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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t le renard.〉

1.
她猶然記得，那夜下著傾盆大雨。

「學姊。」

突來的訪客擅自打亂了她安排得井井有條的步調。當濕熱暖意伴隨脆弱不堪的抽泣撞入懷中，她甚至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繪圖筆。

髮辮浸透冰冷雨水，臉龐的濕潤分不清是雨亦或是淚，浸染著襯衫，透過隱約顯露的星圖刺青一點一滴滲入她構築的心牆、擊潰她的理智。

這個景象，她是熟悉的。一次又一次，同樣的戲碼重複上演，卻也一次又一次在心上烙下鮮明疼痛。

殘破的靈魂在彼此胸口共鳴。

彷彿畏懼著她消散而去，雙臂收緊的力道比往常重了些許。

Je suis là, dit le renard.

2.
她至今還是不懂，一向冷靜沉穩的自己為何會如此衝動。

不論是當年拖著她去向同學告白、亦或在她弟弟的喪禮上對她父母發瘋似地怒吼、亦或此時此刻，毅然決然帶著傷痕累累的她遠走高飛。

這輩子，唯有她能讓自己如此失控。她闔上行李箱，苦笑著為自己下了結論。

直至深夜的班機起飛那刻，疲憊臉龐上仍然殘留著未乾的淚痕。菸癮莫名在禁菸的機艙內發作，她只得閉上雙眼深深呼吸，才得以緩解缺氧般的隱約痛楚。然而當她向窗外的深沉夜色望去，映於眼簾的，僅有身邊那人啜泣顫抖的倒影。

不可以。

指尖探向玻璃卻猶疑地停在半空，最後終究收回胸前，壓抑此刻填滿胸口的憐惜、不甘、以及深植於心的悔恨。

Je ne puis pas jouer avec toi, dit le renard. Je ne suis pas apprivoisé.

3.
後來，她們在遙遠國度的北方小鎮落腳。

她曾在這個小鎮裡渡過兩年學生生涯，對於那些冬日景象，她早已司空見慣。

「學姊妳看，是雪。」

因此，當她看見那人因前所未見的雪景而久違地展露笑顏時，竟是一時愣怔、沉醉於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笑意。過了良久，她才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回過神，挑起帶著傷痕的唇角。

「走，我們玩雪去。」

挽起她的手臂那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個什麼都不必顧慮、只管勇往直前的年少時代。儘管寒風刺疼皮膚，與她相繫的雙手卻暖和不已。在一片雪白之中，唯有兩人的歡聲笑語迴盪，彷彿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傷痛、沒有任何後悔。此時此刻，她們擁有的僅有彼此。

唯一的彼此。

Si tu m'apprivoises, nous aurons besoin l'un de l'autre.
Tu seras pour moi unique au monde. Je serai pour toi unique au monde.

或許，下雪並不是那麼無聊的事。

抿了口熱可可，她悄悄瞄了眼靠在肩頭、昏昏欲睡的女子，捧起一綹暖棕色的髮絲，任其由掌心滑落，流淌過心頭最柔軟的那處。

4.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喝得這麼醉。

俐落撂倒了幾個騷擾對方的醉漢，在一片混亂中扛著她上計程車。直到將柔軟的身體放倒在床上，才終於得以鬆一口氣。

然而心情甫一放鬆下來，那些剛才所忽略的、克制的便毫無遮攔地傾瀉而出。白皙的臉龐泛著潮紅，琥珀色眼眸染上氤氳水氣，逐漸重疊的吐息愈加灼熱，撩撥深埋於心底的慾望。

那是她傾慕無比的人啊。

「S'il te plaît……apprivoise-moi. 」

雙唇之間牽起銀絲，因呢喃牽動而斷裂。淫靡的喘息之中，參雜著一次又一次得不到答覆的央求。

她不知道她聽見與否。

她只知道自己醉了，醉得徹底。

5.
「葉…翳……」

一夜雲雨，熱情褪去。沉默打理好一切後，迷茫軟綿的夢囈卻如同刀刃，狠狠刺入她的心。

是啊，她喊的終究不是她的名字。

一瞬間，她有種想把對方搖醒，逼迫那雙溫柔眼眸好好看自己一眼、讓自己的身影永遠烙印在她眼底的衝動。雙手搭上她單薄的肩，卻遲遲不敢動作。酸楚於喉頭翻湧，令人作嘔。

明明一直以來，待在她視線範圍中，從未離去的人是自己。但她追逐的永遠都是那些遙遠而模糊的幻象。

女人步向陽台，菸盒在手中敲了半晌還是敲不出一根，她這才想起菸早就被自己抽完了。

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得到呢。

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她捏扁了空蕩的菸盒，斜倚欄杆，靜靜地凝望自地平線透出的和煦日光。

與她的眼眸同樣溫暖的日光。

「J'y gagne. 」

因為往後的每個日昇日落，都會讓我想起妳對我笑的眼睛。

6.
Tu deviens responsable pour toujours de ce que tu as apprivoisé.

去對妳所馴養的她負起責任吧。

她淺笑著，將愣在原地的學妹向前推了一把。

推入另一個深愛著她、她也深愛著的女孩懷中。

林茵。

Mon petit prince. Adieu.

dit le renard.


• 中譯集中
1. Je suis là, dit le renard.
(我在這，狐狸說。)
2. Je ne puis pas jouer avec toi, dit le renard. Je ne suis pas apprivoisé.
(我不能和你玩。狐狸說，我還沒被馴養呢。)
3. Si tu m'apprivoises, nous aurons besoin l'un de l'autre.
Tu seras pour moi unique au monde. Je serai pour toi unique au monde.
(假如你馴養我，我們就彼此互相需要。
你對於我將是世界上唯一的，我對於你也將是世界上唯一的。)
4. S'il te plaît……apprivoise-moi.
(請你，馴養我吧。)
5. J'y gagne.
(我得到了。)
6-1. Tu deviens responsable pour toujours de ce que tu as apprivoisé.
(你永遠必須為你所馴養的負責。)
6-2. mon petit prince. Adieu. dit le renard.
(我的小王子。保重。狐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