柔與那雙淡金色眼眸熟悉極了。

*

或許是捕夢網的神奇作用，又或許是受到小草的溫柔所影響，你今晚並未再夢見那些恐怖的事物。

反而是個與小草有關的，歡樂的夢。

「所以卡沙伊爾沒有做惡夢？」小草靠在床邊，雙手支著下顎看著你。

側躺在床上的你抱著羽絨枕頭，笑著搖頭。

「不過我夢見你了。」

你見小草眼神中滿是期待，只好將還記得的夢境內容一一說出。

「我們一起去小溪邊烤肉……也就是將食材放在網上用火加熱。」你稍微解釋了烤肉的定義，隨後嘆了口氣，「但你掉進小溪裡了。」

「我、我變成魚了嗎？」小草式驚恐。

「不是，你還是一樣，我把你帶上岸了。你猜你說了什麼？」你看著小草疑惑的表情滿意地笑了笑，「你突然告訴我：溪水超好喝！」

「所以你一直喝，一直喝……喝到肚子圓滾滾的，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好可愛啊！」

「然後呢？然後呢？」小草緊張地追問。

「沒有然後了。」你無辜地看著他，「我被你叫醒了。」

「那是因為卡沙伊爾很可疑地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

看著緊張辯解的小草，你頓時起了玩心，一把抱住他。

「你是說像這樣嗎？」

「哇啊啊啊！」

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的小草被你抱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到你感到有些吃力才放開他，一人一草大字型躺在床上休息。

「好累啊……」這是你們的共同感想。

「伊利希，我們今天去找信物吧。」你坐起身回頭望向小草，小草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於是你們決定先向店員打探情報。

出乎意料的是，山神信物並非如前兩項屬於守護、庇佑性質的信物，而是地位傳承的象徵。隨著時代演變，山神信物已經成了各部落族長們的所有物。

「只有在族長的繼位典禮上見過。」店員一邊摸著盆栽裡的土，一邊答道。

由於只有遠遠旁觀，店員無法看見詳細的信物特徵，只知道那是樣大如車輪的，會發光的物品，外觀則似牛角兩端尖細。

信物平日為五大部落共有，而今年恰好由你們所在的克洛姆部落代管。

「因為下個月艾薇娜……」店員像是想到什麼，換了種說法，「下個月族長之女通過馴鷹測驗的話，將會繼位為下一任，典禮上會用到。」

下個月……

就算你與小草能等到下個月，緊追在後的諾斯塔也不見得有那份耐心，時間拖得越久，風險也越大，因此你決定速戰速決。

「急用？或許可以用租借的。」聽完你想直接與族長交涉的說法，店員只是斂下雙眸，「祝交易順利，她是個商人。」

你聽出店員的言中之意，看來族長並非熱心助人的類型，而是追逐利益與成效的生意人……這正是你最不擅應對的類型。

而諾斯塔與你相反。

「如何跟貴族交涉？事先打聽好對方的喜好與底線，過程中如果對方心情不錯，交涉成功的機率自然也會提高……卡沙伊爾，你打算跟誰交涉？」

若你當時沒告訴他答案，或許那名與你談判破裂的男爵也不會在馬場被暗殺。

你不敢細數他究竟為了你僱了多少殺手，殺了多少人。

像他這樣背負數條人命的惡犯，理應死於斷頭臺下，然而事實是：諾斯塔身上流著皇室的血，沒人動得了他。

敢把刀子往他胸口送的，你還是第一人。

*

帶著小草離開旅店後，你決定先向艾薇娜打聽關於族長的情報。

雖然昨日的氣氛有些不愉快，但她容易接近，又有最詳盡的資訊，你實在想不到比她更合適的人選。

你們沿著青石磚的小徑一路向上，總算是在遠方的樹上看見了少女的身影。坐在樹上的她一見到你們走近，似乎有些想與你們搭話，但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將頭轉開，假裝沒看見你們。

「艾薇……」你正打算呼喚她，不料她卻飛過來要你們先別出聲。

「別喊出我的名字！你們會把亞修斯引來的！」她用氣音緊張地告誡，亞修斯的名字還只用口型表示。

「抱歉。」

「你們……你們怎麼會突然來找我？」艾薇娜疑惑地看著你們。

「我們是來向你道歉的。由於我們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煩，不方便對外透露我們的事，才會對人比較防備……」你頓了頓，「昨天是我失禮了，我很抱歉。」

「原來如此，我能理解你們的處境。」艾薇娜嘆了口氣，「我不該一頭熱地問你們那些問題的……等等！你們遇上了麻煩，他沒有替你們解決？他可是巡邏隊長！」

「他……」你試著解釋，但少女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千萬千萬別找我母親幫忙，她會跟你們收錢的！哪有族長替居民服務還收費的？但我沒辦法借錢給你們，畢竟在通過測驗前，我是拿不到零用錢的……」

「收費？聽起來不太妙，我們有很重要的事得請族長幫忙……」你試著讓自己看起來絕望些，幸好艾薇娜沒看見一旁狀況外的小草，她緊張地安撫你，要你先別放棄。

「我母親喜歡稀有的寶物，最近她特別沉迷蒐集水晶，紫色的那種。或許你們可以嘗試看看？」

「紫水晶……」你打開錢袋清點，裡頭的銀幣少得連艾薇娜都不忍心地皺起眉。

「這些錢……這些錢你們還是省著用吧。」艾薇娜拍拍你的肩，「我有個製作仿品技術高超的朋友，想試試嗎？放心，不會被發現的，我母親根本不懂寶石。」

……這樣坑自家母親真的好嗎？

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但你還是感激地點頭答應了。

「那我們去找她吧。」她拉住你的手向前走去。

「等、等等……」你被拉著走，只好有些艱難地轉頭要小草跟上。

艾薇娜帶著你們往住家較少的地方走去，最後停在了某個倒落許多枯木的小湖前。

「她叫辛西亞，是個跟優雅扯不上邊的獨角獸。」

艾薇娜拾起腳邊的小白石往湖中央丟去。沒多久，水面上傳來了異常的漣漪，一名外貌姣好的女性不耐煩地自水中探出頭來，濕漉漉的銀色長辮垂在肩膀沒入水中，額上的尖角似乎還微微發著光。

