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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合。



感到乾渴的Vash 覺得身軀正不受控制的搖晃,遲鈍的大腦剛響起警鐘,下一秒他便像沒有燃料被迫漂流在宇宙的船體一般不安定的傾倒,順勢倒下的他沒有睜開眼睛,卻能夠清楚地意識到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

對其他人而言這或許是種很特殊的體驗,但是對Vash 而言倒是家常便飯,除去他活了一百五十年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危機之外,由於Plant 是透過精神層面來溝通的,將自身意志連結到眾多意識網路上,遺留肉體在現實之中僅有精神與意識飄蕩在宇宙,雖然不同但有點類似現在的情況。

Vash 因為長途跋涉倒在沙漠的正中央,昏倒的期間似乎有兩個人類在身旁議論著該如何處置他,細碎的耳語化作靜止宇宙中的陣陣波浪,拍打向船體的浪濤動搖他的思維。

這也難怪,對人類而言Vash 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他們沒有任何理由犧牲所剩不多的資源用來拯救這樣的不速之客……

Vash 想著或許他會被棄置不顧,但其中一名男性稍作斥責後艱難地扛起Vash 的身軀,以捆綁貨物的方式將他綁在背後,乘上駱馬的腳步聲一次又一次踏上他的心頭,深感意外的他忍不住在男人背上偷偷地笑了出來。

人類總是這樣變化多端,上一秒以為會被丟下甚至搜刮走全身財物,下一秒卻把他帶回村莊讓他好好歇息,Vash 喜歡人們的溫柔善良,也包容隱藏在禍心後頭難以言喻的苦衷,諸多善意與惡意相互交疊成一個人的人生,一如短暫而絢麗的煙花,讓他總是移不開眼。

昏倒的Vash 歷經了長長的路途,越過黃砂,踏遍岩山,搭乘一旦摔落就無藥可救的老舊纜車,最後還得穿越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砂霧才能看見目的地,兩個太陽刺眼地懸在頭頂,他覺得眼前一陣酸澀,記憶中墜毀在浩瀚宇宙的那艘船艦就在眼前的砂海裡載浮載沉。

艦首、艙室、通信設備甚至飛船中層,雖然船體被火焰焚燒到有些焦黑,但艦艇各個部份的機能都還近乎完整的保留著,Vash 透過淺層的意識看著一切,思緒彷彿回到從前那段看似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幼小的Vash 望向笑得和藹可親的Rem,稚嫩的左手握緊那只白皙的掌心,空蕩蕩的右手則被帶著同樣稚氣的外貌卻拿著精裝書認真鑽研的Knives緊緊握住,他笑彎一雙如海洋般深邃湛藍的眼,咧開的笑靨宛如旭日東昇的太陽般燦爛,身旁的Rem 見狀笑嘻嘻地摟住Vash ,而一同被擁入懷中的Knives 則一臉不以為意的輕搖著腦袋。

即使他們並非身處往昔那顆美麗的母星,而是飄蕩在無邊無際的銀河裡尋找不知位於何處的希望,但那確實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淺眠中的Vash 忍不住落下淚水,水珠沿著眼角沾濕了淚痣,最終濕透整張憔悴的面容。

Vash 勉強張開脹痛的眼睛,他疑惑的環視四周,眼前所見盡是熟悉的病床與煞風景的醫療設備,滴答作響的儀器聲響徹耳畔。

靜靜地回過頭去,有著一雙冷冽眸子的男人正在隔壁病床上安穩的沉沉睡去,少了殺氣與敵意讓Wolfwood 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年幼許多,Vash 微微瞪大雙眼,感受複雜的情緒化作狂風暴雨將自己所待的船艦淹沒滅頂。

他從美好的夢境醒來而覺得痛心,因為回到久違的村莊感到欣喜,為了自己仍然存活在這世上而深感慶幸,看到Wolfwood 的心跳化為心電圖上平穩跳動的線條而感覺安心,看著Wolfwood 傷痕累累的身軀對於他不顧前嫌拯救村裡的大家這點滿懷感謝之情……

