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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三子。」 盤著身子窩在一旁的紅蝰吐出蛇信警示主人,夕霧當然也感應到了來人的氣息,不慍不火的語氣喚著那個躲在木墀花叢間的女孩。 只見小腦袋瓜隨著話音從花間探了出來,如子夜藍黑的頭髮上沾上了點點花穗,被逮個正著、不好意思的笑著。 「夕霧姐姐好厲害,如果是在駐所,絕對不會有人發現我的!」 名為三子的小女孩有極高的天賦,身手敏捷且勇於嘗試,若能早生幾年、再好好訓練一番的話,必成大器…這是日比谷對三子的評論,夕霧也贊同,光是整駐所的討鬼者都沒人發現她時常偷溜出來這點,就值得讚賞。 「上回你才因為和外面的孩子玩得太晚而被責備,今天怎麼又跑出來了?」 放下碗筷,夕霧招手要小孩兒過來,她不會苛責她,只是擔心萬一討鬼者的天賦被其他人發現,會被帶走用在不好的地方。 「有要事想拜託您。」 小小孩兒故作大人口吻、滿是敬語的說道,臉上卻仍帶著淘氣的笑,讓夕霧不禁莞爾。 「還想要我教你什麼嗎?」秉持先前的經驗,夕霧對著三子問道。 過去日比谷還在世時,為免幼童們在這段敏感時期被發現天賦而遭遇危險,是不准她們參與訓練的。 但三子總會偷偷跑來求她傳授一些簡單的應敵技巧,而小孩兒也無愧兩位討鬼者的眼光,不僅一學即成、甚至能舉一反三,在撂倒了幾個小流氓後,還成了附近的孩子王,讓夕霧不得不提醒她留心分寸。 「是的。我想拜託夕霧姊姊教我怎麼料理鰻魚!」 「好的,那我們今天就來練習反擊…慢著,你剛才說什麼?」 還想著自己的推測果然無誤,正準備起身回屋裡去拿竹刀時,孩童稚嫩嗓音的話語才徹底傳入夕霧腦中,不是要練習對敵技巧,而是…鰻魚? 「駐所的大家都說夕霧姐姐你很擅長料理,所以想拜託你教我怎麼殺魚和煮魚…會很麻煩嗎?」 三子說著露出了幾分怯色,像是害怕被拒絕,讓夕霧有些無奈和好笑,請教怎麼打贏小流氓都不麻煩了,何況只是料理一條魚呢? 「當然沒問題,但這是為何呢?嘴饞想吃鰻魚?」 年長的大人試著以孩童的角度思考,畢竟駐所雖不缺飯菜,鰻魚仍是較其他食材少見且難正確料理,因此得出了孩子是想嘗鮮的結論…可對夕霧的這個推論,三子是大力地搖了搖腦袋。 「不是的,是因為…四子今天早上在市場上撞到了魚攤,結果一條鰻魚掉下來鑽進她的衣服裡,把她給嚇哭了…所以我就想把那條魚烤了給她吃,只要變成一道好吃的菜,四子應該就不會再害怕了!」 三子滿是關心地提到了駐所內的另一個孩子,說著還掄起拳頭作勢要宰殺鰻魚…舉止雖天真,但體貼善良的心是讓夕霧再次露出了笑。 「我想,被嚇得這麼厲害,四子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會想再看見鰻魚…要不要用點別的方法讓她開心呢?比如跳舞?」 夕霧提出了她的建議,就她觀察,個性十分敏感且膽小的四子不比眼前活潑好動的小傢伙,對令她驚嚇的事物恐怕無法如此輕易就釋懷,與其短時間內再次面對,不如轉移其注意才是上策。 「我學跳舞的話,四子就會開心嗎?」 「只要你真心誠意的付出,四子就一定會開心的。」 摸摸綴著如心意般亮澄黃花的小腦袋,夕霧微微一笑,她想,無論是誰,面對三子這份真摯的情感,都會展露笑容的。 「而且,三子你的身子骨很軟,記性也好,很快就能學會的。」 「太好了!謝謝夕霧姐姐!我一定認真學!」 被小孩兒歡快的心情所感染,夕霧歷經世故、常掛臉上的淺笑總算也多了幾分真心,她起身走到後頭的櫥櫃裡拿出珍藏的兩柄鑲金藍扇,開始細心的教導,而原本伴著憂思的午飯,也就隨著放下的碗筷擱置了。 待三子回去、夕陽西斜後,日比谷在這世上僅存的親族˙百崎喜一笑容滿面的來到了前花魁的住所。 「今天我在街上發單子時,有兩個人拿了甚至還問了一些問題,原來他們也是舊士族的子弟!