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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戈】◈第七章


  熱酒蒸騰著裊裊輕煙,被粗獷的手沉悶地提起杯把灌了一口。

  嘯狂的寒風撞擊著糊滿雪渣的窗戶,好似隨時都能衝破建築的阻隔,侵得滿室雪花凌亂,而獵人卻充耳不聞,徑自把玩著逝去同伴的遺物,沉浸在悔恨的弔念之中。

  打從自負的主導害死夥伴之後,他便未曾踏出家門一步。險些命喪牙口的記憶耽擾了每個驚醒之夜,睜眼剎那,他總帶著即將見著怪物獰笑的恐懼。

  嘶啞的呻吟自屋子深處響起,伴隨妻子輕巧的腳步聲。

  「戴倫,別光坐著,替我看一看母親。」將裝滿食物的餐盤端上木桌,女人接著便注意到他手中的木雕腰掛,纖細的手安撫地搭上肩頭,她的語氣登時柔軟了幾分:「他的死不是你的錯,親愛的。」

  「妳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重重將酒杯放回桌面,獵人懊惱地推拒了妻子的安慰,高大的身形站挺後仍有些許頹靡,卻也不再原地沉淪,拖著厚沉的步伐前往裡頭的房間。

  「……」不悅地蹙起秀眉,女人見丈夫確實推入年邁母親的房門,便暫且隱忍了下來,嘆息著轉往廚房。

  撞擊著門扉與窗戶的聲勢仍未停歇,一道突兀的叩門聲卻劃開怒號的風嘯,她頓住步伐,古怪地瞧往門口。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有誰還會冒著生命危險登門走訪?

  等待片刻,以為只是雪雹砸落的女子撇開了目光,孰知下一刻外頭便傳來打著寒顫的可憐音聲:「請……請救救我,家裡的屋頂被雪、被雪壓垮、拜託了,再這樣下去、我、我會被凍死的……」

  「我的老天啊,妳撐著點!」人命關天,女人驚呼著上前,俐落地解開丈夫刻意加固的門鎖,並且打開了大門。
  
  「可憐的女孩,妳——」

  
  聲音戛然而止。

   ◈◈◈

  細長的髮絲滑過指尖,在仔細的梳整下慢慢攏為一束,圈握的掌口傾落一淌柔銀,隱約還散發出精油的淡香。

  淺粉綁帶繞過一圈,俐落地束緊過後,滑緻的布料交疊,穿插在男人的髮與青年的指間,最後勾拉出優美的蝴蝶曳翅肩頭。

  將手斂回身側,長義反覆查看起梳綁的成果,確定沒有遺漏之處後,才滿意地環胸點頭,「哼,不過是件小事而已。」

  「是啊,你可真厲害呀。」隱忍著笑意,大般若體貼地沒有戳穿對方究竟重新綁過幾回。趁著等待的期間,他已經整好了繁瑣的裝束,只差穿上擱置於旁的牛津鞋,就能拄著枴杖站起。

  今天是睽違多日的下床行走。

  以傷口的嚴重度來說,大般若的癒合速度快到可稱異常,然而長義並不打算在此處探研太多,單就結果而論,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別動,坐好。」看出男人動腳的意圖,青年當即制止下來,同在對方出聲詢問之際,他單膝跪落跟前,抬握起骨感的腳掌,慎重地安進皮鞋裡頭。

  「……!」侍奉來得猝不及防,大般若不禁屏住聲息,皮製扶手被攥得嘎吱作響,然而失常僅止那麼一瞬,驚訝之色很快垂斂於眼睫,他沉默地任由長義替自己將鞋穿好,並仔細地繫出了窄長的鞋身弧度。

  他從未想過、心高氣傲的青年會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似有覺察地抬頭,山姥切長義的瞳內仍保有平日的凜然,顯然不認為方才的行為有失尊嚴,放下男子的腳後,他僅是面不改色地確認道:「綁太緊了嗎?」

  「不會,謝謝你。」意欲表達的言語在出口時刻轉為感謝,大般若長光慣性揚起沉穩的淺笑,真實的思緒再度淹沒水底。

  觸碰的殘韻留存腳踝,漣動似地盪過壓抑的體腔,而他卻——

  指腹輕柔地摩挲過青年的面頰,而對方不閃不避,寶藍色的深邃微微瞇細,帶著一絲困惑,「長光?」

  隨長義的起身而變換了手的位置,大般若攬過纖瘦的腰間,忽然提出要求:「喊喊看我的名字吧,山姥切。」

  「為什麼我要……」敏銳地感覺到這並非一時興起,長義頓了一下,卻遲遲看不透淺紅底下蕩漾著什麼,且自己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抿唇片刻,他生硬地開口道:「大般若長、唔!」