情緒大起大落的他感到又悲又喜,這些全都是看見Wolfwood 的瞬間閃過Vash 心頭的感情,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們倆個來這裡的路上還在為了殺與不殺的問題爭執不休。

當時他的手裡被塞了一把槍,那是Wolfwood 慣用的槍,Vash 知道男人總是習慣懸著一張冷淡的表情,槍口瞄準敵人的腦袋與心臟各自擊發兩枚子彈,爭吵當下也不例外,Wolfwood 抓著他的手臂,槍枝毫無空隙的抵住Wolfwood 自己的眉心。

Wolfwood 要他開槍,那個說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男人居然拿自己最為珍視的生命逼迫他,當下的Vash 說不出話來,但內心其實是感到相當震撼的。

畢竟Wolfwood 與Vash 一起旅行的時間其實不長,真要說的話他與一大一小的保險員小姐們相處的時間還比較久,如果說他和保險員小姐們姑且算是朋友的話,那麼相識時間如此短暫的Wolfwood 對他而言又算什麼呢?

大多數的人類都不會為了不相關的人事物鋌而走險,遑論為了改變對方的觀念而賭上性命這種事,除非是母星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聖人,但Vash 也知道,披著牧師外衣渾身都是硝煙與鐵銹味的Wolfwood 並不是這種人。

無論是外貌或是作風,Wolfwood 與Vash 都是完全相反的兩種類型。

Wolfwood 為了重視的人們不惜排除萬難要讓自己活下去,而Vash 則是不惜讓自身傷痕累累也要想方設法讓所有人活下去,兩人因為不同的價值觀而引發了衝突,自認脾氣不錯的Vash 難得氣憤到對他人拳腳相向,到目前為止沒有向對方道歉的意思。

Vash 感到不知所措,他和Wolfwood 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他們明明還在吵架,但為什麼光是看到Wolfwood 安穩地躺在床上呼吸就能湧上這麼多情緒?

Vash 伸手按住左胸,感受自己的心跳聲與心電圖的運作聲逐漸從錯拍變成同拍的過程,稍微安心的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接著吐出細小如同悲鳴的祈願。

「……快點、快點醒來吧,Wolfwood 。」



「Vash 先生,差不多該吃藥了。」

自長廊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 隨著門口自動感應,Meryl 和Milly 順勢推著裝滿醫療器具的推車走進病房內部,然而沉浸在思緒中的Vash 忽略了這些平時總會察覺的細微聲響,於是看見來人頓時只能愣在那裡,他笑彎一雙眉眼,試圖將笑容偽裝的自然且沒有破綻。

「……不用這麼頻繁巡房也不要緊的,你們看我的傷勢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了增加說服力,Vash 還特地彎起臂膀活動了幾下,但Meryl 只是冷靜地看了Vash 一眼,接著笑容滿面的按住傷口處,隨著話語一出,指尖悄悄施加的力道也越來越重。

「抱歉我剛剛沒聽清楚,麻煩再說一次。」

「……疼、好疼!對不起是我不好!」

Vash 垂著兩行清淚高高舉起義肢投降,Meryl 也不是個過份的人,她馬上鬆開指尖替Vash 重新包紮,順便送了他幾句又臭又長的訓話,而一旁的Milly 則是張著大眼靜靜地看了Vash 幾秒後露出疑惑的神情。

「有什麼煩惱的事情最好不要憋著,說出來會比較好唷。」

唇瓣微啟,依舊掛著笑靨的Vash 垂下眉毛,伸手舒緩自己的臉頰後露出傷腦筋似的微笑,「我的笑容難道還不夠自然嗎?」

這、這個人是多麼的……

Meryl 和Milly 聞言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心底一股莫名的怒氣與悲哀衝上胸口,情感纖細的她們完全能夠想像,這名被大眾稱為人型颱風的男人遭遇任何不公不義的對待時都靠這樣一張笑容試圖輕描淡寫而過的畫面。

Meryl 撫上Vash 那隻傷痕累累的大掌,輕輕磨蹭著沒有受傷的指腹,「……Vash 先生,不需要連這種時候都要勉強自己微笑呀。」

紫羅蘭色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直直望向那片湛藍色的汪洋,但那片大海實在太深、太廣,廣大到讓人無法捉摸Vash 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是說啊,我和前輩都在這裡,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了,Vash 先生大可放心!」