「幼稚的艾薇，這是你第幾次打斷我的水下探險了？」辛西亞瞟了你與小草一眼，「別告訴我這兩人同時向你表白，而你要我替你決定與誰交往。我的建議是，拋硬幣。」

「……辛西亞，你可以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想像，他們只是需要協助的旅人。」艾薇娜無奈地再丟了顆白石子，「我們需要紫水晶的仿品。」

「那拿食物來換吧。我餓了。」辛西亞隨性地表示。

你打開背包尋找食物，先看好吃的薄荷餅乾一眼，再看剩下的兩根帶土胡蘿蔔一眼，最後決定忍痛割愛餅乾，反正食譜在手，再做就有。

辛西亞游向岸邊，用風魔法讓濕漉漉的手變回乾燥後，便伸手取走了一片餅乾。

「好、好吃！請等我一下！」而這是她吃完餅乾後的感想。

對餅乾心動的辛西亞立刻翻身游入水中，再次浮出水面時，手上拿著一串嵌著紫色寶石的銀項鍊，色澤與質感幾可亂真。

「魔法的時效是三年，三年結束後就會變回水草與石頭，請你們務必要注意。」

離去前，辛西亞捧著那袋薄荷餅乾囑咐道，艾薇娜則表示不用擔心，「我母親三年後大概又會喜歡其他寶石了。」

「辛西亞，謝謝你的幫忙。」艾薇娜笑著接過對方遞來的餅乾。

「對了，艾薇。之前常跟在你身邊的那傢伙呢？叫亞什麼的，很久沒看到他了。」

「……一言難盡，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於是你們向辛西亞道別，離開了湖畔。

「對了，你……咳，我是說你們，能不能在部落多留一些時日？下個月我就要成為族長了，希望你們到時候能來典禮上看看……」艾薇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恭喜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去看看的。」你溫和地笑著回道。

「加油！」小草則充滿活力地舉起手對她喊道。

「謝謝你們，也祝你們能順利。」艾薇娜笑著眨眨眼。

*

你們以交易的名義來到了族長住處前。

「交易？」

正在門前澆花的年輕女子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你們幾眼，才表示要入內通報，請你們稍候片刻。

你原先以為族長會像皇城的貴婦們一樣配戴許多花俏的飾品，穿著打扮極盡奢華，然而眼前位於上座的中年女性僅在頭上繫著羽毛頭飾，面容慈祥卻不失威嚴。

若非店員與艾薇娜事先告知，你還真看不出她是一名狂熱的利益、寶物追求者。

「既然你們開門見山表示要交易，那就直說吧，想換什麼？用什麼來換？」族長雍容地拿起色澤晶瑩溫潤的玉杯，茗香飄散。

「我們想跟您借用山神信物，用途請恕我無法告知，會在下個月前歸還。」你試著讓自己的聲音充滿自信些。

「有趣。你們已經打聽過下個月的繼位典禮了。」族長笑了笑，「但你們是外地人，帶著信物遠走高飛了我們會很困擾的。」

見你微愣，她笑意更深。

「總得拿些什麼來抵押吧？」

「或許您該看看這個。」

你笑著取出安放仿製紫水晶項鍊的玻璃盒，只見族長發出一聲驚嘆，出神地伸手想取。你卻早她一步將玻璃盒收回懷中。

「您意下如何？」

「……請稍候片刻。」族長看著你的眼神頓時變得極為複雜。

只見族長在木椅的扶手上畫了幾筆咒文，一個立體的魔法空間也隨之浮現，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空間中的山神信物只有手掌大小。

「這是真品？」你記得店員說過，山神信物大如車輪。

「是真品，大小可以調整。拿著這麼大的物品在街上走動，可是很醒目的。」

「……感謝您。」你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漏算了這點。

「請記得按時歸還，上頭有些神奇的咒語，晚了可是會出事的。」族長笑著將信物交至你手中，「這次的交易就先這樣吧，我晚點還有客人，先失陪了。」

然而直到被領出門外，你還是十分疑惑。族長突然的態度轉變，交易的收尾也過於隨性，不如一開始的謹慎，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但你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答案，只好歸因在自己資歷尚淺，無法看出其中的端倪。

既然已經取得三樣信物，明日早晨便可動身前往神界遺跡……然而就先前的情況來看，通行者似乎已經被對方介入干擾，甚至定位追蹤，讓你有些苦惱該如何安全地前往神界遺跡。

此外，還有一個你無法參透的疑點：諾斯塔與其下屬究竟為何能前往神界遺跡？

你與小草蒐集了由皇城至神界遺跡直線距離上的所有信物，就你對他的瞭解，你不認為他會繞遠路蒐集其他地區的信物。

除非……飛船上有具神性者，也就是擁有諸神血脈的人。

這太瘋狂了。

目前當務之急，還是先準備好防衛用的藥水。如果幸運的話，或許一整路都不會遇見諾斯塔，但你更擔心他只是蟄伏在部落暗處，甚至守在神界遺跡，打算來場甕中捉鱉。

「卡沙伊爾，我們是不是蒐集完信物了……」小草拉拉你的袖子，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嗯，伊利希明天就能回家囉。」

