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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杉」並沒有這樣做。他放下高舉的竹刀,看著銀時遠去的方向。 「抱歉阿,阿銀不太會跟小孩子相處。不過雖然是這樣,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喔。」新八趕緊安撫孩子。「高杉」轉頭看著新八,說: 「我知道。」 新八有些訝異,但並沒有追問,孩子也沒有繼續往下說。新八將孩子帶回屋內,問起來島又子的下落。 「又子媽媽沒有來,這是我自己的決斷。」 決斷。 又是誰教了一個孩子這樣的詞。這不是明擺著要把這孩子往「高杉晉助」的路上逼嗎。還是說,在「高杉」還四歲大模樣帶著憨憨的聲音問繡在自己後領的布條的字是什麼意思、而來島又子說了高杉晉助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這小鬼部分的人生軌跡,勢必永遠無法擺脫鬼魅的影子? 銀時出去鬼棍了一天,晚上十點多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屋內有光,他按著痠痛的肩膀喊著新八機,給我水。 一杯水整整齊齊地遞到了翻倒在沙發的銀時面前。 銀時伸手接過去,嫌為什麼沒有甜味。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 腥紅色的眼珠微微一抖,銀時注意到了身邊的人。 「高杉」這一次站在他旁邊,些微的俯視他,萬事屋內的燈光並不亮,一瞬間銀時以為那小鬼露出了倨傲的神情。再一眨眼是張正直的孩子的臉。 喂喂,怎麼又是你這傢伙…… 「饒了我吧。」 靜了一下,小鬼開口,說: 「饒了我吧,是什麼意思。」 銀時用手擋著眼睛,彷彿萬事屋的燈光多麼刺眼。沒有回答就是回答,小鬼沒有再執著,從銀時的身邊走開。 隱藏在手臂下的隱晦的視線跟著小鬼的腳步移動。 小鬼從沙發走到廚房,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可能洗了手。 而後小鬼頭咚咚踩著腳步又去到他的寢室。 有輕微的風聲,有些柔軟卻厚重的東西被放倒在地上。 小鬼走了出來,筆直地走到銀時身邊。 他扶起銀時因為癱在沙發上而垂到地面的手。 「回房間睡覺。」 又子媽媽說睡在外面會著涼。 小鬼怎麼可能扛得動他。 只要一個腳步不穩就能把這個迷你的傢伙壓扁吧。 說起來新八機又去哪了。 最後坂田銀時還是自己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中間撞倒茶杯或是踢翻了垃圾桶都不在計算範圍內,他好歹是安穩的回到了被鋪。躺下去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隔天早上醒來,走出房間的時候喊著頭好痛啊,新八機,神樂醬,有誰在嗎?回應了他的呼喚的是熟悉的新八的聲音,說著銀桑,大白天宿醉的不是個好榜樣啊。 天曉得他要給誰做榜樣。 不過內心也稍稍鬆了一口氣,果然昨天的高杉是作夢來著。 不對,那個有資格稱之為高杉嗎? 銀時按著額頭搖搖晃晃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抬頭就是殘酷的人間試煉。 有個高杉容顏的小鬼頭就坐在他對面,此時也直直地看著他。 