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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希】灼傷

他總是想起那天的對話。

「總之,如果我發生什麼事的話,應該會是你這邊也能得到消息的大事,到時候就麻煩你了,憂太。」
「好的,」盯著一如往常不知道看向何方的老師,憂太認真地應道。「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聞言,五條若有所思地開口。「嗯,棘他們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念大家啊。」他有點害臊地笑了。「狗卷同學和Panda同學倒是很熱情,但真希同學回訊息總是回得很遲,有時候會忍不住擔心她是不是遇到棘手的任務呢,不過真希同學那麼強,大概也不需要我擔心吧......」
出乎意料地,「誰知道呢,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五條難得嚴肅地說起了大道理。「所以別對自己真心重視的人抱有什麼僥倖心理,」他頓了頓,「......萬一迎來了悲劇,失去的那刻會很痛喔。」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回憶似的,以悲傷的語氣丟下這句話。「要從里香的事學到教訓啊。」


憂太當時沒有多想。
又或者說,他逼自己不去深思那段話背後的意義,不論是被五條老師拆穿的他的情感和懦弱,還是那如同不詳預言的警示。
直到他聽見真希性命垂危的消息時,那時被他忽視的答案才再次浮上水面。
九十九小姐的夥伴才剛告訴他真希被帶回高專了,憂太就連道謝都沒有,不假思索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高專。
他一直到在站在病房門口時,才恢復理智,卻又遲遲不敢敲響那扇門,只是把握拳的右手輕靠在門板上,任由自己被過於沉重的寂靜包圍。
過了幾十秒,憂太做了個算不上順暢的深呼吸,終於敲了門,然後挺直腰桿走進病房。
除了細微的呼吸起伏之外,躺在床上的真希一動也不動,幾乎整張臉和雙腳幾乎都被繃帶覆蓋了--大概是九十九小姐幫忙清理傷口和包紮的--然而即使從繃帶邊緣的癒合痕跡,也能看出她的灼傷有多嚴重。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憂太想著,幾乎要哭出來了。能讓有天與咒縛的真希昏迷的物理傷害肯定非同小可,而且即使他剛才敲了門、走進來時也沒放輕步伐,她還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讓憂太不禁擔心起她的昏迷指數。
一邊慌亂地想東想西,憂太放慢步伐走近,幾乎是要屏住呼吸地端詳她沒被繃帶蓋住的左側臉龐,他一瞬間湧起了想握住她的手的衝動,想讓自己安心,但那樣肯定會讓她感覺到疼痛,所以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真希同學......」他聽到自己用盡力氣擠出的、顫抖到會被真希評價為懦弱的聲音。她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呢?他還有五條老師交付的任務,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可是他根本不想離開,明明受傷的人是真希,憂太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被灼傷了,從四肢末端不斷傳來幻覺般的灼熱和刺痛,最終蔓延到身體深處,讓他動彈不得。
憂太突然想起第一次和真希見面的那天,她一針見血地指責他擺出的受害者姿態的時候,他也像被燒傷似的,從胸口湧起的不甘心和羞愧在他身上留下了傷口,儘管如此,和此刻不同,那道傷並沒有奪走他的力量,反而讓他鼓起了勇氣不斷戰鬥,直到他成為現在的乙骨憂太。

那時他莫名地覺得,這個人就像火一樣啊,會傷害他人,卻也能照亮他人。
此後不管認識再久他也沒有改變這個想法,迅速且不留情,能像火焰一般侵入人們為自己畫下舒適圈的、耀眼的禪院真希,在憂太心中總是覺得,無論怎樣的高牆也擋不住這個人。
大概、這就是五條老師所說的僥倖心態吧。
事實是,他們都不過是人類罷了,會被很多東西傷害,即使是那麼閃耀著的真希,也可能被真正的火焰所傷。