「可是……」小草垂著頭低聲咕噥了幾句，聲音很輕，幾乎要消散在風中。

聽見那句話，你愣了愣，最後只是回以淺笑。

「伊利希，我們去買些材料做藥水吧。」

*

你拉起小草的手，朝商家聚集處走去。

這次你打算製作的是完全隱形藥水，配方極多，但唯一不可或缺的材料「毛地黃」，卻屬於不易取得的素材，原因在於其足以致死的毒性。因此藥草公會要求各家藥草舖只能販售少量的毛地黃給客人，只有取得高級資格的煉金術士與醫者才不受此規範。

在離開皇城前，你的確是名高級煉金術士，但象徵身份的徽章早就被諾斯塔強行沒收，目前不在手邊，你只好試著說服藥草舖的老伯多賣你們一些毛地黃。

然而老伯絲毫不為所動，僵持到最後，他終於耗盡了所有耐心，拿著掃把將你們趕出了店內。

部落的居民不多，藥草舖也只有一家，若要再找其他販售藥草的店家，只能前往其他高山上的翼族部落。

你看著只夠製作一瓶隱形藥水的毛地黃，感到一陣感慨。

終於知道沒有徽章的日子有多難過了。

取得毛地黃後，剩下的材料只剩下火龍果，與翼族居民的頭髮。

據傳，翼族人的頭髮有使生物毛髮再生的奇效……雖然聽起來跟隱形沒什麼關聯性，但煉金術最神奇的地方就在於拆解素材的真實原貌，並重新組合成新的產物，而最另你著迷的便是成品的未知性。

火龍果在水果行解決了，至於頭髮……由於需要的量頗多，你們打算回到旅店詢問店員的意願。

「一把這樣長度的頭髮？」店員有些驚訝地將火龍果放在手邊量著長度。

「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你眼前平日面無表情的店員居然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果然還是很在意頭髮的吧？

沒想到店員微微側過頭，左手將一頭及腰長髮的尾端握住，右手拿過一把小刀俐落一劃，便將頭髮割下了一段。

「好了。」

「啊……謝謝。」你接過那把髮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正盯著小草的帽子瞧。

「祝你生髮順利。」

不知道自己被誤會的小草還開心地向對方道謝。

你忍住笑意……還是先別解釋好了。

帶著小草回到房內，你立刻召喚出煉成空間……等等，火龍果好像得先去皮。

於是小草跑去找店員借刀具，不過再次回來時，手中的火龍果已經被切成合適入口的大小，與小叉子一同擺在盤中了。

「蕾娜好厲害！」小草將那盤火龍果遞給你。

原來店員叫蕾娜……是說小草似乎很容易跟旅店的店員混熟？

你壓下疑惑，將紫紅色的果肉放入煉成空間中乾燥，隨後與其他素材一同碾碎、混合淨水、固定藥效……最後將完成的藥水倒至玻璃瓶中。

淺紫色的藥水。

「這是完全隱形藥水，藥效為半日，遇上緊急事件的時候喝下，壞人就看不見你了。」你將藥水交至小草手中，他只是疑惑地看著你。

「那卡沙伊爾遇上壞人的時候怎麼辦？」

「我沒事。」你頓了頓，指了小草的兔耳帽，「但是伊利希的未來還有很長很長，要好好保護自己哦。」

小草怔怔地看著藥水，似乎想再多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抱住你，一句話也沒說。

你能理解小草的舉動，這幾日相處下來他早已對你產生依賴……或許還有依賴以外的情感。但就算再怎麼不捨，還是得將草送回安全的地方。

畢竟與你有關的一切都被摧毀了。

結束晚餐後，你開始思考明日可能面臨的狀況。如果幸運的話，或許能躲過飛船的搜查，成功移轉至神界遺跡。但若不幸遇上……

背包極有可能會被對方奪走。必須在背包以外的地方也攜帶可派上用場的道具才行。

你將個人魔法空間內的地圖與羊皮紙取出，改放入背包中，看著背包內繁多的物品苦惱了起來。

該帶哪些東西好呢？

最後你決定帶上護身藥水、補體藥水，以及軍隊用特級傷藥。此外，你也放入了風神信物，以及那兩根胡蘿蔔。

諾斯塔絕對料不到我打算用胡蘿蔔攻擊他吧……你自嘲地笑了笑。

「卡沙伊爾為什麼要突然整理背包？」小草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伸手自背後攬住坐在床邊的你。

「啊。」你忍不住發出一聲驚訝的單音。

小草微涼的手無疑是這個夏季最大的救贖。

「以防萬一。」你如此答道，硬是忽略了小草看著胡蘿蔔時的疑惑表情。待到你收拾完畢，這才拍拍睡眼惺忪的小草，要他躺回枕頭上。

「卡沙伊爾，你能不要走嗎？」小草拉著你的袖子，軟綿綿地喚道。

但你選擇關上燈，讓沉默在室內蔓延。

你已經不懂真正傻的是誰了。

*

「可是我喜歡卡沙伊爾……我捨不得你啊。」

輕輕的，似羽毛輕搔你心頭。

*

你是被物品落地的碎裂聲驚醒的。

此時天剛亮，你猛然坐起身，門外似乎傳來了女性的尖叫聲，以及騷動聲。

出事了。得趕快帶著小草逃跑才行！

你立刻伸手探向身邊，但只摸到了一團棉被。空的。

不要……不要再失去他了……

這讓你幾乎要崩潰出聲。

此時門外再度傳來物品的碎裂聲，你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尋找可能的逃跑路線。

窗外不遠處有三名不明劍士正在徘徊，由於距離過遠，你無法透過他們身上的徽章判斷劍術等級。至於房間門，雖然位於第二間很快就會被搜查到，但或許能賭一把……但門外突然響起的可疑敲門聲，完全斷了你的計劃。

