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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一

  彗星第一次見到西城花魁的表演,瞬間便被奪去了心神,一時之間連附和對座的心力都沒有。

  對座粗啞低笑幾聲,也收住了話頭,讓青髮浪人好好見見世面。

  衣裝華美的花魁踩著細碎嚴謹的舞步,手上折扇似蝶似鳥地翻飛,目光偶爾投給客席,便像是見到了冰雪盡溶的春天。

  ──櫻。

  再沒有更適合這位花魁的頭銜。

  不僅是因她嫩粉的髮色,也因她舞中舉手投足都如花瓣於風中柔軟地飛舞。

  一場短舞,是於茶屋內小小的幾張榻榻米上盛放的櫻花。

  樂音和花魁的動作一同停下,彗星仍久久不能回神。

  「不愧是櫻花魁,舞蹈仍是如此懾人心神,把小子都給看呆了。」對座拍著大腿大笑,相當滿意自己客人的反應。

  花魁對兩位貴客露出克制的淺笑,俯首答謝。

  「大人見笑了。」彗星假咳一聲,調整了下跪姿。

  「唉,哪的話,老夫第一次看也沒比你好上多少,當時就決定要成為櫻小姐的客人,所幸櫻小姐也不嫌棄老夫。」

  「能被文武雙全的大人指名是妾身的榮幸。」花魁軟聲細語應道。

  對座沙啞著聲音大笑幾聲,朝浪人擠擠眼睛。「不如晚上……」

  彗星連連擺手,忙道:「那怎麼行?在下只是一介浪人,無福消受、無福消受。」

  「我看你小子以後是大有前途,不會一輩子只當個浪人的。」

  「大人過獎了。」

  「老夫看人眼光不會錯的,好了,不知櫻小姐能否再為我們表演一曲?」

  「若兩位不嫌棄,妾身近日學了一首新曲,在此獻上。」

  「那敢情好啊!」

  花魁對上浪人安靜的目光,露出柔美的笑容。





  這破地方難以靜心。

  彗星拍著完全稱不上破,相當柔軟的床鋪,每一下都能拍出薰香味。另一邊探手握住了刀鞘,熟悉的冰涼堅硬讓她稍稍安下心神。她無比想念她那只有這客房一半大小的寢間。

  真的討厭這種應酬。睡不了自己的床,還得聽著聲音難聽的男人聒噪不休。也就見到花魁的表演是件好事。所幸目的應該是達成了,再過兩天她就能回去述職了。

  突然,彗星捏緊了刀鞘,不著邊際的念頭通通消散,專注地感應門和窗戶的方向。

  「──閣下若未入眠,能否打擾?」

  隔了道門而悶了些的聲音,仍不改其奶軟。

  櫻花魁的聲音。

  她瞇了瞇眼。

  「何事?」

  「夜間閣下對妾身的表演欣賞有加,特來致謝。」

  慘了,尾丸給她補課的時候可沒提過如果花魁想要夜襲她要怎麼辦。

  拒絕太過可疑,可也不能排除陷阱的可能性。

  橫豎都有風險,不如見招拆招。

  拿定主意,彗星坐起身,將刀擱於腿上。

  「請進。」