  不等姓氏尾隨名字離開嗓眼,被呼喚的男子驀然收緊臂彎,順勢將頭倚靠驟顫的胸膛,喟嘆聲流溢出被滿足的愉快:「哈哈!真是令人懷念的稱呼啊!」

  踉蹌地站穩平衡,長義本想斥責對方的唐突,然而當他聽出感嘆後方所積累的前提時,還是心軟地縱容了下來,他莫可奈何地摟過銀白的腦袋,按捺著心律被傾聽的彆扭,低聲問道:「……你移民多久了?」

  能夠直呼名諱的,通常只有親友長輩,除此之外的人大抵都以姓氏尊稱。即便是較為熱情奔放的鄉鎮居民也礙於身分的懸殊,以生澀的發音喚大般若為『長光先生』。

  「嗯……」終於鬆開擁抱,大般若沉吟片刻,率性地給予了回覆:「大概、有十年了吧?」

  在意的沉默蹙於青年的眉眼間,知道他正思忖著如何續問,男子微微一笑,於另一雙手的協助下拄枴起身。

  「我們邊走邊說吧。」
  

  既海域上方開始橫行探索船隊之後,文化與學術的交流便隨季風延過海面,試探性地、又或是強勢性地在異國植下新穎的芽種,從初始的排斥到其後的交融,跨國的技術與美學逐漸在各地開綻叢花。

  不只絡繹的商船與使者派遣,遠渡他方學習技藝的人也成為了世界潮流的一環。

  
  「雖說是為了學藝,但剛移民的時候身無分文,所以有段時間待過海軍。」

  枴底沉沉地叩擊地面,大般若婉拒了攙扶,緩慢行過猶透入天光的長廊,高挑的背影變換著窗與柱的光暗,敘述的聲音不覺流露出感嘆:「當初給你的燧發手槍也是那時候拿到的,這麼說來,也是把老古董了呢。」

  前進的步伐覆蓋了曾經私自探索過的方向,長義默然尾隨在後,隱約感覺到目的地即是當初沒能擅闖的所在。

  「……接著是、鐘錶匠學徒。」

  抵達走道底部,男人隻手搭著扶把,艱難地踏上不容併行的迴旋樓梯。昏暗的光線僅勾出了台階的輪廓,他們謹慎地踩穩腳步,鞋跟的迴響盪竄於密不透風的磚石牆間,聽起來分外清亮。

  亦如青年先前的猜想,樓梯頂端銜接著一道古雅的雕花木門,鑲嵌上頭的鎖孔封閉住通往閣樓的空間,卻堵不了越亦濃厚的紙頁氣息。

  「最後……」回憶的過程在金屬的擦撞聲中停頓,大般若順時針轉動起鑰匙,隨著喀啦一響,木門應聲而啟,敞亮的光線一瞬間刺激了視線,長義反射性地眨過眼睫,而對方並未待他緩過神來,徑直步入一向不許外人涉足的書庫。

  「嘛,如你所見。」

  整處閣樓彷彿以書為柱,高聳的木櫃直抵屋頂,空間的正中心架設著多角型天窗,一盞皎淨的暉白散落下來,拄著柺杖的男子佇立其中,柔長的銀髮覆著一層天光,他回身望向他,眼眸煞像初成的新酒,明亮而淨透。

  「也是時候問你了,山姥切。」磁調優美的聲線恰時吻合了心顫的剎那,大般若引導性地問他開拓出未來的視野:「即便是興趣也好,你有沒有想要深造的方向?」

  「……外科醫學。」許是氛圍帶動起心緒,長義驅步踏入書庫,沉聲述說起未與他人言談的感想:「過去在蘭學塾裡接觸了一些,無關乎興趣,這個領域雖然實際,現下的技術卻稱不上及格,只是這樣而已。」

  並不意外上進的青年會選擇學海無涯的道路,大般若伸手將對方邀入曦白的界域,溫柔與慎重交融眉眼,他抬起幾乎被光線驅盡膚色的手背,落下承諾般的輕吻,「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就全力支援你吧。」

  「先把你的傷養好再說。」彆扭地將手抽開,長義撇開目光,注意力當即被陳列滿當的壯觀書櫃給吸去大半。

  「啊,對了,醫學相關的文獻……我記得右邊第一櫃有。」腿傷的抽痛越發強烈,知道自己的支撐即將臨界,又不願近距離讓對方發覺不適的狀態,大般若便親切地指示了方位,藉機支開觀察力入微的青年,「既然都來了,就挑幾本下去讀吧。」

  得到了許可,求知心切的長義也不再顧慮,頷首致意過後,即轉往在意的書目。謹慎地矜持片刻,確定從容的偽裝沒被拆穿,男人這才憩向一旁的鵝絨軟椅,悄然鬆了一口氣。

  醫學……嗎?