你不覺得那些飛船上的劍士會這麼溫和地敲門。

是諾斯塔。

你與他只隔著一扇門的距離。

你這才發現自己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與他面對面，甚至不敢想像門開後，失去理智的他會對你做些什麼。所有擬好的策略都被本能的恐懼所取代，你只知道自己必須逃跑，逃到沒有他的地方。

那幾乎是瞬間的事，木門開出了一個小縫，而你推開窗戶，不顧後方諾斯塔的呼喊聲翻出窗外，打算逃往人多的地方。

沒想到劍士們正守在那個方向，他們一察覺到動靜立刻追了上來。眼見自己預設的逃跑路線被截斷，你只好改朝相反方向逃跑。然而你與劍士們的體力終究有著相當大的差距，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最後你被為首的那名劍士拉住手臂，一個反手按倒在地。

「這個印記，看來沒找錯人。」

無視你的掙扎，劍士的指尖在你頸後摸了幾下。你試著出聲求救，但聲音因為覆在嘴上的手變得含糊不清。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不想再回去了……

「你小心點，要是被那位看到，你這手估計得斷。」另一位劍士忍不住出聲。

負責制住你的劍士嘖了一聲，把手收了回去。

「這麼麻煩，打暈算了。」

語畢，你受到重擊，陷入一片黑暗。而那些你費盡一切努力忘卻的過往回憶有如惡獸，失控地奪籠而出。

*

「卡沙伊爾，我好想你，想你想到快瘋了。我不能沒有你……你必須回到我身邊。」

黑暗中有雙手將你抱起，在你頸邊落下輕吻。

*

你注意到了那道灼熱的視線。

對於一名見習煉金術士來說，被前輩從旁觀察採摘莫倫葉的基礎練習，是十分奇特的一件事。而整間教室有十多人圍著長桌在練習，偏偏那道視線就只停留在你身上。

我做錯什麼了嗎？

在不明視線的注視下，你一時緊張，扯破了葉片，教室內頓時想起了刺耳尖銳，有如人淒厲慘叫的聲響。身旁的其他見習生們紛紛摀住耳朵，一臉無奈地看著你。

「卡沙伊爾！都已經練習六天了，連基礎的處理藥草都會失誤，看來是練習不夠？」位於講桌前的教授氣急敗壞地喊道，「罰你……」

你垂下頭暗想，大不了就再罰多練習一天，不料教授卻突然像是接收到什麼暗示，停下了語句，最後只是擺擺手，表示沒有處罰，你做得很好。

什麼狀況？

你疑惑地點頭，視線轉回座位時，對面座位卻多了一名藍眼青年。

深藍色的長髮低低束起，墨藍色的雙眸仿佛蘊藏深海般深邃，第一眼便帶給你溫文爾雅的印象。

「你看起來不太好。」他說道。

「我還好。」收到關心，你回以對方一個禮貌的微笑。

藍眼青年愣了愣，最後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待在一旁看你處理莫倫葉。

今天你也是最慢離開教室的見習生。關上門前，你回想起自己這幾日的練習進度，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我真能成為煉金術士嗎？

你朝著長廊的一端走去，夕陽餘暉在你身後拉出了一道長影。你一邊走著，一邊努力忽視掉後頭傳來的腳步聲。直到走到長廊的盡頭，你終於忍不住回頭望向跟在你身後的人。

只見藍眼青年站在你的影子裡，毫不掩飾地望著你。

你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徽章，對方是一名高級煉金術士。

「請問前輩有什麼事嗎？」你朝他微微頷首。

藍眼青年坦蕩地搖搖頭。

奇怪的人。

你禮貌地與對方道別後轉身離去，這次對方並未跟上，而是在原地目送你離開。

遇上了奇怪的前輩。

你加快腳步，以這句話為此日作結。

*

你本以為，身為見習生都得花費個一年跟在脾氣暴躁的教授旁學習，但煉金術士公會突然宣佈新制度，替每名見習生安排了指導前輩。

看著眼前的藍眼青年，你這才知道他昨天是提前來觀察自己的學習進度。你雖然疑惑新制度來得突然，但能不用再看教授臉色學習，的確使你鬆了一口氣。

藍眼青年名叫諾斯塔。你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他是皇城的首席煉金術士。

「卡沙伊爾。」他對你笑著伸出手。

你有些緊張地伸手回握。

此時你身旁突然出現一陣騷動。轉頭一看，一名金髮見習生正因為指導前輩就是教授而哀號，其他見習生則是幸災樂禍地歡呼著。

你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接下來的一年內，你跟在諾斯塔的身邊學到不少知識，測驗成績也跟著突飛猛進。

事實證明，你不是學不會，是教授不會教。你想起那些差點放棄的日子，感慨地笑了笑。

唯一的困擾就是，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諾斯塔那些突發的親暱舉動。

身為見習生，跑腿購買藥草幾乎是每日例行公事。你將藥草放在桌上，他則一如往常地執起你的手，在手指處落下輕吻。平日煉藥時，諾斯塔也會很自然地掬起你的頭髮親……嚇得其他見習生幾乎沒人敢找你搭話。

