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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蛋

聽到背後傳來叮咚一聲，蒼澈下意識回過頭，就見到穿著毛領外套的人走了進來。來人的年紀說不出是青年還是少年，身高甚至比自己高出了一些，還未長開的五官透著些許稚氣，長年戴著的方框眼鏡後面還是那雙厭世的眼神。
比上次見到時更成熟一點了呢，蒼澈苦笑著想，隨後就和來人視線交會，對方立刻就錯開臉，並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聽到了一聲咂嘴。

由於上一間房子的租約到期，蒼澈最近搬到了椿門周邊的公寓，離鎮目町有些距離，反倒是與自己所在的氏族的死對頭——《Scepter4》所在的東京法務局戶籍課第四分室總部非常近。雖說很近，實際碰到青之氏族的人還是頭一回，並且還是最熟悉的那個人。
「伏見。」蒼澈溫柔地瞇細了眼，叫出許久不見故人的名字。
身體轉到不能再離蒼澈更遠的伏見似乎又嘖了聲，然後才放棄似的轉過身，兩雙深淺不一的藍色眸子再次交會。
「您為什麼會跑來這種地方？好歹也是青之氏族的勢力區喔？」伏見沒好氣地說，雖然口氣明顯地不耐煩，卻還是用了最低限度的敬語。
「最近搬來這了，就在那邊。」蒼澈豎起大拇指示意斜後方的位置，那裡有一排廉價公寓，「出來買點東西。」
伏見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為什麼《吠舞羅》的傢伙一個兩個都這麼沒有危機感⋯⋯。」
蒼澈聽出來他說的是前幾天的馬刺身⋯⋯現在好像是叫白色豆餡燉豆腐的樣子，總之那匹權外者的事件，當時赤之氏族與青之氏族罕見地聯手，連他這樣的後方人員都被找去支援，據說是十束哥帶著安娜跑進《Scepter4》的領地才會被捲入此事，確實是應該檢討⋯⋯。
蒼澈忍不住露出被打敗了的笑容，「確實是該更警戒一點呢。」
「真的是。」伏見像在責怪晚輩一樣地說道，隨後斂起視線。

一瞬間，蒼澈感應到空氣流過緊張的電流，不遠處的店員還在親切地為老奶奶結帳，小孩拉著家人的手在貨架前求著買點心，完全沒有任何緊迫的氣氛，於是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伏見的情緒。
「發生了什麼嗎？」蒼澈壓低聲，向小了自己兩歲卻比自己高一點的伏見那前傾了些，他感應到了，是不能張揚的事。
伏見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情緒會被讀取，一點也沒有厭煩的樣子，彎下身小聲地說：「跟草薙哥帶個話，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前幾天病逝了。」
蒼澈瞬間睜大了眼，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無色之王，但從他和草薙的情報網收集到的資訊來看，那位王是個隱居山林的優雅隱士，年紀應該才40出頭，竟然就這樣過世了，一時之間讓人很難相信。
「是⋯⋯？」
「跟黃金之王的定期聯絡突然斷了，兔子去確認之後發現的。」似乎是猜到蒼澈要問什麼，伏見直接打斷問題回答了。「他僅剩的一個族人，黑狗——夜刀神狗朗目前下落不明。」
「這樣啊⋯⋯，我會傳話給草薙哥的，謝謝你，伏見。」蒼澈對伏見笑了下，對方立刻撇開了頭。
「沒什麼，早晚會傳到那裡去的。」
叮咚——
「喂，蒼澈，還沒買完嗎？」從自動門探入一個淺色帶灰的腦袋，略淺的紅色眸子閃閃發亮，叫蒼澈的時候臉上還咧開大大的笑容。是離灼，後面還有一個長得與他相像的女生，靜靜地看向這邊。
「請快過去吧。」剛好卡在死角沒被看到的伏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蒼澈只好笑著目送他離開。

「怎麼買這麼久，我們都等到無聊了！」離灼在面對著後面的蒼澈倒退走，邊說還邊伸了懶腰。
「小心，會跌倒。」在離灼旁邊的熒安淡淡地提醒道。
「抱歉抱歉，剛好遇到熟人。」蒼澈提著超市的塑膠袋，和雙胞胎一起從公車站走向熟悉的三叉路。

（你，明明眼睛是藍色的，為什麼加入赤之氏族啊？）
蒼澈剛被雙胞胎邀請進《吠舞羅》時，曾經因為不習慣酒吧內太過熱絡的氣氛，像被趕過去似的坐到了邊上的吧台椅，旁邊有個比自己更早加入，卻明顯更不合群的人。粗粗的黑方框眼鏡後面是一對覺得世界無聊死了的雙眼，跟蒼澈一樣，藍色的。
所以被那個人搭話的第一句是這個句子時，蒼澈只能傷腦筋地垂下眉毛。雖說自己的雙眼是旁人一看都能道出的晴天那樣的湛藍，但眼前的少年也是生著一對鈷藍的瞳孔，更別提他的頭髮也帶有淡淡的青色。
（要是這麼說，你不就比我更不適合待在《吠舞羅》了嗎？）
對方瞪大眼的同時，蒼澈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可以戳破的東西被強行打開似的，情緒開始從那個孔縫不斷溢出。是眼前人的情緒，這個名為伏見猿比古的少年的，翻江倒海一般的惶恐與不安。
不到兩週後，《吠舞羅》便救下了那對前青之氏族的雙胞胎，再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蒼澈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具體究竟造成了多少影響，但他很肯定自己打開了不可以觸碰的東西，是伏見離開的契機之一。伏見去了自己曾經嚮往的地方，而自己還留在這裡，到底當初該做什麼才是對的，現在又該以什麼心態去面對已經發生的事，蒼澈自己也搞不清楚。

哐當，清脆的鈴聲為回憶做了結尾，擦得發亮的木吧台和木地板映入眼簾，旁邊的八田還在抓著板東不放，對比和伏見排坐在店內角落的日子，竟然生出了一些懷念感，不知不覺中，自己也融入這個空間場域裡了。
「10月7日，15點30分！」十束輕快的聲音響起，他的臉藏在黑色的老式錄影機後頭。「好久不見！感覺你們好久沒來了！」
「馬刺身的時候我們可是有出動欸！」離灼反駁道，十束立刻蹲下身和他說起話來，熒安也守在旁邊，只是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忘記馬刺身是在說什麼了。
蒼澈和酒吧裡的大家簡單打了聲招呼後便走向吧台，抬起手向帶著柔和笑容的草薙示意。「草薙哥，可以說一下話嗎？」
「可以啊，怎麼了嗎？」草薙放下杯子，還是平常的微笑，前傾身子和吧台對面的蒼澈靠近。蒼澈正要開口，便和坐在沙發上的安娜對上視線，赤紅與天藍撞在一塊，不知怎的讓他感到一陣憂慮，是安娜的情緒，抑或是自己的？他嚥下那股情緒，小心翼翼地開口。
「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前幾天因病過世了。」

蒼澈這時還不知道，能夠煩惱這件事本身就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