  絮雪墜落窗面,旋飛的落影深淺不一,書庫回歸寧靜,僅餘紙頁與金屬筆尖的摩擦聲細細響起。撇落信紙署名的最後一筆,大般若輕聲旋上筆蓋,待墨跡乾涸的空檔,抬眼凝望投入書籍的青年。

  ——即便這條道路艱辛坎坷,他也確信、若是山姥切長義的話,定能走往光明的未來。

  將信紙整齊地折入封內,男人接著從身側的矮櫃裡抽出一本墨藍為底的書,稍微潤過嗓眼,啟唇劃破了書室的靜寂。

  ——只是,或許會稍微寂寞了點。

  「『我將愛情獻予給你,不是傾慕你的才貌、金錢與階級,而是你的靈魂。』」

  頌歌般的典雅語調柔緩揚抑,一句銜接一句,鐘鳴似地響盪閣樓,深邃的情感瀰散在餘韻間,直待詞句完整訴諸心扉,背對的青年才愣然回首,瞪大眼看向他。

  「喔呀,打擾到你了嗎?」輕撫著攤開的書面,大般若愉快地笑了笑,方才的情話似乎出自其中,純粹因為吟詠的興致而生,毫無多餘的意味寄託裡頭。

  紊亂的心緒隨醒神而平復,意識到那些告白不過是字裡行間的幻夢,長義頓時惱羞成怒,「別忽然唸那種莫名其妙的段落!」

  書櫃的空格被物歸原位的名著填補,大般若爽快地大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別這麼生氣嘛,喔,難不成是因為失望了?」

  「誰會對這種事情失望?自戀也要有個限度——夠了,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見對方竟然笑到捂唇彎腰,長義正欲上前討個說法,男子卻驀然拄杖起身,略嫌匆促地消失在書櫃後方,「哈啊……不行,身體都熱起來了……」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邁步追向前,他慍怒地尋找起男人的蹤影,當視線經過矮櫃之時,還是情不自禁地在墨藍的書背上駐留一瞬,旋即才掃往可能的去向。

  然而,書櫃之間全然不見人影。

  「……長光?」青年遲疑地喚道。

  以腿腳不便的人來說,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繞過閣樓、且悄然無息地離開此處,除非這裡還別有空間——確實,當初繞到別墅後方所看見的並非天井,而是嵌在牆面的普通窗戶。

  確信了內心猜想,長義果斷探往書庫內部,飄揚的塵灰隨著深入而越亦嚴重,他摀住口鼻,繞過堆積在地的書堆,直到抵達同為書櫃的死路。不願在空氣瘀濁的情況下出聲呼喚,青年打量了一會兒,最終從隱隱飄揚的塵埃裡看出端倪。

  書櫃的縫隙間,明顯存在寒風流動。

  灰塵覆蓋的狀態引導著他觸動暗藏的機關,書櫃無聲地隨軌道推移開來,陳列上頭的厚書卻不顯搖晃,看起來重量極輕,顯然單純只是黏飾的書殼罷了。

  ——為何大般若長光要突然來到這種隱蔽的所在?

  潛藏心底的疑慮翻起波瀾,長義注視著藏於櫃後、未能闔緊的門扉,一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撕開最後一層面紗。

  ……事已至此。

  竄縫而出的風勢刮出啪嗒啪嗒的薄亮聲響,青年不再猶豫,抵著強烈的風阻推門而入,散亂著紙張的房間霎時映入眼簾,包括大肆灌進雪花的窗戶,看不過滿室狼藉,他立刻上前切斷了風源。

  大般若並不在這裡。

  「搞什麼……」懊惱地將零落的資料撿回桌面,長義再度被其他事物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本被風吹開的筆記,脆化蜷曲的邊緣昭示著被長久翻閱的痕跡,他實在無法忽略上頭的內容,『溫迪戈』的字樣位居橫線中央,潦草的筆跡不知是因為過於激動,還是記述者的字本就如此,有些詞彙擠在一塊,凌亂得難以辨析。

  「……」謹慎地偵察過附近的動靜,長義這才將視線投回筆記,他不確定自己有多少時間能夠閱讀,卻放棄不了接觸未知存在的機會,只好迅速地揀選仍能看懂的內容觀看。
  

  “1773年10月30日,邂逅祂的日子是一場寒冷的冬天。”

  
  七年前的事……?