你懷疑你的指導前輩特別熱衷用這種方式來捉弄人……即使目前看起來只有你受害。

「諾斯塔前輩，下次別在大家面前這樣捉弄我了，會被誤會的。」

你與他並肩走在長廊上，一邊看著手中的筆記本，一邊看著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那四下無人的時候可以嗎？」

筆記本被對方快速地抽走，你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也不行。諾斯塔前輩也太執著於捉弄人了吧？」

諾斯塔只是笑而不語。

在這之後，他的確也停下了這些在眾人面前的親暱舉動……結果眾人看待你們的眼光更奇怪了。教授甚至在路上攔下你問話。

「卡沙伊爾，你這孩子是不是出言頂撞首席？否則你們最近怎麼……」教授欲言又止，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教授，我看起來像是會頂撞前輩的人嗎？」

教授搖搖頭，手搭在你的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道：「卡沙伊爾，你年紀小可能不懂，首席他不是……」

你正認真聽著，沒想到教授話還沒說完，那隻手便被人用力拍開了，你驚訝轉頭，只見諾斯塔沉著臉盯著教授，眼中似乎隱忍著某種危險的情緒。

你後來看多了，才知道那是殺意。

「卡沙伊爾的事，就不勞老前輩您費心了。」諾斯塔揚起一抹笑，仿佛剛才的陰沉只是你們的錯覺。

教授怔怔地點頭，眼睜睜地看著諾斯塔將你打橫抱起，無視你的掙扎開了傳送法陣離去。

「諾斯塔前輩……教授他沒有惡意。」被傳送到未知的地點，你有些緊張地環視目前所在的環境，眾多的藏書擺放在深色的書櫃中，仿佛是個小型圖書館。

平心而論，那也只是日常閒聊罷了，你不懂諾斯塔為何如此激動。

聞言，諾斯塔只是臉色凝重地輕輕將你放在椅上。

「……除了我，別讓任何人碰你。」

……你當時只覺得諾斯塔應該是不小心喝到你練習失敗的藥水，不然就是撞到頭。

被你用質疑的目光注視著，諾斯塔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嘆了一口氣。

「拿書吧，挑十本你喜歡的。」

書櫃中的藏書大多與稀有藥草有關，你翻了幾本有興趣的交給諾斯塔，他示意你可以坐在他身旁的空位，你只好有些猶豫地坐下。

諾斯塔從中抽出那本封面上寫著「毒與藥的共生」的硬殼書，認真地向你講解書中的內容。你默默地聽著，書中的內容很有趣，你也就不再深究諾斯塔為何突然失控一事。

在那之後的每日，你都來到此處，聽他解說大陸各地的珍貴藥草如何取得與應用。你開始嚮往旅行，便用見習生微少的零用錢買了一張地圖。

最後一本書，與神界的藥草有關。

神界遺跡在地圖上只是一塊佔地面積頗大，但資料極少的區域。注意到你正盯著地圖瞧，諾斯塔伸手抽走地圖，以羽毛筆在背面角落寫下一行小字。

「要前往神界遺跡，前置作業很多。」

你接回地圖一看，背面多了五個字：諸神的信物。

你疑惑地看向諾斯塔，他將手中的書往後翻了幾頁，像是敘說秘密般小聲地開口。

「據傳，諸神遷離大陸時遺留下七種信物，若是無神性者要前往神界遺跡，必須蒐集至少三樣信物，遺跡之門才會應召開啟。」

他一手搭上你的肩，湊近你耳邊輕笑。

「如何？要跟我去看看嗎？」

出現耳邊的氣息使你緊張地想後退，但他立刻伸手攬住你，要你與他對視。

直到此時，你才意會過來：你的指導前輩正在追求你。而你要是不做些什麼，他就要傾身吻上你的唇了。

「諾斯塔前輩！」猛然回過神的你立刻用力推開他，「……請先冷靜一下。」

對方是高級煉金術士，應該不會誤飲具有迷幻效果的藥水，但你實在想像不出自己究竟有什麼特點能讓諾斯塔著迷至此。

眼前的藍眼青年看起來失望極了，破碎的眼神仿佛被全世界拋棄。

但你實在沒有勇氣成為一個人的全世界，於是你頭也不回地跑了。

當晚你被告知，你錄取了前陣子申請的大陸巡遊資格，你默默將錄取通知收進行李中，瞞著諾斯塔獨自踏上旅程。

說來諷刺，錄取通知原先是你打算送給諾斯塔的驚喜。

或許他會生氣吧？居然連基本的報備都沒有，真是失禮。

接下來的一年內，你到了許多地方遊歷參訪，其中被騙過不少錢，但也見到許多美麗的城鎮，遇上許多有趣的人。

那幾乎是你人生中最歡樂、最燦爛的一段時光。

*

再次出現在諾斯塔眼前時，你背上多了個深海甲獸皮製成的背包，原先束起的頭髮也變長了許多。

「諾斯塔前輩。」既然對上了視線，你便朝他微微頷首。

諾斯塔望向你的眼神複雜極了。那之中有著久別重逢的狂喜，對不告而別的憤怒，似乎還有一些悲傷。但下一秒，他便將那些複雜的情感藏進了平靜的海面下，快得你幾乎以為是錯覺。

「好久不見，卡沙伊爾。」他笑了笑，「我猜你一定忘了帶禮物給我。」

……完了，還真的沒帶。

你有些抱歉地對諾斯塔笑了笑。

「開玩笑的，要不要來我家敘舊？」於是他繞開了這個話題。

基於那些不明的愧疚感，你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點頭答應對方的邀約。「那這幾個故事能當成禮物嗎？」在隨他踏入傳送法陣前，你又多補上了一句。

