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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來得兇猛,一時間幾人站的騎樓幾乎被雨點砸在地面與牆面的聲音壟罩,趙火旺偏頭望了路面一眼,將手中的伸縮棍往外舉,棍身的血水很快被沖化其中,露出銀白色的雕刻。
李信宏便將手肘往後靠了靠,輕撞吳金龍側腰,後者這才會意過來往車的方向走。
趙火旺依舊垂演撥弄著伸縮棍的暗扣,直到收回原本的尺寸納回袖口,這才低低應了一聲好,抬眼看著一副想跟著吳金龍去開車的趙武雄,眉頭微動:「阿猴都沒動,你去幹什麼?」
李信宏眼神追著吳金龍沒注意到趙武雄的動靜,聞言轉過來看著趙火旺無奈:「我要去的話您又要說我不顧身體。」
「本來就不顧,腳骨折的可不是我。」
「不是骨折,就是骨裂而已。」
「有差?」
「好好好您說了算。」
說不贏趙火旺,李信宏高舉雙手故作投降,這才又轉身看向不遠處半個身子都進到雨中,卻不知在車旁做些什麼,連駕駛座都沒進去的吳金龍,好笑地吼出聲:「我就在想你什麼時候會想起來鑰匙在我這!」
話音剛落,李信宏將口袋的鑰匙往吳金龍的方向拋,見對方解了車鎖,這才又看回來趙火旺與趙武雄的方向,眼神上下掃視著趙武雄一陣,也看回趙火旺,「在幹嘛?」
趙火旺以聳肩回應了李信宏的詢問,從懷裡摸出菸盒,可火光明滅了幾回,都沒能點起受潮的菸只好作罷,語氣帶著些許調侃:「他看阿龍走就也想跟著去,不知道在幹什麼,蠢。」
或許是因為過於耿直,莫名地,他又想起了高中時與張向哲偷著餵養的校狗,心思直率得連猜都不用,有人想走便會莫名地跟著屁股走。
趙武雄默了默,下意識撓上剛剛才換上的香火袋綁帶,聲音不大地應聲:「想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直率過了頭的答案讓趙火旺腦海裡校狗的形象越發鮮明,壓著嘴角的笑意挑眉,乍一看上去倒有幾分挑釁。
李信宏卻沒想多,輕輕拍了下趙武雄的肩膀:「沒事啦他只是去開車而已,傷還好嗎?」
趙武雄點頭,才剛要說出一聲還好,就聽見趙火旺輕輕地笑了一聲,下意識往對方望去,就迎上一雙漾著笑的眼睛,他總感覺那笑意像波光,自瞳孔一點一點擴散,鬆動了胸口的煩悶。
看得過於入神,趙武雄沒能意會過來那笑意帶著一絲嘲諷,以及趙火旺的靴尖往後收了些許,下一刻便蹬上他的側腹。
力道不大,可正巧對著傷處,悶痛感順著呼吸蔓延開,牽動著肋骨的裂口,一時間呼吸重了重,才望著趙火旺眨了眨眼。

這麼無辜啊?跟狗一樣。趙火旺心想,指尖還在菸盒裡輕點著,終於發現一隻菸被按得比較實,似乎顏色沒有被濕氣潤得太深,捏起點燃了菸頭,笑意跟著白煙在嘴角蔓延開來:「現在說還好,等等是不是要說不用看醫生,還是我明天直接喊人去收屍?」
趙武雄抿著唇沒開口,李信宏倒是一愣,幾人與趙火旺不同,穿著成套的黑西裝,落了灰倒是明顯,可真受了見血的傷有時看不清。
他伸手解開趙武雄的外套,才發現那刀傷雖然不深,看來終究還是有閃過,可或許是刃尖太長,自肚臍下斜斜拉出道血口一路到了側腹,血水順著肌肉的起伏往下淌流,隱約可見底褲的邊緣已然浸得鮮紅。
「……不是啊你這也先壓著啊?」李信宏的聲音帶著錯愕,隨手將趙武雄的外套直接扯下,折上幾折按在傷處,又拉著人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太多皮肉傷,這才終於蹙眉:「為什麼忍著?」
趙武雄依言按著傷口,眼底的光被垂下的視線掩去大半,「抱歉,造成你們的麻煩。」