「……」 要死了。真的。 比月底看到登勢的臉還要讓人絕望。 銀時翻倒仰躺在沙發上。 「銀桑,剛剛登勢婆婆來收月租,我已經付錢了喔。」 「新八機~~!!!」銀時飛撲到新八的膝蓋上兩手緊緊抱住他的小腿! 「果然還是你當店長最好了!阿銀我啊只要每天能打小鋼珠就是最大的幸福啦!」 「這是什麼理直氣壯的廢柴發言阿銀桑!身為家裡年紀最大的大人也太墮落了吧!」 新八機的吐槽依舊不改本色,又給銀時帶來了滿滿的安心感。 啊。 是他珍貴的日常。 ……如果桂小太郎不要搭乘著伊莉莎白的臉的小型飛機撞破萬事屋的牆壁的話。小玉跳了下來,說這是新型的飛行器無論如何想讓銀時先生看看。 「啊呀,資料讀取,是高杉先生。」 從後面跳下來的桂一臉優雅。 「高杉又來啦?幾天不見長高了不少哪!這就是武士成長的速度嗎!」 桂小太郎還做了個比身高的姿勢,而後在新八掏出財產損害請款單之時丟下一顆煙霧彈逃之夭夭。 由於撞擊聲太大,引來了地方保全系統的關懷,土方十四郎叼著菸上門的時候還是一臉凶神惡煞。 「警報響了所以來看看,老闆你這裡還真是全年無休啊。……唷,又多了個眼神兇惡的小鬼啊。」 土方走過來盯著小鬼看。而後退開露出小混混似的兇惡嘴臉: 「瞪什麼瞪,小心我逮捕你喔過激攘夷志士高杉!」 「土方先生,那不是攘夷志士……」 無視新八的勸告,土方邊瞪人邊確認保安就走了。 志村妙來的時候帶來了青菜,說隔壁的婆婆給了很多青菜,拿一點給銀時和新八。而後笑咪咪地走過去摸摸小鬼的頭。 「你好啊,高杉君!頭髮真好摸,真想知道你用什麼洗髮精呢。」 跟又子媽媽同款。 「高杉」好好地回答了問題。 新八笑著說,原來不是不想說話,但前面那麼多人跟你說話,為什麼你都不回呢? 「高杉」只是看著新八,許多秘密藏在那雙孩子的眼睛裡。 在熱鬧登門的拜訪者來去的時候,銀時不知何時早已離去。 「高杉」一個人坐在室內,坐姿筆挺,新八接手了幫忙寫廣告傳單的任務,然而書法字不怎麼出色的他不管怎麼寫都寫不好「大特價」三個字,原本寫得歪歪斜斜的打算蒙混過去,「高杉」在旁邊看了許久,而後默默拿起一張紙寫了三個字。 筆跡端正娟秀。 新八有些意外,開心地稱讚,問他學過寫字嗎? 「高杉」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又子媽媽教過。 「一年內能學得這麼好,真是不簡單呢。」 當新八這樣說的時候,「高杉」抬起眼睛看著他,十歲孩子的容顏恍惚光影交錯,他沒有說話又低下頭。 又子媽媽也這樣說。 學寫字的速度,成長的速度,全部都超乎同齡人。 因而當「高杉」被帶到樓下,外面幾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們笑鬧著跑開,「高杉」也只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要跟著去玩嗎?」新八撥開登勢店門的簾子時回頭問。 「高杉」抱著竹刀,搖頭,跟著新八進了成人的店。 居酒屋的白天並沒有營業,「高杉」坐在新八的身邊,直勾勾地看著新八。 「怎麼了?」新八笑著伸手過來摸他的頭。 「教我武士道。」 新八有些訝異。 「為什麼想學武士道呢?」 「因為,」年幼的「高杉」挺直背脊,雙目澄澈明亮:「我要打倒那個人。」 為什麼呢? 一個又一個無解的問題落下,總沒有個答案。或許孩子自己也不懂呢? 新八放棄了追問。轉而笑著對「高杉」說,想學武士道的話,就跟他到歌舞伎町走走吧。 