Milly 拍拍胸脯大笑著,但Vash 臉上依舊是那張笑容,平鋪直敘的口吻毫無起伏。

「……不行呀,我如果不笑的話又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Vash 嘗試著回問。

Vash 是被人們追逐驅趕的人型颱風,他如果生氣就會有人感到恐懼,如果哀傷就會有人感到不悅,如果高興就會有人感到憤怒,如果面無表情的話那就更糟糕了,只會被群聚的人們拿著武器強制驅離,然而總有一部分溫柔的人們會對他的遭遇感到不捨,為了回應那份溫柔他也只能試著微笑。

如果不露出笑容的話,名為Vash the Stampede 的人型颱風究竟還能以什麼樣的表情立於這片黃砂大地上?他捫心自問,最終得到的便是這樣的結論。

笑吧Vash the Stampede ,你也只能笑了。

於是Vash 耗費了一百五十年的光陰學習人類的一切,包括偽裝成人類的生活方式、相處的辦法、射擊的技術以至於表情的變化,其中最為困難的就是笑容。

因為無論Vash 怎麼微笑,總是會有人像Wolfwood 與Milly 一樣拆穿他的偽裝。

Vash 抬眼看向面露難色的Meryl 與Milly ,他不禁覺得萬分抱歉,他不能也不該拿這種過份的問題來質詢這兩個溫柔的人。

Vash 正準備道歉,一旁的Milly 卻擋在滿臉困擾的Meryl 面前,挺起胸膛大聲地對Vash 喊道,「Vash 先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煩惱就照實煩惱吧!就算其他不相關的人感到憤怒,我們也會站在Vash 先生這邊的!」

Meryl 像是受到什麼鼓舞一般,接在Milly 後頭繼續說道,「……我們幾個是朋友吧!」

或許有人會認為害怕那隻將月亮打穿的手臂的她正在說著大話,但這又如何?這並不妨礙Meryl 與Vash 成為朋友的事實,就算害怕、就算恐懼,只要她總有一天可以克服就夠了,雖然現在還做不到,可是她還在努力。

Meryl 堅定地回望那片深不見底的深海,在其中看到了名為動搖的微小波紋。

「謝謝你們,但是……」垂下腦袋的Vash 幾乎不敢多看面前的保險員們一眼。

Vash 方才還在斟酌彼此的定位,他怕擅自定義為朋友的這段關係會被否定或是造成她們的困擾,於是Vash 才會如此思考——他和保險員小姐們姑且算是朋友,用這種曖昧的詞語模糊界線,只為了留一條不會受傷的後路。

Vash 用雙手抱住腦袋,面對Meryl 和Milly 如此直率的傾訴,他只覺得自己是個過份又低級的傢伙,Vash 停不下對自身的責備,但察覺這份異常的Meryl 和Milly 輕輕地握住Vash 的右手,熾熱的體溫透過手掌傳遞過來,稍稍安撫了Vash 亂成一團的的思緒。

Vash 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攢眉苦臉的抬起頭,噘起的嘴翹得高高的,飄忽不定的視線最終落到仍然陷入沉眠的Wolfwood 身上。

「我沒有煩惱,真的沒有……但是我認識的、呃……朋友,有煩惱。」

「……喔喔,朋友。」Meryl 像是要確認對方剛才說的話語似的,加重語氣重複了一次Vash 口中所謂有煩惱的人的身份。

「沒錯是朋友……!因為那個人向我求助,所以我才會煩惱該怎麼答覆他……嗯!」

Vash 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自己想出來的回答,一旁的Milly 聽了似乎打算說些什麼,卻被Meryl 以飛快的速度捂住嘴巴,她儘可能以慈愛又寬容的口吻回問對方是怎麼樣的煩惱,一邊盡全力阻止想要拆穿人型颱風那身憋腳演技的高個子後輩。

唉呀,想做個優秀的前輩還真不簡單。

「……呃,我想想該怎麼解釋。」Vash 偷偷用眼角餘光看著Wolfwood 。

髮質稍硬的墨色髮絲垂在頰邊,總是深鎖的眉頭微微舒展,緊閉的眼皮掩去那對冷若冰霜的眼眸,隨著沉睡而少了警戒態勢的Wolfwood 意外地像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這樣的男人究竟經歷了怎麼樣的人生才會擁有那高超的射擊技術,還有為了生存而不惜清空所有名為路障實則生命的人生觀?