說如果要復興佐賀的話,他們也有興趣,希望之後可以加入我的行列…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同志,夕霧小姐,我好高興!」 「那真是太好了呢,喜一先生。」 自從日比谷過世後,喜一便時常來拜訪夕霧,有時是一起用膳、有時是聊聊他這位傳奇色彩濃厚的舅舅,有時則是像今天這般,前花魁只是一邊淺笑斟酒,一邊聽著侃侃而談的志向與夢想。 土生土長於佐賀的百崎喜一對家鄉充滿了熱愛,然而在先前的叛亂後,佐賀便被併入長崎縣,且始終受政府冷落,縱使地方的人們仍以佐賀自稱,官方的地圖和編制上卻已然沒了佐賀之名,實際上形同被消滅,這讓喜一無法忍受。 滿懷熱忱的青年想恢復佐賀之名、振興這塊曾經繁華的土地,因此他四處奔走宣揚理念,希望可以尋得同伴,可稍有力量的人早在叛亂事件後就被政府軍清除的差不多,剩下的青老年人多不成氣候、甚至怕事,讓喜一孤掌難鳴。 「你都發這麼久單子了,怎麼突然才跑出這兩個舊士族的子弟?」 和興高彩烈的喜一不同,側位的伊東正次郎在啜飲一口薄酒後挑了挑眉,作為百崎喜一唯一的友人,夕霧看得出來他並不贊同喜一的舉動,認為這樣會讓好不容易才擺脫政府警戒目光的佐賀再次掀起波瀾,所以他從未協助過喜一。 「他們說動亂時,他們被父母送到了鄉下地方去避難,一直到最近才回來…他們和我一樣希望可以讓佐賀恢復正常,而不是作為受罰之地被歸在長崎縣裡。」 喜一向友人說明道,儘管明白伊東不贊同他,青年依舊不減熱情,希望有一天友人可以和自己站在一起。 作為佐賀之地的局外人,夕霧認為兩名青年的想法都有其道理,因此在這種時候,她只會聽著、不做任何評論,但這兩名突然出現的士族子弟,夕霧確實也覺得有注意的必要,為了守護好百崎喜一,任何可能的威脅都不能輕忽,看來今夜勢必得出門一趟了。 在酒酣耳熱中探問出士族子弟的姓名住處後,待丑時過去、夜深人靜,夕霧便蒙上面紗,輕輕一蹬躍上屋頂間穿梭,佐賀縣城並不大,憑著討鬼者優異的身體能力,她很快就找到其中一名子弟的住處,運用異能徹底掩蓋自己的腳步與氣息,悄聲拉開紙門走進屋內查探。 士族子弟的親人是動亂的參與及受害者,為了保有過往的榮華,父親選擇參戰、最終戰死,母親及其他族人受到牽連,除了當時被急忙送走的子弟本人外,全數遭到流放或被要求切腹,下場十分悽慘,這讓夕霧懷疑起這名子弟的目的-恢復佐賀恐怕只是個名分,真正想做的是向朝廷發起復仇。 那麼,這人該不該留呢? 看向年輕士族似乎因噩夢而皺起的睡臉,夕霧竟有些猶豫。過往她取人性命皆是出於日比谷的指令,目標也都確有其罪,如今這名陌生的青年僅是"可能"造成威脅,是否要再觀察一陣子呢? 滑過青年身側的紅蛇用牠狹長的細眸緊盯露出的脖頸,只要主人一個動念便能展開攻擊,而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討鬼者全身的神經緊繃,距離不到百尺處,奪人性命的惡鬼氣息顯現,伴隨著陣陣血風與慘叫,在夜裡巡邏的巡守隊怕是出事了。 於是,夕霧將青年暫且擱下,加緊腳步往血腥與聲音的方向趕去,然而待她趕到時已然太遲,紅眼惡鬼的尖爪上插著一名巡守隊員、將之高高舉起,在淺黃月色下顯得殘忍可怖,地上四散的血塊屬於另外幾名隊員,夕霧閉上眼於內心默哀數秒,再次睜眼便是殺機。 她點燃菸斗令青煙蔓延,製造出隊員們仍未死亡的假象,此刻在惡鬼眼中,隊員們的血塊自動拼合組好,淌著鮮血再次舉刀朝它砍來,已死之人再起令它感到困惑和驚訝,連忙甩開尖爪上的屍體退後,想觀察及確認情況,但完全隱蔽住氣息的討鬼者要的便是這一瞬的退後及猶疑,瞬間來到惡鬼身後的夕霧抽出腰間利刃、反手一揮,乾淨俐落的斬下惡鬼仍睜大雙眼的頭顱。 看著砰咚落地的腦袋,絕色花魁的眼底沒有一絲討敵成功的喜悅,在他們來到佐賀的這段期間從未有鬼出現,如今惡鬼再臨,加之以復仇為目的接近喜一的年輕士族們,不祥的預感同刺鼻血味蔓延,夕霧微微蹙眉。 