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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京城已有三日,從莊子出來也半月有餘,苑遲和公子剛下水路舟船,還有些目眩頭暈,公子讓她在渡口一里處的茶棚稍等,他去驛站借馬。
「莫要走動了,看你這身板還想周遊各地,一艘船就能逼死你。」
「是是是,春深不如公子身強體健、見多識廣,出走這種事做得輕車熟路,總歸經驗老道。」
「好啊,那你看我待會還回不回來?反正本公子總愛出走,顧不上旁人的。」
「公子我錯了。」
「自然,就沒看過誰家丫環敢跟主人叫板。」
「那你夏家的啊。」
「嗯,我待會要認不清回茶棚的路了。」
「公子我錯了。」
「嗯?」
「……春深錯了。」
   
  在公子颯沓流星的背後,苑遲梳著雙丫髻,穿著淺紅色的羅衫在茶棚裡端坐著等候,轉頭的時候髮飾上的小梳子綴飾還叮叮噹噹地發出聲響,她避開其他人眼光在他背影後在眼前慢慢舉起拳頭,一點婢女的順從樣子都沒有。
  茶棚裡的客人還不少,下了貨的行腳商人跟走船的船伕也多會來茶棚歇腳,在眾人之中她的裝扮和容貌十分出挑,端坐在板凳上的姿態嚴謹,大戶人家的丫環不說,說是世家千金也是有人信的,她端著茶杯淺啜,舉目望著遠處,倒是把江邊風景喝成京城風華。
「這裡只有茶梗子,幸好公子不在,他肯定是喝不下的。」

  等著有些久,她撕了包裡乾糧的餅尖放進嘴裡,乾巴巴的,一時還嚥不下去,摀著心口拍著,配了些茶水才吞下,噠噠的馬蹄聲就近了,她有些狼狽地抬頭,就看到公子乘著白馬溜到她眼前,不愧是京城四景之一的公子出行,身姿爽逸,一頭高高梳起的馬尾隨著風勢擺動,一身淺竹綠的長袍子歛在腰間,腿上的馬靴微微向上勾起顯著貴氣,下擺的手裡牽著另一隻較為矮小的黃馬韁繩。
  她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留著幾文錢,慢慢走過去。
「不愧是公子出行。」她走到白馬前側與夏沉霜說話。
「等你上馬,我也給你安個小姐出行。」
「呵呵。」她走至後頭撫著黃馬的側身、鬃毛,待馬兒適應了她才攀著鞍要上馬,還在原地小小蹦著,前頭的人就翻身下來了,走到她身後就托著她的腰跟小臂,一使力她就輕飄飄地上了馬,轉頭看了一眼公子。
「還是我眼光好,這匹馬就是照你身量挑的。」
「拐著彎說我矮?」
「婢女怎麼說話呢?」


  他們一邊鬥嘴一邊往附近的顏城去,跟先前一樣,還是苑遲拿著地圖看路。
「公子不是萬般皆好嗎?還不是認不得路?」她拿著地圖和眼前的彎路對著走,讓黃馬微微地比白馬走前一些領路。
「我若是都萬般佔了去,怕是天下容不得我的。」他一派瀟灑地拿出紙扇搧著風。
「……夏家知道你這麼狂妄嗎?」
「讓你再見見大哥的話,他還能說得更甚。」
「你們夏家都什麼人……?」
「好人。好到帶你回溫泉莊子逃婚的好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苑遲馬上就安靜了。
  他們倆的鬥嘴,苑遲就沒討到好過。



  兩人早已不是剛離開京城的貴冑子弟,經歷過幾次意外後也能安然地駕馬遠遊,走了半天的路才到了顏縣的城口,下了馬後將馬送回驛站,大街上兩人並肩步行著,兩道的攤子稀稀落落的,有些販子早早收攤,還有些孩子下了學塾在巷子角處踢著蹴鞠,嬉鬧聲不時傳來,顏城倒是生氣蓬勃,但畢竟已是午後,再過幾個時辰就是宵禁,他們對小販不甚有興趣,只是一逕地往客棧找去。
「申時三刻了,先找住店?」
「嗯。」她緊了緊要滑落的包袱,公子倒伸過手把包袱拿走。
  苑遲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等在客棧找了兩間住房,他們才往外走,客棧的小二原先還想留他們在店裡用飯,但他們沒應。
「公子我先說了,餅饃吃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城鎮,我們第一頓吃點好的?」苑遲用指尖將絳色頭帶順了順、點過耳墜、檢查過儀容,將自己打理好才出房門,跟在門前等她的公子會合。
「正有此意。」他回頭看了一下身側發出叮叮噹噹聲的那人,也笑了。

  兩個自小錦衣玉食的京城仕紳子女一路受寒受凍,遠走各城,多日都不得好好吃飯,鄉野地方的粗茶淡飯也曾逼得他們無法下嚥,一開始的不適應、鬧肚子好不容易折騰過了,熬得能過日子了,還是在能吃上點好的時候,心裡有些騷動。

  錦雲樓是顏城的第一酒樓,這是他們走出客棧後從路邊的商販嘴裡聽來的,就離客棧兩條街,走了一會。
  顏縣城不算是大的郡縣,但人口不少,且左逢渡口右逢幾個大縣,多少生意來往都經著這城,城裡的酒樓倒還有幾分樣子,妝點精緻的雕花牌匾,門口熙熙攘攘皆是來客,幾個小二在門前不是招攬生意,而是給人一一安排席位,苑遲便走在公子身後,好好扮演一個婢女角色。

「公子一位?」他們走到小二眼前,他殷勤笑著問。
  苑遲表面還端著自小教養的笑,在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公子挑了眉,看了一眼苑遲。
「兩位,要樓上雅間。」
  小二與後頭一招手,比幾個手勢,便有另一位來帶。
  走過兩層樓,錦雲樓上頭竟還有幾層,以縣城來講果真是第一酒樓。
  進了雅間後,夏沉霜揀了鄰看台的位置,苑遲還站在公子身後沒有坐下,畢竟尚未點餐、小二還沒走。
「春深,油酥雲片?」公子一邊想著苑遲的喜好,也向她問著。
「還要水煮魚。」這倒是公子的喜好了。
  旁邊的小二表情怪異,這兩人倒是公子不公子、婢女不婢女的。
  等他們點完幾個菜譜,公子又突然開口。
「再上一架屏風。」小二會意可能是女眷要來,便應下走了。
  苑遲這才款款坐下。
「你討屏風要做甚?」
  公子將手裡的那盞茉莉香片用杯蓋揭去了茶葉,慢慢喝了一口才回她話。
「御史中丞的許大小姐,怎能讓人看了去。京城哪家小姐能這樣失禮於人?」
  這時候又覺得公子挺好,體貼細緻,就是那張嘴天天像淬了毒似的。
「唉……你要是收斂點,倒還是個翩翩佳公子。」
「這話就不對了,我平日都很收斂的。」
  她也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香片。是是是,就我得公子青眼,才特別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