Wolfwood 身處的教會正收留許多的孤兒,這名牧師為了賺錢才會出來四處流浪,除此之外所瞭解的就只剩下男人的戰鬥習慣。

Vash 發現他對Wolfwood 的瞭解實在太少、太少了,少到Vash 像這樣冷靜下來後才發現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Vash 疑惑的咦了一聲,對於想要更加深入理解Wolfwood 這件事情感到難以置信,他的反應引來保險員的側目,Vash 哈哈幾聲試圖打混過去,接著趁發問轉移了話題。

Vash 試著用清亮的嗓音將他的疑惑用簡單明瞭的方式表達出來。

「……我、的朋友認識了一個人,短時間內他們一起旅行,卻因為理念不合而大打出手,那個人遭逢、呃,意外受了重傷……他覺得迷惘,各種情緒浮上心頭,不知道怎麼正視與那個人的關係。」

在Milly 拼命地拍打下Meryl 這才鬆開捂住唇瓣的手,還在思索應該如何回答Vash 問題的她,這下又被天真爛漫的後輩搶先一步。

「這樣不是很正常嗎?人類本來就是變化多端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情緒!而且你會覺得不知道怎麼看待這段關係,那就代表Vash 先生很喜歡牧師先生吧!」

Vash 瞪大了雙眼久久無法反應過來,對於Milly 的話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驚訝,聽她這麼說就好像……就好像Vash 是一名普通的人類,而且是個喜歡Wolfwood 的人類。

……怎麼可能呢?

Vash 搖搖頭,無視加速跳動的心臟,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扯開喉嚨放聲大喊。

「……我說過那是朋友的事,不是指我!還有誰喜歡那個暴力牧師啊!」

「但是對Vash 先生而言,牧師先生一定是特別的吧。」Milly 笑瞇瞇的握住Meryl 纖細的手,十指緊扣,「像我就很喜歡前輩唷!跟前輩搭檔的時光真是最幸福的時刻了!」

面對Milly 純真坦率的告白,Meryl 忍不住紅了臉頰,「……身為前輩不努力可不行。」

Vash 沉默的看著那雙交握的十指,這才想起人類所謂的感情是十分纖細複雜的,光是喜歡就分了很多種——親情、友情、戀情。

所謂的拍檔應該歸類在友情嗎?還是類似於親情的感情呢?Vash 無法理解。

因為Vash 一直都是單打獨鬥過來的,從來沒有人類能夠跟上他花費漫長歲月所練出來的槍法,也沒有人類願意追上他那不去傷害他人的思考,Wolfwood 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但他們的價值觀明顯無法契合。

Vash 覺得有點羨慕眼前的保險員們,他偷偷地將眼神移至Wolfwood 身上,內心隨著心電圖的聲音而高低起伏。



無論身處多麼安全的地方都一樣,Wolfwood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警戒四周,這是長年的殺人生涯讓他培養出的習慣,藉由提高警戒心讓自己滿是睡意的腦袋盡快甦醒,以便後續能快速做出各種決策與反應,只因為他太過清楚被人背叛的可能性與下場,為此Wolfwood 總是睡得很淺,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

但凡事總有些例外,例如被稱為人型颱風的這個男人。

跟Vash 一起踏上旅途僅短暫的時間,但在這段時間內Wolfwood 瞭解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Vash the Stampede 都不會對人類出手,這種無可救藥的濫好人性格雖然被Wolfwood 嫌棄到刻意拿性命威脅對方,但反過來說他也不用害怕會被Vash 背叛。

無論是敵是友,基於人類這個身份再怎麼樣對方都會設法留自己一命,確定這個事實後Wolfwood 在Vash 身邊總是能睡得很沉,或者該說只能在他的身邊睡到不醒人事。

