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親愛的名偵探，大名鼎鼎的Malleus Draconia閣下。唯有您，我等貴族的驕傲與憧憬，請務必出席是次舞會。」

當Malleus收到這張特殊的邀請函，他久違地勾起了愉悅的笑。信紙上的字跡在火烤後才淡淡浮現，他為了看清是誰如此大膽，幾乎要把落款處點燃，直到煙燻的焦黃中清晰顯出一個姓名：Rollo Flamme。

他大笑着，在最後一個字母被燒到前掐滅了火星子，用指腹沾上的灰在日曆做了記號。

「真沒想到，我會收到招待信⋯⋯」他將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火漆落在信封時的溫度想必也溫暖可人。

「還以為人們早已曉得，招待我與不招待我的代價⋯⋯」

——————

「與我一曲，如何？Rollo Flamme。」

姍姍來遲的偵探坦然踏入舞廳。他早已習慣了眾人的側目，從容戴上面具，徑直穿過大廳，用只有兩人聽見的音量，朝階梯上方的那人遞出邀請。

破案無數的名偵探背負了死神的名號，傳說他到訪之處必有慘劇上演。他從血染的現場中踏出，總是在找出兇手後，為陷入永眠的可憐人送上一場盛大的火葬。

「火之偵探」。或者說，「詛咒的送葬人」，Malleus Draconia。儘管是地位崇高的貴族，也總是被上流社會的晚宴拒之門外，他看穿一切謎案的眼睛被描繪成猛獸的注視，外人看他多智而近妖。

階梯下的男人分明正仰頭望來，Rollo卻有種自己被俯視的錯覺。他掏出絲巾掩住口鼻，總覺得不這樣做便靜不下心⋯⋯他在害怕甚麼？彷彿沒了這一層絲巾的阻隔，他就會被對方完全看穿。

「我沒有配戴假面舞會所需的面具，也不好舞蹈。希望與你這位名人共舞的，想必大有人在，請便。」Rollo回道。還不清楚對方一上來就邀請他有何用意，慎重如他不想輕舉妄動。

對方堅持，略微拔高音量：「Flamme，你作為宴會的主持人，我的招待者，應該不會拒絕我的邀請吧？」

Rollo環視一周，發覺原本已經沈醉在各自交談中的貴族也被這一聲吸引。他今日不願惹眼，眼前罪魁禍首的微笑看着都洋洋得意了起來。

莫名的火藥味。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拒絕倒有失禮儀了。請把手給我。」Rollo收起絲巾，踏下台階，領着對方落入紛雜的舞池當中，離開引人注目的位置。

悠揚的音樂和吵雜的交談聲。Rollo的步伐分毫不差，Malleus的笑容從未退去，舞曲在兩人凍結般的氣氛下來到中章。

見對方面無表情地摟上他的腰，身高差和詭異的氛圍讓Malleus忍不住輕笑出聲：「我來吧。」

「不必。」

「主動權在我手上。」Malleus的手指強硬地滑落至對方的指間，用力扣下。

Rollo暗道這人的力氣跟怪物似的，掙脫無果，唯有暫且順從，反握住對方的手，指尖骨節泛白，想着至少讓對方的指縫也被撐得生疼。被這個看不透的男人摟着，甚至十指相扣的感覺，實在讓人作嘔，但是想到這支噁心的舞蹈即將迎來終結，他才能勉強繼續忍耐。

快結束吧，這一曲。

這一切。

舞曲的尾音悠悠散去，Rollo正想離開，卻被Malleus一個反手緊緊箝制了手腕，腳下也被對方故意踏出的步伐絆住，就只能這樣維持着僵硬的舞姿，腰間被摟過的位置彷彿快被體溫燒穿。他皺起眉，用最後的理智控制自己不要妄動，只是盯着偵探含着笑意和高傲的眼眸，暗忖：呵呵，儘管笑吧，很快就——