「真希同學,我得走了,晚點我會再來的。」憂太輕聲說道。
不能再因為自己的錯估形勢失去更多了。他告訴自己,就算是為了真希他們,也要保護好大家。
現在到處都是詛咒,比起被九十九小姐保護起來的真希同學--那個人說自己是為了研究無咒力的天與咒縛才出手的,應該能信任--下落不明的其他人更危險,必須盡快得知更多資訊,然後找到狗卷同學和伏黑君他們......
「......憂太?」熟悉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欸?妳醒了?」憂太驚喜地問。
「嗯。」真希有點吃力地睜開沒被包住的左眼,給出了明確的回應。
「太好了。」憂太說,鬆了一大口氣。
「我沒那麼容易死。」真希答道,儘管如此,她的虛弱依然表露無遺,即使扯動嘴角也沒能給出憂太再熟悉不過的自信微笑,大概是連意識都有點渙散吧,她盯著憂太許久,最後迷迷糊糊地開口。「你長高了?」
「......是啊,看得出來?」憂太笑了,雖然現在根本不是聊他的身高的時候,但他卻忍不住為這番日常的對話感到開心。
「棘會不甘心吧。」真希若有所思地說道,然後稍微找回了一點神智,於是冷靜地發問。「你找到他和Panda了嗎?」
憂太搖搖頭。在來這裡之前,他最先得到的是狗卷失去一隻手、以及伏黑和Panda不知去向的消息,當時他判斷兩人有處理緊急事態的能力和詛咒抗性,就繼續尋找相較之下幾乎沒有消息的真希,但現在冷靜下來細想,明明有著為反轉術式的人做為後援,狗卷的狀態卻一直是「失去一隻手」,顯然有什麼問題。
想到這裡,他開始緊張,「我等等就去找,雖然現在東京一片混亂,大概得等到高層的指令下來才能有近一步的計畫。」有點慌張地說。
「現在就去啊,」真希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毫不留情,卻讓憂太覺得很有她的風格。「我要睡一下,下次醒來時,別讓我看到你那張不振作的臉。」
聞言,「好的。」憂太扯出一個有點無奈的微笑,然後在真希再次失去意識前走出房間。


高層應該很快就會掌握到他回國的情報,據九十九推論,高層大概會傾向把詛咒限制在東京都內,然而與此同時,和九十九在涉谷分開的虎杖下落不明這點一定也會讓高層無法放心,讓一級以上的術師去東京找回身為宿儺容器的虎杖的可能性很高。
換言之,幸運的話他能在被高層鎖定前找到虎杖,但他並沒有特別擅長搜索,還不如主動去找高層,換取更多時間和確定的情報。努力思考後,憂太終於訂好計畫,準備動身離開高專。
「啊、對了,九十九小姐知道有什麼對燒傷的人比較好的食物嗎?」在離開地下室前,他一本正經地發問。
對此,九十九忍不住笑出聲。「嘛、總之要補充蛋白質吧。」
於是他去了滿目瘡痍的便利商店找了蛋白飲,還順便救了一個小女孩,才一邊思考著要怎麼演戲給咒術界高層看,一邊前往那群人躲藏的安全地方主動要求會面。
果不其然他們要自己去執行對虎杖君的死刑啊,九十九小姐的判斷真準確。憂太思考過後,很快就想到能反過來利用和高層的束縛的方法,但壞消息是,狗卷似乎在高層的掌控中,校長也被判了死刑,萬一施術者出事,Panda也可能不保。

還真是前途一片黑暗啊。憂太嘆了口氣,決定先回高專跟九十九報備。
「回來了啊,真有效率。」和一小時前相差無幾、仍然坐在沙發上的九十九由基微笑著說道。「你看起來有很多話要告訴我,不過還是先跟你說一聲,那孩子恢復意識囉,真不愧是增加肉體強度的天與咒縛,連那種程度深度燒傷都可以自癒。」