就像現在,剛睜開眼睛的Wolfwood 感到有些迷茫,睡得昏沉的腦袋最先感受到的是強烈的痛楚,其次才是被痛到激發的危機感,他不曉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得腦袋有一段空白無法順利地銜接上已邁入深夜的現在。

Wolfwood 吃疼的哀嚎了幾聲,細眸警戒的掃視四周,當眼神不大意外與Vash 對視的同時,心底一股莫名的怒火也油然而生。

Wolfwood 知道,這股怒氣從雷泥戰起開始積累,踏進這艘太空船的第一步起開始加劇,他需要替憤怒找個足以宣洩的出口,於是身為始作俑者的Vash 就成了犧牲品。

「我不像某個心軟的傢伙,不會手下留情,所以全都殺掉了。」

望向Vash 的眼神夾帶冷冽的殺氣,嘴裡吐出的詞語充滿挑釁,Vash 聽到某個關鍵字的瞬間豎直眉毛,而後僅是閉上雙眼,靜靜地朝Wolfwood 道了聲謝,同時亦道了聲歉。

……又來了,思考、吞忍然後退讓。

面前這個傢伙到底有什麼是無法讓步的事物?如望不見盡頭的地平線般廣闊的那份大愛難道連殘殺家人的混蛋人偶師都能包容嗎?明明用那樣的手段特地將他從人偶師身邊支開,單打獨鬥的結果又是這樣的下場嗎?

「……就是這種地方讓人火大呀你這傢伙!」

Wolfwood 不知道Vash 這聲道歉是為了己身的無能為力或者只是暫時性的妥協,畢竟Vash 總是為了太多沒有必要的事物低頭,即使Wolfwood 認為完全不用這麼做。

Wolfwood 瞭解Vash 跟他一樣骨子裡是個極為頑固的傢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存觀正在試圖影響彼此根深蒂固的觀念,面對人生沒有所謂的對錯,有的只是勝負與輸贏。

這次看起來雖然是Wolfwood 稍佔上風,但他卻認為自己輸得徹底,Vash 的一字一句都打在Wolfwood 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正如人們賜與的別名,宛如一陣颱風過境將他的內心搞得天翻地覆。

平時的Wolfwood 根本不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想或許只是自己的心血來潮,或許只是因為對方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卻委屈求全的姿態讓人不爽,Wolfwood 想了許多的或許來說服自己賭上性命改變毫無關係的他人的價值觀這種事情有其正當性與必要性。

就連在Vash 身邊才能放下戒備沉沉睡去這件事情也是,Wolfwood 認為這樣的行徑只能算是確信而不屬於信任的範疇,他依舊是不肯將後背交付他人的米迦勒之眼的Punisher ,不管別人怎麼說他的內在都不曾改變過。

Wolfwood 無視耳邊傳來的聒噪聲,他有些不屑的撇唇,卻仍在對方移開視線時偷偷地窺視Vash 那張似乎不曾老去的面容一眼。

不會改變的永恆事物,好幾次萌生這等愚蠢卻又打消的念頭,如果這是真的的話……Wolfwood 看著心電圖的曲線,代表心跳的滴答聲迴盪在耳畔。

……不要緊、還不要緊,他的心臟現在還在跳動著,Wolfwood 靜靜地撫上自己那張逐漸老去的臉龐。



「喂,刺刺頭,你說這裡是你的家?」

Wolfwood 百無聊賴的盤腿坐在床上,自從戰鬥後已經躺在床上數天了,老實說即使是他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才會像現在這樣,找些有興趣的話題轉移注意力。

金色的腦袋轉了過來,平時看慣的直豎髮型現正柔軟的垂下給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對外聲張這傢伙是人型颱風也不會有人相信的程度。

湛藍色的眼眸緩緩瞇起,笑彎的曲線仿若天邊那座高聳的山頭,一張和藹的笑容在Wolfwood 眼中卻顯得虛無縹緲,他下意識的嘖了一聲,覺得眼前這抹微笑與初次見面的笑臉比起來既醜陋又難看。