待到光芒散去，眼前的景色已被替換成一片幽靜的森林。你抬頭望去，唯一突出的建築物是一座古堡。

「諾斯塔前輩，看來你有個貴族鄰居？」

「不是的，卡沙伊爾。」諾斯塔似乎正隱忍著笑意，「我住在那裡。」

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你，你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所誤會，連忙向他道歉。他看你慌亂的樣子也只是笑了笑，要你跟上他的腳步。

你隨他走進城堡內，自當中華貴的裝潢與僕役數量來看，諾斯塔的身份似乎不是普通的貴族可以形容的。你雖然好奇，但也不打算細問。算來你們也認識了不少時間，若諾斯塔沒有主動提起，或許就是他不便提及的事吧。

那天你們聊了很多，你將這一年內所有開心的事、難過的事都與他分享。諾斯塔靜靜地聽著，偶爾會笑著問上兩句。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你們之間未梳理完全的一切。

就像是朋友一樣。

「卡沙伊爾，你剛剛說德雷克城的城主……不願意接見你是嗎？」諾斯塔像是想記下什麼，突然問起你剛剛提到的事件。

「或許是因為我只是見習煉金術士吧。」你看了眼身上的徽章，「他會想委託其他位階更高的煉金術士，我其實也不太意外。」

「別這麼說。下個月就是資格考核了。」諾斯塔頓了頓，「我會幫你補回進度的。」

於是你們就像從前一般，勤奮地在教室練習。撇除德雷克城的城主突然被撤換這件小插曲，一個月後你順利通過了資格考核，成為正式的煉金術士，與生命之泉簽訂契約。

你彎下身掬水，冰涼的泉水甘美清甜，那是你喝過最好喝的水。

「恭喜你，成為被生命之泉認可的煉金術士了。」

有人自後方搭上了你的肩，你轉頭一看，是諾斯塔。他愣了愣，似乎是對你臉上許久未見的，毫無防備的笑容感到意外。

或許這對他來說是個致命的信號。

當你意識到這點時，早就為時已晚，諾斯塔將你拉到樹後吻著你，掠奪似的吻幾乎要讓你無法呼吸。直到你虛弱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停下親吻，眼神迷戀地看著你。

「卡沙伊爾……」諾斯塔手撫上你因為缺氧帶著紅暈的臉頰，「好甜。」

你實在沒有力氣辯駁他那是泉水的味道了，現在的諾斯塔早已失去原先的理智，你必須離開這裡，否則情況只會更糟。

就在你盯著諾斯塔思考對策時，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了一抹燦爛的金。

直到那雙淡金色的眼睛與你對上視線，你這才想起你們在哪裡見過。他正是由教授擔任指導前輩的那名金髮見習生。能出現在此處，大概也已經成為正式的煉金術士了。

你試著傳達出求救的眼神。對方似乎也意會過來你遇上了麻煩，便大步朝你們走來。

他大概是你遇過最勇敢的人了。

諾斯塔發現你的視線落在別處，有些不悅地想強迫你與他對視，而此時金髮的煉金術士竟直接忽略諾斯塔的存在，一邊朝你走近，一邊大聲喊著你的名字。

「卡沙伊爾！教授有事找你，請你過去一趟！」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這應該是你這輩子最慶幸聽到教授找你的一次。

「諾斯塔前輩……我得過去一趟。」

諾斯塔看著金髮煉金術士的眼神可怕極了，但對方也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你只好小聲地示意諾斯塔拿開手。於是諾斯塔又當著金髮煉金術士的面吻了你幾下，才讓你跟他過去。

你覺得好累。

「你真的跟教授說得一樣。」這是他對一臉恍惚的你說的第一句話。

「教授？」確定走遠後，你緊張地回頭一看，並未見到諾斯塔的身影。

「嗯。」金髮煉金術士頓了頓，「他常提到你。他說你……很傻。」

……好，謝謝教授的評語。

見你的表情有些尷尬，他趕緊補充道：「教授沒有惡意，他只是覺得你該多留意一下你身邊的狀況。」

你怔怔地搖頭。

本以為一年前的拒絕能讓諾斯塔放棄，但他仍然還是執著於你，而且越陷越深。

「如果不喜歡，就再強硬一點拒絕吧。」金髮煉金術士真誠地建議道，「再不然就是找個比他態度還要強硬的人幫你拒絕。」

「那、那你要幫我嗎？」你伸手拉住他。

「我拒絕。你居然想拖一個對你伸出援手的人下水？」那雙淡金色眼眸淡然地看著你的手，但僵持了一陣子，對方便又心軟了。

「你真的跟教授說得一樣。」他嘆了一口氣。

「……我記得當年某人知道指導前輩是教授的時候哀號了很久，怎麼現在開口閉口都是教授？」

金髮煉金術士沒有多作回應，只是笑了笑，領著你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隔日，你在他的陪同下鄭重拒絕了諾斯塔，表示只想跟前輩維持朋友關係。諾斯塔怔怔地看著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

你覺得那笑容與轉身離去的背影，看起來都憔悴極了。

*

於是在那之後，你的生活再度恢復平靜。雖然晉升高級煉金術士的你與諾斯塔成為同事，但你仍刻意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就怕讓他誤會。

「諾斯塔前輩。」不過偶爾遇上還是會點頭示意。

「卡沙伊爾。」諾斯塔愣了愣，笑著朝你走近，「你也不是見習生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別再喊我前輩了。」

