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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濕重，濃霧壓境。夜色尚未褪盡，雨聲淅瀝，仿若天地俱疲，連風也藏了鋒芒。

　　一干聖龍口道生困於林間懸谷，敵襲來勢洶洶，殺氣潛伏如蛇，重重包圍不留餘地。崖壁塌方，道生受困，反擊艱難。

　　默嵐君左肩中箭，氣血翻湧，卻仍將手中拂塵橫於身前，即便她的臉龐此時血失因重傷血色盡失，眸中銳利不減。她額角濕透，衣袍殘破，唇角早已染血。可她眉眼未曾亂，仍立於護在眾道生們之前，護住那群還在喘息的年輕人和數名同修。

　　無視藍色衣袍上血痕淋漓，她強撐起氣息，拂塵揚起間銀藍髮絲飛散，隱隱擋住數道逼近之勢。

　　她未曾懼死。從來沒有。
　　她亦心知，若她倒下，身後倖存的道生及同伴們，便無一人能安然撤離。
　　而她也深知——他會來。

　　所以她一息未斷，便一線不退。

　　直到筋骨幾近崩折，丹田氣息潰散，那負傷的身軀終究撐不住。拂塵自指間滑落，她身形踉蹌，如斷線傀儡般直墜向地。

　　那一瞬，天地如同凝止。

　　比落地更快的，是破風之聲劃破長空，一道身影如同曙光乍現。

　　藏青摻著銀白的長髮拂起水氣，白藍衣袍在風雨中翻展如鶴翎振羽，湛藍水袖飄飛宛若滄海。拂塵攜風自空而落，一記精準無比的揮動，將逼近她的一擊攔於咫尺之外。靜淵落地無聲，左手穩穩將默嵐君自鬼門關前搶回懷中。

　　他低頭看她，眼底不見波瀾：「吾來遲了。」
　　沉醇的嗓音極輕，卻穿透風雨。

　　她因傷重而重重喘息，氣若游絲，瞧見是他後，勉力揚起早已毫無血色的唇角：「你……來了。」

　　他的嗓音輕，她的聲音更輕，輕到像要被湮沒在這波肅殺的暴風雨裡。

　　那雙眼眸，仍是他記憶中機靈清亮，只是多了滲血與疲憊。在瞧見他出現後，彷彿鬆了一口氣地安心闔上眼。

　　靜淵眉心輕皺，額間一滴雨珠落下，順著她的額角滑入鬢絲，將他的寂靜怒意潤入眼底。

　　「這夜，吾送你們上路。」

　　滄海般的眼眸抬起，一絲冰冷劃過其間。嗓音及語調波瀾不興，卻教在場眾人，不分敵我皆感受到難以承受的威壓與凜冽。

　　雨聲未歇，敵影未退，而靜淵護著默嵐君，立於所有道生與同伴面前，如畫中驟現的一筆墨，沉靜，決絕，無人能撼。

　　＊

　　夜雨終歇，山林濕寒猶在，營地篝火噼啪作響，將微光映照於簡陋的帳篷內。四周尚有道生低語，但在此時，所有聲音仿若遠去。

　　默嵐君靜靜躺在帳中，被細細裹緊在被褥下，氣息微弱卻安穩。額角滲著冷汗，面色仍舊蒼白，但總算不像先前那般不見生氣。

　　靜淵打從入帳後便沒再離去，白藍道袍在微光下愈發清冷。他一語不發，僅是替她把脈，再一寸寸確認她氣脈走勢是否恢復。手中的動作極其輕柔，彷彿只要多觸她一下，就會驚擾了她難得的安眠。

　　替她換過藥，也餵過藥湯後，他仍舊坐在榻邊，視線落在她指尖。那指節微曲，還有些不自覺地蜷著，彷彿在熟睡中也不曾放下戒備。就連她那雙略帶英氣的眉，亦不知是因疼痛還是防備而輕蹙。

　　微涼的指節輕撫過她的手背，最終在她指縫間輕輕一握。

　　許久許久，他終才低聲開口，語氣極輕，近乎呢喃：「……妳總是如此。」
　　末了，一聲低嘆滾出喉間。

　　靜淵未再多言，只是以衣袖輕拭著默嵐君額際因疼痛滲出的冷汗，並梳理好她鬢邊幾縷濕亂的髮絲，動作如尋常再不過，滄海般的眼底卻藏著一層難以訴說的濁霧。

　　他向來不輕易表露情緒。

　　但此刻，他卻將手緩緩貼上她掌心，眉眼微垂，低聲自語般道：
　　
　　「若吾再遲片刻……」

　　話未竟。他閉上眼，將語尾深埋於胸口深處。

　　——她還活著，還在他眼前。

　　忽而，默嵐君指尖微微動了動，似是夢中聽見他的低語，竟下意識回握了他的手。
　　靜淵神色一頓，垂眸看著她緊攫他指節的力道，沉默良久，終是淡淡一笑。

　　「放心，吾在。」

　　嗓音極輕，彷彿深怕驚擾她的安歇。
　　然而，默嵐君那輕蹙的眉竟隨之鬆開。

　　看著熟睡的她，像要把壓在心頭上的重擔卸下一般，靜淵深深吁出一口氣。
　　他一言未道的心事，全落在這一夜的守候與餘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