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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離家出走的第五大敵是新家庭成員



一、

因為伏黑得去小學上課，週末是大家一起練習術式的日子。

夏油先生平時會參與他們的訓練，並喚出合適的咒靈作為練習對象。美美子最近在學習用繩子纏繞娃娃手腳以進行綁縛，菜菜子則嘗試著轉移咒靈到手機螢幕中。伏黑多半會跟玉犬一起向夏油先生學習如何搭配式神攻擊(重點在一心多用，以及將出拳練到成為身體反射，體術派咒靈操使如此說)。

但今天中午，五條先生慢吞吞地來找正吃午餐的他們，宣布下午夏油先生會缺席訓練，又從骨子裡透出滿足地走了。幾個孩子看看彼此，習以為常繼續吃飯。

偶爾的自主練習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真想不到做什麼，頂多就是繞著院子跑步增強體力。

午後下起了棉絮般的雪。伏黑吃完飯，決定把五條家整理出的十種影法術資料拿出來繼續讀。漢字有點太多，六歲孩子看得有點吃力，更不用說有一大部分是墨水寫就的書卷。

同一時間，津美紀在他旁邊寫學校作業，菜菜子和美美子湊在暖爐裡研究術式。四個孩子已經相處了好幾個月，彼此陪伴得挺好。

五條先生就是在這時候愉快從天上降落而下，手裡拎著團東西。

他將物事往伏黑他們這裡拋來，像拋一顆白桃般輕，一名身穿灰櫻色和服的男孩準確落到了孩子們面前。

「打個招呼吧，這是今天開始加入我們的狗卷棘小朋友。」五條足尖踩到走廊上，幫晃了兩下、似乎沒什麼力氣的小男孩站穩，帶著幾個小孩認識：「來，大家拍手，歡迎他成為這家族的新家人。」




二、

雙胞胎跳了起來，驚訝又好奇湊過來看。伏黑皺著眉，放下筆和書本，也和津美紀走到房間之外。

那名看著比自己瘦弱一些、名為狗卷的男孩一言不發，只是看了一圈所有人，微微發抖。

「傑還在睡，我等等再帶棘君去給他看，先放你們這裡喔。」五條先生歡歡快快道：「大家要相處愉快，我看看……那就交給惠喔，帶著棘君熟悉環境吧。」

「為什麼是我？」伏黑惠皺眉。

「因為惠是男孩子啊。」五條理所當然道：「如果是女孩子，我就會讓菜菜子她們幫忙了。就這樣囉，剛剛用了瞬移有點餓，我先去找點零食吃。」

大人揮揮手，就這麼瀟灑走了。

「當時五條大人帶津美紀和惠回來，也是這樣呢。」菜菜子悄悄說。

「沒關係，夏油大人會知道怎麼辦的。」美美子附耳道。

被委以重任的伏黑嘖了聲，走到神情侷促的同齡人前方。

「你叫做狗卷，是嗎？」他問：「我是伏黑……」

男孩看了看對方赤裸的腳。

「先找一雙鞋給你穿吧，你進來房間等。」

狗卷緊閉著嘴，搖了搖頭。

「現在有點冷，你赤腳走在外面，會感冒的。」伏黑疑惑道，想著對方是不是聽不太懂。

狗卷仍然搖頭，甚至向後退了一點，彷彿要掉下走廊、落入冬日的雪中。

津美紀在旁面露擔心，往前兩步伸出手指。

「別再退後了，會受傷的。你要不要先──」




三、

狗卷顫抖了一下，受到驚嚇似的，在津美紀碰觸到他之前開了口。

「離我遠一點。」他對津美紀說。




四、

伏黑津美紀雙眼瞳孔瞬間放大，一切靈動從其中被剝除。

女孩安靜轉過身，往外邁步，在雙胞胎驚呼聲中走入飄雪的庭院。

狗卷猛然用手掌擋住了嘴，伏黑惠驚怒看他一眼，下意識往姊姊方向追了過去。津美紀走得太快，他必須小跑才能追上。

「津美紀！」他抓住了姊姊，卻被拖著繼續走，只能連聲呼喚：「你要去哪裡？等等我！津美紀！」

津美紀只留給他一個背影，沒有任何回頭以及回應。

雪花拍在他們身上，伏黑臉頰發疼，但他胸口更冰冷。津美紀已經要走到宅邸外去了，在更遠處是接近日落時分、開始變得昏暗的樹林。伏黑緊緊咬牙，覺得全身都發寒，但他不能放開津美紀，至少等等可以讓玉犬回去求援……