是嗎?自癒了啊。憂太開心地想,不過很快他又想到即使這樣一定還是會留下疤痕,雖然真希一定會說她不在意,但憂太知道不管是自己還是真希,一定都多少會為此沮喪。
她肯定會討厭那個被打敗致重傷的自己,他則無法原諒重要的時候總是不在伙伴身邊的自己,而往後那一大片的疤痕將會不斷提醒他們這一切。
憂太有點難過地想著,然後推開真希所在的房間的門。
如九十九所說,真希已經完全清醒,她把枕頭立起,靠著床頭坐著,看到他走進來,「喲,憂太。」她一派輕鬆地打了聲招呼,看起來比一小時前有精神多了。
大概是重新處理過傷口了,真希臉上癒合情況比較好的地方拆掉了繃帶,露出了暗紅色的皮膚,憂太不禁心疼起來,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只能任這份難以言喻的情感在胸口默默燃燒。
她沒戴眼鏡,憂太猜測大概是在戰鬥中損壞了,於是問了真希要不要去宿舍幫她拿備用的眼鏡,沒想到真希說已經使喚其他人去幫她了。
「伏黑回來了。」她簡短地說。
聞言,「那我帶他一起去找虎杖君好了?」憂太苦笑著提議,然後跟真希大略講了一下外面的情況和他的計畫。
真希沒有什麼回應,憂太便也跟著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她用比平時更加低沉的聲音開口。「等你回來,我大概就能戰鬥了。」
「欸?真希同學不用勉強的......」
「連你這根豆芽菜都要勉強自己去殺掉想救的學弟了,我怎麼可能繼續躺在這裡。」她冷冷地說,但憂太卻微妙地感覺到她在安撫自己。
於是他忍不住笑道。「也對,如果我都能完成任務的話,真希同學沒有理由不行呢,不過......這次的傷即使是真希同學也會覺得痛吧,希望妳不要老是獨自忍受。」憂太不自覺地愈說愈小聲,但沒有移開視線。
聞言,真希微微瞪大了眼睛,「啊啊、其實重度燒傷反而沒什麼知覺,出乎意料是吧?」然後笑道。
「欸?真的嗎?」憂太驚訝地傾身向前,握住了真希的左手,「這樣也沒感覺嗎?神經還好嗎?」緊張地不斷發問。
「神、神經還在啦,只是感覺變鈍,然後肌肉變得僵硬了。」
真希一瞬間看起來有點害臊,卻沒有抽開手,也沒有罵他,讓反應過來自己太過激動的憂太也跟著害羞了起來,卻只能和真希一起僵在那裡。
他看向她的眼睛,因為總是戴著眼鏡,能直視真希眼睛的機會少之又少,不過每次看見,憂太都忍不住感慨那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如果說出來的話,她會有什麼反應呢?憂太忍不住好奇,似乎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團火開始在他心裡燃燒。

但他剛要開口,門就被敲響。
「......進來吧。」真希說道,然後動作有點不順暢地鬆開他們相連的手。
得到了應允,伏黑轉動門把進房。他看起來十分疲累,但還是有禮貌地向憂太點頭打了招呼。
伏黑把手裡的眼鏡盒遞給真希,然後轉向憂太說道。「真希小姐叫我跟著學長,請問什麼時候要出發?」
「現在。」在憂太回答之前,真希就迅速地開口。「盡快出發吧,去把那個笨蛋找回來。」
於是兩人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房間。

「你不是變強了嗎,」在憂太剛踏出房門一步的時候,真希再度開口,憂太一個急煞車般地回頭,久違地看見真希信心十足的笑容。「你已經強到可以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了,特級笨蛋。」
那不是問句,也不是鼓舞人心的口氣,單純像是在陳述事實,但很有真希的風格。憂太想。
他笑著向真希揮手道別,然後在心裡下定決心,不再犯下和失去里香時同樣的過錯,也不再心存僥倖。
畢竟是經過他最憧憬的人認證的呢,「強到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既然如此,即使對方不覺得自己需要被保護,他也可以厚臉皮一點留在她身邊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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