李信宏嘴巴微張,愣了愣沒能發出聲音,看向趙火旺也只得來聳肩,一時間找不到適合的詞彙,好半晌才被喇叭聲驚回神。
吳金龍頭探出駕駛座,一手聊勝於無地在雨中遮掩著視線,看著幾人:「不上車嗎?」
趙火旺沒應聲,拉開後座車門踏入,倚著車窗調整了下姿勢,額頭抵著車窗閉上了眼。
李信宏也回過神,匆匆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這才看著還站在騎樓裡的趙武雄:「上車啊!」
聞言,趙武雄繞了一圈走到另一側,坐入後座,對話莫名不了了之,李信宏卻放心不下,從前座探頭過來,聲音還有些難掩的心煩:「我們就算覺得麻煩也不是因為你受傷,是因為你受了傷又不說,為什麼要逞強?」
趙武雄不太明顯的偏頭看著李信宏,思索片刻卻沒能理解,終於啞著聲開口:「因為受傷就幫不上忙?」
「你要不受傷才能幫上忙啊?不是,怎麼說,如果你受了傷還不說,會更麻煩,我們要知道才能幫你……呃、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樣,我們這邊不是,怎麼說……」
見趙武雄雖然直直望著自己,卻顯然完全不能理解,李信宏有些生氣,卻也不能對受害者生氣,悶悶的咬了咬牙。
李信宏沒了聲音,趙火旺倒是忽然睜開眼睛,姿勢也沒動,微微偏頭看著略帶無辜的趙武雄開口:「你是免洗筷嗎?」
說完,也沒等趙武雄回,便又靠回窗戶閉上雙眼,縮著肩膀調整到舒適的姿勢,這才輕嘆著開口:「我很珍惜個人財產,喜歡珍惜著用很久,要是你喜歡隨便對待自己很快壞掉,那我就把你賣給喜歡用免洗筷的人。」
李信宏的表情僵在原地,他依舊有些不習慣趙火旺的一些說法,卻又一時難以辯駁,只好看了看微微低著頭,視線完全被瀏海遮掩住的趙武雄。
他實在很難對眼前的人過於嚴厲,畢竟對方年紀不大,正是呈現出自己過往生活樣貌的年紀,不珍惜自己的壞習慣大概也是之前留下的,雖有些無奈,卻又無能為力。
可難得的,趙武雄小幅度的動了下,竟是坐正了身子,低聲開口:「抱歉。」
「錯哪了?」
「受傷卻隱瞞。」
「嗯?」
「忘記自己的職責。」
趙火旺眼皮微動,卻沒睜開眼,片刻才終於再次出聲:「我不需要死掉的盾,你要活著才能保護我。」
「還有,對社長說謊。」趙武雄忽地補上一句。
這一回,趙火旺沒有應聲,卻是輕輕地笑了,過了一陣,才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趙武雄偏頭望去,才發現對方大概是睡著了,街外的流光沿著側臉的輪廓自下顎往額頭描摹著,本就淺的髮色被照得有些透。
他知道這般注視著一個睡著的人有些冒犯,可卻莫名的移不開視線,一遍遍地看著光暈從下顎往臉頰流動、又順著眼睛的位置往裡畫了半圈再次往上勾成彎月,好一陣才後知後覺指尖有些僵麻,像是在忍著什麼一樣。
自己竟想碰觸那道光。
過於冒犯的想法讓趙武雄也有些錯愕,硬生生地將這思緒壓回深處。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所有的念想只會隨著壓抑越發不受控制,卻又無可奈何。
若有人能在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時候珍惜自己,自己都不看重自己的時候看重自己,便就像是一顆墜入心口的流星,將所有的欣欣向榮全部燃燒殆盡。
一輩子只能愛上一個人的那種人也許不是有意為之,只是寸草不生的心再也無法為他人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