他們接近庭林邊緣時，夏油先生出現在前方。

咒靈操使伸手，輕輕在津美紀頭上一拍。伏黑津美紀瞬間脫力昏睡過去，漆黑羽織的男人輕柔托住她，不自然地用袖襬隔著手臂。

伏黑惠全身緊繃戒備，緊抓津美紀的手。菜菜子和美美子終於從後追上，帶來保暖的外衣與雪鞋。

影子般漆黑的憤怒在伏黑小小身體裡橫衝直撞。

他將津美紀留給快速檢查的夏油先生和雙胞胎，也沒換上雪鞋，全身濕冷地往回跑。雪粒比來時更猛烈地打在他臉上。

他要去問罪魁禍首為什麼要對津美紀做出這種事。

津美紀是非術師，她沒有術式能保護自己。

她在這個世界是危險的。

伏黑惠從未像此時一般理解這件事

而他想要傷害那個殘忍對待津美紀的人。




五、

名為狗卷棘的男孩不在原處。

像是他並不在意、像是他並不內疚。伏黑惠怒氣更甚。

「玉犬。」他聽見自己呼喚。

式神搜索氣味與咒力，他沒有狗卷的物品可以讓玉犬嗅聞，但沒有關係，只要讓它們去找屋裡最陌生的痕跡就好。

伏黑跟在玉犬後頭，卻又走進了雪中。

男孩最後在大雪的庭院一角找到始作俑者。

伏黑自己穿的衣物是室內款，在戶外並不到保暖的程度。但對方被五條先生拋落到走廊時，也僅僅穿著單薄和服。

淺色短髮的瘦弱男孩縮在磚牆旁，赤裸的足尖凍得微紫，就如他淺紫色的、掉著淚水的眼睛。

他看到伏黑，緊掩著嘴不發一語。

但有時候，眼神比言語能說明事實。



六、

伏黑惠仍舊很生氣，但他慢慢放開了拳頭。

他想要對狗卷做出一些很不好、很粗魯的事情，但耳邊卻響起了津美紀曾經的話語。

『──如果以後要變成家人，』他的姊姊在記憶中溫柔垂著睫毛：『那就得包容一點啊。』

「……津美紀睡著了。」他對另一個矮小一些的男孩說：「她不會有事的，夏油先生在照顧她。」

不能對哭成這樣的狗卷動手啊。伏黑惠想著。如果這麼做，津美紀醒來後，又要罵我了。



七、

「惠那時的表情超──級可怕！」菜菜子在早餐時間向津美紀形容：「我們以為狗卷會被玉犬咬死！」

淺髮的狗卷縮了縮身體，再次一臉愧疚看向被自己咒言影響的女孩，可憐巴巴將筷子放下。

「不用在意，我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啊。」津美紀向狗卷擺手，男孩才又捧起碗乖乖吃飯。

「我以為惠……至少會打狗卷呢。」美美子輕聲說。

「囉嗦。」伏黑惠道，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當時想起什麼。

「好啦──五條大人說，狗卷以後還得學習怎麼使用術式嘛。我們要多多包容。」菜菜子說：「而且惠多了個弟弟，其實也很開心吧？」

「嗯嗯？我沒說過嗎，」五條先生一邊吃早膳，一邊插嘴：「雖然比較矮，但棘是哥哥喔。」

棘被比較矮的事實擊沉了。

棘以外的孩子被弟弟變成哥哥的事實擊沉了。

只用一句話打倒孩子們的五條先生，今天也很愉快地吃著甜甜的玉子燒。



壹、

這發生在咒言騷動的那一晚，津美紀經檢查後確定沒事，所有人都去睡了的深夜。

咒靈鑽入了狗卷的居所，盤踞於男孩頭頂。

新來的孩子睡得更沉之後，夏油傑走進房間，彎腰查看小小的咒言師。

「他們用鼻胃管養著這孩子。」五條站在他身後，背著手說。

夏油傑變了神情，低頭輕輕讓熟睡的男孩張嘴，檢查口腔。又摸了摸他手腳。

「太瘦了。」黑髮咒詛師輕聲說：「你說他年紀多大？」

「比惠還大一歲吧？在族譜上這麼寫。」五條悟嗤笑一聲：「聽說棘君從出生就能夠使用咒言了喔。或許也曾因此傷害過什麼人吧。他對開口這件事有點恐懼呢。」

因為禁言而累積咒力，因為咒力過多成為詛咒。

最後選擇用咒符層疊綁住術式覺醒的幼童嘴部，並提早進行啟蒙，期待孩子能夠盡早控制住言語，學會一生維持沉默。

帶有破壞性的親情之愛。

「我不是專業，但他口腔和脖頸周圍的肌肉很無力，又有點過度緊繃，應該也是長期沒有吞嚥影響的。」夏油道：「我們得請硝子來看看。」

「在那之前，要不要先想一下，傑。他如果對你說了『去死。』，那就會當場被反噬殺掉。」五條好奇地看著摯友：「你要怎麼養棘君？」

「咒言師的攻擊是來自言語與聲音。」夏油道：「我們可以在他身邊放幾隻小咒靈，轉移術式目標。」

「一句話換一隻弱小咒靈？」五條悟撇撇嘴：「傑肚子裡的咒靈夠用嗎？」

「悟。」夏油抿抿唇：「……我需要更多咒靈。」

「不可以。」五條悟斷然道：「我不允許傑吃咒靈玉。」

「那要我怎麼照顧他？」夏油無奈問：「跟在他身旁，每次要開口時都遮住嘴嗎？」

「養孩子是傑的事情，我負責的是把這些年幼咒術師帶回來。」五條歪歪臉，往前走兩步：「還是說，傑不想養他？那我把棘君送回狗卷家？」

夏油傑手掌抵在摯友胸口。

「我知道了。」他說：「我會想出辦法的。」

「嗯嗯。」五條悟低頭，親了親對方，語中帶笑：「加油喔，傑。」

「悟真是……讓我的生活充滿煩惱啊。」夏油傑無可奈何說。

「生活嘛。」白髮的咒詛師愉悅說：「生活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