「諾斯塔……不行，少了前輩兩個字好不習慣啊。」

「對了，要一起用餐……」諾斯塔正打算邀你共進午餐，不過卻被身後出現的聲音打斷了。

「抱歉，首席。」突兀地出現在你們兩人之間的，是那名金髮煉金術士，你的新朋友，「我與卡沙伊爾已經有約了。」

這是他第八次出面替你擋下諾斯塔的邀約，同時也被諾斯塔用可怕的眼神瞪了八次。

「……這麼剛好？沒關係，我們下次再約吧。」諾斯塔離開前不忘對你笑了笑。

確定他走遠後，你的金髮朋友對你擺擺手，「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又不是第一天被瞪了。調職申請結果出來了嗎？」

「……被退回了。」你失望地將申請書遞給他看。

「那只好再申請了。你每天申請，總有一天首席會看見你的決心的。」他對你眨眨眼。

「……你真的很擅長提供無聊的建議。」你無奈地笑了笑，「我要吃鬆餅。」

「彼此彼此，你也很擅長吃鬆餅啊。」

「……伊利希，我遲早有一天會跟你絕交吧。」

「卡沙伊爾，你不會的。」他笑著跟上你的腳步，那一頭金髮讓你想起了冬日的暖陽。

但你還是好後悔，當初怎麼沒跟他絕交。

他說得對。

你不應該拖一個對你伸出援手的人下水的。

*

你沒想過會再次見到盛怒的諾斯塔。

或許是你的金髮朋友與你走得太近了。那天他打算與你分享個秘密，靠在你耳邊說了些悄悄話，但話只聽到一半，你便被沉著臉的諾斯塔一把拉起，那力道緊抓得讓你手腕生疼。

「跟我走。」

你還來不及反應，人就被摔進了傳送法陣中。

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是完全陌生的環境，膝蓋有些疼痛的你坐在地上，緊張地看著蹲在你身旁，神色不悅的諾斯塔。見他伸手朝你湊近，你反射性舉起雙手要格出距離，不過諾斯塔似乎不怎麼意外，他只是執起你的手細細地看著。

「抱歉，弄疼你了。」

你怕自己說話又刺激到諾斯塔，只好沉默。諾斯塔見你避開他的目光，便輕聲開口。

「卡沙伊爾，你能不能不要走？你的調職申請我每一張都看過了，我好痛苦……一想到我會看不見你就好痛苦，一想到你對著別人笑就好痛苦……你是我的……你能不能只看著我？」他破碎地陳述著，眼神中有著卑微的乞求。

「諾斯塔前輩。」你搖頭。明明拒絕他那麼多次了，他怎麼就是走不出來呢？

見你搖頭，諾斯塔的眼神中盛滿悲傷，但他很快就收拾好破碎的情緒，目光中再無柔情，僅剩下暗不見光的混沌。

「……那我只好親手除掉那些奪走你目光的人了。」

諾斯塔站起身俯視你，你被大片的陰影籠罩著，那冰冷的語氣使你感到不安。

「諾斯塔前輩？」

「這不是玩笑話。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有些人就這樣與你失去聯絡了嗎？那才不是什麼意外，我從來就不缺買殺手的錢。」他見你因為想通了某些事情而露出的錯愕神情，又滿意地補上了一句，「卡沙伊爾，你這麼聰明，要不要猜猜下一個目標是誰？」

聽見他話語中的威脅，你緊張地看著他。

你知道答案。

……是你的摯友，伊利希。

「如果你希望你的金髮朋友能安全，就乖乖聽我的話，好嗎？我不會害你的，我只是想好好愛你，讓你幸福。」諾斯塔蹲下身，像是要徵求你的同意。

但你知道你別無選擇。

諾斯塔試探性地在你唇上留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見你垂著眼沒有反抗，便攬住你的腰深吻。你覺得難受，但想起友人的安危，最後還是沒有推開諾斯塔。

「卡沙伊爾，要是你以後也能像今天一樣就好了。」他看著倒在他懷裡的你，自口袋中拿出一小瓶不知名的藥水。

「喝下它吧？」

身為煉金術士的直覺告訴你，這瓶藥水有著一定的危險性，你接過怔怔地看著液體流動，良久才輕聲問了一句：「毒藥？」

「我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諾斯塔搖頭，只給了一個晦澀不明的答案。

會不會就這樣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呢？你有些無奈地拔開瓶口的軟木塞。

透明無色的藥水帶著一些甜味，若不是嚴重的暈眩惑襲來，你幾乎要以為這只是生命之泉的泉水。

你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諾斯塔滿臉期待地看著你，讓你頓時生起拿玻璃瓶砸他的衝動……但在那之前，諾斯塔自你手中取回了空瓶。

就這樣搖搖晃晃了一陣子，你最後還是無力地往他身上倒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你覺得腦袋好沉。

但你隱約聽見了騷動的聲音，忽遠忽近，讓你好想睜眼一探究竟。

恍惚中你似乎看見了你的金髮朋友狼狽地開門闖了進來。

「諾斯塔！」他大喊著，揪著你指導前輩的領子，抬手就是一拳。

是錯覺吧……

你再次闔上眼，讓意識隨水漂流。

*

你自惡夢中驚醒。

「卡沙伊爾？」原先正守在床邊打盹的金髮朋友見你狀態不太妙，連忙緊張喚道。

你這才意識到你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伊利希……我夢見你死了。」你抓著他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