  微微蹙眉,長義再度審視起破舊的紙本,小心翻過好似隨時都可能崩裂的頁角,繼續研讀著後面的記述。

  
  “這真是太讓人興奮的存在了,不敢置信,祂聰慧而美麗,通曉我等的語言,竟然無人崇敬……
  我翻閱了無數記載,最後在北美大陸的土著文獻裡知道了祂的身分——阿爾岡昆神話的暴食惡魔,Wendigo。
  我費了好大一番人力才將祂關進地下室裡,祂殺了我半隊衛兵、園丁、傭人、車伕……噢,甚至還弄壞了我祖父的懷錶,真是撒旦賜的大禮。
  ……這是個大膽的念頭,我打算在這個渡假小屋裡飼養祂。”

  
  終於對筆記的主人感到在意,長義翻至筆記封面,卻僅看見字母縮寫,回想大般若曾經說過這是前屋主的書庫,他只好先將筆記的擁有者預設為該人。

  若是這麼聯繫的話,許多資訊量也會跟著被牽起來,他暫時沒有餘裕去想那些。

  
  “11月10日,祂什麼都吃,尤其喜歡人肉,然而吃的速度太快了,當初陣亡的遺體被啃得一乾二凈,這真是令人苦惱,我該上哪尋找祂的食糧?……山腳下似乎住著一些平民,或許能夠納入考量內。
  對了,身為惡靈的溫迪戈是否會更換宿主呢?這是件值得嘗試的事情。
  ……
  12月14日,大概在一個月的飲食控制之後,祂終於附身了我的僕從,我竟然有幸目睹這些,接下來的一切都像新的開始!
  ……
  12月31日,溫迪戈又開始無法溝通了,實驗停擺,我似乎無法在監禁祂的情況下得到更多資訊。”


  ——高傲、自負,並且不切實際。

  喪去同理道德的文字逐漸促生心理反感,長義的眉頭越鎖越緊,他彷彿能看見筆者如何眉開眼笑地形容實驗的過程。

  繁多的犧牲者從未在詳盡的描繪中出現過篇幅敘述,他簡直要質疑起這些荒謬文句的真實性,卻不願錯漏自己所能捕捉的細節,他飛快地掠過慘無人道的紀錄,終於在鹿角怪物的筆繪圖像之後,發現了類似資料彙整的頁面。

  頂著強烈的噁心感,他緩過一口氣,勉強斂去嫌惡將剩餘的內容看完。

  
  “從既有的實驗作結,被附身後的初期症狀,只有宿主自己才能發現。
  首先,身上會散發出只有自己才能嗅到的奇特味道,難以入眠。
  再來,宿主會感到異常的燠熱難耐,脫去文明的衣服,獨自前往寒冬的深林。
  ……再度回來之時,就會對人肉感到無比飢渴,吃下至親血肉的瞬間,將是和惡靈締結契約的開始。”


  ——前幾天還能聽見血液滴落的聲響,現在僅剩粗重的鼻息與跫音最為清晰。

  「……」聽見屋門被打開的吱呀聲,半身癱瘓的老婦人虛弱地抬了抬眼皮,油燈早已熄盡光亮,黯淡的室內,垂落的女人手臂交錯在桌腳之間,與外側的天光形成強烈的黑與白,接著被高大的身形給徹底覆蓋。

  溫迪戈的名聲早在上個世紀便跨洋過海,甚至傳進他們所居住的偏遠山鎮。那是一位退休的老水手,遷入此地後,成日瘋癲地朝居民喊著溫迪戈的存在,並且不斷地重複道:「祂要來了、祂要來了……」

  起初,眾人只笑他神智不清,調皮的大孩子們總喜歡在水手家門前扔石頭,以往老人都會氣憤地衝出來將他們趕走,直到某日,不管孩子們怎麼笑鬧,小屋都毫無聲息,鎮民們這才注意到老水手的失蹤。

  眾人都不以為意,或許老水手是被他的親人們給接走,又或是獨自一人去了何處。

  事情過去幾十年,跨越了一個世紀,逐漸淡忘在鎮民的腦海裡,也許有些人打從一開始就不記得——然而她不是,她一直都深切地記著、七年前所見的溫迪戈模樣與老水手多麼相像。

  踉蹌地進入她的房室,不著寸縷的獵人滿身狼狽,混雜猙獰與痛苦的臉凝固著血跡與淚痕,他握緊迸裂開來的木雕,嘶啞地喚道。
  
  『母……親。』


  ——不願看透的真相難以遏止地浮出水面,串連今昔的事件與疑團,似乎、都直指同一個答案。

  「啊啊、該死……」指尖在動搖之際微微發顫,長義不自覺地闔緊酸澀的雙眼,似曾相識的窒息感重湧咽喉,他難以呼吸,亦無法任由思緒繼續佐證恐怖的猜想。

  一直以來,他都沒能從逃避的囹圄中抽身。

  按著泛黃的筆記,青年艱難地修補起幾近崩毀的理智,再度睜眸之時,他胡亂地將先前整理好的紙頁揮灑在地,重新打開了窗戶,將書房的狀態塑造得和最初相仿。

  至此,山姥切長義無聲地離開了房間。

  凜冽的寒風啪啦啪啦地將筆記翻至尾末,其終止在一句突兀的字行,而後盡是被整齊劃切過的斷頁。

  
  “1774年01月12日,我遇見了一位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