  花魁推門而入,表演時穿著的華美和服已經卸下,僅著料子上乘的素雅內襯,瞧著柔弱許多。

  「深夜打擾,是妾身失禮了。」

  那你可以回去了。

  「哪裡,櫻小姐來訪是在下的榮幸。」彗星回憶著社交禮儀學堂,交出了令尾丸老師認可的答卷。

  「能被閣下欣賞也是妾身的榮幸。」花魁笑道,又柔又甜,光是笑聲足以讓大多數人神魂顛倒。

  「那是櫻小姐的表演實在精彩。」彗星真心誠意地說,接著便見花魁笑容一瞬明媚,少女般純粹地喜悅,又迅速隱去。

  「女為悅己者容,為賞己者舞。」花魁嫩綠的眼波流轉,注視若即若離。「不知道能否稱呼您すいせいさん?」

  「請便。」

  櫻花魁又笑,也許是錯覺,感覺其中的魅意在逐漸增加。

  彗星感覺心底涼涼的。

  花魁挪向邊桌,斟滿兩杯茶,將其一遞給彗星。

  除非用奇異的姿勢拿,不然肯定得摸到花魁的手。

  套路。都是套路。

  彗星態度自然地接過,還是驚嘆了下保養得宜的花魁肌膚之細嫩。

  「請讓妾身以茶代酒,敬すいせいさん一杯。」說著仰頭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角度肯定是特意調整過讓客人能看到優美延展的脖子。

  「敬花魁。」彗星視線保持在花魁的肩臂上,發現這乍看素雅的襯服上依然有細膩的花紋。

  當真是所有細節都掌握住的專家。

  花魁空杯一放,一來一轉不知怎麼著身體就已經在彗星伸手可及的範圍,進到曖昧的距離。

  「這……對大人來說可能不妥。」彗星把帶她來的人推出來當擋箭牌。

  花魁輕笑:「正是大人授意。」

  彗星頭很痛。

  沒聽說這任務要獻身啊!

  雖然還有拒絕一途,可她現在不能引起關注。而拒絕花魁的主動服務,在這裡可不是什麼能隨口帶過的小事,現在還加上大人的饋贈。不說花魁本人會不會有什麼感想,這整間茶屋的下人要是沒聽到辦事聲,肯定明天就從西城傳到東都去。

  而且這對花魁的名聲也是重擊。一代花魁被什麼都不是的浪人拒絕服務,想想就夠嗆。

  ──尾丸老師救命。

  遠在東都的耳廓狐獸人自然是聽不見她的心聲,就算聽見了可能也只會一臉憐憫地拍她的肩膀說:「你就從了吧。」

  唉,還是那句話,見招拆招吧。

  浪人消極的態度一點也沒減損花魁的意圖,身為花魁她什麼形形色色的客人都見過,不過就是個被動的客人,她主動點就是了。

  櫻花魁身子微微前傾,讓軟聲離得更近。「すいせいさん那麼認真在看妾身的舞,妾身是真的很高興。」

  「看得出花魁下了很多功夫。」

  「請喚妾身為櫻就好了。」

  「……櫻……さん。」

  「呵呵,請不要加敬語,妾身會覺得寂寞的。」

  ──尾丸師父!!!!

  「櫻。」彗星努力把後續扼殺在喉嚨裡,只覺得全身都不對勁。

  「在,すいせいさん。」花魁柔媚地笑。

  沒有叫你!!!雖然是叫你!!!