「我就知道會這樣，Flamme。」

下一曲的前奏聽在Rollo耳裏宛如雷擊。他全身一顫，猛然轉頭張望，只見舞廳內依舊沈浸在樂聲和談笑之中。

「我就知道，當你聽見這首曲子的前奏，就會開始顫抖。」Malleus滿意地看見對方回首露出震驚，摟着對方向自己拉近些許：「多虧有我接着你，是吧？」

Rollo忽然不敢直視Malleus的雙眼，只能死死盯着鑲嵌在對方假面上的，眉心的一枚綠寶石，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示弱。然而就連寶石的光輝也幾乎讓他產生錯覺，彷彿那是眼前怪物的第三隻眼。

「⋯⋯你知道了甚麼？」他勉強穩住嗓音，然而還是聽出了自己的慌亂。

「你的呼吸、心跳、出汗量⋯⋯」

Malleus的臉向他靠近，像是對待戰利品一般，握住Rollo的手微微舉起，指尖處恰好按在他的脈搏上。承受着對方眼神中熊熊燃燒的怒火，Malleus淡淡接道：「還有，瞳孔的大小。越接近舞曲結束，你就越興奮。你在等待甚麼呢？」

Rollo重新站穩，冷靜下來反駁：「我只是迫不及待要離開你而已。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麼令人生厭？」

「我知道。」假面之下，Malleus眼裏的螢綠稍微暗下。

「惹人厭到，你希望在舞曲終結把我焚燒殆盡，連同這個舞廳中所有沈醉的貴族們一起消失。沒錯吧，Flamme？或者我該稱呼你⋯⋯國際通緝犯排行第六的，火之怪盜先生？」

Rollo一怔，隨即捏緊拳頭：「原來你遲到是因為⋯⋯」

「我想着這附近的煙火儲備還真是多啊，幾乎能把整座舞廳送上天呢。若是失火了，恐怕又要算在我的霉運上，就事先稍作處理了。」

Malleus輕快地說完，眼裏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啊，真是抱歉，似乎讓你錯過換舞伴的時間了。願意和我再跳一支舞嗎？希望你這次能說多點話。」

Rollo看着自己依舊被牢牢箝制的手腕，冷哼一聲。Malleus知道對方內心已經憤怒得發瘋，心跳都快成這樣了，只是忍着沒有當場發作而已。沐浴在舞伴的怒火和恨意之中，似乎讓他也更加興奮。

「但是我不理解，Flamme。」Malleus領着對方優雅地轉了個圈，在旋轉中擦過彼此的衣襬。

「火之怪盜的犯罪有針對性，明顯有仇視貴族傾向。然而在那假面下的你，也是貴族。」

Rollo冷笑着探步：「你也是貴族。只知道盡情揮霍命運的贈禮，還沒意識到背後的代價嗎？這個制度下的世界，是不公平的。」

「⋯⋯我記得你的弟弟，似乎是被仇視貴族的平民所——」

「給我住口！」Rollo低喝。

Malleus挑起眉，感覺到對方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倒不是他提早調查了Rollo的底細，只是作為偵探，多少對近年的兇殺案有點印象。

世襲的爵位過早落到那個年幼的孩子上，就這樣成為了他被凌虐至死的原因。可惜Malleus那時不在當地。受限於聯絡的手段，他知悉事件之際，犯人的痕跡早已被大火燒得乾乾淨淨，只留下那個捲曲的孩童焦屍。

