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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病了吧。
興許是意識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殘酷,向著閃回的童年記憶中、青郁的山巒與無雲的青空逃亡而去。
連同乘上遠行車廂的、還有這些年來無比刺痛的記憶。
興許是病了。這具身軀病了、這個思想病了,這個社會也同樣患上絕症,如同發狂般上演無限齣荒誕劇。
他們總是說,童年是美好而荒誕的。
所以他把他的童年作為贈禮留下,隨之去了遠方,來一場永不回歸的旅行。
當貝利打開房門,準備這周的收款時,只見那孩子坐在床邊,眼簾乖順地垂著,不見平常的囂張跋扈,有的只是回響在那人荒誕無比一生裡渺小的怯懦不安。
他抬頭,眼底閃爍不明的光,隨後跑過去抓住了貝利的衣角,像記憶裡那還未逝去的青春中,同樣抓著衣角的小小身影。
「貝……先生!」
聽見黏著在禮儀邊的童稚,他察覺了,不是平常的他。
「我不知道你在耍什麼把戲,不過要是你能交出錢來,我都不在乎。」
貝利推開男孩,伸出索要的手。
「錢……是多少?」
「我們買了什麼東西嗎?」
男孩偏過頭去,聲音帶著綿軟的無知,令貝利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太……不合常理了。
那人是個什麼破爛事都幹過的傢伙,表面上是個剛成年就自在遊走於名利場上的成功人士,私底下是個只要有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混帳。
「我們一定程度上很相像,可不是嗎?」
他最常向貝利說這句話,通常還搭著煙草的氣味和一疊4000英鎊的鈔票,偶爾沾著海水、抑或血汙。
他敏銳得異常,卻又裝作渾然不知,牽引挑逗著接近他之人的心智。
他瘋狂、他歹毒、他自我、他狡黠無比,但他絕不可能用這種模樣偽裝,太愚蠢、並且不值得。
「算了,錢的事等下再說,我會討回來的。」
貝利打開房門。
「過來。」
他一路抓著男孩的衣服領口走出孤兒院,對方只是茫然的跟隨。
「上車。」
貝利將人強硬地抓上車,隨後一腳催動油門,或許是內心不自覺的憂慮轉變成了焦躁和憤怒,他額頭青筋浮腫,車速隨著耐心減少而上升,在10分鐘內就抵達了目的地。
這一切都令他煩躁,他原本期望那孩子能為他帶來更多利益, 他不在乎犯罪之類的破爛事,反正那孩子也能自己解決,他是最有用的。
至少到昨天為止是。

「我想大概是創傷壓力過大所造成的應激反應,算是一種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讓心智跟記憶回到約略11歲的時候……」

哈珀的話如短路的老舊唱片一般,不停在腦海裡重複、重複、一模一樣地重複,宛如不斷劃過同一道傷口。
是的,即便不情願、但貝利承認,他跟那孩子某方面來說是無比相像的。
那孩子原本不是這麼無惡不作的人,或許是染上這座城市的殘酷了,他的眼神開始黯淡,手不知何時染上無數人的鮮血,要是給不出錢,便不向任何人屈服 ,殘虐、暴戾、奸詐與他如影隨形,成為他生存的方式。
可他原本是信仰良善的。
貝利不知道他是怎麼調適、抑或根本沒有去調適,只是半推半就地被社會變成這副模樣。
或許每個能抬頭挺胸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都是如此。
他走過來了,但他卻沒有。
為什麼?
他媽的為什麼?
「先生、先生……貝利!」
男孩在副駕駛座一聲聲呼喚將貝利拉回現實,那人依舊輕拉他的衣袖,似是無視自己因為打架鬥毆販賣走私品所練出的高壯體格,蜷著上半身向外發散可憐兮兮的視線。
「我們要下車、然後回家……對嗎?」
貝利的目光遊轉於這個一夕之間從最大的搖錢樹變成最大的麻煩身上,眼底閃過一抹不可見的微妙情緒。
「對,還有、你被禁足了。」

「我不確定他會什麼時候回復,藥盡量讓他按時吃,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哈珀的聲音再次被回放。

我知道。
要是有選擇,你根本就不會回來這個狗屎般的現實。
「天殺的小滑頭。」
貝利別過頭去,輕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