  「すいせいさん的聲音很美呢,妾身的名字在您喚來都特別動聽。」

  花魁邊說著邊輕柔自然地拉開彗星的衣繩,彷彿那裡本來就該敞開。再跟著手就鑽了進來。

  「學武之人身子果然硬朗。妾身在按摩手藝上也有幾分心得,すいせいさん意下如何?」

  不要。

  彗星暗地吸了一口氣。

  早死早超生。

  早死早超生……

  「……那就麻煩你了。」

  有了應允,花魁便貼得更近,柔軟的手一下一下按在她肌肉組織上。起初幾下還真的是按摩,但很快就游向無須按摩的位置,變成單純地撫摸。而除了手以外的接觸都若有似無。

  她已經可以聽到花魁細細的呼吸聲,可以感受到溫度在兩人空隙之間升高。氛圍很是磨人。

  彗星以為游女的作風會更直接些,但顯然是她太天真。花魁之所以能成為花魁,差距正是顯現於這些距離把握、氣氛營造。連她這樣對房事興趣缺缺的人,此刻都稍稍興奮了起來。

  讓她心情複雜。

  花魁的綠眸望過來,眼神和語氣一樣朦朧:「可還舒服?」

  又在心底吶喊耳廓狐獸人的名字,彗星絞盡腦汁,只能語氣不明地回了聲嗯。

  「那妾身換個地方按按?」

  彗星感覺在面臨人生中最巨大的考驗。

  少有事情是如此不受她掌控,也缺乏掌握主動權的動力,非自願的置身此等狀況令她相當不自在。

  優柔寡斷畢竟不是她的性子。

  早死早超生。

  她吐了口氣,將始終握著的刀往旁一放。

  「麻煩你了。」

  察覺浪人態度微妙的轉變,花魁輕笑幾聲,側身坐進原本被刀鞘隔開的空間,也就是彗星腿上。

  不能她一打算接受就這樣猛攻過來啊!

  花魁幾乎毫無重量飄進她懷裡,腿腳柔和但堅定地磨蹭著進到腿間,身子化了似的倚著她。下意識伸手托住就恰恰是腰間凹處,接著腰側就自己送上她的掌心,強迫贈與她女子軟肉的觸感。

  如此全方面的攻勢,比上戰場還招架不住。

  號稱按摩的手下滑的同時也讓衣襟徹底敞開,已然鼓起的襠部彗星自己也沒眼看,抬頭望向屋頂。

  大腿上的指頭一點也不俐落地黏在肌膚上,好似要將觸感滲透進骨頭地停駐揉捏,一點一點地靠近根部。

  「すいせいさん,妾身背有些癢,能否替妾身撓撓?」

  撓癢是吧。就撓撓是吧。當然了。

  低頭一看,花魁的衣結已經解開,布料鬆垮披著,從上從下都毫無抵抗地等著她光臨。

  看得彗星心煩意亂,伸手迅速探入,隨手在花魁背上撓抓兩下又抽了出來。

  花魁聲音軟糯地道了謝,終於碰到那裡,彗星身子抖了下。

  指頭一根一根圈住,無暇去想花魁手法如何,只知道快感衝著血液,奔著下身而去。

  動作恰到好處的停下,彗星猶如險些溺水爬回岸邊的人,大口喘著氣。

  花魁對浪人媚笑,退開身子撩起臉邊的髮絲低下頭,彗星遲了一秒才意識到對方的意圖,慌忙想按住對方制止,卻不知從何下手,最終在她嘴唇抵達之前才橫插進去,隔開兩者的接觸。

  「這類就不用了。」

  花魁維持著伏低的姿勢,只是將臉仰起,翠綠的眸無邪。

  「您不喜歡嗎?」

  彗星皺了下眉頭,反手托起她的下巴,讓櫻重新坐起身。

  不喜歡。可並非花魁所指。

  「無需如此。」她說,似是答非所問,花魁也不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將之當成第二次的拒絕。

  於是花魁又漾著笑容,抬手緩慢搭上彗星的肩膀,身子微扭,脂粉混著薰香湊近。

  「那麼就讓妾身直接碰觸您吧。」

  溫熱柔軟的胸口貼上,纖細手臂勾著她,臉頰擦過臉頰,見浪人偏開一些,便將紅唇印留在她頸上。

  黏膩溫馴地齧咬持續巡迴一陣,客人身子便沁出薄汗,下體頂端也滲著液體。

  花魁跪立,撩開衣擺,確保嫩白的下身有進入浪人視線內,扶著脈搏清晰的情慾,坐了下去。

  對方皺眉苦哼,花魁緩了些才收緊,讓她又粗喘一口氣。接著控制著節奏搖擺,讓氣息通過聲帶。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緩。

  浪人始終對她的挑逗興致不高,於是她沒有說太多渾話,只是斷斷續續小聲嬌吟,間中模糊唸著她的名字。

  最終階段讓客人主導是最好的,尤其是像這樣青澀的客人。花魁似是無力地軟下身子,拉著浪人往後倒下。

  卻見對方深藍的眸子眼神複雜地瞇了起來,喘聲中帶著一點嘆息。

  花魁豔麗地笑,雙腿將她夾近。

  早已沒有嘆息的必要。








  處處是火與煙。

  亂世之中人是多麼渺小的存在,何況區區遊女。曲聲被砲火掩蓋,姿容隱沒於灰燼,再無光華。屋裡金銀早已被媽媽連夜帶走,剩的些角子錢也被眾下人們搶奪一空,除去一切,此處只是空屋。