「卡沙伊爾，那是夢。我人還好好地在這裡呢。」他說道。

「……我不敢再睡了。我會不會又夢到你消失的惡夢？」你垂下眼問道。

你的金髮朋友只是嘆了一口氣，「卡沙伊爾。」

「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惡夢找上你了。」

那雙淡金色的眼睛真誠地注視著你，語氣像是在哄著孩子入睡般溫柔。

你的朋友一如既往地讓人信任且體貼，讓你有些感動……不過下一秒，這種感動立刻被本人親手毀掉了。

「快睡吧，幾歲了還要人哄著睡。」

「……伊利希。」

「又要跟我絕交了嗎？我今天可是幫你從……」

「不，我是想跟你道謝。謝謝你。」你丟下這句話，便又躲回了被窩裡。

「卡沙伊爾，你……算了，我要先回去了。門會記得替你鎖好的，明天別遲到啊。」

聲音逐漸遠去。

再度入睡的你沒有陷入惡夢中，隔日反而早早就起床了，你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心煉製藥水。

早晨未看見習慣早到的朋友與你打招呼，令你感到有些怪異。然而直到傍晚時分，你都未看見他的身影。

抽空去他的住處看看，似乎也不在。桌上的墨水瓶傾倒，將紙暈染上了大片的墨藍色，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但你知道，他一定在家裡出事了。

「諾斯塔！」你風風火火闖入首席辦公室，喘著氣將空墨水瓶大力放在辦公桌上，「你……你對伊利希做了什麼？」

諾斯塔似乎毫不意外你的到來，他從容笑著與你對視：「我不知道呢。」

「放了他。」你沉著臉瞪視諾斯塔，但他見你生氣的樣子也不緊張，反倒指了指自己受傷的嘴角。

「你來找我就只是為了那件小事？我以為你是來關心我的……我昨天可是挨了一拳呢。」

「這才不是小事！伊利希是我很重要的……重要的……」你正打算繼續質問諾斯塔，卻因為突發的暈眩惑而精神恍惚。

……是那該死的藥水。

「看來生效了。」他伸手將想躲開卻步伐不穩的你攬入懷中，「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卡沙伊爾。」

你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只好伸手試圖搆回桌上的空墨水瓶，想砸碎它製造聲響求救，但諾斯塔察覺了你的舉動。他執起那隻手，在上頭留下細碎的親吻。

「卡沙伊爾，我會永遠愛你的。接下來你就好好放個長假吧。」

這是在你失去意識、失去自由之前，所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

你被迫放了永遠的長假。

諾斯塔將你的徽章收進了鋪著細絨布的小盒子裡，像是對待珠寶一樣地仔細珍藏。這間接表示著……你大概以後也用不上了。

你知道諾斯塔與那瓶透明的藥水，會在每日的日落時分出現。他會向你索求擁抱與親吻，詢問你的身體情況，並與你共進晚餐。

你不是很想碰那瓶藥水，那將使你某些時刻陷入恍惚無法思考。但你若是不持續飲用，便會如先前一般無法發聲，在找到解藥之前，你別無選擇。

值得慶幸的是，此處似乎正是諾斯塔曾帶你造訪過的森林古堡，而他也知道你無法只用半天就逃出森林，因此並未限制你在古堡內的行動。你日復一日地尋找解藥……雖然你不覺得諾斯塔會特地準備解藥，等著讓你偷。

認知到這點後，即使成功機率微乎其微，但你仍決定試著替自己煉製解藥……從偷拿廚房食材開始。

你的小小反抗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日。

不過即使你自認小心謹慎，但某日還是被下人撞見了煉藥過程。你猜想諾斯塔肯定又要動怒，只好滿古堡跑，能躲一時是一時。

諾斯塔微慍的呼喚聲自後方傳來，待到你想起眼前你未曾走過的階梯是個不妙的選擇時，早就為時已晚。無暇思考的你，最後選擇順著階梯向下跑，閃進一間木門半敞的房間，打算躲藏片刻。

你就是在那時候看見了你失蹤的摯友，伊利希。

他陷入土中的雙腳被鐵鍊栓起，四肢與身上爬滿了細微的藤蔓與枝條，蔓延至整個室內，使你幾乎要看不出那頭金髮，而頭頂處盛放著一朵血紅色的玫瑰，顯得格外地艷麗且詭譎……若不是那一隻僅剩的，失去神采的淡金色眼睛，你幾乎快認不出他的身份。

眼前的他，完全被植物取代了。

你那總是替你擋下一切風雨的金髮朋友，完全被植物取代了。

他是因你而死的。

認知到這件事的那瞬間，你覺得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就這樣碎了，壞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後來的事太過混亂。你只記得自己哭喊著要殺了諾斯塔，但他只是沉著臉將你壓制在地，強灌你別的藥水，那之後你頸後多了黑色的印記，身上多了手銬與腳鐐，再也無法隨意走動。據說你們就此簽訂了靈魂契約，要是傷害對方，就會失去一半的靈魂。

但你才不在乎。

你費盡心思弄斷了身上的部分限制，為了躲開門口的守衛們搞得滿身是傷。發現你逃跑的諾斯塔追了上來，你奪去他手上的利器，在他肩上狠狠刺下一刀，頭也不回地逃出了森林。

你大概是瘋了。

當你因為契約破滅，而感受到靈魂消磨的劇烈痛楚時，你甚至猜想著自己會不會因為逞一時之快，就此斷送了小命。

但這其實是小事。比起你每晚夢見摯友的慘狀，一再地受到愧疚感與罪惡感的折磨，這樣痛苦活著……死亡說不定只是小事。

沒有解藥的你失去了聲音，你為了不再做這些惡夢，喝了好多藥水，最後因為副作用的累積就此倒下。醒來時，醫生替你解決了所有的症狀，你也忘了好多事。

但你的潛意識中，好像還是惦記著誰。

於是當你看見了那雙相仿的淡金色眼睛時，你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可以稱呼你伊利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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