原本因為火之怪盜的綽號看着親切，他才多看了兩眼，沒想到會這樣與對方相遇，還與那起令人遺憾的案件有關。

「貴族受優待下，也有保護平民的義務。這原本不是壞事。」Malleus說：「況且你這樣，與當初燒死你弟弟的兇徒有何不同？」

「你懂甚麼——」

不待對方徹底暴怒，偵探掃視全場道：「告訴我舞廳內火藥的位置。我可是火之偵探，Malleus Draconia。就算經過處理，也沒有火藥味能逃過我的鼻子。」

他很清楚能完全燒毀人體的火藥聞起來是怎樣的。而跳到現在，他早已走過大半個舞池，卻依舊能聞到那股氣息。假如這個份量的火藥被對方點燃，同樣會造成死傷無數。

Rollo氣急反笑，又聽見對方詢問火藥的位置，還真的笑了出聲，甚至逐漸張狂起來，彷彿已經不在意引人注目，直到舞廳內半數的人向他們投去視線。

Malleus見對方反常的態度，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有誤：「難道你——」

身前熱浪驟起，打斷了偵探的話，逼得人急急連退幾步。

「沒錯，哈哈哈！」Rollo迅速擦亮了早已備好的火柴，僅僅一瞬，他的身軀已經被烈火吞噬。

「啊——！！有人着火了！」

陡然見到這副怪象，貴族的尖叫響徹了全場，樂聲中斷，高雅的人們丟下禮儀，爭先恐後地往出口奔去。

就算是Malleus也沒忍住倒吸一口氣。他知道對方想燒死全部貴族，也抱着同歸於盡的覺悟，但實在沒想到Flamme竟然親自將火藥帶在身上。即使事跡敗露，那人也打算在最後時刻拖幾個貴族下水嗎？多麼可怕的執念！

轉眼間，舞廳只剩下偵探和他眼前的火人。

「你真的，完全不明白啊⋯⋯」

火中傳來隱忍的聲音：「哪怕計劃失敗，只要這樣做⋯⋯『Rollo Flamme』就會作為貴族，成為火之怪盜的手下亡魂⋯⋯」

「⋯⋯原來如此。哪怕犧牲自己，也要用鮮血埋下貴族們的恐慌嗎。」

面對高溫，Malleus被迫後退，直至他已經見到了出口，而那個火人沒有追上來，就這樣在他的視野中縮小。他不得不承認：「Flamme⋯⋯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執念，而感到毛骨悚然！」

偌大的舞廳迴盪着對方的笑聲。

「儘管顫抖吧，Malleus Draconia⋯⋯傲慢的貴族，總有一日⋯⋯我會親自對你降下制裁⋯⋯！」

——————

「結果，那個男人還是詛咒了我。」

Malleus淡然憶述道：「明明放火的是他，後來被流言傳成和我跳舞就會自燃至死了，呵呵。」

「但是Malleus大人，您阻止了一場如此可怕的陰謀，實在是值得載入史冊的事跡啊！為何不澄清呢？」Sebek含淚揮筆，記錄的紙張寫滿了數十頁。

「沒有必要⋯⋯況且，我還在期待和那個男人再度相會。」

「誒？他不是連屍體都被燒得面目全非了嗎？」

「⋯⋯是啊，那具焦屍，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是誰了呢。」

Malleus指尖輕輕掃過下屬的稿紙，剛剛吹乾的墨跡也能讓他聯想到Flamme的簽名，似乎還在對他張牙舞爪，要將他撕碎燒毀。想必破壞計劃後，自己已經成為那人的眼中釘，原本對待所有貴族的仇恨，日後會全數報復在他一人身上吧。那是多麼濃烈且甘美的恨意啊，那只為他傾注的執念與熱情。

Sebek不理解，但是他明白那個叫Rollo Flamme的男人，給偉大的Malleus Draconia心中烙下了多麼特殊的痕跡。送葬的火之偵探此前從未見過罪犯在眼前焚毀。在那以後，少主大人口中的「那個男人」，便成為了專屬那個人的稱呼。

「你說，Sebek。那個男人召開假面舞會，為何唯獨不為自己準備面具呢？」

Sebek苦苦思索後搖頭：「非常抱歉⋯⋯我沒有頭緒。」

「無妨。連我也是後來才察覺到的，真是個有趣的男人。」偵探回頭笑着，點燃了燭光，欣賞起火苗之上扭曲的空氣。

「讓屍體的面部被完全燒毀，那才正中他下懷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