  她的妹妹曾邀她一起向東都避難,她搖頭婉拒,並將身上唯一值錢的金釵交給了她,目送妹妹消失在殘破的街道盡頭。

  花魁又回到茶屋裡,立於僅餘幾件桌椅的場中,靜靜望著令她成為花魁的舞台。

  無悲亦無喜、無恨亦無愛。

  只是茫然人生終於迎來終結,孓然一身,只感解脫。

  她找來殘餘帳幕,編成長長一條。

  上樑相當高,剩下來的桌椅都是沉的搬不走的實木。她搬動疊高,累得氣喘吁吁,終於讓布條繞過了樑柱。

  尾端再結,一圈豔紅。

  望望底下,依然對這種高度感到緊張害怕,像個活人似的。她自嘲一笑,將幔帳擱在下巴處。

  「一世花魁竟要自盡於此嗎?未免浪費。」

  花魁循聲回頭,一眼認出了來人。

  「……すいせいさん。」

  「竟然還記得在下的名字,甚感榮幸。」

  當然記得。這位青髮浪人第一次光臨後便三不五時就出現在客席,混在權貴們利益與慾望的交談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演曲,表演結束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總讓她懷疑是否自己侍寢的技巧不好。

  而今浪人立於台下,仰望著她,深藍的眼眸乾淨而純粹,一如她仍是台上演曲的花魁。

  但她已非花魁。

  「閣下為何來此?」

  這問法極為失禮,她幾乎可以聽見姊姊厲聲喝她。可她已不需在意。這想法讓她感到一絲暢快。

  浪人不以為忤,語氣輕鬆回道:「畢竟也算充滿回憶的場所,離開前想著來看看,沒想到又見到你。」

  「是嗎。」

  浪人也要離開這因戰禍破敗的城市。

  而她就算離開,也沒有想去的地方。游女到哪裡都是游女。她不想再當游女。

  對話就此中斷,那人卻一動也不動。

  「……閣下莫非想見證妾身死去的瞬間嗎?」

  「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不會阻止你。」浪人說道,拍了拍腰間的刀:「想輕鬆點的話在下也可以幫你。」

  「只是覺得可惜。我很喜歡看你跳舞。」

  她抓緊手中的布條。

  「……謝謝。」

  浪人露出笑容,抬腳一跨來到了台上。

  「不如跟我走吧?」

  「……欸?」

  「雖然我只是個小小的浪人,但姑且在東都還是有個住處。你不想繼續做游女的話,聽說新幕府也有別的工作,好像是什麼轉型什麼鬼的。」浪人聳了聳肩。「總之,跟我走吧?」

  「您是要納我為側室……?」

  「啊?沒有啦,雖然也不是不行,這樣造戶口比較方便。雖然應該跟尾丸那邊說一聲就沒問題了……」浪人撓撓頭。「這種事怎樣都好,到時候再決定。」

  彗星朝她張開雙臂。

  「來,跳吧。」

  她看著滿面笑意的彗星,鬆開了手中布條,輕輕一跳,穩穩地被對方接住。

  「喔,跳得不錯。」浪人將她放下,朗聲大笑。「東西收收我們就出發吧。」

  「沒有東西要收了。」

  「這樣嗎?也是,畢竟都要自盡了。那走吧,那個……」彗星看著她。「名字?」

  她怔了怔。再非花魁的她,也失去了櫻的頭銜。

  「……みこ。」

  「好名字。」浪人笑瞇起眼睛。「我們走吧,みこ。」

  聽著已經有些陌生的名字,她跟上已然踏出步伐的彗星,離開了茶屋、離開了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