一路上又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大白天睡在垃圾桶裡的廢物,有留著鬍渣卻堅持自己是女人的人妖,有嘴上掛著武士道卻濃妝豔抹的男人。 桂小太郎。 「高杉」在心裡默念。 他們又經過了賣忍者道具的商店,聽說剛營業不到一年,裡面一個紫色長髮的女人正咬著不明振動的條狀物並發出奇怪的呻吟,新八遮住「高杉」的眼睛抱起來飛快的跑離了這家店。 詐欺犯、賭徒、小混混,「高杉」抬頭看著新八,問說這就是武士道嗎。 新八按著額頭感到頭痛,說不是這樣的。 「高杉」伸手壓住新八的額頭,說你也不舒服嗎? 新八好奇問他,「也」? 「因為,那個人每次看到我,也會做這個動作。」 那個人。 新八終於搞懂了那個人是誰。 除了銀時還會有誰。 下午的時候,歌舞伎町發生了一起搶案。 肇因於十郎太,他是高天原的前牛郎,因為開新的店家跟隔壁產生同業競爭關係,而新進的店家以作風激進聞名,兩者之間又發生借貸問題,最後十郎太當街被搶走了包袱。 這件搶案在距離新八跟「高杉」一條街的地方發生,新八立刻握著傳承自銀時的木刀跑向案發地,「高杉」左看右看,也抱著竹刀邁開短小的步伐跟上。 對方派出六人包圍十郎太,以多欺少。還掏出了小刀。 新八喊了一聲衝上前,一刀打飛了小刀。 小刀在空中盤旋,插在「高杉」的腳前遠。 小小的身軀有些遲疑,後退了半步。 六個人怒罵著來者何人,抓起自己的武器往新八衝來。 新八蹲著馬步,穩穩地握著手中的刀。 「你們這樣還能算是武士嗎你的老媽到底有幾人啊!!」 木刀悾悾悾地揮舞,不一會兒工夫幾個人的武器都已脫手。 其中一個發現後面跟著一個小鬼,撲過去要抓「高杉」。 「高杉」抱緊竹刀害怕地閉上眼睛。 對方沒有碰到自己。 睜開眼睛的時候,十郎太擋在他身前,新八的木刀則砍在對方的頭頂。 隨著對方口吐白沫躺倒在地,新八的臉在那個小混混的背後慢慢清晰,他笑著說, 「武士道第一守則,打架的時候別閉上眼睛。」 他笑。 兩隻小手緊握著竹刀的「高杉」慢慢鬆開了手指,小小的身軀感受到了某些光輝,兩眼閃著細碎的光芒。 成長的有些樣子了呢新八。 歌舞伎町老舊的房舍歷經多次浩劫仍維持古老的原貌,低矮的二樓紙窗的縫隙裡,銀時垂眼低低地看著樓下的騷動。 ── 為什麼選擇了我。銀時。 那時候,彷彿將要死了一般,一隻腳踩在死亡的線上,在那尊見證人生苦難喜悲巨大的修羅像前,銀時努力撐大呼吸的力道把氧氣拼命塞進肺部,耳邊斷斷續續響起那個人泫然欲泣的聲音。 大概是被自己打哭了吧。 畢竟是那個不服輸的矮杉啊。 但是,但是矮杉唷。 我並沒有選擇你……我選的,我選的是…… ── 新八道場再次為了一個十歲的孩子開張。 雖然嚴格來說到底是十歲還是幾歲呢。 前。 後。 揮。 收。 再次來此當學徒的「高杉」揮的已經有模有樣,每一下的揮舞都書寫著一年來刻苦練習的痕跡。銀時不再曾來看過。 但只要銀時出現在萬事屋,「高杉」就會放下一切跟在他身邊。如果說要做什麼,也沒有,或許是新八的戰鬥讓他明白了大人與小孩之間的差距,「高杉」雖然跟在銀時身邊但不再提起勝負,十歲大的小鬼只是那樣一直一直,用那雙眼睛觀察銀時的一言一行,彷彿是想要深深記住,抑或是要喚起遙遠的幻象。 直到一週後,始終無視的銀時一把抓起正在幫他鋪床的「高杉」,丟到房門外去。 「在別人家悠悠哉哉的到底要待多久,快滾回鄉下去找又子媽媽家吧!」 將小鬼丟出去之後碰的一聲關起房門。 「高杉」爬起來,愣愣地看著銀時。 「太過分了吧銀桑!」這晚在家的新八將地上的「高杉」拉起來,擔心地看著他。 「高杉」頭低低的,有些液體掉下來。 