「……是呀,其實我好久沒回來了。」

Vash 將話語說得保留,只有自己知道所謂家的真實為何。

曾經熟悉的船艦,親暱如同家人般的存在全都不復存在,但再次被人類帶回這裡的時候Vash 想著……啊啊,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事物如何變化,這裡終究是他的歸屬,是Vash 、Knives還有Rem 曾經擁有的家,代表他難忘的童年回憶與所有罪孽的開端。

而這艘在重力中載浮載沉的飛船則是Vash 的第二個家,包含Luida等人的居民們是難得知道一切真實卻仍然包容Vash 至今為止一半人生之久的貴重存在,對此他總是感激不已,也因此對於將溫柔的家人們捲入戰鬥中的行徑一直讓Vash 覺得過意不去。

Vash 其實也對Wolfwood 感到萬分抱歉,在面對生死的價值觀上將話說得這麼滿的自己終究無法憑一己之力阻止所有戰鬥,為此還擅自將另一名隱藏在飛船內部的敵人交給Wolfwood ,多虧了他的挺身而出才得以保全艦艇內眾人的安危。

然而面對自己的自作主張,Wolfwood 只是罵了他幾句,僅此而已……這個男人實際上是個過份溫柔的傢伙吶,打從相遇開始看到Wolfwood 分給孤兒所剩無幾的錢幣時,Vash 就一直是知道這點的。

比晴空還要蔚藍的雙眼望向了陷入沉思中的Wolfwood ,大概是視線過於露骨,對方回過神來,視線依舊盯著被砂霧籠罩根本看不到外界景色的窗外。

「那麼Lina 呢?那小妞肯定很想念你,薄情的傢伙。」Wolfwood 像是要消遣Vash 似的說道,語氣滿是調侃。

「那裡一直是Eriks 的家呀。」Vash 想起不輸給男孩子的豪邁身影忍不住大笑出聲,「那麼你呢?Wolfwood 的家在哪裡?」

Vash 挑眉,他期望著借助這個機會更深入了解這個透出滿身思鄉孤寂的男人。

「我呀,可是信奉主的使者,當然是四海為家的浪子啦。」

Wolfwood 咧開嘴笑了笑,薄唇上少了常常叼著的那一根菸,Vash 突然有點懷念那陣聞來苦澀的白煙。「……那你之前說過的,那間教會孤兒院呢?」

Wolfwood 聞言眉頭深鎖,粗糙的大掌襲向躺在床上的Vash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以十指交握的狀態相互推擠著彼此握緊的掌心。

「……你還真是會鑽人痛處啊Vash the Stampede !」

「哪裡哪裡,禮尚往來嘛暴力牧師!」

沒料到對方會開門見山直接提起他故意避開不談的話題,Wolfwood 咬緊牙關,手中施壓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這讓惡作劇得逞的Vash 笑得樂不可支。

Wolfwood 自從以幼童之姿離開孤兒院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除了渾身沾染上的血腥味會讓弟妹們避之唯恐不及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就算回去也會因為快速成長的身軀與過於成熟的臉龐而被弟妹們當成陌生人。

這太痛了,Wolfwood 光是想像就無法忍受,於是他只能在熟熟睡去的夜裡回到魂牽夢縈的故鄉,但即使身處夢境他也不敢用這雙血跡斑斑的手擁抱那群最為親愛的幻影。

孤兒院曾是Nicholas 最溫暖的避風港,現在卻不再是屬於Wolfwood 的家。

Wolfwood 想到這裡腦袋的思考不免停頓了一下,他看著與Vash 相互緊貼的雙手,掌心分別傳來完全不同的溫度,從身下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一陣又一陣打上Wolfwood 的心窩,他頓時像是著了魔似的,壯碩的軀體壓上Vash 那具意外纖細的身體,細長的墨眸用盯上獵物的眼神直直望向那雙遠比飲水清澈的湛藍。

「……Wolfwood ?」

笑得開懷的Vash 這才發現Wolfwood 的不對勁,他看著眼前俊帥的臉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唇瓣上傳來的熱度熾熱到彷彿要將Vash 燃燒成灰燼,他靜靜地閉上眼睛,口腔內燃起了思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