夜依舊長,然而抱著愜意陪伴幼子、閒話家常的日子,怕是要迎來終結了。 在討鬼者的駐所內,夕霧將染血的白布放進水盆內洗淨、擰乾,她沒有馬上將重回白淨的布巾送回,而是傾聽著屋內討鬼隊士們的罵聲怨語。 在由一般官兵組成的巡守隊慘死後,朝廷馬上下令要討鬼者們日日夜巡,擔起責任討滅惡鬼,隊士們因此出現了傷亡,卻無法得到像在京都那般良醫好藥的照顧,只能用自己微薄的薪俸來請大夫包紮。 和擔任法度執行者的夕霧不同,普通的隊士們並沒有擁有覺醒的五感、異能和守護獸,只有其中一、二項感官特別敏銳,身體素質也僅較常人強上幾分,多打一還行,若同時出現兩隻惡鬼,傷亡絕對在所難免。 明白隊士們的難處,夕霧將過去客人和舊識們送她的藥品全都帶來了駐所,稍稍平息了駐所內不滿的情緒,然而不被政府重視的心情仍無法抹滅,所內的氣氛十分低迷,令夕霧不得不考慮冒著身分洩漏出手的可能。 「夕霧姐姐。」 就在前花魁正兀自思量時,一個略微沙啞的嗓音自背後響起,令她不禁帶著驚訝和警戒回頭。 只見有著罕見白頭的四子正站在她身後,而在她出聲呼喚之前,擁有討鬼異能的夕霧竟一點也沒有察覺她的存在,簡直不可思議。 「怎麼了嗎?四子。」 歷練豐富的夕霧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緒,一面收回先前僅有的膽怯評價、重新打量這個如雪淡薄的孩童,一面帶著一貫的淺笑問道。 「謝謝您教三子跳舞,我很喜歡。」 小女孩十分恭敬的欠身致謝,這番感謝讓夕霧原本有些繃起的神經頓時鬆了下來,興許她剛才只是想事情想得太專心才沒注意到人,孩子還是天真可愛的。 「不用謝我,是三子很努力也很有天分…你也要對她好一點喔。」 稍稍彎下腰摸摸小孩兒的頭,夕霧溫柔的笑著囑咐,希望三子的一片真心能得到回報。白髮的女孩聞言點頭,卻是在夕霧準備挺直身子回頭繼續處理事情時,伸手抓住了花魁的衣襟、將唇靠在了耳邊,悄言細語。 「除了朝廷,他們也在心裡提過喜一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喔。」 「什麼?」 短短的悄悄話震驚了夕霧,但四子已經放開手、重新拉開了距離,花魁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女孩… 可以聽見他人內心話語的異能者,即便在京都她也只見過寥寥幾人,而且多半是成年人。 像四子這樣幼小的女孩居然就已經覺醒了嗎?所以這便是她總是縮在角落的原因? 太靠近人群的話,過多的心裡雜音容易讓這類的異能者發狂,而對幼小的孩童來說,駐所隊員們的複雜心緒只怕更是折磨,無怪乎四子總是一副擔心受怕的模樣。 「三子是世上最好的人。」 年幼異能者原本冷淡的語調在聽見同伴的名後,瞬間染上了溫柔:「我定會好好對待她,請夕霧姐姐放心。」說完,小小少女再次欠身行禮後,便朝一旁正和其他孩子踢著鞠球的三子跑去,不願再多說。 剛才湊近耳邊才敢說出提醒的話語,應該是因為不想被駐所內有聽覺異能的人發現…如此機警,夕霧決定收回覺得小孩兒天真可愛的評價,這孩子和三子相同,皆非比尋常。 可隊士們為何提到喜一先生和他的那些同志呢?夕霧深深皺眉,看來她得注意下那些同志和隊士們之間的動向了。且既是"在心裡提過",那表示他們絕非在駐所內碰面,而感官靈敏的討鬼者們十分易受人群干擾,要在白日外出幾乎不可能,那麼,唯一的機會便是夜巡時。 看來即便得冒著身分洩漏的風險,她也得偷偷尾隨隊士們的夜巡了,至於平日她不在駐所時,駐所的情況…傳說中的花魁看向縮在樹下看著三子的四子,以及成功完成雜技後朝白髮同伴開心一笑的三子,她得好好運用這兩人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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