新八知道他哭了,撫摸他的背安撫,「高杉」卻並沒有停下來,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討厭我呢?」 如果是高杉的話……才不會哭的吧。 隔天桂小太郎來了萬事屋。 大概是新八打了小報告吧。 可惡的新八機,區區一個新八機。 早起頭疼得要命的銀時在心裡咒罵著,大半夜跑出去喝酒果然還是太刺激了嗎? 不對,是一大早就踹破他的房門吵吵鬧鬧硬把他從草莓牛奶的美夢中挖起來的假髮的錯吧! 銀時兩手抱著頭,痛得要命,像兩個大胸部的女人各拿著兩根手臂粗的木槌饒有節奏地從左右兩側敲打他的頭顱。 大胸部的設定是多餘的吧銀時。 閉嘴假髮,別對別人腦中的電波指手畫腳。 桂小太郎兩手交叉在和服的衣袖中,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萬事屋裡此時只有他們兩個。 桂小太郎發揮了他從小的本領,連攘夷時期都沒停過、甚至更加發揚光大的說教的本領。 「銀時,不是我要說你……」 隨著桂小太郎富有節奏卻沒有什麼情感起伏的說教,銀時的思緒飛得很遠很遠。 遙遠的攘夷時期的他們。 總是對自己的怒目相視回以怒目相視的高杉,明明矮的要命還要穿緊身的黑褲裝顯得更加精實嬴瘦的高杉晉助。 夜間行進是常事,但對負傷的野獸而言,夜間是危險的訊號,無數生命在黎明之前死去。 彼時的高杉肩膀負傷,一個人斷後,原本是兩個人,在中間一陣敵軍的衝殺後失卻了銀時的蹤跡。 他只是盲目地揮舞著刀,抵擋所有靠近的光源、熱源,往印象中桂說過的側退的方向走。 ──北極星的方位。 不知道踩過多少枯枝,不知道墜落多少星辰,他腳步蠻荒地闖入一片全黑的世界。或許擺脫了敵襲,也可能有更多的刀刃隱藏於黑暗中,高杉終於扛不住失血的壓力倒臥在潮濕的泥土中。 周圍沒有聲音,安靜得像死亡之地。正當腦袋昏昏,一抹刀光閃過眼角。高杉挺身橫砍,手勁沒有一絲保留。 砍中了。 肉末的觸感。 對方退得很快,還發出了痛嘶。 「這是對追了你整座森林的人的報酬嗎?」 月光從雲層後散出,綁著白頭巾的銀時忿忿地看著高杉。 高杉張嘴蠕動,應該是想吐槽,卻在看見他後一頭栽倒在地。 兩人坐在森林中冷濕的地面互相包紮。銀時終於停止了他小孩子氣連綿不止的抱怨,深夜的空氣很涼,高杉脫下平常最自豪的鬼兵隊的外套,用刀子割出一長條,用嘴咬住後扯下來。 「過來。」 將銀時的手臂固定在懷中好綁的位置,高杉一圈一圈地為銀時纏繞傷口,銀時並沒有注視著傷口,視線原本在高杉身上,而後別開,看著有點遠的地方。 不需要注視對方也能確切感受到對方的存在,是呼吸,體熱,或是別種其他。 靈魂的顏色。 在幽闇籠罩的月夜之中,森森擺動的樹枝叢底下,高杉的靈魂的顏色是微微的螢光,在黑暗中隱隱閃爍,忽明忽滅的微小的光芒,讓人想捧入懷中。 銀時看的入了迷。 哪,矮杉唷。 我想守護的是──我無論如何不想失去的…… ── 「……有在聽嗎?銀時!別再苛刻的對高杉了,他現在只是個孩子!你以前也不會這樣對高杉啊,啊或許可能會,但現在他變小了這樣欺負他就有點過分了,雖然沒有記憶但他還是──」 銀時伸手捏住了桂的臉,精實的手臂青筋浮起。 「你們一個一口高杉來高杉去機哩瓜拉吵死了!」 「才不像啊,假髮。」 他真的受夠了。 「那只是個模仿的偽物。」 坂田銀時一個字一個字,生生咬在牙齒上。 啊。 半年前他好像也對誰說過這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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